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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弓蛇影

2017-09-27 12:38溫均華
椰城 2017年1期
關鍵詞:毒蛇老婆

溫均華

俗話說,豬來窮,狗來富。這意思是說,如果家里平白無故跑來一頭豬,家里就要破財了,做生意虧損,搓麻將輸錢,就是沒事到街上逛逛,說不定就丟錢了。所以,誰家有放養的小豬,一定要照看好,別讓小豬亂跑,跑進誰家,那都不是好玩的。狗就不同了,瞧誰家順眼,進去瞅瞅,誰家就要進財。別的不說,你就是挑擔小菜到集市賣,也許就會比別人多賣幾毛錢。問題是狗比豬聰明,也勢利眼,一般不隨便進窮人家。

我現在要說的事,跟豬狗沒什么關系,是一條蛇,一條蛇鉆進我家了,那意味著什么呢?

那天早上,具體是哪天早上,我記不清了,對日子都記不清的人來說,那生活狀態就可想而知了。每天早上起來,我都會跑到門口透透氣,或者發會呆,讓腦子徹底清醒。我家住在城郊,空氣質量比較好,門前的風景也是不錯的。說到風景,我家門前空地上全是經濟作物,左邊是一排梨樹,右邊是一排柑橘樹。這兩種樹都是又開花又結果的,而且花美果子甜。在鄂西南,你隨便在農家或“半農家”(比如我在城郊的家)走走,每家門前都栽著幾棵梨樹或柑橘樹的,這不是我家的創意。我家的創意,是在大門正前方的空地上,種了一小塊菜園。這塊地,一般人家都養花草,坐屋里也能看見鮮花盛開,心情就像艷陽天。我不種花草,種菜。原因很簡單,如今小菜太貴了,菜市賣的菜。質量也很成問題。所以,在門前種點菜,也花不了多少功夫,采摘方便,吃起來放心。雖說偶爾會在菜盤子里發現一條蟲,總比農藥泡出來的玩意營養。

我正想到菜地瞧瞧,我每天有空都要到菜地瞧瞧的,瞧一棵菜的成長,是人生一大享受。今天一瞅兩片葉子,明天一瞅成三片了,個中滋味,跟瞅一個孩子成長,驚喜程度差不多??熳叩讲说貢r,猛然看到有幾片菜葉在動,同時,聽到一種陰冷的“嘶嘶”聲。我本能地驚得跳后三步,看見一條毒蛇,足有一米長,全身長滿幽暗的花斑,毒狺一閃一閃的。剛開始我很害怕,瞧明白后,就覺得很有趣了。那蛇在追一只小蛤蟆,那小蛤蟆只有硬幣大,卻極靈活,左蹦右閃的,讓素以敏捷見長的蛇,也捉不到。那蛤蟆蹦啊蹦的,估計也蹦困了,慌不擇路,向我家大門蹦來。錯眼間,小蛤蟆和蛇已到了我家門坎。一個要逃命,一個貪婪地要吃,都沒把我這個大活人放眼里。我在墻邊撿起兩塊斷磚,準備幫助弱者,對準蛇拍出一磚,沒拍著。那蛇受了驚嚇,不但沒回頭,反而加快速度向門內沖去。我瞅準機會,拍出了第二塊磚頭。這次拍著了蛇的尾巴,蛇在地上滾了一下,一頭鉆我家里去了……

我很憤怒,豬來窮也好,狗來富也罷,毒蛇進家,我都視為一種侵略。平日里,有陌生人來訪,我也會很憤怒,這種情緒,近年來發展到病態的程度。我也不多想,又揀了一塊磚頭,殺氣騰騰進屋打擊侵略者。

“完了?!蔽乙贿M屋,就恨不能用磚頭拍自己腦袋。

我家大大小小五間房啊,里面亂七八糟塞得像猴洞,這幾年家具換得密,新家具像寶貝,舊家具不想扔,家里搞得像雜貨鋪了。就是鉆進一個小偷,或者鉆進一只老鼠也麻煩,現在鉆進一條以隱藏和偷襲著名的毒蛇,我到哪里尋?有幾個膽去尋?尋得緊了,那不是找死???這么一尋思,我在屋里只轉悠了一分鐘,就不敢再尋了,頭皮發麻跑到了屋外。

我癱在門口,心不甘意難平。一條毒蛇,就這么把我的家侵占了?,F在的問題是,蛇不出來,家里是不能住人了。我想,干脆到哥們家去躲幾天,等那毒蛇走了,再回來。鎖門時,才發現那門嚴絲合縫,肥點的螞蟻也從屋里鉆不出來。家里裝了空調,門是不能留縫的。我鎖上門,意味著也將毒蛇鎖屋里了,唯一的出逃路徑給封死了。再說,如果門有縫,我走了,又怎樣證實毒蛇逃出家門沒有呢?如果不能親眼證實,誰敢在屋里安睡?

這么一尋思,才發現自己惹大麻煩了。進退兩難這個詞,用在我當時的處境是最貼切的。我只好重新亮開門,一門心思指望那蛇奶奶發現跑錯了地方,快點鉆出來。膽戰心驚坐在門口,眼看上班時間到了,盯著大門瞧得兩眼發藍,那蛇估計也是受了驚嚇,就是不出來。心里有一千條驅蛇出門的主意,無奈投鼠忌器,都不敢試用。比如向家里放煙霧、放水、放鞭炮……

我得去上班。我在一家酒廠上班,廠里效益不錯,傳說年底要加工資。最近廠里抓得緊,稍有不慎,動不動就罰錢,稍有不滿,就停你的崗。這種沒人性的做法,是目無法紀的老板們的通病。再就是人多惹的禍,一個崗位,有十幾人排隊等著,你前腳走,后腳就有人頂崗。因此,老板換工人像換二奶似的。不是打工仔不懂法,不懂維權。根本問題是你要講法要維權,可以,先下崗找涼快地方蹲著,老板什么時間有空了,陪你玩。等你哪天餓得流清水了,也許會有個說法的。

我不敢,這份工作,是我二舅的朋友的姐的親戚幫我找的,進廠時,我二舅語重心長對我說:“好好干,聽話些。如果這份工作丟了,我再沒辦法了?!倍诉@么說,是因為我老丟工作,盡管不全是我的錯,但老丟工作的人就不是什么好鳥了。

一個成家的人,第一害怕的不是老婆,是丟工作。

對,我是有老婆的人了。上班前,我得給老婆示警。不然,我上班去了,她回來了咋辦?她一頭撞進家里,說不定那毒蛇正在客廳吐毒狺……

想到老婆,我的腦袋又是一炸。老婆已經二十多天沒跟我說話了,住一屋像仇人。夫妻鬧成這樣,就為了一張照片。年前,我到省里參加一個網友聚會,大伙在一起很開心很快活,說了很多話,玩了不少景點,拍了好多照片。其中有一張是我和一個風騷女網友拍的,我當時跟她拍照是什么動機,做了什么表情,全忘了。發到我電腦時才發現,我笑得很不地道,好像有不健康的想法。女網友竟然望著我笑,笑成一朵花似的。妻子看到這張照片,驚得魂飛魄散,翻來覆去地問那女人是誰。我還真記不清她是誰,只知道網名叫什么蝴蝶翩翩飛,網名實在有點輕佻。哪里人?婚否?芳齡?我一概不清楚。越說不清,越可疑,妻子認定我故意隱瞞。沒事說清楚就行了,跟公安局審犯人似的,坦白從寬,態度很重要。我說不清楚也就算了,后來態度也出了問題,她挖空心思地問,無中生有地推測,把我惹得七竅生煙。妻子對事物的邏輯推理能力是驚人的,能把不可能發生的事說得活靈活現。她要是出生在解放戰爭年代,絕對可以當軍統特務。在她驚人的推測和描述面前,我氣得笑了。這種時候是最不應該笑的,幾分陰險幾分下流。她認定我在省城一定出問題了,一問二審三鬧沒效果,就說不跟我過了。為這么點子虛烏有的事,要跟我離。endprint

昨晚,她干脆沒回來過夜。

妻子對我如此的不信任,我不怪她。我首先應該怪社會環境,妻子在一所鄉村學校當孩子王,多純潔的職業,多清靜的地兒。但是像點樣的男老師幾乎都有“相好的”,為這事,妻子多次痛心疾首地對我說:“都瘋了!”然后惡狠狠地盯著我說:“你如果在外面不老實,小心我拆你骨頭?!?/p>

早在戀愛時,為了證明自己是個有魅力的男人,我曾經胡編亂造過幾個很香艷的愛情故事,幾乎全是美女主動引誘我。在當時,這招的確激發了妻子愛我的斗志。也給婚姻生活帶來了無窮的后患,男人一百個謊言也敵不過編造的情史,幾乎所有的女人都對男人編造的情史深信不疑(就是半信半疑也是可怕的)。從那以后,妻子認定我比較“花”,在燈紅酒綠的社會很容易惹出事來的那種。

戀愛時,女友是愿意男友有魅力的,結婚后,妻子絕對不希望丈夫太有魅力。

盡管妻子宣布不要我了,我還是要對她的安危負責。我寫了張紙條:家里鉆進一條毒蛇,勿進。然后用稀飯將紙條貼門上,無可奈何地將毒蛇鎖在家里,忐忑不安地上班去了。

中午,我提前五分鐘跟頭兒打了個招呼,急火火地趕回家。那門還是鎖著的,好像沒有人動過。我打開門,當然還是不敢進。再一次坐門口守著,眼巴巴盯著大門,只要那蛇鉆出屋來,我的家就又屬于我了。

正郁悶間,老婆騎著摩托回來了。她見我坐在大門口,有點吃驚。但很快就像沒看見我一樣,在門口熄火停車,然后徑直往屋里走。危急間,盡管我發過毒誓不跟她先說話的,每次吵架后,她都折磨我不得不厚顏無恥地跟她說話,先說話也就算了,她總是拿這說事,動不動就威脅我說:“誰再先說話,就不是人!”

這次我又不是人了,沖她大喊了一聲。

“別……家里危險!”

老婆嚇了一跳,而且是在原地跳了一下,像腳下踩著了地雷。她天生膽小,是經不住嚇的。收住正要邁進家門的腳,狐疑地望著我……

“家里鉆進了一條毒蛇?!蔽掖鴼庹f。

妻子又嚇了一跳,但很快就平靜了。對這種匪夷所思的事,她是不相信的。她歪著腦袋愣了一下,臉上浮現出鄙夷的笑容,她一定認為我是無話找話跟她套近乎,想和解。

我在她極不友好的目光注視下,將早上發生的事詳細敘述了一遍,說:“請相信我,這是真的?!?/p>

她耐著性子聽完,又歪著腦袋愣了會,嘴巴很快扁得像瓢,冷笑道:“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

我的冷汗一下就冒出來了,關鍵時刻老婆的不信任,讓我分外焦急和緊張。我承認,我從男人變成丈夫后,有說謊話的毛病,而且一直保持著這個缺點。我認為,為人之子和為人之父都沒必要說謊話,直面慘淡的人生和事實,父母不會拋棄兒子,子女不會拋棄父親。但是為人之夫不行,很多事必須說謊,否則很多坎過不去。老婆拋棄丈夫,那真是家常便飯的事。所以,天下的丈夫為了“維穩”,基本都會說謊。我以前一共說過多少次謊話,將咖啡廳說成辦公室,將跳舞說成開會等等,老婆跟我吵架時說有紀錄,后來就不談記錄了。我也承認,在外應酬的確有諸多不方便的地方,對老婆說實話的后果,事后寫論文也解釋不清楚,就像這回的照片事件,屁大點事,我就扯不清了。如果沒有拍照,我完全可以說謊,這次到省城跟網友聚會,全是糙哥,沒女的,這不就天下太平了啊。但天地良心,我每次說謊,事實上也沒做壞事,更沒有做對不起老婆的事,我承認有出格的事,但沒有出軌的事。

“是不是將狐貍精勾家里來了,要占窩?”老婆忽然惱怒地嚷嚷道,恍然大悟的樣子。還沒容我說話,她便自作聰明地認為自己的判斷非常正確,抬腿又要往屋里沖。我驚得三魂走了兩魂,知道再說一筐話也是白搭。沖過去一把抱住了她,她惱羞成怒地盯著我,感覺自己的判斷更加正確。她拚命地掙扎著,我抱得越緊,她掙得越兇,演變成了肉搏戰。妻子由于職業關系,是那種講面子的人,她不嚷也不叫,嘴和手指沒有閑著,又咬又抓,我臉上和身上肉多的地方便有了顏色,像開了醬油鋪……結婚三年來,老婆從沒跟我動過手,今天,為了急著抓狐貍精,她的所有動作都充滿了仇恨。是的,仇恨。如果我不妥協,女人在這種特定的環境下會玩命的。果然,她虛脫了似的不動了,喘得只有出氣沒有進氣,眼神是那么哀怨和凄苦,囈語變成了哀求。

“你放開我……讓我去死??!”

我已經快死了,但就是死也不能松開老婆。

下午,咱倆口子曠工了,一個沒去上班,一個沒去上學。倆人仍然猶困獸斗,精疲力竭地像扭麻花一樣糾纏在門口。我家住在城郊,獨門獨戶,沒鄰居,周圍也沒什么閑人,加上午休時間,連勸架的人都沒有。老婆在我懷里不再掙扎,一雙手無力地揮舞著,連一只蚊子也無力打死了。我也累得沒了一絲力氣,已經揪不住她了。這時,老婆突然掙出了我的懷抱,像瘋子一樣向屋里沖去……

天是黃的,地是黑的。一個因對丈夫的嫉恨奮不顧身,一個因對老婆的安危拚死一搏。如果今天不讓她進屋瞧個明白,憑她剛烈的個性,也是個死。面對屋里潛伏的毒蛇,不知是一種什么力量讓我的身子由面條變成了鋼筋……我順手在地上撿起一塊磚頭,從地上一躍而起,視死如歸緊隨妻子沖進屋去。

一進屋,我就發抖了。曾經那么溫馨的家,突然變得那么陌生,那么殺氣騰騰。平時無論多么疲憊,多么饑餓,多么傷心……回到家,就像回到兒時母親的懷抱!今天,跟老婆沖進家里,像上戰場,更像同赴刑場。老婆跌跌撞撞首先沖進臥室,她為人之妻最溫暖最安全的領地,角角落落搜尋了一遍。確定這塊領地沒有入侵者的時候,我聽到她輕輕噓了一口長氣,還不由自主用手在床鋪上摸了一下,好想在柔軟的床頭靠靠。她只是暈眩般地晃了晃,馬上又沖到衛生間,沖到能夠藏人的房間……都查看過了,她倒在了客廳的沙發上,一動不動,像死了一般。

我一直寸步不離跟著老婆,一雙眼睛將地面和陰暗角落瞅得發藍,生怕那毒蛇忽然襲擊。我的緊張,讓老婆更加生疑,以為我做賊心虛,便強打精神搜得更加起勁更加仔細。endprint

“屋里沒藏人,你緊張啥?”

她見我緊張得兩腿發顫,一頭冷汗,馬上眼又橫了,臉又長了,嘴又歪了。

“沒人,但有蛇?!蔽医诡^爛額地說。

她剛在沙發上喘勻了氣,我再一次把她往屋外扯,讓她趕緊脫離險地。這當口,她手機響了,好像是有人找。老婆疑慮重重地瞧我一眼,急匆匆走了。我在后面喊:“今晚千萬別回來睡,到娘家去躲躲?!?/p>

老婆本來已發動了摩托車,一聽這話,又下來了。沖到我面前,兇巴巴地說:“你給我聽清楚了,這是我的家。要走,也不是我,你滾!”

“好,我滾?!?/p>

在短期內重新確立夫妻誠信是不可能的,但沒有誠信要鬧出大亂子。老婆走后,我急得六神無主。我想起了岳母,只要岳母相信我,老婆是絕對相信自己的娘的,誠信關系就建立了。我給岳母打電話,說家里鉆進了一條毒蛇,家里不能住了,千萬要勸勸女兒,今晚別回家。

岳母像聽天書一樣,好半天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弄明白后也等于沒明白,冷笑道:“你倆的事我都知道了……最近你怎么啦?動不動就給我女兒氣受!我還沒老呢……蛇???城郊沒聽說有蛇啊……沒那么巧吧,哪不好鉆就鉆家去了?讓她不回家是吧,這事我管不了。我警告你,別玩小聰明!”

放下電話,我欲哭無淚。

我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常識性錯誤,想跟岳母建立誠信,橋梁應該是我老婆,她女兒,沒有這個橋梁,女婿是沒辦法跟岳母單方面建立誠信關系的。當她女兒翻臉不認我這個老公時,岳母這個貌似親娘的稱呼也隨之消失,形同路人。

為了老婆的安危,我抱著電話簿翻了一下,想找個可靠的人勸勸我老婆。翻了一百多個號碼,翻到最后一頁,我嘆氣了。在生死攸關的時刻,幾乎每個人都是可靠的,又幾乎都不可靠。

捏著手機,我想到了110。

有天我將自己反鎖在家里了,無計可施的時候,我打了110,沒想到這事警察也管,找來個開鎖的,把我從家里放出來了。

接報警電話的是個女的,那聲音真好聽,又軟又甜。我緊張的心如流進了一股清泉。我說明了情況,她說:“先生,你不要怕,我們馬上為你解決……你現在不要進屋?!蔽夷笾娫?,激動得熱淚盈眶。

終于有人相信我了,相信我家鉆進毒蛇了。

不到十分鐘,一輛警車停在了我家門口。我再一次向警察詳細說明了我家鉆進一條毒蛇的情況,有關我和老婆鬧別扭的事,我本來想說說其中潛在的危險,瞧著出警的警察是個小伙子,估計還沒結婚,我覺得很不好意開口,就沒說。警察搞清情況,向我家里瞄了一下,也不敢進屋。兩個警察商量了一下,告訴我說,警察一般是抓壞人的,不抓蛇。不過警察交際業務范圍大,各行各業熟人多,也包括捉蛇專家。

警察很快就聯系到城郊附近的一個捉蛇專家,專家平日并不是沒事抓蛇玩,也不研究蛇,而是專門抓蛇賣給餐館的。據說,這種危險的職業收入不錯,盡管有錢賺,但從事這個職業的并不多。專家在電話里說,正在山里捉蛇,業務很忙,答應第二天早上前來報到。

警察就交待我要保護好現場,最好鎖死門,今晚別住家里,明天一早專家一到,就捉蛇。

警察如此熱情,我心里過意不去,想請他們吃頓便飯,被警察謝絕了。我也折騰得肚子咕咕叫,便把家門鎖好,找了家小館子吃飯。

我趕回家時,天已經麻麻黑了。家里的大門開著,老婆正悠閑地坐客廳看電視。我驚得喊了聲“娘”,冷汗一下就把短褲汗濕了。我沖門抓住老婆就往門外拖,央求她說:“姑奶奶,我說的話絕不是鬧著玩的,家里萬分危險,那條蛇說不準啥時候就鉆出來咬你一口!”

老婆看我一眼,又看我一眼,冷笑了。

“今晚我哪都不去。別說是蛇,就是有毒蟒藏家里,我也不怕。我倒要瞧瞧你究竟搞啥名堂!”

“沒名堂啊,真的沒名堂!”我哀求道。

老婆是那種犟死牛的性格,這種人,你說前面有個坑她不信,自己掉下去了才信。我不再浪費口水,膽戰心驚檢查了一下她坐的沙發,然后像個衛兵那樣站她旁邊。此時此刻,我沒別的想法了,那蛇如果突然襲擊,咬我好了。

老婆也不搭理我,看了會電視,覺得沒什么意思,往浴室走去,估計是要洗澡。我寸步不離地跟著,并搶先一步鉆進浴室查看。燈光下,浴室的地面和墻面光潔照人,蛇是沒地方藏匿的。老婆像沒我這個人一樣,冷著臉做這做那,也很給我面子,沒攆我。她洗澡,我在門外站崗。

上床睡覺時,出問題了。自從倆口子鬧矛盾后,就分床睡了?,F在的女人都學會用性懲罰男人,實踐證明這招雖說不人道,但比較好使。女人不碰男人是可以過日子的,男人不行。像我這類剛過上婚姻生活的男人,三天不碰老婆就鼻血一把。所以,“不要臉”的男人一般在道理面前堅持不了多久,就向錯誤的女人低頭了。今夜情況特殊,老婆一直不相信家里有危險,睡夢中肯定無防備,被毒蛇咬死咋辦?我操一把菜刀,先檢查了她的房間和床鋪,然后死皮賴臉地要跟她睡。

老婆堅決不同意。

說我一天不交待清白問題(就是那照片的事),一天就不是夫妻,同房就是耍流氓。那絕情的態度和口氣,要是放在平日,我寧愿睡衛生間,也不跟她睡。今夜,我得忍。

“我不……不脫衣服,行不行?要是我動你一指頭,我就不是人?!蔽屹€咒發誓說。

老婆本來想搶白我幾句,卻打了個哈欠,她是真累了。沒心情再跟我理論,合衣往被子里一鉆,屁股對著我,睡了。

老婆很快就進入了夢鄉,我在床前站了會,小心翼翼地挨著她睡下。我不敢睡著,房里的燈一直亮著。我睜大眼睛,張著耳朵,警惕地關注著房里細微的響動。

這難忘的一夜,我吸了兩包煙,喝了三杯濃茶。我的眼睛,把房間里每一樣東西都看透了,比如墻角落里,原來墻磚上有一塊豆子大的疤痕,那疤痕是怎么落下的?我思考了好一會。我的耳朵聽見了門外一個夜行人醒鼻涕的聲音,聽那聲音,我猜想是個賭鬼受了涼……endprint

第二天一早,老婆一起床,我馬上像根彈簧一樣從床上彈起來。又重復昨晚的功課,她走哪我跟哪。這期間,在衛生間門口,我忽然莫明其妙地摔了一跤。老婆遲疑了一下,上前扶了我一把。當看清我的腫眼泡和紅眼珠時,她一改二十多天冷嘲熱諷的口氣,關切地問:“你一夜沒睡?”

我像一個委屈的孩子那樣抽抽鼻子,眼睛濕潤了,沒回答。

老婆正準備推車出門時,一輛警車停在了我家門口,下來一個警察和一個山羊胡。老婆詫異地呆在門口,不知發生了什么事。山羊胡一到,沒問情況,就將我攆出了家門,并惡著眼神警告我老婆也不要進屋。

警察告訴我,山羊胡就是那個捉蛇專家,上過報紙和電視。老婆這才相信我家真鉆進蛇了,站門口不停地拍胸口。

我呢,再沒給老婆好臉色。她問什么,我都假裝沒聽見。

山羊胡在我家各間房轉了一圈,然后叉腰站在門口,很有把握地說:“這臟東西還在屋里?!比缓缶筒换挪幻Φ爻闊?、處世不驚的樣子,讓在場的人都松了口氣。

估計這老家伙就是傳說中的法海和尚,我想。

一根煙抽完,山羊胡操家伙。從隨身的一只臟得不成名堂的口袋里,掏出一個皮人,用嘴一吹,天媽媽,那皮人是個極美艷的裸體美女。在咱們目不轉睛的注視下,山羊胡將皮人放地上躺著,又在皮人身上抹了一點油,氣味很芬芳。從懷里掏出一支綠幽幽的骨笛,盤腿坐皮人附近,吹奏起來。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大約三分鐘左右,從我家臥室里,也就是我和老婆昨晚睡的房間,傳出“嘶嘶”的聲音。我和老婆的臉上,頓時沒了血色。眨眼間,一條蛇飛快地竄到客廳里。隨著笛音,蛇開始在皮人周圍游走。

笛聲更加悠揚,山羊胡全身抖了起來。蛇游到皮人胸脯邊不動了,看了看皮人,慢慢往皮人身上爬。我背上馬上起了雞皮,老婆捂上了眼睛,連見多識廣的警察,也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那蛇盤在皮人的胸脯上,舒服得再也不動了。山羊胡停止了吹奏,笑瞇瞇走上前去,將蛇的七寸捏住,像提一根草繩似的,提了起來……

世上總是一物降一物,白蛇精遇上法海和尚,不可一世的毒霸王就成了弱者。

我堅持要給山羊胡買條好煙,山羊胡樂呵呵地說:“不用了,我今天有這下酒菜就夠了?!闭f著瞧瞧那條蛇說:“這是條菜蛇,沒毒?!?/p>

警車開走后,老婆忽然抱住我,淚流滿面。

“原諒我啦?”我撫摸著老婆的臉,有點矯情地說。

“一個徹夜守護老婆的人,要變心都難!”老婆親著我,喃喃道。

那是。

為什么等到這句話,一定要經歷生死劫呢?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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