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為禪

◎張彥英

落雪為禪

◎張彥英

下雪的時候有聲音嗎？

沒有。那一夜，很晚才睡。倚床而坐，讀一本書，讀的是《真正的生活者》，一部老舍先生的散文作品集。寫的是生活日常、家人親朋，文筆優美而不乏標識性的幽默，充滿濃濃的生活氣息，讀著讀著嘴角就有了笑意，竟不知不覺地睡去。萬萬沒想到，在窗外，薄薄的窗簾后面，一場雪在悄悄地落著。它們一定是你擠我，我擠你，最終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之地—房檐，空調室外機，轎車車頂，樹梢，花池，草坪?？墒?，怎么一點聲息都沒有聽到呢？那么靜的夜，厚厚的一層雪堆砌起來，要換作是小區裝修或者僅是刷個墻，也會鬧出大得多的動靜。而雪沒有。

在《江雪》中獨釣的老翁，也沒有聽見落雪的聲音吧？山山是雪，路路皆白，飛鳥絕跡，人蹤湮沒，遐景蒼茫，邇景孤冷。天與地之間是如此純潔而寂靜，幾乎一塵不染，萬籟無聲；漁翁的生活又是如此清高，漁翁的性格亦是如此孤傲。如此一幅江天雪景圖，如此幽僻的意境，令人直嘆此處無聲勝有聲，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油然而生。

下雪的時候有聲音嗎？

有。要站在雪地里，閉上眼睛聽，沙沙的，簌簌的，就好像有最親最近的人悄悄地走過來，伏在你的耳旁竊竊私語，告訴你一個令人欣喜的消息或秘密。那聲音里有甘甜的味道，有愉悅的心境，還有像謎一樣的思緒。又如慈愛母親的呵護，她用柔暖的胸懷擁著你。你享受著那份心靈的撫摸，久久不愿意離開。哦，下雪的聲音，你與其用耳朵去傾聽，倒不如用心去感觸。

記得在很小的時候，那是一個無比寒冷的冬天，雪已經下了一天一夜，還在緊鑼密鼓地下著。田野里漫天飛舞的雪猶如天上的梨樹在落花，紛紛揚揚，大瓣大瓣的白花怎么也落不完。我站在麥田邊上，眼睛里全是耀眼的白，干脆閉上眼睛去聽，我用心聽到了雪的對話，她們慌慌張張的，像是趕路，彼此催促著，鼓勵著，也安慰著，儼然一支逃難的隊伍。我無能為力，幫不上忙。而那天我以為自己已然長大，和母親鬧了別扭，正欲“離家出走”，到自己做主的地方去。

可見心境不同，聽雪的聲音便不同。一片雪，一堆雪，一個冬天的雪，像時間，無論再多，都是那么輕盈，走的時候不出聲，不留下任何你可以抓住的影蹤。這大概就是禪，從無中生有到萬物皆空。你需要做的只有珍惜，感受和尊重。

那么，請問：下雪的時候有聲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