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念如花曾志偉：無聲的世界沒有黑暗

江鈴

2017年第36屆香港電影金像獎塵埃落定，曾志偉憑《一念無明》奪得最佳男配角獎。繼而在馬來西亞電影節，他又獲得金環獎最佳男演員獎，時隔25年再登影帝寶座，曾志偉激動地落淚了。喜訊頻傳，意大利烏甸尼遠東電影節給曾志偉頒發終身成就獎。曾志偉笑言：“我還年輕。我還可以做很多事?！?/p>

除了演戲，曾志偉一貫熱心慈善，他在香港有一家別具特色的素食餐廳，里面的工作人員幾乎都是聽力障礙人士。他們身穿綠色制服，面帶微笑，在無聲的世界為客人提供一道道風味美食。來這里就餐的人，不僅享受到精心調制的舌尖盛宴，更能感受到一份愛與寧靜。

從龍套到影壇常青樹，修得一顆慈悲心

作為一名演員，曾志偉精準而富有張力的表演使他塑造的很多角色都深入人心，他赫然已成為香港影壇的常青樹。然而，在娛樂圈這個高顏值扎堆的地方，他矮胖的外形和奇怪的嗓音實在不占什么優勢。剛入演藝圈時，曾志偉做的是龍虎武師，后來在劇組跑起了龍套。他時而是街邊圍觀的路人甲，時而是炮火連天中的尸體乙，由于年輕時的曾志偉長得瘦小，他還經常充當動作女演員的替身。

那是一段酸甜苦辣俱全的日子。一次曾志偉替身一個女演員拍跳樓戲，被威亞高高吊起正等著開拍，突然導演喊：“停電了，大家收工！”劇組的人一時竟把吊在高空的曾志偉忘記了。風吹得鋼絲嘩啦啦響，曾志偉睜開眼睛一看，下面匆匆散去的人群像螞蟻一樣小，他越來越怕，擺動手臂大聲呼喊：“哎，哎！”等工作人員把他放下來時，他已經面如土色。擔心劇組辭退他，他還強撐著微笑說：“我不怕?！痹谘菟囀聵I的一路沉浮中，曾志偉飽嘗辛酸，這使得他對底層人士尤其是處在厄運中的人充滿了同情。

那幾年，曾志偉認識了不少龍套演員。他還走訪過一些臨時演員的家，那種赤裸裸的貧窮讓他觸目驚心，而這種貧窮并不是因為他們自身懶惰或者自暴自棄，往往是因為家中遭遇飛來橫禍，或者有親人病魔纏身。曾志偉有個一起做替身的朋友，多危險的戲都肯接，頭一天拍打戲拍得鼻青臉腫，第二天還涂著藥水上場子掙錢。曾志偉原先不明白他為什么這么拼，后來去他家才知道，他有一個天生聾啞的女兒?？粗」媚锴宄旱碾p眼，曾志偉的心一陣刺痛。原來一個人的不幸，真的會造成一個家庭的不快樂，他萌生了想幫助他們的想法。

曾志偉憑借和譚詠麟、張曼玉一起主演的《雙城故事》獲得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男主角后，漸漸聲名鵲起，鮮花和掌聲簇擁著他。曾志偉沒有忘記自己的初心，他開始做公益，做慈善，對生活更加從容，對弱者充滿悲憫之心。

1995年， 曾志偉跟隨民政部門助殘扶貧，開始更多地關注殘疾人群體。他發現殘疾人也分很多種，而比起一些有形的殘疾來說，很多失明失語或者有聽力障礙的人反而更受歧視與忽視。他們看起來和正常人無異，但心靈非常脆弱，就業擇偶都面臨困難。

2001年7月6日，曾志偉由上海返港，晚上和幾個朋友在酒吧聚會，凌晨時剛走出酒吧就遭到幾名大漢襲擊。朋友們趕緊把曾志偉送到醫院，經過急救，他的頭部縫了29針。此后一段時間，曾志偉不時感到腦袋嗡嗡作響，特別是耳朵變得很敏感，里面似乎有異樣的聲音。有一天他出門散步，突然感覺周圍安靜下來了，只看到別人的嘴巴張張合合，卻什么也聽不見。他心慌起來，不會突然聾了吧？這對于他來說是難以承受的。好在后來聽力漸漸恢復正常，但這段時間的感受他難以忘懷。他想起多年前那個朋友家的女孩，開始更多地關注這類人群。曾志偉發現，他們不喜歡“聾人”這個稱呼，他選擇稱呼他們為聽力障礙人士。

聽不見的人往往也說不出話，但并不妨礙他們和別人的交流。他們手指靈活，眼神敏銳，更渴望融入到社會。2005年央視春晚播出了由聾啞人表演的《千手觀音》，曾志偉看后深受震撼。這些人生活在無聲的世界，但內心卻有驚濤駭浪，充滿愛與力量。想到很多香港人喜歡吃素食，他決定辦一家素食餐廳，聘用這些聽障人士做員工。于是，在他多方奔走積極組織下，一家慈善餐廳誕生了。

無聲的世界沒有黑暗，只有美食與愛

曾志偉說：“我的時間分三份：三分之一演藝，三分之一運動，三分之一做慈善?！钡珓撧k慈善餐廳，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曾志偉開始找朋友協商。在娛樂圈打拼多年，曾志偉的講義氣為他贏得了好人緣，他想辦慈善餐廳的事情得到很多圈內人士的支持。好友戚美珍向曾志偉建議：“這家餐廳最好以社會名義辦?！痹緜ド畋碣澩?。

他們想到了香港影視明星體育協會慈善基金，這是在1986年曾志偉就和一些熱愛體育又關心公益的人成立的。在仔細規劃商業構想后，曾志偉又向香港民政事務總署推行的 “伙伴倡自強”社區協作計劃提出申請，得到政府200萬種子基金資助。社企的理念是助人自助，幫助弱勢群體，所得盈利用作慈善。而作為餐廳的掌門人，曾志偉給大家奉獻的不僅是美食，還有對社會的回報與關愛。

2010年10月，經過曾志偉兩年半的籌劃，樂農餐廳在灣仔正式營業。樂農的名字意味深長，“樂”是開心快樂的意思，“農”則一語雙關，既含有聾的諧音，又有自然食材的深意。作為香港第一家社會企業餐廳，樂農一出現就大受歡迎。它的英文名Happy Veggies，圖標是一枚戴著耳機的西紅柿，別具深意又特別溫暖，讓人一見就會心微笑。餐廳的菜式以家庭素食為主，堅持美味清新、健康營養的理念，不加味精，也不賣弄花巧。瓜有瓜味，菜有菜味，讓賓客品嘗食物最真實最鮮美的味道。

餐廳的室內設計以綠色為主，清一色的木桌椅，讓人仿佛身處大自然，有一扇非常大的落地窗，陽光暖暖地照進來，窗外的美景一覽無余。餐廳的大部分員工都是由慈善機構“龍耳”聘請的聽障人士，同時也聘請了一些健聽的員工?？腿藖睃c單，穿著綠色制服的聽障員工會微笑地呈上電子菜單，客人輕觸屏幕挑選自己喜愛的菜式。一般情況下，點餐用餐的交流沒有什么障礙，但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也可以找穿著紅色制服的健聽員工咨詢。

一開始，聽障員工有些害怕，不僅在客人面前謹小慎微，內部還自動形成小圈子，連員工用餐時都不和健聽員工坐在一起。這種情況讓曾志偉非常憂心。他放下手頭繁忙的工作，連續兩個月待在餐廳，和員工同吃同住。他觀察到：聽障員工中有位叫美琪的年輕姑娘，她長相甜美服務熱情，客人來了都喜歡找她點餐。美琪很聰明，不僅手語嫻熟，還看得懂唇語，和客人交流暢通無阻。每到員工就餐時，聽障員工都圍在她身邊。曾志偉決定以她為突破口。

在和美琪的交流中，曾志偉獲知，聽障員工不是想孤立健聽員工，而是擔心受到他們的歧視。曾志偉告訴她：“樂農是我們共同的家，這世界上有誰會歧視自己的家人呢？”同時，曾志偉把健聽員工召集起來單獨開會，鼓勵他們主動去親近聽障員工。他說：“他們雖然耳朵聽不見，但他們的心能聽得到，甚至比普通人還要敏感。只要我們發自內心地尊重他們，接納他們，他們一定能感受到我們的愛?！?/p>

曾志偉特意請老師教員工們一些簡單的手語動作，還經常組織員工活動，呼吁傷健共融，他們一起給過生日的員工慶生，放假時讓大家一起出游或者做一些需要協作的游戲。漸漸地，聽障員工的心扉打開了，臉上的笑容更加陽光。來就餐的客人情不自禁地伸出大拇指，為他們點贊，而他們則報以開心的笑容。

善念如花善舉如果，樂農人親如一家

在高消費的香港，曾志偉開辦的慈善餐廳中午招牌套餐定價人均40元，有三菜一湯，香噴噴的亞麻籽糙米飯可以無限量添食，讓顧客吃得又好又實惠。餐廳的生意越來越好，以致常常需要等位，而晚餐更得提前預約。餐廳有位大廚麗姐，在附近的太原街經營齋鋪10年了，她有很多拿手菜式：南乳齋煲鮮香誘人，煎蓮藕餅脆甜軟糯，咖喱炒米粉麻辣爽口……聽說曾志偉創辦聽障人士慈善餐廳，她帶著自己的女兒一起加入這個大家庭。一開始她擔心交流障礙，因為她不會手語，而有些聽障同事不會讀唇，后來發現這種擔心是多余的，麗姐在餐廳過得很開心，她說：“有心就不要計較，我是把這里當成自己的生意做的?！?/p>

2011年4月3日，曾志偉因幫助殘障人士就業，獲得平等機會協會委員會及香港失明人互聯會聯合頒發的“無障礙英雄”榮譽。曾志偉說：“我一生賺得最多的，不是錢，而是友情?！眲撧k慈善餐廳更讓他感受到了友情的溫暖。很多政府高官、社會名流紛紛捧場，香港“名人廚房”專門前往樂農錄影宣傳，眾多影視圈的好友前來捧場。慈善餐廳開業不到1年，就已經收支平衡，之后營業額更是直線上升。2013年，曾志偉以廣州政協委員的身份參加會議，他向社會呼吁多關注殘疾人，不能讓他們躲在家里自怨自憐，而應該幫助他們融入社會。樂農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它宣揚平等的觀念，用最真誠的愛做出最好吃的味道。它沒有俗世的喧鬧浮躁，不僅是美食的天堂，還是心靈的港灣。

此時的曾志偉，已是娛樂圈的風云人物。他人緣好，做事效率高，吳君如接受采訪時曾說：“曾志偉可以同時在餐廳約10張桌子，每張桌子約上不同的人談事，10分鐘解決一個?！?013年4月10日，TVB斥資200萬為曾志偉慶祝六十大壽，廣邀娛樂界明星700多人，筵開60桌，全場星光璀璨，連香港電影金像獎都為壽宴讓路，提前一天舉行頒獎典禮。而當晚，曾志偉謝絕禮物，設立3個捐款箱，將募捐的錢全部用作慈善，回報社會。

2016年1月，由于工作太忙無暇抽身，曾志偉辭去江門市政協委員身份，但他一直關心慈善，這是他最鐘愛的事業。2016年11月，由新華社全媒體與多家產業聯合舉辦的“2016中國餐飲互聯網高峰論壇”在北京舉行，這也是美團、萬達、星廚聯盟等多家餐飲企業家共同打造的跨界大會。其中的星廚聯盟，是100多位藝人加入的明星餐飲組織，而它的發起人，正是曾志偉。而在所有餐廳中，曾志偉最喜愛的，就是樂農。

2016年10月，樂農6歲了，在內地拍戲的曾志偉風塵仆仆地趕去香港，訂好蛋糕為餐廳慶生。全部員工聚在一起，麗姐燒私房菜，大家舉杯共慶。曾志偉和大家一起，用手語唱出生日歌。想起一起走過的風風雨雨，所有人都熱淚盈眶。

2017年，大型室內競技真人秀節目火爆熒屏，曾志偉多次受邀參加。節目中有“你比我猜”的猜詞傳詞游戲，不聽聲音，而靠對方的肢體動作與表情來猜測要表達的意思，曾志偉表現出過人的領悟力。王祖藍佩服地說：“師傅就是師傅?！边@固然與曾志偉豐富的舞臺經驗有關，更因為曾志偉經常出入無聲的世界，不需要聽音辨義，僅憑表情動作就可以交流。

這家慈善餐廳是曾志偉的心靈家園，他不僅創辦一個餐廳，更收獲一份友情。2017年，曾志偉的電影《一念無明》參加香港金像獎角逐，當好消息傳來，他第一時間與樂農的家人分享。餐廳的電視里直播曾志偉上臺領獎的畫面，所有的員工微笑著鼓起掌來。善念如花善舉如果，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已親如家人。

（責編/方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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