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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給孩子看的東西太幼稚了”

2017-08-23 19:45
讀讀書 2017年2期
關鍵詞:王安憶南方周末暴力

南方周末:與你的少年時光相比,現在的孩子有什么特別之處?

王安憶:現在的人閱讀少,當年我們不管愛好不愛好文學,讀書量都比現在大。圖片、電視、電影還有動漫……現在直觀的東西太多了,所以閱讀量非常低。這肯定是不好的,文字很重要,需要更高的智慧。你先得識字,之后還要有一定想象力,能把文字轉換成各種各樣的聲音、畫面。讀圖一定是很直接的,相對來說簡單和表面得多。

但年幼的孩子讀繪本,是比較科學的。他們識字量少,看圖畫非常合適,尤其繪本有專門的風格,非常適合兒童閱讀。我個人很喜歡繪本,覺得好的繪本像安徒生童話一樣,小孩要讀,大人也要讀。它有些東西是孩子根本讀不懂的。像《海的女兒》,寫的不是殘酷的故事,而是非常高尚的,那么純潔、無我的愛情。

西方有些繪本非常深刻。我曾經看過一本叫《閣樓上的光》,好像是“新經典”出版的,真可以稱為經典,大人孩子都可以讀。它不是一個連貫的故事,只是生活當中小小的現象,配上圖和文字。這些現象非常幽默、溫馨或嚴厲,總之很有趣。

南方周末:為編選這些故事,你是否特意觀察過當下孩子的趣味?

王安憶:我沒有刻意去關心這些,只是覺得現在給孩子看的東西太幼稚了。好像一個人年齡很大,還是這種趣味,30來歲的人也非常幼稚。這是我從生活中觀察到的,具體現象非常多。孩子讀書少,動漫都那么簡單,好像一個人發育非常晚,始終那么天真。從我們周圍的文化環境看,現在的電影、電視等都趨向于低齡化,非常簡單,整個標準在不斷降低。影視作品我現在看得比較少,它們可能更加強調直覺和所謂的視覺沖擊力。

以前過于強調孩子要閱讀“低”的,其實不見得。大概四年級的時候,我看課外書,班主任過來說不應該看這樣的書,意思大概是在你這個年齡看《紅巖》已經到頭了。我到現在還記得,那本書名叫《蝦球傳》(注:黃谷柳的長篇小說,以1940年代中后期的香港一帶為背景,描寫少年“蝦球”在底層社會的流浪歷程)。我四年級就看《紅樓夢》了,《紅巖》不能滿足我?!惰F道游擊隊》等“紅色經典”我很多都沒看過,個人取向不一樣。

有些概念,把事情規定得越來越窄。我們現在好像分得非常嚴密,孩子該看的和大人該看的有分界線。幼兒看看繪本、圖畫,等到一定程度,就有了所謂“成人文學”。其實不是,文學就是文學,不應該分得那么清,文學本身就是青春的讀物。

南方周末:你選擇汪曾祺的《黃油烙餅》等寫到死亡的作品,是希望幫助孩子形成正確的死亡觀嗎?

王安憶:這又關系到我們對孩子的認識:難道不給他看小說,他就不知道死嗎?這是時時刻刻發生在我們身邊的事情。有些孩子很就早經歷爺爺、奶奶去世,回避沒有太大意義。我倒沒有考慮死是不是能讓孩子閱讀。

南方周末:書里的故事還涉及很多重大主題,比如親情、友誼、成長。這是你個人的偏好,還是文學就植根于這些最重要的詞匯?

王安憶:嚴肅的文學當然要回答一些重要的問題:生命是什么,死亡又是什么,世界是怎么樣的,我們應該怎么度過光陰……都是很嚴肅的問題。我覺得孩子也應該慢慢學習,尤其是我們對孩子的定義,就像我在序里面寫的,我大概把孩子、讀者的年齡上限放在15歲。15歲的人應該讀正常的文學作品了,不要讀那些為他們特制的。

南方周末:一些作品有具體的歷史背景,比如東西的《你不知道她有多美》以及王璞的《捉迷藏》。但孩子未必了解得那么清楚,你預期這些故事將產生什么效果?

王安憶:《你不知道她有多美》里的大地震完全是隱喻性的,景象很燦爛,是一個男孩子對女性初生的崇拜。大地震給了他一個環境,身上插滿玻璃片,玻璃片亮閃閃的,不能拔,一拔就出血。它有隱喻,意象又非常美,非常璀璨;《捉迷藏》寫得很好,一個晚上發生的事情非常豐富,可能值得我們不斷地挖掘出來,了解不了解背景無所謂。每個孩子都會捉迷藏,她在外面躲一晚上,回到家以后,顯然發生了一件比一晚沒回家還要重要的事情,這就行了。你讓孩子知道了,這個世界可能發生很多比他的事更加嚴重的事情。他現在可以明白一點,不斷地再詳細地明白。讀書最重要的是讓孩子感情豐富,讓孩子更聰明,讓孩子了解:世界上可能發生的事情,比實際發生的還要多。

南方周末:讓孩子讀令人難過的故事,是要打“預防針”,告訴他們人生會發生這些嗎?

王安憶:不是人生,我們讀小說,是要將感情變得豐富一點,得到一些充實。難過是感情的一種表達,如果一個人連難過都不會,還有什么感情可以享受?

南方周末:但大家通常認為該讓孩子多看點世界的溫存,而少讓他們接觸殘酷的事情。

王安憶:我對殘酷有不同的看法。我覺得有些東西是不能看的,比如說比較暴力的,我選的小說沒有一篇是暴力的。暴力是外部的東西,內里感覺不舒服,感覺到難過,正好說明你的感情還沒有麻木,還敏感。我覺得不能給孩子看太直接、太暴力、太血腥的東西。像電影分級一樣,有些東西就是不該看的,連大人都最好不要看。我個人抵觸暴力,還有比較庸俗的、鄙俗的東西。我其實是從美和丑來分辨的,特別暴力的東西首先不適合美學,我不太贊成美暴力美學。美學和道德在一起,又和我們對世界的真實認識在一起,但“真善美”這個詞被大家用爛了。

南方周末:你希望這些故事能“澄澈地映照世界,明辨是非”,這里的“是非”指什么?

王安憶:其實是非不需要我來解釋。有一些事情是我們絕對不能去做的,還有一些事情的對錯是比較微妙的。比如蘇童的《小偷》,里面的是非就很微妙,但又和感情聯系在一起,有些事情不是理性告訴你不對的,而是感性告訴的。應該讓孩子面臨一個比較豐富的環境,再抉擇。

本文節選自“南方周末”(5月25日)C21版“王安憶和《給孩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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