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意的真實
——論戲曲丑行小人物的社會背景

■錢偉

寫意的真實
——論戲曲丑行小人物的社會背景

■錢偉

如同中國畫，中國傳統文化是一種寫意的文化，中國戲曲承載了深厚的時代背景，而正是社會背景的寫意體現。相較于生、旦等行當，丑角更深厚地積淀著傳統文化的基因，諷諫傳統、樂天精神和德充之美是最突出的方面。在以生旦戲為主的昆曲中，丑角在普遍情況下并不是整個戲劇的主角，丑角在戲劇中往往展現的是平民階層中的小人物，但正是這樣社會階層的人物特色深刻地反應了角色所處的角色和時代背景，丑角在戲劇中承擔了“反映社會背景”的深刻作用。

折子戲是昆曲傳承發展的精髓所在，而昆曲丑角的藝術特色更是在眾多的折子戲中有所彰顯。在不同折子戲劇目中，相類似的丑角角色的不同演繹，通過展現平民階層的生活狀況，反射出整個時代社會狀況。筆者通過《長生殿·酒樓》中的酒保和《虎囊彈·山門》中的酒保這兩個酒保角色來分析戲曲丑角小人物對社會時代背景的反映。

《長生殿》是清代大戲劇家洪昇的杰作，寫唐明皇和楊貴妃的愛情故事，也反映了唐代宮闈生活以及天寶之亂的歷史過程，共有五十折?！毒茦恰吩绢}作《疑讖》?！毒茦恰穼懙氖翘拼信d名將郭子儀，早年未得官職，內心惆悵，獨飲長安市中。正值眾官員去向外戚楊國忠等慶賀新第落成，寵臣安祿山封王下朝，俱從樓前經過，郭子儀目擊其煊赫之狀，痛感朝政荒弛，借酒消愁，酒醉舞劍，憤慨悲歌，誓以此身為國家效力。郭子儀以老生飾演，配角酒保以丑角應工。是一折文武并重的丑角配角戲。

《長生殿·酒樓》時處開元盛世，郭子儀所到的酒樓是個地處京城鬧市區的大酒樓，到這個酒樓喝酒的，多是像郭子儀這樣的文官武將。京城中的酒樓人來人往，不乏風云人物。酒?；燠E其中，更是見多識廣，會察言觀色。對于安祿山和郭子儀，他必然有所耳聞。從郭子儀進入酒樓，酒保便看出他身份很高；從郭子儀的憂愁中，酒保便知道這是一個很有抱負的人。酒飲過半，安祿山的馬隊經過。安祿山也是個風云人物，上欺官員，下壓百姓，無惡不作。安祿山的所作所為，作為底層百姓的酒保心里十分清楚。他佩服郭子儀，看出他的抱負，便把自己所了解的安祿山，原原本本地講給郭子儀。這是一個底層百姓眼中的安祿山，他所能說出的，恰恰就是最真實的民情?！毒茦恰愤@折戲是老生為主角的折子戲，但是通過丑角酒保的言語，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了時局狀況和社會民情。

《虎囊彈》，傳奇劇本。清初丘園作，一說朱佐朝作。全本未見流傳。據《曲?？偰刻嵋匪d，取材于小說《水滸傳》魯智深救金翠蓮等故事，并有所發展。昆曲折子戲《醉打山門》出于此，《綴白裘》亦收錄有此出。

《山門》寫魯智深打死鎮關西后，為躲命案，削發披緇五臺山寺。他受不了戒酒除葷之苦，一日，閑步山間，喜遇賣酒人，痛飲致醉，乘興戲學十八羅漢拳，推倒半山亭。其中魯智深以凈行應工，酒保以丑行應工?！渡介T》這折戲，最受觀眾所追捧的莫過于魯智深二十幾分鐘的一套十八羅漢拳。但是山門文場中，酒保依然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小”人物。這折戲發生于戰亂時期，兵戈相向，九里山前作戰場。魯智深作為一個和尚，他不修五戒，好酒吃肉，諷刺當下社會戰亂的悲催。這里的酒保不同于《酒樓》中大酒樓里的酒保，而是生活境地更加悲苦的勞動人民。他賣的酒都是自家釀的，但是他沒有酒樓，他的酒只能挑出去賣，每天挑出去的兩桶酒就是他的命根子。只有賣掉這兩桶酒，這一天才能有飯吃才能養家糊口。他看到魯智深喝酒不給錢要拼命，但其實他完全明白自己并不是對手，只是這樣的反應體現了區區兩桶酒對他的重要性，這是他討生活的根源。戲到這里反映了戰亂時期勞動人民生活的心酸。而魯智深是豪俠仗義的人，不會吃了酒不給錢，在戰亂時期，他不會欺軟怕硬，往往會反過來劫富濟貧，也體現了當時社會的特點。在這折戲里，酒保的生活雖然非常心酸，帶有諷刺色彩，但是在戲里卻體現出詼諧幽默，通過山歌的愉快體現底層人民對于生活的抗爭。

同樣的角色，在不同的戲里，有著完全不同的表演詮釋，而這樣的詮釋，完全來自于戲文所處時代的背景反應。戲曲是寫意的真實，這種社會的真實，酣暢淋漓地體現在昆曲丑行“小人物”的程式表演的寫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