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中國繪畫之我見

陳佩秋

我覺得中國繪畫的筆法比西方油畫要多得多，因為我們的毛筆是錐形的。

中國的繪畫在10世紀宋初達到最高峰，而當繪畫達到最高峰時才可稱為一件藝術品。

美國的五大博物館很佩服中國的藝術，因此收藏了許多中國的古畫，是很早之前從國內流出去的。西方的繪畫在16世紀，相當于中國的明代，達·芬奇的《蒙娜麗莎》終于面世。我在法國巴黎住了三周，就為了去凡爾賽宮和盧浮宮看印象派的作品，也看了《蒙娜麗莎》。印象派色彩很好，16世紀可謂西方繪畫的頂峰時期。西方繪畫是塊面造型的，中國繪畫是點、線條、塊面相結合的。

我覺得中國繪畫的筆法比西方油畫要多得多，因為我們的毛筆是錐形的，筆尖可以畫點與線，側鋒可以畫面，所以我們點線面都有，點的不斷延續就構成線條，不斷的線條在一起便會構成塊面，點線面都是根本；而西方的油畫刷則是用來做塊面造型的。除此之外，西方是焦點透視，即從一個點看出去，而中國畫則可以從下一直畫到山的頂端。

中央美院偏重油畫，中國美院的第一任院長是林風眠先生，他后來拜了齊白石先生為師。齊白石的畫作和吳昌碩的相似，都是一個派別的，但是潘天壽先生并不主張一定要跟從他們這一派。其實吳昌碩師從上海浦東畫家蒲作英，其紀念館中也掛了老師的繪畫，而且吳昌碩的畫作也與蒲作英相似，因此構成了三代上海海派畫家，第一代是任伯年，第二代是吳昌碩，第三代是吳湖帆。

如果提及元明清時代，元代中國的繪畫以趙孟最為著名。中國畫講求“國畫六法”（氣韻生動、骨法用筆、應物象形、隨類賦彩、經營位置、傳移模寫），其中“氣韻生動”起到總結概括的作用，如果對于一幅畫作，其余五條都做到了，就可以被稱為一件藝術品，既然被稱為一件藝術品，那么也就必然氣韻生動了。北京研究美術史的人們天天討論“氣韻生動”，其實不必要?，F在國外有許多畫家認真研究中國畫，美國所有博物館或大學中的教授全是研究中國畫的，歐洲相比較而言偏落后了一些。

16世紀西方繪畫的鼎盛時期仍注重人物畫，而中國畫中山水人物花鳥畫就顯得非常豐富，而且研究得非常細致。比如畫“竹”，現在所有人幾乎都是隨意畫，今天我看到一幅模仿自己畫作的假畫，我一看就說這個畫者根本沒有寫過生。其實國畫應該從寫生開始練起，畫寫意畫的人也需要去寫生。一節一節的竹子中間是空心的，所以每一節竹子的梗左或前邊長一節，下一節一定在右或后邊，因為如果只長在一邊，那么這根竹子很快就會倒下；而且他畫的蝴蝶只有翅膀沒有肚子。這種畫一看，就能知道畫者有沒有生活，繪畫是一個苦工作，不是畫者自己一廂情愿地畫，之前必須有寫生的工作。我有兩個大抽屜，里面大大小小的本子都是我用來寫生的，一開始用鉛筆或鋼筆，后來改用毛筆，因為毛筆可以畫點線面。我去寫生的時候，就是帶著一個香煙盒，里面裝著一支砍去后半截的筆頭、一罐水、一罐墨汁和兩個小碟子。我們國畫院有一大片自己種的葡萄，我在里面可以坐一天，從小的葡萄怎么一串一串地結成，到各種各樣的葉子，每一幅寫生的構圖都是完整的。

中國畫家很寬容，看見假畫一般不會打官司，但是國外畫家就會很認真，因此中國有很多假畫沒有人管?，F代人的畫都有假畫流傳，更別說古畫了。本來中國沒有史論系，后來潘天壽找謝稚柳去杭州談，覺得西方繪畫有美術史之說，而我們連一個史論系都沒有，于是中國在50年代設立了史論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