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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斑駁的彼時流年

2017-08-08 13:59亦十三松塔
南風 2017年19期
關鍵詞:畫筆設計

文/亦十三 圖/松塔

光影斑駁的彼時流年

文/亦十三 圖/松塔

若是強行在他身邊已經不能跟上他的腳步,那么何不另找方法,只要能殊途同歸,晚一點又有什么關系。

2015年某一天夜里,陳錦書在半夜驚醒的時候,碰翻了咖啡,咖啡灑在鍵盤上又順著間隙流出來,暈染了桌上的文件,她呆呆地看了一會兒,才像是猛然回過神來一般用袖子小心翼翼地蘸文件上的咖啡,可擦到一半卻又頓住了,像一個卡頓的電影情節。

她的視線散漫地在文件標紅的批注上掃了一圈,才終于想起來沈之映已不再需要她的幫助,這疊耗了她幾個晚上的策劃,就算沒有這杯咖啡,也已經成為了一堆廢紙。

2008年9月,陳錦書剛進高中,她在課堂上就著課本上的線條畫了一個小人漫,興高采烈拿去給沈之映顯擺的時候,沈之映正在修剪他毛筆上開叉出來的筆毫,一根一根地剪得極其認真。

那時候的小鎮極為貧窮,各方面都落后得厲害,無論是生活還是教育都一樣,能靠著讀書飛出這里的金鳳凰屈指可數。

沈之映想做那只金鳳凰,他從小便愛寫寫畫畫,便想到了藝考這條路。

陳錦書的漫畫也是那時趴在畫室外等沈之映時偷的師。

沈之映家所有的積蓄幾乎都一股腦地投入到畫畫的學費里了,他買不起精致的畫筆,只能用街邊廉價的毛筆替代,粗細大小都得自己修剪,然后小心翼翼地畫畫,畫得多了毛筆便會開叉,在宣紙上掃出細細的不和諧的紋路,一張畫就廢了。

沈之映便得重新修剪,再重畫一張。每每在此時,陳錦書便格外心疼沈之映。

這一次也一樣,她撿起沈之映畫廢的宣紙,惋惜地摩擦著最后開了叉的那一筆,那幅小鎮風光沈之映已經畫了好幾天,但是因為這一點小差錯便要推翻重來,這多不公平。

她翻了翻自己的小人漫,突然靈機一動,便拎著畫指著那一筆大聲說道:“沈之映,我有辦法挽救你這幅畫?!?/p>

陳錦書用彩鉛在他畫砸的那一筆上順著紋路添了一根枝丫,咋一看還真與整幅畫融成了一體,沈之映皺著眉頭打量了許久,最后也不由得承認陳錦書的點子是真的好。

那幅畫在陳錦書得意洋洋的教唆下被沈之映直接交給了老師,她原以為沈之映會因此免了再畫一幅的精力,可是不想卻連累沈之映被老師罵了個狗血淋頭。

如何能用彩鉛偷懶來畫水墨,她意外看見了沈之映低著頭承受了老師所有的責罵,一句辯駁的話都沒有說。

后來想來,從那時候或者更早以前,陳錦書便自以為是地幫了沈之映不少倒忙,卻絲毫不自知。

她只是越發心疼沈之映,她決定去替沈之映買一套好的畫筆。

東西是托高三的學長買的,是在小鎮買不到的,花了陳錦書將近一個月的生活費。沈之映收到禮物的時候愣了很久,陳錦書興奮地在他面前撕開精良的包裝紙,拎著一支筆在他面前晃來晃去,他才回過神來,驀地便濕了眼眶。

在那個時候,連曖昧都是悄無聲息的東西,陳錦書卻在沈之映感激的擁抱里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才恍然頓悟,從幼兒園到如今,最初為何喜歡與沈之映黏在一起的原因早已模糊不清,可現在,卻是因為她喜歡他。

可那套寄托了陳錦書情義的筆卻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說來也奇怪,自從見識過老師劈頭蓋臉的責罵之后,陳錦書便對沈之映的名字格外敏感,這讓她從身旁經過的沈之映同學的口中敏銳的捕捉到了一個字眼,二手畫筆。

他們的低笑聲中充滿了嘲諷,仿佛用二手是比用廉價毛筆更讓人看不起的事情。

她急急忙忙跑去詢問沈之映,卻發現有人得意洋洋地在他面前顯擺嶄新的畫筆,沈之映抿著嘴的樣子倔強得要命。

陳錦書對于二手畫筆不可置信,但卻在沈之映落寞的神色中確定了這個事實,讓她哭花了一張臉,畫筆上的筆毫甚至有些沒洗干凈,她卻沒看出來。

她一邊哭一邊和沈之映斷斷續續地念叨,“我……不知道這是……這是二手的,我什么都不懂……”

與崩潰大哭的陳錦書比起來,沈之映的反應便要平淡得多,他摩擦著畫筆的筆桿,認真地看著陳錦書說道:“沒關系的,你什么都不懂也沒關系的?!?/p>

那時候她畫壞了沈之映的畫,因為不識貨導致沈之映被嘲笑,可沈之映只是告訴她,她什么都不懂也沒關系。

陳錦書一直記得這份令她心花怒放的寬容,直到她因此和沈之映分開。

2015年4月,沈之映忙著自己的畢業設計,如果能在畢業展示上出彩,便能與大公司合作申請公費出國,沈之映便能擁有大好的前程,所以他那陣子絞盡腦汁忙得焦頭爛額,畫好的沒畫好的服飾設計壘了高高的一摞。

陳錦書從頭翻到尾,只覺得所有都很漂亮,所有都很好,卻不知道沈之映為何不滿意。

她單獨挑了幾張出來對比,那幾張畫得都是差不多一樣的設計,只不過做了一些微小的改動,她疑惑地詢問沈之映,“這個設計改來改去,有什么區別?”

那時候沈之映忙著修改另一份,只是匆匆抬頭看了一眼,“腰部的腰線和頸部的設計,改改會讓線條有不一樣的效果?!?/p>

陳錦書撇撇嘴,她覺得沈之映對自己太苛刻了,陳錦書不愿看沈之映如此忙碌,她不懂設計,便自告奮勇地要去幫沈之映宣傳他的設計。

可就是這一宣傳,壞了沈之映的大事。

陳錦書將沈之映的服裝設計畫到了漫畫小人的身上,然后放上了社交平臺,沈之映急得立刻就去找了陳錦書。

那時候陳錦書正忙著與評論下的人互動,看見胡子拉渣一臉嚴肅的沈之映,嚇了一大跳,她從未見過沈之映如此嚴肅的表情。

沈之映面無表情地要求陳錦書刪除漫畫的時候,她錯愕了一會兒,沈之映告訴她說這些漫畫被公布,到時候誰都會知道他畫了什么東西,并且有很大的可能會被人剽竊,而這個設計的重要性讓沈之映不敢冒一絲的風險,被她放上去的作品基本上都不能再用了。

陳錦書才慌了神。

她手足無措地小聲解釋,“我只是想幫你宣傳,想讓更多的人來看,我不知道這會讓你的作品作廢……對不起啊……”

眼看陳錦書的眼淚已經在眼眶里打轉,沈之映便再也繃不住,嘆了一口氣說道:“沒事,別哭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p>

陳錦書淚眼婆娑的看著沈之映,看了好幾分鐘以后才確定沈之映的確是沒有生她的氣,才真正的放下心來,興致勃勃地想要補償沈之映。

可沒想到沈之映卻拒絕了她,像是當頭澆下了一盆冷水。

沈之映從未拒絕過她,陳錦書有那么一個瞬間以為這是自己的錯覺,可沈之映只是在她震驚的目光里疲憊地揉揉眉心,輕輕地說道:“錦書,你什么都不懂啊?!?/p>

沈之映不曾責怪過她的不懂,可他疲憊的神色卻在提醒陳錦書,她的不懂對他造成了怎樣的拖累,這樣的自我認知比他人責備更讓人覺得無所適從。

2011年3月,沈之映參加藝考回來的時候正巧是周末,陳錦書去接,隔著厚厚的人群一邊跳一邊喊著沈之映的名字,沈之映一出站便看見陳錦書的一只手忽上忽下,配著的氣喘吁吁的喊聲,讓沈之映心中悸動,忍不住大笑出聲。

他給了陳錦書一個大大的擁抱,語氣里的興奮和喜悅藏都藏不住,陳錦書看見他亮晶晶的眸子,聽見他語調高揚地說道:“我們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了!”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沈之映說要離開這個地方。

對于沈之映藝考大捷,陳錦書早已做好了個禮物,她將沈之映畫過的所有小鎮風光進行了縮印,做成了一本畫冊,有心的在每一頁的空白處都畫上了沈之映的小人漫。

沈之映看見厚厚的畫冊本的時候笑容一滯,他神色復雜地翻了翻,這三年里他畫了鎮子的很多地方,熱鬧擁擠的集市,狹窄幽深的巷子,還有貧瘠的荒田,這些地方在畫筆渲染下都好像打了一層柔光,模糊了它本身的雜亂不堪。

沈之映知道,陳錦書必然是不懂他畫這些的含義,可他覺得不重要。

他提了一個問題,“錦書,你覺得我們這里怎么樣?”

陳錦書皺著眉頭看了一圈,火車站人頭攢動,各種吆五喝六的聲音此起彼伏,擁擠而混亂,她撇著嘴嫌棄地搖搖頭,“太小,很窮?!?/p>

沈之映長長地呼了一口氣,頗有深意地說道:“是啊,太小了?!?/p>

所以他才想離開這個地方。

“我幾乎把整個鎮子都畫完了?!鄙蛑愁D了一頓,“三年里,我每畫一個地方便告訴自己,你看,這個地方多么狹小而難看,所以不能留在這里?!?/p>

陳錦書一愣,花了很長一段時間理解沈之映的意思,每個人都會對自己出生的地方抱有一定的惡意,因為生活太久,那種熟悉總會讓一個地方的優點不再突出,而缺點卻更加突兀,她只是習慣性地對鎮子進行批判,可沈之映,卻不是如此。

她后來很多年都記得沈之映那天說了些什么,他拿出用了很久的她送的二手畫筆,比劃了一個圈,語氣堅定而向往地說道:“我們一定要離開這里??!”

這是陳錦書第二次聽到沈之映說要離開這里??缮蛑痴f的是我們,所以她只錯愕了一瞬間,便咧著嘴笑道:“對啊,我們一定會離開這里?!?/p>

可是不懂終究是不懂的,就算后來她如愿和沈之映離開了鎮子,可就像她不懂沈之映畫了三年的畫是為了提醒自己這里有多貧窮,她也不懂沈之映對于跳出這個貧困圈子的偏執。

后來陳錦書問沈之映,讀完大學還想不想回來,沈之映淡淡搖頭,“不回來了,太小了?!?/p>

說這話的時候沈之映正在因為一塊錢與人討價還價,爭了老半天才將畫以原價賣了出去,而他不經意的一答,顯得這樣隆重的一個決定仿佛還沒有一塊錢讓人上心。

陳錦書后來突然覺得那支畫筆像是一個縮影,承載了沈之映這些年的艱辛和嘲諷,陳錦書以為讀上大學便是成功的結果,可是不想只是開始,而陳錦書已經跟不上沈之映了。

從漫畫事件以后,陳錦書有好一陣子沒去打擾沈之映,那時候沈之映的設計已經到了成品階段,可是卻為難于沒有足夠好的布料可以讓他進行裁剪。

為了快速地賺到錢去買進布料,沈之映決定將他以往設計的衣服賣了。

陳錦書從旁人口中得知這個消息以后幾乎是立刻去找了沈之映,那時候沈之映提著一個大大的袋子,正在天橋上賣力推銷。

汗流浹背的樣子讓陳錦書愣了好一會兒。以前在小鎮的時候,沈之映便時常出去賣畫,他的畫畫得好看,賺到的錢便去買進畫紙,進到大學以后賺錢的方法很多,沈之映便再也沒有去賣過自己的作品。

天橋上人來人往,但大都行色匆匆,再加上沈之映定的價格偏高,肯停下來看衣服的極少,陳錦書想了想,買了身旁買盜版光碟的人的喇叭,大聲吆喝道:“設計學院高材生設計的作品,獨一無二只此一件,走過路過可不要錯過!”

嚇了沈之映一大跳。

可也許是獨一無二的噱頭撩動了不少女生,話音剛落便有人上前詢問。

陳錦書得意地回頭沖沈之映眨巴眼睛,沈之映被她夸張的表情逗得一樂。連帶剛才的挫敗感都仿佛淡了很多。

可陳錦書只賣出了幾件,那個高音大喇叭便招來了城管。沈之映匆忙將衣服胡亂一塞,扯著陳錦書就跑,可是不想有幾件衣服掉了出來,將匆忙的城管拌了一跤,沈之映回頭看的時候正好看見城管罵罵咧咧的將踩臟的衣服隨手一丟,嘴里說著,什么破爛玩意兒!

“你說誰的東西是破爛玩意兒!”沈之映沖回去揪著城管的衣服便是惡狠狠的一聲大吼,嚇了陳錦書一大跳,再反應過來時,沈之映已經與城管打起來了。

陳錦書急白了臉色,只能一邊拽著沈之映一邊顫抖地說道:“別打了……”

聲音蒼白無力沒有一點作用,慌亂之下她心一橫便突然橫在了沈之映前面,猝不及防被沈之映打了個正著。那天后來的情況她有些記不清了,昏過去之前只看見沈之映焦急放大的臉,沈之映沒有送她去醫院,陳錦書醒來以后才知道,沈之映被拘留了。

她想要幫沈之映,可到了拘留所門口才發現自己無計可施。

人唯有在只差臨門一腳的時候才能發現鯉魚躍龍門到底是在面對怎樣的天塹,也只有在束手無策的時候才會知道自己的渺小無能。

這才是最讓人無力的重點。

陳錦書干巴巴地等了兩天,再去拘留所的時候正好碰見被同學保出來的沈之映,他與人有說有笑,那樣明朗的笑意,在小鎮,在這里,陳錦書都從未見過,和她也沒有一絲關系。

她下意識地便躲了起來,正巧這時便收到了沈之映的短信,說他同學幫他搞定了這件事情,還幫他申請到了贊助,讓陳錦書不要擔心,語氣里的欣喜幾乎快要溢出屏幕。

陳錦書有些不安心。

陳錦書惡補了一番有關設計的各種書籍,再加上瀏覽器的各種科普,對著沈之映的設計竟然也能說出個一二。

沈之映笑著聽她仿佛背書一般的敘述,很給面子地沒有戳穿她這只紙老虎。

陳錦書得意地湊上去問道:“那我幫你想辦法設計展示形式吧,這次我先寫好策劃案,給你看了再實施,絕對不會給你添麻煩了?!?/p>

沈之映手下不停,幾乎毫不猶豫地便答應了。

陳錦書一喜,她近乎急切地想要跟上沈之映的腳步,不是拖后腿也不是幫倒忙,而且真真切切地與沈之映平行前進。

唯有這樣,她才能安心。

陳錦書熬了幾個夜,自認為萬無一失以后便胸有成竹地拿去給沈之映審查,可是不想卻看見沈之映已經在與模特走展示的流程,他自己已經想出了一個方案。

那種快要跟不上沈之映的慌亂感越來越強烈了,讓陳錦書幾乎快要失去理智。

沈之映有些抱歉,他躊躇了一會兒,猶豫著說道:“錦書,其他人已經在進入最后的流程了,我沒有那么多時間去等你的策劃……”

陳錦書瞪大眼睛,“那我幫你宣傳?或者可以給你當模特?”

可說到這兒她的話卻戛然而止,沈之映的衣服那么合適地穿在高挑的模特身上,顯然是按照模特的身材進行裁剪,她突然有些挫敗。

沈之映為難地說道:“錦書,你對這些不懂啊……”

就是這些話擊垮了陳錦書脆弱的堡壘,她顫抖著嘴唇,委屈地低聲說道:“可明明是你說我不懂也沒關系的啊……”

如今怎么有關系了呢?

陳錦書想不明白。就如同那年在火車站,她不懂沈之映對火車那頭有怎樣的期待一樣,她害怕自己之于甚至于的未來沒有一絲幫助,害怕她從未靠近過沈之映,那樣要如何跟上他。

沈之映他有點頭疼,這些天的高度緊張之下,讓他沒辦法快速理解陳錦書的委屈從何而來。

陳錦書咬著嘴唇,蒼白著臉色問道:“如果畢業展示取得了成功,你以后打算怎么辦?”

沈之映認真想了想,“如果可以被知名設計公司欣賞,便簽訂合約,申請資金去國外深造……”

說到這他便突然懂了陳錦書的不安,這和高考不一樣,這一次陳錦書不能和他一起離開這里了,而令人恐懼的是,他竟然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

他震驚地看著陳錦書,陳錦書便知道沈之映所想和她所料的一樣,那年她費盡心思在送給沈之映的畫冊上都畫上了小人漫,可沈之映接過畫冊的那一瞬間,卻只看到自己這些年的不甘心,她害怕沈之映的執念在他心中是比她重要太多的東西,她不怕沈之映去到國外分隔兩地,可她擔心沈之映離開太快,在潛意識里便接受了拋下她的可能。

認真權衡過認為可以堅持,與絲毫沒有想過,隔著一個未來的距離。

陳錦書看著被咖啡浸得皺巴巴的策劃,忍不住出了神,沈之映他們的競爭非常激烈,彼此實力也相當,他便想在展示上花一番功夫,讓人耳目一新。

陳錦書按照沈之映展示的歐洲主題編寫了一出貴族話劇,想擺脫傳統的走秀形式,將服裝與情節聯系起來。

她到底是想幫上沈之映,她約出了沈之映的同學,托他將策劃交給沈之映。她原只是想為沈之映盡最后一點心意,可是不想沈之映卻用了。

畢業展示那天沈之映沒有看見陳錦書,他明明給了她一張票,可她沒有來。

以往很多次對于他很重要的時刻,陳錦書無論多忙都會到場,可是這一次,陳錦書并不在,她沒有和那年火車站外一樣,蹦蹦跳跳地喊著他的名字,恨不得跳到所有人頭頂,只為了讓他看見她,第一時間分享他的喜悅。

而在沈之映在前臺尋找陳錦書的時候,她趁混亂溜進了后臺,她知道沈之映會做備用的服裝,她想試一試沈之映的設計,可是不想剛剛穿好便被化妝師抓住,急匆匆地開始給她做發型,速度之快讓她來不及解釋便被套上面具趕鴨子上架推上了T臺。

她從來沒有做過模特,但是卻知道今天對于沈之映有多重要,只好硬著頭皮打算走一圈,可她看見坐在臺下的沈之映心中卻突然一酸,便亂了腳步,匆忙調整之下又踩到了因為不合身有些偏長的裙角,手忙腳亂糟糕得像個小丑。

不管有多遲鈍,在這種局面下都該看出不對的地方,陳錦書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火辣辣的目光,有些無地自容,她把好好的一場展示搞成了一出鬧劇,她下意識地無措地擰著衣服,卻又想到這是沈之映的設計趕緊放開用力扯平,臺前的評委皺著眉頭詢問這是誰的模特?

她下意識地便看向沈之映,他目光復雜地看著她,顯然已經認出她了,她看見沈之映想要應聲心中一跳,急忙搶著說道:“我不是模特,我看見這衣服好看就想試試,沒想到還要走秀,對不起……”

寥寥數語把沈之映摘得一干二凈。沈之映知道陳錦書不想讓他的展示節外生枝,那句這是我女朋友也是我的模特的話便被噎在了嗓子口。

活動的主辦方很生氣,幾乎是用拽地將她拽了下去,而那位被她頂替了的模特在臺下已經慌張了多時,趕忙回到隊伍里,經過陳錦書的時候還不忘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像是在控告她的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她突然有點害怕看見沈之映,害怕在他眼里看見責備,害怕在他眼里看見狼狽的自己。

她低著頭被人看著從沈之映身旁經過,腳步到底忍不住頓了一頓。

沈之映聽見她有些哽咽的聲音:“沈之映,你以后還回鎮子嗎?”

她肯定嚇壞了,沈之映呼吸一窒,這一個停頓之間便已經錯過回答的機會,工作人員以為陳錦書又弄出什么亂子,趕著將她帶離了前臺。

他明白陳錦書的意思,她是在問他愿不愿意為了她等一等,等她跟上來,或者為了她停一停,不過是在要他一個態度。

沈之映覺得陳錦書好像是要離開她了。他的畢業設計取得了很大的成功,評委對他的設計以及展示的別具一格給予了極大的贊譽,他知道簽約出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伤麉s沒有一絲欣喜的念頭,他只想找到陳錦書,可她電話短信均不回,她問的那一個問題仿佛是他恍惚間的錯覺。

后來他與人提起這件事時便有人問他是怎么想的。

不想卻問倒了沈之映,他出了神,“我不知道?!?/p>

他的父母早年便已經離異各自成家,沈之映過怕了,那種貧窮的連畫筆都買不起的日子,所以比任何人都要迫切地去掙扎爭取。

那年擁抱之下陳錦書那時如鼓點密集的心跳聲他也聽見了,與他自己快速的心跳混在一起,喜歡不外乎如此。讓他不在乎那套畫筆是不是二手的。

他如何能拒絕在他生命里這為數不多的溫情,可他早已決定了要以最短的時間去擺脫貧窮,這種根深蒂固的思想并不是一時沖動便能拋之腦后。

沈之映自私地忽視了很多問題。他與她想法的差異,人生觀的不同,這是一句話沒辦法解決的現實。

他想到此突然脫力站不住,他不能在這種情況下去尋找陳錦書。

那天以后沈之映便沒有見過陳錦書,他找到他們學校才驚覺陳錦書的畢業答辯早已完成,她已經離開了。

可他沒有更多的時間去尋找陳錦書了,國外的設計學院等著他入學。

他到國外以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將他在國外的地址告知了所有他和陳錦書的共同好友,可是一年里也沒有等來陳錦書的只言片語。

她是真的不想與他聯系。

沈之映如愿做成了那只飛出小鎮的金鳳凰,回國后在大公司做設計師,可在拿到高額工資的那一刻,沈之映的想法卻是想要說給陳錦書聽。

他早已后悔了。后悔沒能顧上她的感受,后悔沒能在T臺上替她辯解,讓她承受了太多的惡意。

沈之映應該知道陳錦書在哪兒的。

他買了回鎮子的火車票,他已經有五年不曾回來,他想起當時躊躇滿志想要離開這里的心情,那些年的執拗和不甘心在得償所愿以后變成了很遙遠的事情,讓他懊惱竟然因此弄丟了陳錦書。

陳錦書的服裝店就開在火車站對面,為了開起來借了不少錢,是沈之映所在的服裝公司的連鎖店,沈之映走進去的時候,她正指著墻上一條漂亮的禮服照片和人得意洋洋的顯擺。

“看到沒,這個牌子的限量款禮服,我去年可是穿過的?!?/p>

沈之映忍不住一笑,他那年的畢業設計都被如今工作的公司全數買下,做了一個專題販賣,那年陳錦書穿著它站在舞臺上,雖結果不如人意,但也是見證了他一生最發光的時候。

陳錦書看見他的時候一愣,氣鼓鼓地叉著腰便要請他出去,沈之映這才發現門上吊著一個牌子,沈之映不許入內。

他好笑地退到門外,頓了一會,開口時卻有些忐忑,“我是來回答你那個問題的?!?/p>

不管來時是怎樣信心滿滿,可事到臨頭卻害怕陳錦書已經不需要他的回答。

陳錦書的思緒一下便被帶回了一年前,她離開時沒能忍住問出的問題,他還會不會回到這里,那時她已決定離開沈之映,之所以問那個問題不過是想知道在沈之映的心目中,她究竟占了多少分量,是否足夠讓沈之映回到他深痛惡絕的地方。

如今沈之映用行動回答了這個問題。

“錦書,你跟我離開這里吧,就算什么都不懂也沒關系?!鄙蛑愁D了一頓,“想回來的話我們便定期回來?!?/p>

陳錦書看著他搖搖頭,眼看沈之映的笑意越來越淡,才狡黠地一笑:“你想養著我啊,那可不行,鑒于我把這兒經營得很好,總部已經決定讓我回去經營更大的店了?!?/p>

陳錦書所說的總部不就是沈之映簽約的公司?

沈之映看著陳錦書,突然便紅了眼眶。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從最初心疼沈之映在貧窮里的倔強,到后來的為了沈之映分道揚鑣,陳錦書從未放棄過喜歡沈之映。

那年畢業時面對的強烈現實讓她明白她與沈之映的不同,與其糾纏不清讓沈之映在自己的不安心里左右為難,不如離開沈之映讓彼此都得一個清凈。

人唯有自己強大才能安心,她何必逼著沈之映非得在她和未來之間做出一個選擇,何必逼著他去原諒貧窮的過去,陳錦書想明白自己的患得患失不過是自己的無力的那一刻,便決定為了她與沈之映的未來再去拼一把,就算沈之映不能等,她也決心跟上去。

若是強行在他身邊已經不能跟上他的腳步,那么何不另找方法,只要能殊途同歸,晚一點又有什么關系。

責編:涼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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