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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性的莊稼

2017-11-01 20:36王曉梅
文苑 2017年20期
關鍵詞:包谷四季豆苦蕎

文 / 王曉梅

母性的莊稼

文 / 王曉梅

~蕎~

莊稼帶有母性,令我最先想起的是蕎。

蕎是一種苦難的食物,在我的記憶深處,兒時的家里總是吃包谷面疙瘩飯,大米飯只有過年過節時才有。有些年甚至連過年過節時,米飯也只是鍋底有薄薄的一層,上面仍舊是包谷面疙瘩??赡潜”〉囊粚用罪?,奶奶總是要拿來供奉祖先,一來是為表達對祖先的無上敬意,二來是為了哄哄祖先,告訴他們我們現在有大米飯吃,日子過得很好。

那時,家里的糧柜里總有一袋蕎麥面放著,它是暗綠的顏色,是備著家里連包谷面都吃緊的時候拿來糊口的。蕎麥面疙瘩飯一般是在甑子里蒸,蒸出來后仍是暗綠的顏色,吃到嘴里有一種苦苦的味道。我鄰居家的甜蕎面就要好吃一些,那面粉是紫灰色的,蒸出來的飯也有一種淡淡的甜味,比苦蕎面容易下咽多了。

鄉親們總是把蕎種在高遠的山上,因為苦蕎比甜蕎的產量高,所以大多種的還是苦蕎。蕎麥是一種秋天收獲的作物,苦蕎在高高的山上開出一片一片雪白的花,而甜蕎開出的是一片一片粉紫的花。蕎花十分美麗,我始終不明白那樣苦難的作物居然開的是那樣美麗的花朵,就像山鄉那些樸素又美麗的女孩。

如今,蕎麥作為食物已經走出了人們的視線,偶爾有一些邊遠的山里人家還種著一小塊蕎,蕎麥面已然換了身份,成了稀奇貨。

多年前的一個秋天我去偏遠的鄉下,車子爬到半山時,一片粉紫的蕎麥花開在了車窗外。我努力睜大眼睛才認出它就是兒時常見的蕎麥花。一帶白霧從山腰輕輕環過,襯托得粉紫的蕎麥花更加美麗。

許多年沒看到過蕎麥花了,蕎,你還好嗎?

~包谷~

我們很多人是被包谷養大的。包谷將熟未熟之時,孩子們便開始饞了,趁著大人看不見,悄悄將包谷一個個撕開口子,看里面的籽長好了沒有。包谷被這樣地偷看過多次,就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記。當包谷終于可以掰下用老得掉了牙的鼎鍋煮熟,那個撕過包谷的孩子一眼就能認出它來,被他悄悄撕開偷看了多次的地方,里面的籽粒沒有其他地方長得飽滿。

從一只包谷的清香出發,包谷滿足了山村孩子們清貧的渴望,滋潤了山村孩子貧瘠的日月。清晨和傍晚,他們被大人派到地里趕鳥雀,他們不會忘記帶上一盒火柴,到了地邊撿幾把干柴架一堆火,然后去地里掰幾個包谷燒了吃。燒包谷甜甜的,包谷稈就更是難忘了,越是貧瘠的地方長出的包谷稈越甜。奶奶曾經用這樣的包谷稈煮糖,那些煮出來的暗紅色的糖稀有著最深濃的蜜甜。

趕在包谷收完之前再吃幾次燒包谷,剩下的就被季節催著收到了屋檐下,一掛一掛地等待風干。此后的包谷像母親一樣承擔起艱難歲月,它們被磨成粉做成包谷面疙瘩飯在甑子里蒸,也可以在開水里攪拌成粥。農人們在貧瘠的歲月里,捧起它們,心里就有了一點一滴的溫暖和慰藉。

包谷樸素而又堅韌,養育了無數樸素而又堅韌的山民。

~四季豆~

土土的名字,它的眉眼上卻沾著最原始的人間煙火。四季豆是和包谷一塊下種的,包谷一行,四季豆一行,包谷和四季豆于是成了好姐妹。

四季豆成熟最早的只要四十天,也就是說包谷才薅二遍草的時候它就可以吃了。那正好是農諺里說的“五荒六月”,農家沒有東西下鍋,四季豆的早早成熟剛好溫暖了空空的肚皮。

有一種四季豆是暗紅顏色,細細長長,每一朵花上結出兩根豆子,樣子恰似一雙筷子,所以農人們把它叫作筷子豆。細長的筷子豆雖然里面的籽小,但它趨向疲軟,喜歡爬蔓,若有耐心給它搭個架子,它一定結得又多又好。還有一種四季豆花期特長,它纏繞包谷而上,它開花時包谷開始結果,包谷收盡了它還在零星地開著花,遺憾的是季節已經不能等著那些花再結出豆子了。

兒時的記憶里,四季豆大量成熟時,奶奶會把四季豆摘回撕去豆筋,再掰成小指長的小段用簸箕曬干,然后裝在竹籮里掛到房梁上。冬季沒有蔬菜時,奶奶便把那些豆干用水泡了放油鹽在鍋里燜了吃。更多的四季豆被摘回家后,是攤在院里或是掛在架上曬干后打出豆米,那些豆米是農家菜鍋的堅實后盾。

時光在味蕾上留下了難以忘懷的記憶,我每次買菜總是毫不猶豫地就將手伸向那一盆盆紅豆,因為它們最接近我記憶里那些艱辛而溫暖的底色。

四季豆是一個土生土長的鄉村女子,抒寫著平平凡凡的人間煙火。

~小麥~

農家人形容一個女孩好,常常比喻說“跟麥苗兒似的”,這話有兩層意思:一是說女孩的身材好,二是說女孩乖巧靈秀。

故鄉種小麥的人并不多,主要是干旱缺水的自然條件限制,那些種下的小麥麥苗低矮,麥穗短小,大多是癟癟的。計劃經濟時代,糧油不流通,因為小麥少,兒時的我們便難得吃到麥面了??梢荒曛杏幸惶焓且欢ㄒ喳溍娴?,那就是端午節。故鄉的端午節有吃包子的習俗,因為難得吃上一次麥面,便覺得那包子特別地好吃。

故鄉貧瘠的山山嶺嶺雖然種的小麥不多,但長出了許多麥苗兒似的女孩。小時候聽老人們講古,他們說起村子里的美人一說一大串,她們就在四鄰周邊。歲月在流轉,一代又一代,麥苗兒似的女孩也是一茬又一茬。

突然想起多年前看過的一個電視劇,里面有兩個從農村里出來的姐妹,姐姐叫小蕎,妹妹叫小麥,名字取得真好聽。想想也是,農人們愛莊稼就像愛孩子,愛孩子也像愛莊稼。

~老南瓜~

老南瓜溫暖的橙色里有一種祖母般的慈祥,總是高高地堆在屋檐下。從秋天一直堆到冬天,也從秋天一直吃到冬天,可那堆老南瓜還剩下許多。

陽光照在那堆老南瓜上,也照在院子里坐著的奶奶身上。奶奶手里正在慢慢削著一個老南瓜,奶奶做飯的時候又要燜老南瓜湯了。沒事的時候,奶奶也會選一些看上去不太老的南瓜,將它們削皮切片,放在簸箕里曬干。沒菜的時節,南瓜干便派上了用場,將南瓜干在水里泡醒,可以和泡過的豆干一塊燜了吃。

兒時的那堆老南瓜旁邊總是放著幾個舊麻袋,上面曬著老南瓜的瓜子。瓜子曬干后被奶奶收在一個罐子里,夏日長長的午后,奶奶有時會給我們炒上小半碗南瓜子慰藉我們的饞嘴。

許多和我一樣從農村出來的朋友都說自己不喜歡吃南瓜,都說是小時候吃怕了。我和他們不同,我至今仍鐘愛著南瓜,每次我都會在菜市場里買上小半塊劃好的老南瓜,回家削皮切成坨后用清水煮熟,倒一點清油,放幾片嫩姜,放一點鹽,灑一點蔥花。那樣的南瓜吃起來有一種說不出的清甜。

老南瓜有著好看和溫暖的顏色,只要一看見它們,我就會自覺不自覺地想起故去多年的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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