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王維《渭川田家》中的詩情畫意

陳新新

青島大學

摘要：王維是我國盛唐山水田園詩的代表詩人，他多才多藝，不僅精通音樂，還擅長作畫，不同藝術之間的相互滲透對其詩歌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他以畫入詩，使其詩歌具有詩情畫意的獨特風格。

關鍵詞：王維；山水田園詩；《渭川田家》；詩情畫意

一、 賞析《渭川田家》——美麗的田園風光

斜陽照墟落，窮巷牛羊歸。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荊扉。

雉雊麥苗秀，蠶眠桑葉稀。田夫荷鋤至，相見語依依。

即此羨閑逸，悵然吟式微。①

“渭川”即“渭水”，今陜西渭河。這首詩以樸素而又富有實體感的語言，高明的白描技巧，勾勒出了一幅真實、生動的農村日暮的生活圖畫。其中包括作者對田家淳樸人情美的贊美。

“斜陽照墟落，窮巷牛羊歸”。落日余輝灑滿村落，作者的視線跟著晚歸的牛羊沒入了深巷。句末的“歸”字用的似乎很隨意，卻是全篇的點睛之筆。小農經濟下的農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半u棲于塒，日之夕矣，羊牛下來”（《詩經·王風·君子于役》）日暮時分，正是勞動了一天的農夫歸家的時刻，也是放牧的牛羊歸圈時刻?！皻w”字所顯示的正是一種滲透了安閑氣息的歸宿感。夕陽西下，牛羊都懂得歸圈，鳥兒也知道返巢，何況是有情感的人呢，這隱含了詩人盼望歸隱的心理。

如果一二句描繪的是全景，則三四句描繪的便是一個特寫鏡頭：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拄著拐杖，在自家的柴門外，迎候著放牧的童孫歸來?！澳睢弊质窃娙藢Α耙袄稀毙那榈拇Ф?，而這揣度的依據是野老倚門候歸的動作姿態乃至表情。這幅圖景，特別是其中的“念”和“候”字，透出了溫煦親切的人情味，可以體味出詩人面對這一景象時心中的感觸。如果說動物的歸來可以喚起作者內心的觸動，而人之間的這種歸來和等待便更加喚起詩人內心的情愫了。

以上四句，寫的都是村內景象。五六兩句，目光由村內轉向村外?！帮綦g麥苗秀，蠶眠桑葉稀”?！半g”指雄雉（野雞）鳴，“秀”指谷類抽穗開花。此處化用了潘岳的《射雉賦》：“麥漸漸以擢芒，雉鷕鷕而朝雊”?！靶Q眠”，蠶蛻皮前不食不動謂之眠。這兩句詩意是：遠處傳來野雞的鳴叫聲，村外田地里的麥苗已經稀疏，想來蠶已經休眠了。這兩句點出季節已值春末夏初，“雉雊”、“麥秀”、“蠶眠”，不但使暮色茫茫的農村平添了欣然生機，而且暗示了農桑的豐收在望，使人感到農村的寧靜安詳中自有其豐厚的物質基礎。

七八兩句，續寫村外田野中所見：“田夫荷鋤至，相見語依依”，在田野上勞動了一天的農夫，傍晚收工時，不約而同的三三兩兩湊在一起，在隨意地閑聊，“荷鋤”而相見，正是田間相遇的情景，而“語依依”三字，不但寫出他們相對而語的親切姿態，而且似乎可以聽到他們的聲音，鮮明如畫，但又更有畫外遠神，這畫外遠神便是那份閑適的意態，使得言外含有不盡之意。

九十兩句，是全詩的歸趨和主旨。在觀賞了上述景象之后，詩人的突出感受就是農村生活的“閑逸”，即悠閑安逸，寧靜和平，沒有官場的奔競馳逐、爭名奪利、紛爭惡斗，虛偽欺詐，因此他不僅深為欣羨，而且借用《式微》中的“胡不歸”的話頭直接表明了自己歸隱田園的旨趣。

通讀全詩，一幅優美的夕陽西下、牛羊歸來、野老等待牧童的溫馨圖卷展現在我們面前，作者選取的素材都是隨處可見的生活場景，在景物描寫中融入自己的感情，使得情景交融。詩中牛羊歸來，牧童歸來，人人都有得歸，反而襯出詩人無處可歸的一種郁悶心情。

二、比較《渭川田家》與《歸園田居》（其一）—不同的田園情結

晉代的陶淵明是我國古代著名的田園詩人，自他起，田園詩歌才被人們重新認識，不斷發揚光大，王維的詩歌在一定程度上是受了陶淵明的影響，二者都有田園情結，不過，因為兩位詩人所處時代以及自身經歷的不同，二者的田園情結也是有異有同。先看陶淵明的詩歌：

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誤落塵網中，一去三十年。

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田。

方宅十余畝，草屋八九間。榆柳蔭后檐，桃李羅堂前。

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

戶庭無塵雜，虛室有余閑。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②

——《歸園田居》其一 （陶淵明）

陶淵明寫的一組《歸園田居》是典型的田園詩歌，而其中的這首又尤為代表。詩歌前六句寫了詩人誤入塵網的經歷，中間十二句主要寫了田園美麗的自然風光以及農家樂趣。最后兩句點明作者的心跡：相比較官場的復雜，詩人還是更喜歡這種自在輕松的田園生活。通過對比，我們能看出與王維的《渭川田家》的不同，下面從思想內容和藝術特點兩個角度分析：

（一）思想內容上

首先兩首詩都寫的是農村的自然風光，都展現出一幅悠閑恬淡的農村畫卷。不同的是，《歸園田居》不僅寫農村的自然風光，更寫到了詩人參與其中的無限樂趣，詩人親自躬耕，參與農事活動，自身去體驗農村勞動的辛苦和收獲，所以在詩歌的字里行間流露出的是一種真真切切的生活體會，此時的詩人不僅僅是一位文化人，更是一位融入到勞動人群中的勞動者，讓人倍感親切?！皶釙徇h人村，依依墟里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這是真實的生活場景，有了煙火氣息，詩歌不再是遠離生活的高雅藝術，而是我們隨處可見的生活場景，經過詩人的描述，讓我們體會到本真生活的美感。

相比較而言，王維的《渭川田家》更像是細心觀察生活而又遠離生活的一幅畫，作者像一位置身事外的攝影師，捕捉到了農村自然風光以及勞動人民之間的情意之美，經過自己的語言加工，展現給我們一幅美麗的畫卷。然而詩人并沒有加入到其中，沒有切身的體會勞動的辛苦與喜悅，所以給人一種疏離感。一位是親自勞動的“野老”，一位是站在田間吟誦的士大夫，角度和體會不同，寫出來的詩歌自然不一樣。在思想內容上，王詩確實不如陶詩的生活化和真實化。

（二）藝術特點上

陶淵明的《歸園田居》采用的比興手法，用“塵網”、“樊籠”來象征黑暗的官場，表現詩人對官場的厭惡以及置身其中的痛苦。用“故淵”、“舊林”象征美好的田園生活。詩人的內心是喜歡這種田園生活的，我們從字里行間能感受到詩人的愛憎分明，表現出了強烈的個人情感。

王維的《渭川田家》采用的是白描手法，將美麗的自然風光客觀地呈現在我們面前，不摻雜詩人的個人情感，語言清新自然，富有詩情畫意，相比較而言，王詩主景，陶詩主情。

通過比較我們發現，兩位詩人心中都有一份田園情結，陶詩更富有生活氣息，更貼近真實生活，味淡而實美。王詩更注重描摹景物，展現大自然最美的一面，這與詩人的畫家視角是分不開的。無論以何種方式展現，我們都能收獲詩歌的美感，詩歌是詩人內心語言的外化，是詩人真實感受的傳達，都飽含了詩人內心的真情實感，所以讀起來韻味悠長，打動人心。

三、結語

通過賞析《渭川田家》這首田園詩歌，我們看到了詩人用其畫家視角極力摹描大自然的美麗風光，藝術來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客觀的自然美經過了詩人的文字加工更富有藝術的美感。通過比較陶淵明的《歸園田居》其一和王維的《渭川田家》，我們看到不同時代下詩人對于田園生活的喜愛和描繪，也更體現出王詩富有詩情畫意的特點，正應了蘇軾的評價：“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

注釋：

①趙殿成《王右丞集箋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

②逯欽立《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M].北京：中華書局200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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