噪音

清山

為了方便孩子上學，老方在靠近學校的小區里租了一套房子。

因為是學區房，租金貴得嚇死人，但為了“祖國的花朵”，收入并不高的老方還是咬咬牙，哆哆嗦嗦在租房合同上簽了字。當時的場景，房東宛如黃世仁，老方就是楊白勞，租房合同無疑就像賣身契一樣。

那是一幢總共只有五層的樓房，老方租的是四樓。因為沒有電梯，一般人爬上爬下，都會喘粗氣。但老方身材瘦削，加上平時喜歡打羽毛球，所以這點高度對于他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

老方平時睡眠不是很好，有點兒神經衰弱，屬于那種入睡困難的類型，晚上睡不著覺很折騰人，這也是飯量很大的老方胖不起來的重要原因之一。失眠的人，對睡眠環境都很挑剔，老方也不例外。租房之前，為了圖個清凈，老方住在市郊一處民宅里。就是在那樣靜謐的環境里，老方都隔三岔五地睡不好覺，更不要說居住在嘈雜的鬧市中了。

租房之前，老方特意問了房東。晚上這里是否安靜？房東不以為然地回答，住在樓上，就那樣，你要想一點兒動靜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老方的神經一下就繃緊了。他擔心，在這里，會睡不著覺，如果長期睡不好覺，那可就度日如年了！

找了搬家公司，把一些生活必需品搬到了租來的房子里。勞累了一天，老方身心俱疲。躺在床上不一會兒，就鼾聲大作。第二天起來，神清氣爽。一連一周，老方的睡眠質量都很高，樓上出奇地安靜。這讓原本有點兒忐忑不安的老方徹底放下了高懸著的心。

噪音是從第八天晚上開始的。

“吱啦、吱啦……”非常刺耳。老方判斷樓上這家鄰居在搬動沉重的床或是桌子，否則不可能發出如此粗礪的聲音。這樣的噪音讓老方無法安睡，老方有心想去樓上提醒那家人注意一點影響，看了看身邊的妻子，已經悄然入睡。老方起身又到隔壁的臥室看了看孩子，孩子睡得很香甜。在那一刻，有點焦躁的他略感心安，同時很羨慕妻子和孩子擁有雷打不動嬰兒般的睡眠。

第二天早上起來，老方哈欠連天，頭疼得厲害。他在家人面前不停抱怨樓上那家人沒有素質。但并沒有換來妻子和孩子的響應及安慰。

以后的幾個月，老方幾乎每天晚上都要遭受噪音的折磨。

“卡卡”的高跟鞋聲，躺在床上的老方料定樓上這家的女主人必然是一個打扮妖冶入時的少婦，鞋跟足有十厘米以上。

“哧拉、哧拉”，拉動桌椅的聲音。顯然這是男主人制造出來的噪音，這個男人，長相應該是黑而粗壯或是丑陋猥瑣，沒有什么文化，那是一定的。

“滴滴……答答”，這是男孩兒玩玻璃球的聲音。大人沒素質，孩子必然也沒有教養。半夜里不睡覺，還在折騰人。這家的孩子肯定頑劣得連狗都嫌惡。

老方不是沒想過去找樓上那家人理論，或在那家的門上貼一張小區居民文明公約，甚至想提把菜刀去敲惡鄰的房門。在單位里大發牢騷的時候，一個同事向他講了一件事。同事居住的小區，樓上樓下兩家因為噪音問題，大打出手，110都驚動了。最后樓上那家人照樣我行我素，甚至變本加厲，樓下那家被逼無奈，只能賣房走人。老方暗自慶幸，幸虧那套房子只是租來的，而不是買來的，否則麻煩大了。

老方在網上搜索了關于解決“樓上噪音”的問題。意外發現因此受到困擾的大有人在。好言相勸大都沒用，以惡制惡，最后也只能是兩敗俱傷。老方唯一聊以自慰的是，惡鄰制造的噪音并沒有影響到孩子休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忍一忍吧！大不了，一年租期到了以后，再另外租一處安靜的住所。

半年以后，老方漸漸有點兒適應了樓上鄰居制造的噪音。他暗自慶幸當時氣頭上的自己，沒有去和樓上那家鄰居爭吵。否則，他們故意制造更大的噪音，那必然會影響孩子的休息和學習。

一年租期將至的時候，一個周日的清晨，樓上“咣當、咣當”聲驟然響起。連妻子和孩子都被驚醒了。一定是剁肉餡的聲音！長期的憋氣，在那一瞬間，仿佛火山一樣爆發。老方穿著大褲衩，三步兩步上了五樓，掄起拳頭，照著樓上這家鄰居的房門一頓猛砸。他想好了，如果對方不夠友善，就和這家男主人干上一架。如果男主人不在家，他也要對著那個天天在樓上穿高眼鞋臭美的女主人破口大罵！

敲了兩分鐘，竟然沒有人開門?！斑郛?、咣當”聲也突然消失。顯然是自知理虧，不敢來開門。對方的退縮反而激起了老方的斗志，他抬起腳，開始踹門。拖鞋踹掉了，穿上鞋，繼續狠狠地踢門。

“你在干嘛？我們全家人都在睡覺呢！”五樓對門的鄰居開了門。

“我？這家人太沒素質了！一年到頭，在我們的頭頂上制造各種各樣的噪音。有種給我滾出來！”

“你別踢了！這套房子平時根本沒人住。房主想賣的，但因為要價太高，一直沒有賣出去！”

“不可能！不可能！”

鄙夷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一眼老方的大褲衩和拖鞋。

“砰”地一聲，對方關門的時候，老方清晰地聽到了三個字——“神經病”！

（編輯 思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