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駝祥子

■ 徐 瑛

■ 張 宇 黑龍江工程學院

駱駝祥子

■ 徐 瑛

人 物

祥 子——男高音

虎 妞——戲劇女高音

劉四爺——男低音

小福子——抒情女高音

二強子——男中音

孫排長——即后來的孫偵探，男高音

收生婆——女中音

高 媽——女中音

座 客——男中音

車夫甲乙丙丁

婦女甲乙丙丁

街坊甲乙丙丁

杠夫們、眾士兵、眾車夫、眾警察、眾百姓

第一場

【陽光明媚。

【祥子拉著一輛嶄新的洋車從胡同里走出來，光頭放亮，額頭微汗，精神抖擻，滿面春光。

【眾百姓和拉著車的車夫們匯集到祥子的周圍，二強子也在其中。他們看著祥子的新車，臉上露出羨慕、嫉妒與不以為然的表情。

車夫甲 （唱）瞧！瞧！瞧！

車夫乙 （唱）瞧這車！

車夫丙 （唱）喝！這車！

車夫丁 （唱）這車！

祥 子 （唱）買的！

眾車夫 （唱）哈！買的！

祥 子 （唱）新的！

車夫們 （唱）喝！新的！

祥 子 （唱）買的新的新買的，一共九十六塊現大洋！

車夫甲 （唱）值啦！

車夫乙 （唱）貴啦！

車夫乙 （唱）賺啦！

車夫丙 （唱）虧啦！

祥 子 （唱）瞧這車——多棒！

車夫們 （唱）棒！

祥 子 （唱）車箱是那么亮——

車夫們 （唱）亮！

祥 子 （唱）鋼條是那么光——

車夫們 （唱）光！

祥 子 （唱）墊子是那么白——

二強子 （唱）切！一坐就臟！

祥 子 （唱）喇叭是那么響——

二強子 （唱）嗨！別瞎嚷嚷！

祥 子 （唱）拉著是那么輕——

二強子 （唱）嘿！留神磕著！

祥 子 （唱）跑著是那么爽——

二強子 （唱）喂！小心摔著！

祥 子 （唱）瞧這車——多棒！

三年的夢想，

三年的渴望。

三年的積攢，

三年的奔忙。

不抽不喝就為了來這么一輛，

不嫖不賭就會有第二輛。

然后三輛、四輛、五輛，

到那時我也開一個車行！

二強子 （唱） 再娶個精明的婆娘給你管賬，

討兩個風騷的小妾陪你上床。

生一堆貪吃的娃兒問你要飯，

把辛苦攢下的錢財吃個精光！

祥 子 （唱）我有的是力氣，

有力氣就不愁沒有稻粱！

瞧這車——

多棒！

【婦女甲乙丙丁匆匆上。

眾婦女 （唱）打仗啦！打仗啦！

眾車夫 （唱）在哪里？在哪里？

眾婦女 （唱）聽說是長辛店，

眾車夫 （唱）哎呀呀離北京已不遠！

車夫甲 （唱）真的？假的？

車夫乙 （唱）假的？真的？

車夫們 （唱）打仗啦，想逃命，

要用車，給我漲錢！

別怪我趁火打劫宰你一刀，

對不起，老少爺們，今兒個就這價錢。

你破財我賭命兩廂情愿，

大不了一個死四腳朝天！

【幕后傳來哨子聲，百姓和車夫們紛紛散開，一隊武裝警察跑步過場。

眾百姓 （唱）打仗啦！打仗啦！真打仗啦！

眾車夫 （唱）逃命吧！逃命吧！老子數錢！

【眾百姓匆匆離去。

祥 子 （唱）長辛店離北京到底多遠？

二強子 （唱）溜達著也就是半天時間！

【座客上。

座 客 （唱）清華園！清華園！誰去清華園？

車夫甲 （唱）兩塊錢？

車夫乙 （唱）兩塊錢！

二強子 （唱）至少兩塊錢！

座 客 （唱）平日兩毛，今天兩塊，宰人不眨眼！

車夫甲 （唱）愛坐不坐，

車夫乙 （唱）閑話少說，

二強子 （唱）老子命值錢！

座 客 （唱）坐——

眾車夫 （唱）交錢！

座 客 （唱）誰去？

車夫甲 （唱）誰去？

車夫乙 （唱）誰去？

眾車夫 （唱）大個子，去不去？

祥 子 （唱）去就去，上車吧！

【座客上車，祥子拉車正欲上路，幕后忽然槍聲大作。

車夫們 （唱）快跑！快跑！

【車夫們拉車急下，祥子愣在了那里。

座 客 （唱）快跑！快跑！

【祥子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跑，忽而左忽而右，孫排長帶領一隊散兵游勇沖上。

【祥子嚇呆了，座客從車上跳下，孫排長朝天開了一槍，座客慌忙逃下。

【祥子拉車左沖右突，幾個士兵將祥子打翻在地一通暴揍，另外幾個士兵把搶來的東西扔到車上拉車離去。

祥 子 （唱）我的車！我的車！

孫排長 （唱）甭惦記！

饒你一命就是你的福氣！

想找死老子一槍崩了你，

崩了你好比一腳踩死一只螞蟻！

【孫排長率領士兵揚長而去。

【天色轉暗，夜幕降臨。

【祥子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滿臉悲憤。

祥 子 （唱）狗日的強盜土匪！

不得好死的炮灰！

什么世道啊三年的心血付流水，

憑什么把人欺負到這地步？

憑什么？

【三頭沒有主人的駱駝哀鳴著走上，祥子轉身回頭，眼睛一亮。

祥 子 為什么不把它們賣了再去買輛車呢？

（唱）我不能空手而歸！

【祥子四下張望一下，鼓起勇氣向那三頭駱駝走去。

【情緒激憤的間奏曲，轉場。

第二場

【人和車廠，黃昏時分。

【有車夫拉車進院出院，已收工的車夫在排隊向虎妞交份兒錢。

【舞臺一角，歪躺在竹搖椅上的劉四爺敞胸露懷手搖蒲扇獨自飲酒冷眼旁觀。

車夫們 （唱）起早貪黑，跑腿流汗賣苦力，收工盤點，還不夠交份兒錢。

劉四爺 （唱）瞧這幫臭拉車的哭喪著臉，

一個個唉聲嘆氣裝可憐。

龜孫子想跟老子耍心眼？

你們都他媽的嫩了點兒！

老子年輕時當過庫兵打過群架設過賭場，

搶過婦女蹲過監獄買賣人口放過閻王賬。

滾釘板不皺眉頭不眨眼，

跪鐵索不喊救命不求饒。

殺頭的官司硬挺過來，

這叫做“字號”！

你們拉老子的車還可以在老子這里白住，

但是你得乖乖的給我交車份兒錢。

不交錢還想跟我苦膩著耍賴，

老子扣下你的鋪蓋把你當個破水壺扔出門外！

你們若有個急事急病，

只需跟老子打個招呼，

老子水里火里都熱心幫忙絕不含糊，

這叫做“字號”！

車夫們 （唱）起早貪黑，跑腿流汗賣苦力，收工盤點，還不夠交份兒錢。

虎 妞 （唱）少廢話！

快交錢！

車夫甲 （唱）一把銅板，留幾枚給我吃碗炸

醬面——

虎 妞 （唱）賴兮兮的甭跟我嬉皮笑臉！

車夫乙 （唱）兩張毛票，親個嘴也算是去得

不冤——

虎 妞 （唱）臭烘烘的給老娘滾去一邊！

車夫丙 （唱）這小子不知深淺，

車夫丁 （唱）我與你前世有緣。

虎 妞 （唱）你要能頂得上祥子的一半，老娘白給你睡還倒貼你錢！

車夫們 （唱）牛！虎妞不愧是虎妞，

咱好男不跟女斗！

虎 妞 （唱）臭！口臭狐臭加汗臭，

憑你們也想風流？

車夫甲 （唱）虎妞的眼中只有祥子，祥子想的卻是二強子的丫頭。

車夫們 （唱）小福子，

大美妞！

車夫們 （唱）模樣那叫一個俊秀！

車夫們 （唱）俊秀！

車夫甲 （唱）性情那叫一個溫柔！

車夫們 （唱）溫柔！

車夫甲 （唱）腰身一扭風擺柳，

媚眼一飛把魂勾。

屁股一翹你腿發抖，

胸脯一挺我心顫悠。

騷勁兒直撓你的癢癢肉，

撓著撓著你就酥了骨頭！

小福子，

大美妞！

【祥子垂頭喪氣地上。

虎 妞 （唱）祥子？！

祥 子 （唱）虎妞——

虎 妞 （唱）這些天你死到哪里去了？是不是挖金礦去了非洲？

車夫們 （唱）哈哈！非洲！

哈哈！非洲！

車夫甲 （唱）你瞧他臟不拉幾黑不溜秋，

車夫乙 （唱）多半是挖煤炭去了門頭溝！

虎 妞 （唱）龜孫子欠揍！

都給我趕緊滾蛋別找抽！

【嬉皮笑臉的車夫們被虎妞趕下場。

【夜幕降臨。

虎 妞 （含情脈脈地）祥子，你跟我來。

【抒情的間奏曲聲中轉場至虎妞的房間。

【祥子跟隨虎妞音樂聲中暗轉至虎妞的房間。

【祥子跟虎妞進屋，看上去有點忐忑不安。

【虎妞將門關上。

虎 妞 （唱）祥子，你進來，

別耷拉著腦袋。

我為你備好了下酒菜，

今兒個我請你喝一個開懷。

祥 子 （唱）我不喝——

虎 妞 （唱）不喝就滾蛋——回來！我好心好意款待，你怎么不知好歹？

祥 子 （唱）能不能把門打開？

虎 妞 （唱）怕我吃了你還是怕人瞎猜？

祥 子 （唱）熱——

虎 妞 （唱）熱就脫！

祥 子 （唱）脫——

虎 妞 （唱）脫光了涼快！

【虎妞脫去外衣，身上只剩下一件性感的紅兜襖。

祥 子 （唱）別——

虎 妞 （唱）喝！

【祥子接過酒杯，低著頭，一咬牙，脖子一仰，喝了個杯底朝天。

虎 妞 （唱）痛快！

祥 子 （唱）痛快——

虎 妞 （唱）再來！

祥 子 （唱）再——

虎 妞 （唱）來！

【虎妞給祥子倒酒，祥子端著酒杯看著虎妞。

虎 妞 （唱）喝。

祥 子 （唱）我——

虎 妞 （唱）我陪你喝。

【虎妞給自己滿上，含情脈脈地看著祥子。脖子一仰，喝了個杯底朝天。

【祥子躲閃開虎妞火辣辣的眼光，舉杯一飲而盡。

虎 妞 （唱）乖！

【虎妞繼續倒酒。

祥 子 （唱）火辣辣的眼睛火辣辣的酒，

暈乎乎的腦袋迷糊糊的心。

想走，他娘的邁不開腿，

想留，奶奶的怕丟了魂。

咚咚咚的心跳要人命，

香噴噴的身子真好聞！

進退兩難神不定，

是走是留說不清。

【虎妞滅燈。

虎 妞 （唱）祥子你來。

祥 子 （唱）我的心跳突然加快——

虎 妞 （唱）乖……

祥 子 （唱）她的身子貼了過來！

虎 妞 （唱）來……

祥 子 （唱）我怎么渾身不自在？

虎 妞 （唱）上來……

祥 子 （唱）可是心里卻在期待！

虎 妞 （唱）你上來。

祥 子 （唱）我我我——來就來！

【激越的間奏曲來勢迅猛如暴風驟雨，到高潮處戛然而止。

虎 妞 （唱）你真棒！你跟駱駝一樣強壯，

我喜歡！你像野馬一樣瘋狂。

我把我的命交在了你的手上，

在這個夜晚你成了我的新郎。

一鍋生米被你煮成了熟飯，

祥子你可不能辜負了老娘！

【祥子從屋里沖出來，搖搖晃晃神情恍惚。

祥 子 （唱）咋會這樣？咋會這樣？

我好荒唐！我好荒唐！

【祥子猛扇自己一記耳光，痛苦地掩面蹲下。

祥 子 （唱）奶奶的喝她娘的迷魂湯，

我我我色迷心竅鬼打墻。

稀里糊涂上了炕，

身不由己好冤枉。

難道這輩子就交代在了她的手上？

我想娶的老婆可是另外一個姑娘！

她年輕，她漂亮，

她賢惠，她善良，

她像貓一樣溫順可愛沒人比得上，

可我卻跟又老又丑的虎妞上了床！

【祥子再次猛抽自己耳光。

祥 子 （唱）笨蛋！混賬！

傻瓜！流氓！

祥子啊祥子你咋就成了這樣？

沒臉見人啊真叫個活得窩囊！

惹不起躲得起，三十六計走為上，

虎妞啊虎妞你別怪我敢做不敢當！

【激昂的間奏曲?！巨D場。

第三場

【前場數月后。

【曹宅內外，內為院落，外為胡同。

【高媽上。

高 媽 （唱）祥子為人老實厚道，

手腳麻利做事勤勞。

一大早送先生去了學?！?/p>

【祥子神色慌張地拉車上，匆匆拉車進院關門。

祥 子 （唱）大事不好！曹先生被人盯梢！

高 媽 （唱）被人盯梢？

祥 子 （唱）被人盯梢我鉆進胡同拼命跑，仗著路熟這才把盯梢的甩掉。

高 媽 （唱）那曹先生——

祥 子 （唱）曹先生去了哪里不知道，

他讓我把他放在了荒郊。

【虎妞上，肚子微微隆起。她走到曹宅門口開始敲門。

【祥子和高媽被嚇了一跳，兩人面面相覷緊張不已。

高 媽 誰？

【虎妞不語，繼續敲門。

高 媽 找誰？

【虎妞依舊不語，繼續敲門。

【高媽穩一穩神走去開門。

【祥子猶豫了一下，將車拉到院落的一角，藏在了車子的后面。

【高媽開門，見是一個女人，頓時松了一口氣，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來。

高 媽 你找誰？

虎 妞 祥子，他在這里拉包月。

高 媽 你是——

虎 妞 他的女人。

高 媽 你是他的女人？

虎 妞 不配？

高 媽 配！配！配！天生一對！

【高媽急忙進門。

高 媽 祥子！祥子！祥子——

【祥子從車后面探出頭來。

祥 子 什么人？

高 媽 你的女人。

祥 子 我的女人？

高 媽 她這么說。

虎 妞 祥子！你給我出來！

【高媽搖頭下。

【祥子無奈，只得硬著頭皮走出門去。

虎 妞 （唱）好你個沒良心的東西！

你睡了老娘不打招呼就開溜，

肉包子打狗竟然一去不回頭！

我惦記我傻等苦苦將你守侯，

沒想到你卻跑到這里來泡妞！

祥 子 （唱）哪有？

虎 妞 （唱）敢說沒有？

祥 子 （唱）沒有！

虎 妞 （唱）再說沒有！

祥 子 （唱）別吼！

虎 妞 （唱）怕人聽見丟丑？

祥 子 （唱）求求你了虎妞——

虎 妞 （唱）你也知道害臊？

祥 子 （唱）我我我給你磕頭！

【祥子欲跪，虎妞急忙將他拉住。

虎 妞 （唱）你想短我的陽壽？

傻駱駝??！

你真是我前世的冤家對頭！

祥 子 （唱）虎妞——

虎 妞 （唱）閑話少說，我有啦！

祥 子 （唱）有啦？

【虎妞抓住祥子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

虎 妞 （唱）懷上啦！

祥 子 （唱）??？！

虎 妞 （唱）你的。

祥 子 （唱）我的？

虎 妞 （唱）你說咋辦吧！

祥 子 （唱）天啦！

虎 妞 （唱）喊什么天？

祥 子 （唱）媽呀！

虎 妞 （唱）叫什么媽？

祥 子 （唱）慘啦！

【祥子抱頭蹲下身去。

虎 妞 （唱）起來說話，

快拿主意！

祥 子 （唱）主意——

虎 妞 （唱）你沒主意？沒主意當初干嘛貪便宜？

祥 子 （唱）是你——

虎 妞 （唱）呸！你想讓我背黑鍋？想得美！也不看看我是誰！

祥 子 （唱）我聽你的，

你拿主意。

虎 妞 （唱）老爺子大壽六十九，

擺宴席臘月二十七。

你帶上厚禮前去拜壽討他一個歡喜，

趁他高興先認干爹我再接著把親提。

你是個拉車的他絕不肯往下走親戚，

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一錐子戳到底。

親生閨女未婚有喜他的老臉丟不起，

也只好順水推舟不情愿也拿你我沒脾氣。

不管你是狗是雞我喜歡你他愛咋地就咋地，

這輩子我就跟定了你嫁狗隨狗嫁雞隨雞。

你要敢再耍我，我決饒不了你，

哪怕治你不死也要叫你脫層皮！

【虎妞把一打鈔票塞給祥子。

虎 妞 （唱）送禮的錢我出你好好收起，別忘了日子是臘月二十七。

【拍拍祥子的光頭，然后含情脈脈地在其面頰上親一口，嫣然一笑，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天開始下雪。

祥 子 （唱）母老虎撒下一張絕戶網，

逼得我走投無路透心涼。

他娘的睡一覺把一生搭上，

睡一覺搭上一生真是荒唐。

恨不得一頭栽進冰水里去，

像死魚一樣把自己徹底凍僵！

【孫偵探騎車上堵住祥子。

孫偵探 祥子——

祥 子 你是——

孫偵探 不認識了？上次差點兒喂你吃槍子——

祥 子 是你——

孫偵探 是我，如今在警察局謀了個偵探的差事。

祥 子 找我什么事？

孫偵探 （唱）姓曹的雇你拉車他想造反你可知道？

逮著了一顆黑棗砰的一聲死翹翹！

你給他拉車他犯死罪你也跑不了，

要想活命我就給你出個招。

祥 子 （唱）什么招？

孫偵探 （唱）拿錢買命。

祥 子 （唱）拿錢買命？！

孫偵探 （唱）拿錢買命你好我好大家好——

祥 子 （唱）老子寧肯坐牢！

孫偵探 （唱）坐牢？你說得輕巧！

（孫偵探從腰間掏出手槍）

不肯掏錢這就拉你去天橋！

要死要活你想好，

想活你就掏腰包。

老子放了你像放個屁你明白嗎鄉巴佬！

殺了你像抹死個臭蟲不信你就走著瞧！

【孫偵探用槍頂住祥子的胸口，祥子嚇得趕緊把虎妞給他的錢掏出來遞給孫偵探。

孫偵探 （唱）有多少給我掏多少，

快掏！

【祥子哆哆嗦嗦地從懷中掏出一個悶葫蘆罐，孫偵探一把搶過去。

【孫偵探將悶葫蘆罐往墻上一磕，嘩啦啦錢撒了一地。

【悲憤的間奏曲。

【轉場。

第四場

【人和車廠。院子里到處張燈結彩，院中搭好的喜棚內擺放著數張八仙桌，圍裙椅墊凳套全是大紅繡花，壽堂放在堂屋，香爐臘扦清一色的景泰藍，桌上擺著蘋果，墻上貼著壽字，整個兒透著俗氣的喜慶。

【拜壽的客人，有身份的聚一堆，車夫們聚一堆。

賓客們 （唱）送禮拜壽，

作揖磕頭。

入席喝酒，

寒暄應酬。

【劉四爺登場，衣冠楚楚，滿面紅光。

劉四爺 （唱）請客擺酒，撈錢的借口，

收禮慶壽，斂財的由頭。

想揩我的油？

門兒都沒有！

吃進去是骨頭，

吐出來得是肉。

我要算計不過你，

四爺老子不姓劉！

【祥子捧壽桃上，虎妞在遠處向他示意，祥子點點頭走向劉四爺。

祥 子 （唱）祥子給您拜壽——

【祥子向劉四爺獻上壽桃。

祥 子 （唱）給您磕頭。

【祥子向劉四爺磕頭。

街坊們 （唱）這小子看上去本分憨厚，

您何不就收他做個上門女婿讓他娶了虎妞？

劉四爺 （唱）爺！別他媽的寒嘇我跟我瞎逗！

一個拉車的——我說話不受聽你小子別皺眉頭。

【祥子尷尬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他猶豫了一下，郁悶地向車夫們走去。

車夫甲 （唱）喲！祥子！

車夫乙 （唱）喲！駱駝！

車夫丙 （唱）您是貴人干嗎要往臭拉車的堆里湊？

車夫丁 （唱）就不怕沾上晦氣丟了美差跑了活兒？

車夫甲 （唱）聽說你最近內功練得不錯，

車夫乙 （唱）眼瞅著就咚咚嚓啦不用再拉車。

車夫丙 （唱）趕明兒當了廠主可別忘了哥幾個，

車夫丁 （唱）咱好歹也在一湯鍋里吃過泡 饃！

祥 子 （唱）敢編排我？跟老子出去說！

車夫甲 （唱）喲！這就炸啦祥子？

車夫乙 （唱）哈！不經逗啊駱駝！

祥 子 （唱）甭跟我臭貧嘴圖嘴皮子快活，有膽量咱們出去死磕！

劉四爺 （唱）怎么著？怎么著？

吃飽了撐著了想找抽？

都給我聽好了，今兒個是我的大壽，

誰敢攪事，老子踹你一個屁滾尿流！

【祥子尷尬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他猶豫了一下，郁悶地走到一旁。

【虎妞走到劉四爺跟前，將他悄悄地拉到一旁算賬。

虎 妞 （唱）一壇壽酒，兩對壽燭，

三堂壽桃，四斤壽面，

五條壽幛，一堆毛票，

入不敷出，您賠了錢！

劉四爺 （唱）王八蛋！

一群沒尾巴猴！

全想著白吃我一口，

拿老子當冤大頭！

虎 妞 （唱）您自個兒想花錢找這份難受，也怨不得別人拿你當冤大頭。

劉四爺 （唱）呸！我冤你不冤？你做的好事當我沒看見？

虎 妞 （唱）你看見了什么？

劉四爺 （唱）要我說破？

虎 妞 （唱）你說！你說！

劉四爺 （唱）說出來我的老臉沒地兒擱！

虎 妞 （唱）你說！你說！

劉四爺 （唱）成心想氣死我？

虎 妞 （唱）有話別藏著掖著。

劉四爺 （唱）你想倒貼給一個臭拉車的，告訴你門兒都沒有！

【祥子舉著一把笤帚沖了過來。

劉四爺 （唱）怎么著？

想造反？

老子往外掏壞的時候，

你小子還在你娘的肚子里頭！

給我滾！不想找揍趕緊走，

王八蛋！不要臉的沒尾巴猴！

【祥子氣得發抖，把笤帚往地上一扔。

祥 子 （唱）好，我走！

虎 妞 （唱）你別走！

咱倆是一根繩上拴的兩螞蚱，

誰也甭想跑！

劉四爺 （唱）讓他走！別拉他！

虎 妞 （唱）我有啦！

祥子的！

你要趕他走，

他上哪兒我上哪。

你要還認我這個女兒，

那就就著喜棚把事辦啦！

劉四爺 （唱）呸！臭不要臉的東西，不害臊！老子就是放把火把棚燒了，你也甭指望我會留給你用！

虎 妞 （唱）好！我卷鋪蓋走人，該給我多少陪嫁你掏錢吧！

劉四爺 （唱）還想要陪嫁？姥姥！

倒退二十年，老子把你倆都給活劈了！

虎 妞 （唱）祥子，你看見了聽見了為了你我什么都舍了，

一輩子就這么一回，你娶我要請八抬大轎！

【起吹打樂，虎妞打扮一新上轎，祥子系上紅綢低著頭跟著花轎往前走。

虎 妞 （唱）我想嫁人誰也攔不住,

沒有陪嫁老娘不在乎!

親爹無情說不出的堵，

老天有眼我嫁了我想嫁的丈夫！

瞧那幫娘們的眼神——

羨慕,嫉妒，她們在吃醋！

我想放聲大笑，

我想嚎啕大哭，

我想讓世上的人兒都知道，

祥子是我的丈夫！

祥 子 （唱）心中郁悶我對誰發怒？

任人宰割活得好憋屈!

自作自受說不出的苦，

被逼無奈我娶了不想娶的潑婦！

瞧那幫爺們的表情——

嘲笑，鄙視，笑我是頭豬！

我想破口大罵，

我想找人打架，

我想讓世上的人兒都知道，

祥子我不好欺負！

虎 妞 （唱）嫁了，就這樣嫁了，我嫁得不管不顧，

祥 子 （唱）娶了，就這樣娶了，我娶得糊里糊涂。

虎 妞 （唱）嫁了個我喜歡的大丈夫死也瞑目！

祥 子 （唱）娶了個惹不起的母老虎沒了前途！

虎 妞 （唱）祥子，你來摸摸我的肚子。

祥 子 （唱）你的肚子——

【虎妞從衣服下面掏出一個枕頭。

虎 妞 （唱）我塞了個枕頭在褲腰上，

你還真以為我懷上了！哈哈哈哈！你這個傻駱駝！

祥 子 （唱）你誆我騙我？！

虎 妞 （唱）不這樣你怎么會娶我？

祥 子 （唱）你竟敢誆我騙我！

虎 妞 （唱）你不要憤憤不平氣不過——

祥 子 （唱）你娘的竟敢誆我騙我！

虎 妞 （唱）為了你我從米籮跳進了糠籮！

祥 子 （唱）狐貍精！

虎 妞 （唱）我愛你呀！

祥 子 （唱）臭妖婆！

虎 妞 （唱）我真的愛你??！

祥 子 （唱）你這個惡婆娘！

你竟敢誆我騙我！

虎 妞 （唱）我誆你騙你算是我的錯，

可我是真的喜歡你就想好好跟你過。

我把身子給了你，

我把心也給了你，

我愛你疼你哪一點對不住你？

要說委屈你還能比得上我？

我可以為你赴湯蹈火，

你上哪兒去找我這樣的老婆！

祥 子 （唱）滾開！

虎 妞 （唱）祥子！

祥 子 （唱）滾！

【祥子憤怒地將身上系著的紅綢扯下來狠狠地摔在地上。

虎 妞 （唱）祥子——！

【幕落。

第五場

【廟會，吆喝聲四起。

【逛廟會的人來來往往，大人孩子在各種小吃攤、小雜貨攤前流連。

【人群中，虎妞挺著大肚子挽著祥子的胳膊東游西逛，手里舉著糖葫蘆邊走邊吃，一副怡然自得很享受的樣子。祥子陰沉著臉，看上去有點心煩意亂焦躁不安。

合 唱 硬面勃勃年糕坨，

黃面火燒艾窩窩。

焦圈燒餅驢打滾，

冰糖葫蘆冰糖多。

烤白薯，水蘿卜，

羊頭肉，酥餑餑。

柿子海棠澀了換，

油炸丸子剛開鍋！

吃！可著勁的吃！

喝！可著勁的喝！

玩！可著勁的玩！

樂！可著勁的樂！

老百姓的日子就是這么過，褲兜里沒錢也窮快活！

虎 妞 （唱）我喜歡這樣的日子，

東游西逛什么都不做。

成天吃喝玩樂，

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祥 子 （唱）我討厭這樣的日子，

游手好閑什么都不做。

成天吃喝玩樂，

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有力氣，

我會拉車。

我身強力壯，

我愛拉車。

我不怕吃苦我不怕受累我可以忍受饑餓，

我好好做人拼命干就不信拉不上自己的車！

虎 妞 （唱）你別成心氣我——

祥 子 （唱）我不愿閑著我閑著難過！

虎 妞 （唱）那就去做買賣學著吆喝！

祥 子 （唱）買賣不會做，

我就會拉車！

虎 妞 （唱）就不許你拉車一身臭汗上我的炕，我寧可養著你供你白吃白喝。等錢花光了我們再去給老爺子認個錯，

他是我親爸，咱跟他死纏，料他也無可奈何。

【車夫甲拉車上。

車夫甲 （唱）喲！小兩口逛廟會逍遙自在，可知道人和廠改了招牌。

虎 妞 （唱）你說什么？

祥 子 （唱）改了招牌？

車夫甲 （唱）老爺子已將車廠變賣，賣了個好價錢發了大財。

虎 妞 （唱）人呢？

車夫甲 （唱）人去了哪里沒有交代，沒準兒已經轉世投胎！

【車夫哈哈大笑拉車下。

虎 妞 （唱）天塌地陷！

地轉天旋！

老不死的心狠手辣不要臉，

無情無義親生的女兒拋一邊。

都說虎毒不食子，

我那狠心的親爹六親不認只認錢！

祥 子 （唱）投錯了娘胎莫抱怨，

打錯了算盤別喊冤。

祥子我有的是力氣，

給我買輛車就不愁吃與穿！

虎 妞 （唱）我福淺，你命賤，

這輩子咱就住定了大雜院！

合 唱 吃！可著勁的吃！

喝！可著勁的喝！

玩！可著勁的玩！

樂！可著勁的樂！

老百姓的日子就是這么過，

褲兜里沒錢也窮快活！

【合唱聲中轉場。

第六場

【大雜院內，虎妞和祥子租住的房子為里外兩間，門上貼著喜字。

【對門為二強子的家。

【喝得醉醺醺的二強子搖搖晃晃地上。

二強子 （唱）人是畜生，

錢是仇人。

酒是朋友，

家是茅坑。

妻是瘟神，一悶棍送她報到閻羅殿，

女是娼妓，一口價我數票子她賣身！

車是兩只轱轆的催命鬼，我跑它追，

命是一錢不值的王八蛋，爛肉一堆。

天是有錢人家的看家狗，專跟老子作對，

地是晦氣十足的喪門星，踩著你就倒霉。

神是勢利眼，

佛是假慈悲。

你是禍水，

他是烏龜，

我是混蛋，

我是混蛋我怕誰！

醉！醉！醉！醉一個飄飄若仙倒頭睡，睡著了也就忘了痛苦傷悲！

【小福子從屋里出來在門口迎住二強子。

二強子 （唱）我把車賣了從今后就指著你養家糊口，

你一天多接幾個客柴米油鹽就不用愁。

老子累死累活一輩子不知什么是享受，

到末了也該讓我嘗一嘗養女兒的甜頭！

【二強子推開小福子搖搖晃晃地進屋。

【小福子呆呆地站在那里悲從中來。

小福子 （唱）這是人的世界還是鬼的世界？

天底下誰見過這樣狠心的爹！

結發的妻子被他活活打死，

親生的女兒被他生生賣掉，

老天爺，我到底造了什么孽？

你讓我錯投娘胎遭受這樣的劫？

我就像墻角里的那朵花，

還沒開放就已開始凋謝；

我就像屋檐下的那棵草，

在凄風苦雨中自生自滅。

我就像水上漂的一片葉，

漆黑的水底是我死后的穴。

活在一個鬼的世界，

我的眼中只有黑夜。

老天爺，我到底造了什么孽？

你讓我錯投娘胎遭受這樣的劫！

【虎妞吃著零嘴從屋里出來。

虎 妞 （唱）你只是陪男人睡一睡，

又掙錢又享受壓根兒就沒吃虧！

這樣的營生是老天爺對你的恩惠，

無本的買賣只賺不賠何樂而不為？

你靠身子掙錢這錢掙得問心無愧，

男人玩你你玩男人沒有理由傷悲。

小福子 （唱）人不人鬼不鬼我活得好苦好累——

虎 妞 （唱）好死不如賴活著你不要意冷心灰。

小福子（唱）

我是一個尤物，

我是一個娼婦。

沒人在意我的痛苦，

沒人關心我的沉浮。

虎 妞（唱）

你只是陪男人睡一睡，

無本的買賣只賺不賠。

你靠身子掙錢問心無愧，

又掙錢又享受你不吃虧。

小福子 （唱）人不人鬼不鬼我活得好苦好累——

虎 妞 （唱）好死不如賴活著你不要意冷心灰。

小福子 （唱）兩個弟弟要養活活著真是受罪，

虎 妞 （唱）趕上了誰都沒轍你用不著傷悲。

我騰一間屋子供你接客租金不貴，

你拿大頭我抽小頭彼此都不吃虧。

我也是有了身孕等錢用說話干脆，

這世道咱姐妹不靠自己還能靠誰？

【祥子一瘸一瘸地拉車進院，虎妞熱情地迎上前去。

虎 妞 （唱）我的駱駝我的心肝我的寶貝，

灰頭土臉的瞧你受的這個累！

趕緊歇著我這就給你去打洗臉水，

你先待在這兒使勁撣撣身上的灰。

【虎妞進屋。

【祥子放下車摟起褲腿，露出摔傷了的膝蓋，小福子看見，急忙走了過去。

小福子 （唱）祥子哥，你這是這么了？

祥 子 （唱）不小心絆了一跤。

小福子 （唱）讓我瞧瞧！

祥 子 （唱）不礙事，只是傷了點皮毛?！拘「Ｗ訌纳砩咸统鲆粔K手帕蹲下身來欲給祥子擦拭傷口，虎妞端水盆從屋里出來。

虎 妞 （唱）小福子！勾搭我的男人你害臊不害臊？

有道是兔子不吃窩邊草我待你可不??！

你勾搭他一個臭拉車的能撈著什么好？

他一個镚子兒都沒有睡了你也是白嫖！

祥 子 （唱）你吃飽了撐著了張嘴胡說八道，哪一根筋搭錯了沒事找事發飆。

虎 妞 （唱）你心里惦記她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她眉來眼去的當我沒見著？你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貪心還不小，

你要敢做吃腥的貓那咱們就走著瞧!

祥 子 （唱）你去死吧！

虎 妞 （唱）你咒我死？！

祥 子 （唱）死吧！

去死吧！

【祥子怒沖沖下。

虎 妞 （唱）他怎么能說出這樣狠心的話？為了他我什么都舍了你知道嗎？

我懷著他的孩子他竟然咒我死，

這輩子跟了他我真是瞎了眼??！

不活了不活了我不想活啦——

我要死了你是不是愿意嫁給他？

小福子 （唱）姐姐你不要說這樣的話，

我是個婊子我是個賤人哪能配得上他？

我賣身我賣笑我也是沒有辦法，

姐姐你行行好就給我留條活路吧！

留條活路來生來世當牛做馬，

當牛做馬也要把姐姐的大恩報答！

【小福子跪倒在虎妞的面前。

虎 妞 （唱）這是干嗎這是干嗎這是干嗎？

快起來吧快起來吧快起來吧！

讓人看見還以為我欺負你那像什么話？

咱都是苦命人互相幫襯說什么報答不報答！

【虎妞將小福子攙扶起來。

【抒情的間奏曲。

【轉場。

第七場

【前場大半年以后。

【大雜院內，祥子和虎妞的家中。

【虎妞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祥子在外屋來回踱步，收生婆從里屋走出來。

祥 子 （唱）怎么樣了？怎么樣了？

收生婆 （唱）胎位不正，是逆產橫生。

祥 子 （唱）怎么辦呢？怎么辦呢？

收生婆 （唱）我沒辦法，得另請高明。

【祥子跪倒在收生婆的跟前。

祥 子 （唱）求求你，救救她！

收生婆 （唱）我的辦法已經用盡，

祥 子 （唱）求求你，救救她！

收生婆 （唱）事到如今只能去請醫生。

虎 妞 （唱）祥子！祥子！

【祥子急忙走進里屋，收生婆搖頭嘆氣趁機溜下。

虎 妞 （唱）祥子，我要死了！

我不想死！

救救我祥子，

我好了會乖乖的跟你過日子！

祥 子 （唱）你耐著性子忍一忍！

小福子已去醫院請醫生。

【小福子跑上。

小福子 （唱）醫生說十塊錢只管看一眼，

要接生就得花二十元。

如果難產只能送醫院——

虎 妞 （唱）不要花這個冤枉錢！

祥子！祥子！

我要死了，我死了誰來照顧你？

我舍不得你啊我是那么的喜歡你！

原諒我，原諒我蠻不講理的壞脾氣，

原諒我，原諒我強迫你跟我做夫妻。

原諒我，原諒我到末了就這么扔下了你，

對不起，對不起我死后你要照顧好自己。

天熱你不要貪涼，

天冷要記得加衣。

每年清明時到我墳頭燒把紙錢祭一祭，

別讓我在陰間沒錢花挨餓受凍被人欺。

祥子！祥子！

我要死了，我死了誰來照顧你？

我舍不得你啊我是那么的喜歡你！

【虎妞死去。

【哀樂聲起，杠夫抬棺材上。

【虎妞入殮，祥子給杠夫們發錢。

杠夫們 （唱）紅喜事白喜事都是喜事——

死就死了吧！

你出錢我出力幫你收尸——

死就死了吧！

死了的就死了誰都會死——

死就死了吧！

活著的還得活混口飯吃——

死就死了吧！

【杠夫們抬棺材緩緩下，祥子茫然地跟著，小福子跟在他的身邊。

祥 子 （唱）死就死了吧，我賣了車送你入土，

死就死了吧，走得痛快也是有福。

死就死了吧，眼睜睜看著你進了墳墓，

死就死了吧，我又成了沒有車的車夫！

人走了，我不知道去往何處，

車沒了，這輩子已沒了前途。

冷冷清清的家，想留留不住，

空空蕩蕩的屋，想哭哭不出。

虎妞啊虎妞，你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祥子啊祥子，為什么你這么努力還是輸？

我想知道哪里是我的歸宿，

我有力氣我不認命我不服！

【祥子進屋收拾鋪蓋卷。

小福子 （唱）你要搬走？

祥 子 （唱）搬走！

小福子 （唱）你現在得了自由。

祥 子 （唱）自由——

小福子 （唱）什么時候回來？

祥 子 （唱）什么時候——

小福子 （唱）如果你不嫌棄我，我愿意伺候你到白頭！

祥 子 （唱）等著！

小福子 （唱）多久？

祥 子 （唱）等我混好了我就帶你走，

我有力氣我會拉車。

我身強力壯我愛拉車，

我好好做人拼命干，

就不信拉不上自己的車！

我有力氣我會拉車，

我不賭不嫖不抽不喝。

我好好攢錢拼命干，

就不信過不上好的生活！

相信我，

我不怕吃苦我不怕受累我可以忍受饑餓，

相信我，

你是我的希望你是我的寄托我想為你活。

等著我，等著我，等著我……相信我，

我不怕吃苦我不怕受累我可以忍受饑餓，

相信我，

你是我的希望你是我的寄托我想為你活。

等著我，等著我，等著我……

【祥子開始收拾鋪蓋卷，小福子從祥子屋里走出來，站在門外聽壁的二強子將她攔住。

二強子 （唱）你別白日做夢想得美，

車都沒了你還信他瞎吹？

你就死了這條心認命吧，

我敢打賭他這一去頭也不會回！

你趕緊給老子梳妝打扮去接客，

甭惦記那小子會帶你遠走高飛！

【二強子搖搖晃晃地走回屋里。

小福子 （唱）沒有念想，沒有希望，

我已欲哭無淚，我已心如死灰。

活在一個鬼的世界，

我的眼中只有黑夜。

老天爺，我到底造了什么孽？

你讓我錯投娘胎遭受這樣的劫！

【二強子上。

二強子 (唱)你就死了這條心認命吧，

我敢打賭他這一去頭也不會回！

你趕緊給老子梳妝打扮去接客，

甭惦記那小子會帶你遠走高飛！

【小福子進屋。

【祥子拿著鋪蓋卷從屋里沖出來。

祥 子 王八蛋！

【祥子揮手一拳將二強子打倒在地。

二強子 你才是王八蛋！我管教女兒干你屁事！丫頭養的你打我，老子跟你沒完！

【二強子從地上爬起來沖向祥子，祥子揮舞拳頭，二強子畏縮退進屋內。少傾從屋內跑出。

二強子 小福子！小福子她她她上吊啦！

【祥子沖進二強子家，鄰居們上。

【幕內：“殺人啦！殺人啦！”

【鄰居們跑下。

第八場

【深秋，城門洞，一邊是荒涼的郊外，一邊是冷落的都市。

【看熱鬧的百姓從四面八方涌來，劉四爺和車夫們也混在人群中，祥子和二強子被擠到兩邊，警察上來費勁地維護秩序。

眾百姓 （唱）殺人啦！殺人啦！要殺人啦！

眾警察 （唱）擠什么？擠什么？想找死??！

眾百姓 （唱）看不見，看不見，什么都看不見！

眾警察 （唱）往后退，往后退，別擠著往前！

二強子 （唱）什么人？什么人？被殺的是什么人？

車夫甲 （唱）聽說是一個姓曹的教書先生。

二強子 （唱）姓曹的到底犯了什么罪？

車夫乙 （唱）好像是宣傳赤化煽動革命。

二強子 （唱）革命就是造反就是跟老子們作對！

車夫丙 （唱）不得民心。

車夫丁 （唱）所以該死！

二強子 （唱）砍頭還是凌遲？

劉四爺 （唱）改良了，吃槍子，就這么砰的一聲，沒勁！

二強子 （唱）忒沒勁！

劉四爺 （唱）想當年凌遲處死一刀刀活剮，

跟片鴨子一般那叫一個看得過癮！

庖丁解牛的絕活??！

一改良，失傳啦！多郁悶！

二強子 （唱）忒郁悶！

車夫們 （唱）沒勁！

合唱

北京城吶，你這古老的城，

連著我的心，牽著我的魂。

高高的城墻厚厚的門，

幽深的胡同無言的人。

鐘鼓樓，靜悄悄，

我聽也聽不見，在那花鼓譙樓上。

梆兒聽不見敲，

鐘兒聽不見撞；

鑼兒聽不見篩，

鈴兒聽不見晃。

端正的牌樓歪斜著影，

喧鬧的城市螞蟻樣的人，

呼嘯的鴿哨驚醒一場夢，

冷漠的世界破碎一顆心。

問天——

問天天不應，

問地——

問地地無聲。

問人——

問人人無語，

問命——

問命命無情。

北京城吶你這古老的城，

連著我的心牽著我的魂。

高高的城墻厚厚的門，

幽深的胡同無言的人。

【衣裳襤褸的祥子搖搖晃晃蹣跚而至。

祥 子 （唱）我好好地走著道兒，

這地咋就直打晃悠？

我好好地戳著站著，

這墻咋就歪著斜著？

天，迷迷瞪瞪，

路，歪歪扭扭，

就想美滋滋地抽一口，

媽的找了半天也沒見著一個煙頭！

【祥子終于發現了一個煙頭，撿起來貪婪地猛吸一大口，緩緩地呼出。

祥 子 （陶醉地）過癮！

【幕后傳來“砰”的一聲槍響，祥子被嚇了一跳，呆呆地站在了那里。

【劇終。

（演出單位：國家大劇院
劇照攝影：肖翊、高尚、王小京）

根據老舍先生同名小說改編創作

【責任編輯：尹雨】

■ 張 宇 黑龍江工程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