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老兵的抗美援朝

歐陽明

挖一點雪，抓一把炒面放在嘴里捂著，等炒面捂濕了，再咽下去。就這樣，戰士們一口炒面一口雪，堅持戰斗

“雄糾糾，氣昂昂，跨過鴨綠江 ，保和平，為祖國，就是保家鄉……”這是我們經?？吹饺氤闹袊嗣裰驹杠姵鴳鸶璧囊粋€畫面。1950年，毛勝其隨部隊從河南信陽坐著悶罐車來到遼寧開源進行休整，一個月時間補充兵源，進行軍事訓練。10月，每人發了一套人民軍服裝，一支小連珠槍，這種槍是蘇聯支援的。另外，一個班還有一支轉盤沖鋒槍。過江前夕，毛勝其已提升為113師工兵營二連副連長。出國前，他稱了一下體重，有130斤，這一個月的休整他長胖了。由于當時還沒向美國公開宣戰，部隊只能化裝成人民軍秘密渡江，每個連還配備了一名朝鮮翻譯。1950年10月19日晚，天氣灰蒙蒙的，工兵在鴨綠江橋下面一華里遠的地方架起一座浮橋，整個過江部隊靜悄悄地沒有一點聲響。因此，在抗美援朝部隊中，38軍是第一支過江部隊。

第二次戰役

受到我軍第一次戰役打擊的美軍，非但不記取教訓，還越發變得猖狂起來，他們公然叫囂要在圣誕節前占領整個朝鮮。我軍利用美軍的驕橫，決心好好地教訓他一下。于是，主動退卻，讓出位置，誘敵深入，把自己的意圖隱藏起來，在退卻中捕捉戰機。當時，美軍幾十萬人，在200多公里寬的戰線上毫無顧忌的調整推進，漸漸地，他們的弱點暴露出來。我軍編織一個巨大的“口袋”，正對他們張開。

讓我們來看看兩軍的人員及配備。志愿軍一個軍約5萬人，火炮198門（多為75毫米口徑），汽車120輛，無飛機無坦克無軍艦。而美軍一個軍約6萬人，火炮1428門（多為105和155毫米口徑），汽車7000輛，坦克430輛，另外還有1100架作戰飛機和300艘軍艦助戰。

為打贏第二次戰役，我軍投入總兵力45萬，分成東西兩個戰線。西線主戰場我軍布署6個軍30萬人，對美軍2個軍及英軍、土耳其軍和偽軍等15萬人作戰。東線我軍部署3個軍15萬人，對美國1個軍6萬人。

11月23日夜，寒氣逼人，冰封大地。我38軍偵察連和113師偵察連，帶一個工兵排、一部電臺、一個英語翻譯和一個朝鮮翻譯共300人，越過齊腰深的大同江，從敵人兩軍結合部悄悄地深入進去，其目的是穿過敵陣地運動到敵后三所里去炸康平橋?？灯綐驊鹇晕恢檬种匾?，敵軍有兩個排把守橋頭，偵察連繞開敵人，夜行晝伏，用兩夜一個白晝的時間直抵康平橋。

25日黃昏，西線正面戰場我4個軍對美軍發起猛攻，我38軍則越過大同江，直搗德川以南地區偽軍2個軍，切斷南逃退路把敵人分割開來。次日黃昏，38軍發起進攻將敵偽軍2個軍2萬人一舉殲滅。然而，這一天一夜的戰斗，正面攻擊的我軍4個軍均進展不利，美1軍、9軍、英27旅和土耳其旅憑借強大的火力頑抗，使我軍無法實施分割殲敵的戰術。盡管如此，戰斗的突破口最終還是被我38軍成功地打開！戰場態勢朝著有利于我軍的方向轉化。我軍決定，東線15萬人也投入戰斗，我38軍一面以一個師的兵力牽制西線敵人，一面以二個師的兵力與相鄰的42軍聯手，從東向南，扇形迂回到西線美軍背后，雙層包圍敵人，力圖把美軍一網打盡。擔任十迂回三所里任務的38軍113師，一夜急行軍，于28日清晨天剛放亮時，到達離三所里30里地段，此時，幾十架美機正從大同江南下而來，飛機在我軍上空盤旋，隱蔽已不可能了，我軍索性去掉人人頭上的防空圈，裝扮成敵軍敗下陣來的樣子，大模大樣地在公路上前進。這樣一來，反而騙過了敵機，為我軍迂回三所里爭取了富貴的時間，113師剛到三所里，橋已被我偵察兵成功炸毀。九時許，公路上退下來二輛轎車，我軍用一個班把車打掉，抓回美軍師級以上俘虜8人。又過了幾十分鐘，敵大部隊敗下陣來，走在前面的是坦克，中間是步兵，后面是火炮，一路上響聲震天，塵土飛揚，連綿30華里?？吹綌橙斯怨缘剡M入我軍布置的“口袋”，戰士們個個摩拳擦掌，斗志高昂，屏住氣，把槍彈纂得緊緊的。只見美軍第一輛坦克經過我軍無名高地上橋，掉進了河里，第二輛坦克上橋，又掉進了河里，第三輛坦克停住了。此時，我軍一聲令下猛烈開火，長長的公路頓時一片火海，敵人在突如其來的打擊面前，亂作一團。他們瘋狂地向我軍陣地開炮，一百多架敵機在我軍陣地上狂轟亂炸，整個戰場天昏地暗，炮聲震天。增援三所里的美騎1師也從平壤匆匆趕來，企圖從我軍背后打開通道，他們把38軍壓在不到一公里寬的地段，前后夾擊，但美騎1師發現142軍已迂回到他的背后，趕緊縮頭南逃而去。三所里的敵人見久攻我軍不下，企圖奪路向龍源里逃竄，我軍發現敵軍企圖后，命令113師337團火速跑步到龍源里進行堵截。很快，那里又變成了一片火海。戰斗從上午打到天黑，敵人組織了七次反撲，都被我軍打退，在敵人還沒有緩過勁來之際，我軍以排山倒海之勢壓下去，被打得焦頭爛額的敵人只得舉手投降。這一天，敵軍光是打在我軍三所里無名高地上的炮彈就有3000多發，但我軍卻無一人傷亡，在三所里、龍源里俘虜和擊斃的敵軍就有三萬人之多。

29日早晨，寒霜使整個戰場變得一片潔白。8架美機早早飛抵三所里上空，美軍俘虜中一個營長通過翻譯對我軍說，快叫“布板兵”擺字。很快，他們用長長的白布擺出一個字母，敵機看到字以后飛走了。俘虜的營長說：“這是昨天的口令，今天的口令，我們不知道，趕快把我們帶走，不然，飛機會把我們全炸死的?！眲偘逊斒枭У狡渌綔侠?，敵人32架飛機的轟炸就開始了，待我們退出三所里戰斗時，敵機已把自己的坦克、汽車和火炮統統炸掉了。三所里、龍源里的巨大爆炸聲一直響了很久很久。

夜襲指揮部

1950年11月上旬，第三次戰役開始。我38軍一直打到三八線，這兒的地形兩邊是山，中間是一條長長的山澗溝和大峽谷，因這里正處在地圖上38緯度線上，所以稱之為三八線。毛勝其和戰士們穿著回力膠鞋，在雪地里整整站了一夜，大地一片寂靜。天剛拂曉，突擊連長看著地圖說，在我軍突破口的前方有一道口子，通過這個口子，就離敵軍更近些，這樣就更好打。待作戰方案制訂后，突擊連悄無聲息出發了。四周靜悄悄的，不知不覺就摸到了敵軍陣地，到處是黑乎乎的一片，用手一摸，原來全部都是榴彈炮，敵人可能有一個榴彈炮團。于是，連長命令大家沿著電話線悄悄地往前摸索前進，一下子便摸到了敵軍指揮部。這時，所有的敵軍睡得象死豬一樣，打著呼嚕，大家不聲不響割斷了電線，砸爛了電臺，用刺刀捅死了指揮所里的敵軍，就這樣把敵榴彈炮團的指揮部搞掉了。清晨，敵軍還沒有醒，我軍發起猛攻，炮火連天，打得敵人鬼哭狼嚎。由于沒有敵指揮部的命令，又找不到指揮官，敵軍象無頭的蒼蠅一樣到處亂竄，沒有進行還擊。結果，我軍很順利地打過了三八線，而且傷亡不大，39軍直逼漢城，漢城解放。endprint

架橋大同江

1951年冬，寒氣逼人。38軍來到大洞江江北，只見到處是厚厚的雪，厚厚的冰。志愿軍總部指示，39軍在前突破，直插進去把江南的敵人打退100公里，讓38軍作好正面攻擊準備。由于供給線跟不上，戰士們缺吃少穿，我軍派出后勤人員十幾人去找朝鮮老百姓買菜、買土豆。結果，李承晚派出的偵察部隊化裝成老百姓將其全部抓走，敵人了解到我軍準備情況，環境越來越惡劣。在大同江北有一個廢棄的火車隧道，里面堆放著39軍所有衣物、背包。此時，39軍已開始實施突破，美軍佯裝敗退，待39軍子彈打得差不多了，又突然組織反擊，結果由于彈藥跟不上，只好暫時退下來，形成對峙局面，這樣對峙了40天。上級考慮，我軍背面是江，如天氣轉晴，冰將融化，敵軍再發起攻擊，我軍必無退路。因此，上級命令工兵二連迅速在大同江上架起一座水下橋，高度與水面持平，決不能冒出水面，那樣會被敵機炸掉，而且白天不能架橋，只能在晚上進行。沒有木頭，也沒有扒釘，毛勝其想到了39軍隧道里的枕木和鐵軌，不就是很好的橋梁材料嗎？這樣，全連在隧道里日夜趕做，用道釘打成扒釘，將枕木連接成四方橋墩。大同江江面寬270公尺，通過測量，戰士們在冰上標明記號，經過3天3夜的苦干，全連一共做了18個橋墩，但白天由于有敵機不能架，只能在晚上架，但又不能點燈，怎么辦呢？于是，我軍在離架橋800公尺遠的地方弄上許多稻草，然后點上火，吸引敵人的視線，敵人的夜航機飛來了，照著火堆扔炸彈，照明彈掛在天上，就像大電燈，工兵連借著照明彈的光亮建橋。戰士們灰諧地說：“美國佬給我們點上電燈泡了?！泵珓倨鋷ьI一個班穩住一個橋墩，下水的戰士脫光衣服，光著膀子，喝進半斤白酒，再用白酒一擦身子，然后，在他們身上拴上一根繩子，潛到里面。由于天氣寒冷，只能在水下面呆幾分鐘，待橋墩放下，穩住橋墩，在上面壓上鋼軌，再將石頭一袋袋倒進方方的橋墩里，將橋墩穩住。最后，再在鋼軌上壓上枕木。這樣 ，第一天晚上就架了12個橋墩，第二天晚上，橋全部架好。為了便于部隊和車輛通行，在橋的兩邊插上了一面面的小白旗作為記號，敵機也發現不了。

炒面和雪吃

40多天過去了，上級命令部隊從江南撤到江北，重新構筑防線。此時，敵人在同作戰的同時，也開動了他們的宣傳機器，從飛機上向我軍陣地不停地撒傳單。傳單上畫著一只小老虎，敵軍的口號是打垮38軍，爭取39軍。在江北，部隊堅守了35天，戰斗打得異常慘烈，113師打得不到一個營的兵力了，最后連理發員、炊事員、警衛員、司號員全都上了戰場。正在打得難解難分時，美軍總司令麥克阿瑟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判斷我軍是進攻中的受阻防守，背后必定有強大的后備部隊，因此不敢再發起攻擊。

如果這時美軍用空投的方式在我軍后方投下兵力前后夾擊的話，那么38、39兩個軍將腹背受敵，有可能會全軍覆沒。這時，毛勝基所帶的工兵2連已全部上了一線陣地，在山上堅守了一個星期。戰斗是殘酷的，但更困難的是沒有糧食，每個人只有一斤炒面，而且是用沒去皮的大麥做的，連細糧都不如，沒有水喝，戰士的嘴全干裂開了，有的還爛了。地上的雪沒有全部化完，敵人的炮彈打過去，將雪埋上了，戰士們就用手撥掉上面的土，然后挖一點雪，抓一把炒面放在嘴里捂著，等炒面捂濕了，再咽下去，就這樣，戰士們一口炒面一口雪，堅持戰斗。第七天晚上9點多鐘，毛勝其聽見兩邊山上有槍響，而我們陣地沒有一點聲音——奇怪，他立即命令通訊員從背面下山找到師指揮所。此時，指揮所只留有一個參謀，參謀說：兩邊的敵人馬上就要上來了，部隊已撤退，你們趕快撤下來。聽到通訊員的報告，他立即命令戰士集合下山，在這一星期的戰斗中，共打退了敵人的多次沖鋒，全連共犧牲戰士8人、傷7人。下山時，他跑到一條小河邊，一口氣喝了一肚子的水。走了將近90里路，天已經快亮了，毛勝基命令大家隱蔽好，然后，帶上通訊員追上指揮部匯報，一直到下午兩點才趕上。當時防空洞里只有一個馬夫，他對毛勝其說：連長辛苦了！然后在木炭火上煮了炒面，他一口氣吃了兩缸。由于下山喝了一肚子冰水，加上連吃兩缸炒面，這一下可壞了，當時就感到很難受，從此便落下了嚴重的胃病。

排除細菌彈

撤到君雨里，我軍在這里開始補充兵源，重新分發服裝，從國內調來大量新兵，忙著進行訓練，暫時還沒有大的戰斗。

一天晚上十點多鐘，毛勝其一人趕來查哨。剛出門，便聽到從南朝鮮方向傳來飛機飛來的聲音。月亮在云層中時隱時現，敵夜航機越飛越近，在他們連上空斜對面300-400公尺地方，只聽見嗖嗖、叭叭兩聲什么東西落地的聲音，卻沒發現爆炸聲。他跑到近前一看，原來是兩顆沒有爆炸的炸彈，三分之二露在外邊，三分之一埋在土里，他用耳貼在炸彈上聽了一會，沒有聽到那種馬蹄表嘀嗒嘀嗒的走動聲，于是他判斷這不是定時炸彈，立即回去叫醒二排長帶5班的戰士拿繩子將兩個炸彈拽了出來。拖到連部門口，大家一看，炸彈形狀象爆米花機，發現一個里面有一只蒼繩，一個里面有兩只蜘蛛，毛連長一下警覺起來，感到有可能是美軍扔下的細菌彈。當時，天氣比較寒冷，積雪還沒有融化，氣溫也比較低，細菌還沒有開始活動，不然的話后果將不堪設想，毛連長立即將這一情況報告師部，上級馬上派人拉走了這兩顆炸彈。天亮后，在兩個炸彈落下的地方，他帶領戰士挖了一個大坑，將蒼蠅和蜘蛛倒進坑里，倒一層鋪一層稻草，再掃一層再鋪一層稻草，然后點火燒光后再用土埋好。這次，美國鬼子的細菌彈可沒有發揮一點作用。

活捉空降兵

據南朝鮮地下黨送來的情報，在西海方地區，美軍7天后將有一個空降師落在這個位置，其目的是想切斷我軍的供給線。根據情報，部隊迅速進行了安排部署，急行軍迅速到達指定的位置，根據地形，將三個師的兵力進行了部署，并立即修筑工事。毛勝其帶領工兵連在冰上凍地上打洞，然后在洞里放上炸藥開冰凍地再挖，就這樣干了7天7夜沒休息。第七天晚上剛剛回到連部，只見天旋地轉，他一下休息了昏倒在地，高燒40度，被戰士抬到野戰醫療所，三天之后才蘇醒過來。住了四天院，還沒有痊愈就跑回了連隊。為了消滅敵人的空降部隊，梁軍長給排以上干部作反空降報告，決定構筑四道火力，第一層為八五高射炮，第二層為三七高射炮，第三層為高射機槍，第四層為機槍火力。如果敵人落地后進行集中的話，集中一個連或一個營就用迫擊炮將其消滅，集中一個團的話就用喀秋莎炮消滅，每個戰士發一個救濟包和藥品，連長犧牲了副連長代理，排長犧牲了副排長代理，一級一級代理。作戰時各自為陣，可能還會出現敵中有我，我中有敵的局面。一切準備就緒，第七天晚上，空中傳來一陣嗡嗡的飛機聲，美軍空投下一個連的兵力，他們3人一組，每組一個發報機。結果，剛剛落地就被我軍打死的打死，活捉的活捉，其余的全部被俘了。后來才得知，這是美軍第一批派來偵察的。這一下，嚇得美軍不敢再派空降兵了。于是，美軍妄圖切斷我軍供給線的計劃化成了泡影。

擊斃特務

在戰斗空隙期間，有一天，下著小雨，毛勝其命令三排排長事一班人上山砍些落葉松，準備做防空洞用?；貋頃r，他一人未走原路而是從山腰上準備回三排方向，突然發現前面一人多深溝旁的一棵大洋槐樹下有團黑乎乎的東西，從后面走近一看，原來是兩個頭發長得老長的人。當時他就想，如果是老百姓的話為什么不呆在家里，而跑到這里來呢？他慢慢后退，迅速趕回連部帶上九班，讓小組長帶上了人切斷后山路，副班長帶人從正面上山，他拿著一支步槍進行包抄，三路人馬呈三角形進行包圍。這兩人發現后，一個往山上跑，一個往山下跑，他提槍就追，眼看就要抓活的了，結果這小子一拐彎又跑到了山上，一貓腰鉆進了一棵馬尾松樹下。而他這時離特務只有十幾公尺，他立即朝松樹下開了一槍，結果這粒子彈從特務的肩胛上打進去從后腰出來，一槍就將其擊斃了。待副班長跑上來一看，這家伙的子彈已經上膛，手指已扣在扳機上，一拉他砰的槍就響了，真險，要是慢一秒鐘的話，有可能就要被特務打死。朝鮮方面（具體地名記不清了）知道這件事后，立即派保衛部門的人來核實情況，將尸體從土里扒開一看，原來是該縣一名地主的兒子，這家伙早就充當了李承晚的特務，已經殺害了8名朝鮮勞動黨黨員，但最后還是落得個被志愿軍擊斃的下場。

責任編輯 余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