“00后”社交新體驗：成為鹿晗之后，我再表達我自己

王梓輝

15歲的山東女生小顧剛剛結束了自己初中二年級的生活，迎來了自己盼望已久的暑假。一周多之前，在上網搜尋“社交軟件”時，她發現了一款叫“閃聊”的APP，覺得還有點意思，就下載下來試試。自那之后，每當她進入這個APP的界面，她就不再是那個來自山東的小女生小顧了，而變成了電視劇《擇天記》中的人物——白落衡。

剛剛打開閃聊，你首先要做的是在那些熱門的影視劇、游戲、動漫等作品中挑選自己喜歡的角色，這要非常慎重，因為這個角色就是你之后在這個APP中的身份了。目前，手機游戲《王者榮耀》是里面最火的角色來源。如果你現在去注冊的話，熱門角色中的前八名都是《王者榮耀》里的英雄，第一名是“小喬”。

選擇好自己要扮演的角色之后，你可以通過“擴列”來尋找志同道合的圈子與朋友，“擴列”是他們的行話，意思就是“擴充好友列表”。加入圈子需要“圈主”同意，而找朋友則需要通過“戳”對方獲得對方的反饋，一旦對方回應你的“戳”，你們就算是搭上話，可以聊天了。

因為選擇了《擇天記》中的角色“唐三十六”，因此“戳”我最多的就是“白落衡”，最多的時候，我同時在和四五個白落衡聊天。這里的聊天分兩種情況，“角色說”和“本人說”，你當然能明白它們的意思：扮成你的那個角色聊天，以及恢復本人身份聊天。顯然，“角色說”才是這套游戲的核心以及它吸引人的點。

“三十六，你又和‘莫雨吵架了？”

白落衡（離夕舊夢）一上來就直接進入劇情，沒有前面的試探與鋪墊，開始了一場“尬聊”。

“本公子才沒閑工夫和她吵架呢！”

我接上了話頭，于是一場《擇天記》外傳就此上演。

為了區別于其他的相同角色，每個人都會在角色名稱后面加一個自己的個人ID，比如上面的“離夕舊夢”;也可以是一串數字，比如陳長生（1567893）。于是在這個網絡的虛擬社會中，我們都成了白落衡、陳長生、唐三十六，但又各不相同。

變種“語C”：披上一層外衣，開始“尬戲”社交

閃聊當然不是第一個做這件事的公司，事實上，這種玩法早已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系統以及一系列的專有名詞，如果你不是此中人士，一開始你肯定摸不清其中的門道。

這種通過文字描寫以第一視角的劇情還原出一個人物的玩法被稱為“語C”，它的意思是“語言cosplay”。不同于一般通過外表裝扮來模仿動漫游戲中的人物，語C是通過語言上的模仿來描述一個虛擬的精神世界。在“知乎”上有人這樣寫道：“cosplay用外表還原了一個角色，語C用文字演活了一個靈魂?！?/p>

要做出高水準的語C作品其實并不容易，以《三體》為例，如果你沒有學霸級別的數學或物理學知識，強行以羅輯或葉文潔的身份“開戲”，恐怕只能徒留笑柄。

名人朋友圈（后簡稱“名朋”）也許是國內最早以語C的形式起家的社交產品，當然，在很多語C圈的“老人”看來，因為名朋更改了很多語C圈的規則（從某種程度上它幾乎將普通人的入門門檻降為零），他們并不太喜歡這個產品。已經玩了5年語C的知乎用戶shalnark就對我說：“‘老人很厭煩這樣的APP，因為它抹去了語C里最基礎的東西?！?/p>

但這并不妨礙這款產品已經聚集起了很多并不熟悉語C、卻喜歡通過這種角色扮演的方式來社交的年輕人。在這里，你可以是王思聰，也可以是鹿晗。目前他們擁有超過200萬的用戶，平均年齡在16歲，基本都是初高中生。

在名朋COO張宏宇看來，“基于興趣的社交很容易爭取到年輕用戶”?，F在的“00后”們一方面面臨著很大的學業壓力，另一方面處于青春期的他們也有拓展社交圈的需求。壓力大，渴望釋放，渴望成熟，渴望表達，年輕的“00后”們需要一個真實的、志同道合的社區供他們交流，而語C的形式既符合現在年輕人的喜好，也降低了社交破冰的難度，不會出現兩個人“尬聊”的場面，反正雙方可以用虛擬身份開始一場漫無目的的對話。

來自福建的皮皮在名朋中的角色是演員林更新，他今年上高一。皮皮接觸這個產品的時間也不長，還不到一個月，不過只要你找他聊天，他基本都在線，這證明了他已經是這個產品的活躍用戶。

游戲高手在杭州一家小龍蝦餐廳內為顧客代練網絡游戲《王者榮耀》

一開始，皮皮愿意玩這個APP的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可以和別人搭戲”。你再問他為什么和別人搭戲能吸引他，他就回答你兩個字：“有趣?！?/p>

閃聊自己也在思考“有趣”背后的東西，他們覺得小朋友們在社交上更看中的是有沒有同好、聊天尷不尷尬。因此，通過在角色篩選時做出的選擇，小朋友們實際上也就是在篩選自己的同好，這種玩法能最大限度地符合他們的喜好，自然就會覺得“有趣”。

“00后”們自己很少去挖掘自己為什么喜歡這樣的玩法，但他們的感官直覺自然能把他們留在這里。

來自山東的初二女生落畫告訴我：“這里可以認師父認徒弟，很有意思的?！碧摂M身份與虛擬環境帶來的虛實交錯之感吸引著眾多像落畫這樣的小女生?！跋裎疫@么大的姑娘都想要一個陳長生一樣的師父（陳長生是電視劇《擇天記》的男主人公，女性角色白落衡的師父）?！?/p>

至于認了師父究竟能做什么，落畫自己也說不清楚：“也許是因為他的溫柔，也許是因為僅僅是照片和陳長生一樣帥，也許是他很不喜歡聽歌卻會很認真地聽我唱歌?！钡阶詈?，落畫自己總結了一下：“我想，應該就是在需要的時候那個人正好出現吧?！庇谑?，一個她已經忘記了來自哪里的18歲男生成為落畫在虛擬世界中的“師父”，盡管雙方才剛剛認識幾天。

你看，這種角色扮演的游戲既能讓“00后”們在虛擬世界中得到精神上的快樂，也能滿足他們在現實世界中很難實現的愿望，他們自然會喜歡了。

不僅是社交應用，他們的聲音已經遍布網絡

當然，就像你很難用同樣的概念、喜好、特征來歸納過去的任何一個大的世代族群一樣，“00后”作為一個跨越十年的概念，里面的構成也紛繁復雜。除了在閃聊或是名朋這樣近似游戲的社交環境中聊天之外，快看漫畫、最右、小肚皮……這些針對年輕人垂直喜好開發的APP都是“00后”的樂土。它們有的以男生用戶為主，內容多為搞笑吐槽;有的以女生用戶為主，通過少女養成式的產品設計帶“00后”一起成長;有的則“男女通吃”，通過動漫等年輕人喜聞樂見的內容形成一個極具向心力的社群。

如果你不是快看漫畫的用戶，恐怕你很難想象這個APP的活躍度能有如此之高：一個熱門漫畫家的“粉絲”基本都在10萬以上，其每條動態的留言數動輒好幾千，而且幾乎沒有水分;連快看漫畫的一個虛擬人物在上面都有十幾萬“粉絲”，每條動態的互動數也都在1000左右。而這一切的基礎是他們的9000萬用戶量，這其中，“95后”“00后”是基本盤。

在快看漫畫公關總監肖成看來，“強烈的表達欲”是這些年輕人區別于“80后”“90后”最明顯的地方。作為一個提供漫畫內容服務的APP，社區卻成為這個產品不可或缺的一個功能，現在，快看漫畫的社區是現在漫畫圈里最活躍的網絡空間，而“00后”在其中占據了很大一部分。

“我們現在微信中看到一篇喜歡的文章，最多去點個贊，但這些年輕人不一樣，他們有很強的參與感，就是想表達，哪怕我的聲音很難被別人聽見?！贝蜷_快看漫畫完結榜第一名《整容游戲》，它的評論數已經超過了186萬條。

而專注于“00后”女生社交養成的產品“小肚皮”在這方面也有類似的想法。見到的更多、更愿意表達、更有自己的觀點，小肚皮CEO袁琛雯這樣總結“00后”們在社交方面的特點。

顯然，哪怕是在這些并不是純粹的社交應用中，“00后”們追求表達、追求與他人互動的欲望都滿溢了出來。作為一個擁有游戲、手工課堂、興趣培養乃至商品服務的多功能應用，袁琛雯就表示他們的APP中有不少的功能都是“00后”們在社區討論中提出來的，同時，她也認為他們設計產品的思路就是鼓勵小朋友們更多和同齡人交流、溝通，這些對于他們的成長都是積極和良性的。

除此之外，在教育領域的作業幫、搞笑社區最右，乃至從去年底爆火的狼人殺系列等APP中，“00后”們的活躍度都會讓你咋舌不已。甚至在那些已經非常主流的應用，比如微博和知乎中，“00后”們的活躍程度都在逐步上升。根據百度指數的數據，就以知乎為例，其19歲以下用戶的比例連續幾年都呈上升趨勢。

所有的一切都顯示，再用過去的老眼光來看“00后”就太過狹隘了。事實上，“00后”們已經逐漸成為社會輿論中極為重要的一個發聲群體，至少在網絡環境中是這樣。來自知乎的shalnark就說：“‘00后早就不是當初在網上被噴的小學生了，‘00后的我今年都17歲了?！?/p>

當然，“00后”這個概念也包括現在的小學生，但他們想要強調的是，一個“小學生”的概念早已不能指代“00后”了。

不變的是QQ以及年輕人的自我意識

不過，不管是閃聊、名人朋友圈、小肚皮，甚至是知乎和微博，他們都是“00后”們社交生活中的“配角”，真正的主角與核心沒有懸念，就是QQ，也還是QQ。

自從1999年推出之后，騰訊公司的即時通信產品QQ已經伴隨著“80后”“90后”們成長了起來?，F在，隨著很多“老用戶”轉戰微信，更年輕的“00后”們又接了上來。因為他們的加入，直到去年底，微信的月活躍用戶數才剛剛超過QQ。在其超過8.6億的月活躍用戶中，“00后”的比重已經超過了兩成。這也意味著QQ的“00后”活躍用戶已經超過了1.7億人次。

即使是在上面我們提到的所有APP中和“00后”們聊天，一旦你詢問他們平時最常使用哪個APP，90%的答案都是QQ，剩下10%是《王者榮耀》。而雙方如果要進行更加深入的交流，一定是互相加QQ而非微信。

“現在的人都覺得QQ好用?！逼てふf道，而且他也不認為他們“00后”在長大了之后會從QQ轉移到微信上，“時代在變化，人也在變化”，皮皮用這樣一句充滿哲學思維的話來解釋他的結論。

騰訊公司社交網絡事業群即通產品部總經理冼業成認為主要有三個方面的原因：“首先，QQ一直在基于對不同年代年輕用戶的需求對產品做出相應的調整和優化。其次，QQ滿足年輕人自我認知的部分需求。我們發現現在的年輕人更多地尋求關注和認可，這種自我意識比以往‘80后用戶更強烈。第三，目前年輕人社交有非常強的娛樂化趨勢，‘90后‘00后都在構建自己網絡社交的語言體系。他們會更喜歡原創，更喜歡構建虛擬世界觀，更喜歡把個人的創作跟熱點資訊結合?！?/p>

更注重自我表達、更看重興趣社交、社交娛樂化，冼業成這樣總結“00后”們的社交特點。在快看漫畫一份涵蓋了12萬用戶的調查中，將近一半的人都認為“自我個性”這個詞最能代表自己。

但如果你回看歷史，會發現幾年、十幾年之前，“90后”“80后”們也是這樣評價自己的?！白晕摇边@個詞似乎逃不開所有時代的年輕人，每一代的年輕人好像都曾被更年長的長輩們評價為“太自我”，但這其實也是年輕人的共性。

“QQ空間”是表達自我，“興趣部落”是表達自我，“厘米秀”也是表達自我……打開QQ，除了登錄界面一樣，似乎每個人的QQ又都長得不一樣，這樣你也許就理解了為什么“00后”們這么喜歡使用QQ而非微信。

“我似乎是一個假的‘00后?！痹诒姸嘤嘘P“00后”調查的評論中，你總能看到“00后”們這樣的回復。其實，又哪有一個“真的00后”的定義呢？時代在演進，年輕人的自我意識很難改變，只不過他們展現自我、追求獨特性的方式卻在不斷變化。

出生于1986年的肖成就覺得自己那代人當年的表達權是被壓抑的，當時的社會在主觀及客觀條件上都沒有為小朋友們提供足夠平等的表達的權利，但現在不一樣了。社會文化的進步、從小受到移動互聯網的浸淫，以及父母和社會在教育思路上的轉變……這些各色因素都讓“00后”們不僅擁有了平等獲取信息的能力，也讓他們獲得了之前的世代也許比較匱乏的充分表達自我的能力。因為擁有了這樣的能力，表達的欲望自然噴薄而出，這是人性的流露。

而科技的進步又為他們提供了足夠多樣化的選擇。名朋的張宏宇就認為，騰訊的產品將會承載年輕人的生活和工作，而他們真正想做的是，“為年輕人提供精神世界的寄托”。角色只是虛擬的身份，而本質還是自我表達，但通過各式各樣你了解的、不了解的產品形態，“00后”們已經能借助工具的外衣，在表達自我意識的路上越走越自由了。

游戲高手在杭州一家小龍蝦餐廳內為顧客代練網絡游戲《王者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