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種快感叫偷懶

肖遙

小時候的寒假里，我媽上班之前會囑咐我“記得給爐子加煤，把粥熬上啊……”我瞪著大眼睛點點頭，然后看著媽媽的背影消失在巷子盡頭，扭頭把我弟小肖叫過來：“我去同學家問個作業，一會兒你記得給爐子加煤，把粥熬上！”小肖也瞪著比我更大的眼睛點點頭，我就放心地出去瘋。

小肖也還算負責任，把鍋里坐上水，下米，放在爐子上，然后，小肖就和他的破足球，從巷子口滾到街道上，從街道上滾到別人家窗口，直到足球敲碎人家窗玻璃，敲碎別人的好夢，小肖才灰溜溜地滾回家。等媽媽回來，爐子滅了，粥糊了，鍋也燒穿了，不過媽媽沒工夫應付這些，因為被敲碎了玻璃的人家舉著小肖的破足球找來了。

我一直以為小肖長大以后會是一個“風一樣的男人”，沒想到的是，小肖如今成了一枚標準宅男，不是蜷在電腦前，就是癱在沙發上，厭惡任何變動，好在他把自己保護得很好，絕對不再做打碎別人玻璃這樣危險的事兒了。他也并非什么都不干，他還是“風一樣的男人”，只是不再用肢體而是用思想了。哪怕躺著癱著，小肖自稱也沒閑著，而是“從一個念頭轉到下一個念頭”。用法國歷史學家米歇爾·佩羅的話說，這個舉動“象征了絕對的隱逸”。

曾經有段時間，小肖出發、離開、上路，發誓要走到世界盡頭，雖然他去的最遠的地方是尼泊爾。但是小肖總是有辦法讓自己開心，換女友比換手機還快。再往前一段時間，小肖還是奮發有為的青年才俊時，口頭禪是“抓緊時間”，無論干什么都不會忘了掐表，吃午飯時也會一只手劃拉手機盯著大盤動向。忽然有一天，小肖說工作就像警察，自己跑得越快，警察追得越兇。他算了一筆賬，比如乘地鐵擠公交甚至給車加油，不應該僅僅為了給工作做準備吧？就像吃飯睡覺不應該只為消除疲勞恢復體力以便繼續為老板效力吧？就像“休閑”不是上垃圾網站看弱智電視劇吧？自己也不是要大吃大喝夜夜笙歌，就是想坐下來，就是想靜靜了。

我媽一聽這話就炸毛了：“你現在想靜靜了？早跟靜靜結婚我孫子都能上幼兒園了！”（靜靜是小肖前女友之一）在我媽看來，小肖可以癱、貪、嘆，但不結婚不生娃這就不對了。小肖嘆了口氣，決定還是找個人結婚，然后去上班。不過，有了豐富生活閱歷的小肖此刻已經有了解決方案。上班時，只要離開辦公室，他腋下遲早夾著一個卷宗，但凡從座位上離開，手里一定會舉著一個文件夾，無論在公司還是在家里，在老板和老婆視線范圍內的小肖從來都是忙得好不銷魂，然后，抓住老板和老婆不在或轉身的每個瞬間刷屏、游戲、聊天。

媽媽再也不用擔心小肖不結婚不上班了，因為小肖已經深諳：如果沒有任何束縛，就無法體會偷懶的妙趣，畢竟，游手好閑只有在明知道不應該的時候，才最讓人向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