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行去臨潼

◎文/鹿兒

騎行去臨潼

◎文/鹿兒

每次給我媽打電話說要回去，她就會在廚房忙碌起來，和面，切蔥，在她用了幾十年的鑄鐵烙鍋上給我做愛吃的蔥油餅。每次看到在廚房忙碌的她，我都覺得又感動又難過。曾經天天依偎在她身邊的孩子，結婚離開她，也成為孩子的母親后，陪伴自己媽媽的時間越來越少。每次回家的那一個多小時里，她一定會給你做點愛吃的食物讓你帶回去。母親對子女的情誼都藏在食物里了。

趁她烙餅的空隙，我翻了家里的老相冊。那組80年代我們一家騎行去臨潼的老照片忽然就出現在眼前。一看到照片中我弟那張英俊的小臉上摔得烏青眼睛的照片，我就又想笑又覺得內疚。

那一年，父母告訴我們，周末一家要騎車去臨潼，我們姐弟倆早早就高興得不行，開始在腦海里醞釀讓我媽給我們準備什么零食帶上，這可是我家難得的最遠一次的旅游。

碰巧我們出行前，學校組織了春季運動會，我弟在跳高比賽中拿了第一，回家就開心地和我分享他的喜悅，并且要跳高給我看。剛好我同學來我家找我玩，我看見我媽晾衣服的那根竹竿就把它拿到樓下陪我弟跳高。我和我同學一人拿著竹竿的一頭，先從低的高度讓我弟跳，然后再往上一點點升高，我弟還挺爭氣，一次次跳過了我給他預設的高度。竹竿舉到他身高三分之二處時，我感覺他應該跳不過去了，他自己也沒把握了。我說要不然不跳了，他說要不然試試吧，結果，他真的沒跳過去，腿絆倒在竿上……而我和我同學竟然傻傻地愣在了那里，忘了松掉手上的竿……把我弟重重摔了個烏眼青……每次一想到這事我都會忍不住笑出聲來，一方面笑自己當年的傻，一方面又覺得抱歉。

正式出發那天，我媽一早就準備好了午餐，有她煮的茶雞蛋，蒸的香腸，烙的餅，裝了一軍用水壺的茶水，還帶上了洗干凈的黃瓜、西紅柿和我們喜歡的卜卜星、字母餅干之類的小零食。

早上六點我們就從家出發了，我和我媽一人騎一輛車，我爸騎車帶著我弟。從長樂路經浐河、灞河，一路向東騎行。這條路線是我爸特意挑選的，為的就是在我們騎累了時，靠在橋墩上看看東郊的兩大河，想用新鮮感和好奇感擠走我們身心的疲乏。這招真的挺管用，當我們騎過浐河時，腿已經有些酸困。我爸總說再堅持下，更好的風景在后面，灞河的河面比浐河還要寬還要壯觀，于是我們蹬著車輪的雙腿又有勁了。

騎行到灞橋，站在李白“上有無花之古樹，下有傷心之春草……正當今夕斷腸處，黃鸝愁絕不忍聽!”的灞河邊上，看著綠柳低垂，藍天白云映襯的河面，雖然沒有了古時的霸氣，沒有了那時河灘寬闊，長橋跨河，碧水藍天，一望無垠的壯觀。但對我們這些沒出過遠門，沒見過河的孩子來說，已經算是開了眼界，長了見識。

說實話，騎到灞橋，見過兩條大河之后，我們姐弟倆心里已經有點打退堂鼓了。我爸說一半的路都堅持走了，再堅持一下，你們就會看到咱陜西的名景華清池了。

剩下的路，在我們眼里就有點枯燥了，話也少了，惟一說的話就是問還有多久才能騎到。每次我爸都是一樣的話“馬上就到”，可馬上馬上也騎了好幾個小時。為了調動我弟的積極性，還剩三分之一路程時，我爸讓我弟騎了會兒我的自行車。他當時個子不高，坐在車的座位上夠不著腳蹬，他只好屁股離座，手扶車把，腳用勁蹬腳蹬，速度飛快，高興得像飛起來一樣。

那時騎行去臨潼，沒有被眾多騎友稱之為“陜西最美環山路”的臨潼“七十二拐”，沒有高速公路，沒有華清池廣場，沒有騎行的專用裝備，也沒有把你拉到“山寨”旅游點和黑心餐館的人。那時的臨潼民風還是很淳樸的，街邊是熱情叫賣涼粉和各種小吃，以及賣著5分錢一杯茶水的人。我對那茶攤印象很深，木頭桌子鋪著塑料桌布，上面擺著玻璃杯子裝的茶水，地上放著幾個暖瓶。我們家極愛喝茶，因為我們自己軍用水壺裝的茶路上喝光了，一到臨潼，每人先買一杯茶水解渴，然后再買幾杯灌進壺里。

那時的景點門票價格特別親民，我雖然不記得價格了，但肯定是讓人可以愉快接受的小錢，不像現在的門票動不動百元朝上走，還沒進門，錢包先癟了。

買了門票，進了景區，最吸引人的就是九龍湖了，中間有長堤九龍橋，九龍橋上有八龍吐水，與龍吟榭下長年不絕、龍口泉水淙淙的大龍頭合為九龍之數。很多游客都到噴水的龍頭下洗手，意為有好運來臨。我們也隨著排隊的人群來到噴水的龍頭下，泉水清涼冰爽又清澈，洗去我們一路騎行的勞累。我爸媽當導游，給我們講華清池的歷史，說這個飛檐翹角、紅墻綠瓦的唐式宮殿，是唐玄宗為他的愛妃楊貴妃修建的第二帝宮，每年十月至年底，他都會帶楊貴妃沐浴華清池。我們姐弟倆還笑說這么有名的地方原來就是一個洗澡的地方啊。

游完華清池自然就要登驪山了。記得當年從華清池到驪山有道門，好像是要買門票的，具體記不清了，只記得當時我爸媽在商量要不要去。我媽的意思是騎車有點累別爬山了，但我爸說驪山是個有故事的地方，想讓我們去看看。于是我們在半山腰“斑虎石”處，看了西安事變捉拿蔣介石的兵諫亭，當年叫“捉蔣亭”。爬到山頂，看了周幽王為了取得褒姒的歡心，“烽火戲諸侯”的烽火臺。驪山是我第一次正式征服爬山的恐懼，爬上山頂的地方。站在山頂，春風陣陣幸福襲來，望著山下的美景，我體會到從未有過的成功的愉悅。

爬完驪山，我們在紅墻綠瓦的墻外隨便找了個地方，分享了我們帶的美食，來了個家庭野外聚餐。我一直覺得我爸年輕的時候特別酷，是個特別會享受生活的人。我媽總說我像我爸，無論是從長相還是享受生活的方式上。

我望著老照片上我爸戴著墨鏡望向遠方的神情，好像當年還是我按下的快門，照下的那張照片。那是我們家第一次騎車旅行，也是最后一次。如今照片在，那些回憶也在，可是照片上的人卻不在了，他變成了在天上遙望我們的那顆星。

現在的我們享受著越來越發達的交通帶給我們的便利，隨時可以有說走就走的旅行?？晌覅s更懷念那個“自行車王國”的時代。那時我們出門的主要交通工具就是自行車，我爸常常騎著他那輛28永久自行車帶著我們去看電影、逛街，去我姥姥奶奶家。有次他在車前面帶著我，后面帶著懷里抱著我弟的我媽，騎到北大街時被交警攔住，交警把我爸叫到跟前問，你家人都到齊了？還有人沒?我爸就是那樣騎著他那輛“破二八”，帶著我們去了很多地方。有一天他的車在樓門洞丟了，他特別心疼，雖然懊惱，可是又離不開自行車，總是丟了之后再買一輛接著騎。

那時的我們太愛自行車了，車后座都放著一團棉紗，只要有空就拿出來把車擦得锃亮，我們騎著心愛的自行車去過很多地方。我曾經和我的同學騎車又去過一次臨潼，還去過咸陽的渭濱公園，北郊的草灘，那些自行車帶給我們的獨有回憶現在再也感受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