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哈薩克斯坦總理騎自行車違規被罰款說起

文_袁南生（北京海淀）

從哈薩克斯坦總理騎自行車違規被罰款說起

文_袁南生（北京海淀）

2016年7月31日，因為騎自行車時違反交通規則，哈薩克斯坦總理卡里姆·馬西莫夫老老實實繳納了一筆約合人民幣200元的罰款。哈薩克斯坦政府網站7月31日披露了這一消息。

馬西莫夫提倡健康生活方式，喜歡在社交網站上“曬”自己運動的照片，如晨跑、騎車、練習攀巖。一個禮拜前，馬西莫夫在一家圖片分享網站上貼出自己在阿克莫拉地區環繞一個叫庫利申的村子騎行的照片，今年五十出頭的他讀書時曾在這里參加過建筑施工隊。不過，其中一張照片引發網友議論，緣由是馬西莫夫在騎行時途經阿斯坦納—博羅沃耶公路，而這條公路禁止騎自行車。哈薩克斯坦政府網站和媒體報道，馬西莫夫因此繳納10605堅戈（約合人民幣200元）罰款。

法律和規則面前人人平等

馬西莫夫曾在中國留學，說得一口流利漢語的領導人于去年7月31日在社交網站上貼出罰款收據照片，并寫道：“法律和規則面前人人平等，總理騎車也一樣?！?/p>

筆者讀到這條消息，沉思之余，感到至少有四點理由，要為阿西莫夫總理騎自行車違規被罰款一事叫好：

一是為馬西莫夫總理堅持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叫好。堂堂一國總理，坦然面對因為自己在一條禁止騎自行車的公路上騎了自行車而被罰款一事，事發當天，他不僅認錯認罰，還親自在社交網站上貼出罰款收據照片，并寫道：“法律和規則面前人人平等，總理騎車也一樣?！?/p>

二是為馬西莫夫總理接地氣、重視與老百姓之間的交流、互動叫好。一方面，他踐行健康的生活方式，作為政府首腦，盡管公務繁忙，他仍堅持晨跑、騎自行車和練習攀巖等活動；另一方面，他又提倡健康的生活方式，親自在社交網站上把自己參加運動的照片“曬”出來。

三是為哈薩克斯坦交管當局公正執法叫好。公正執法，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太難。交管當局是政府的一個組成部分，面對老百姓交通違章，執法相對容易；面對政府領導，面對自己的上司，執法就不那么容易，特別是面對總理交通違章，那執法就太難了。你幾時聽說過市長、縣長因交通違規被自己治下的交警罰過款？遇上更大的官過路，不交通管制、不警車開路就不錯了。然而，哈薩克斯坦交管當局確實吃了豹子膽，即使是總理閣下交通違章了，也照樣開出罰單，該罰多少就罰多少，不因為是政府首腦就刻意予以減免。就憑這一點，值得為公正執法的哈薩克斯坦交管當局來一個大大的點贊！

四是為哈薩克斯坦社會的法治環境、輿論環境叫好。老百姓敢于在網上對總理交通違章一事發議論；哈薩克斯坦有關部門不僅沒有為了維護總理的聲譽和形象而刻意刪帖，沒有編造理由為總理說話，相反，根據網上輿情，及時對阿西莫夫總理交通違章一事依法依規作出處理。

也許，有人認為，阿西莫夫總理把自己因交通違章被罰款的單據在網上曬出來可能是為了作秀，是以小的過失撈取大的清名。筆者的看法正好相反，即使是作秀，總理也是以一個活生生的事實普及了遵紀守法的常識，以一種特殊的方式，為大家上了一堂遵守交通法規的課，這種課更加生動，更容易使大家入腦入心。即使是作秀，這樣的秀，也無可非議。

達官顯貴也必須遵守規則

法律和規則面前，包括交通法規面前人人平等，是現代文明國家的標志和題中應有之義。即使貴為達官顯貴，如果交通違章了，也照樣被罰款，這在不少國家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例如，卡梅倫是英國保守黨領袖，早在2006年開始，他就一直倡導節能減排，以騎自行車上班的行動來樹立榜樣，而這也給他帶來一些麻煩與尷尬。先是有記者抓拍到卡梅倫在前面騎車，后邊還跟著一輛轎車，車里“坐”的是他的鞋、公文包和文件?？穫愂潞蟪姓J報道內容屬實，因為保守黨不允許他把公文包或文件夾放在自行車上。有一段時間，英國《每日鏡報》的記者則對騎車中的卡梅倫進行了跟蹤拍攝，畫面顯示，卡梅倫騎車時屢次違反交通法規，其中包括在單行道上逆行和闖紅燈等。

不僅卡梅倫交通違規被曝光，英國其他達官顯貴違反交規的行為也照樣遭到曝光。例如，薩塞克斯郡保守黨議員尼古拉斯·索姆斯帶孩子駕駛沙灘車時被記者抓拍到，索姆斯的孩子沒有系安全帶。面對曝光，索姆斯議員道歉的同時，老老實實交納罰款。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英國交警部門對違犯交規的外國來賓，包括外國國家元首和政府首腦，也照樣嚴格執法，一點也不客氣。

2010年8月，倫敦警察開出了一張不同尋常的停車罰單：時任卡塔爾首相賈比爾·阿勒薩尼將自己的超跑科尼塞克CCXR和蘭博基尼MurcielagoSuperVeloce違規停在了世界聞名的倫敦百貨公司哈羅斯的入口處，而不久前他剛剛買下了該百貨公司。警方將總價值1500萬歐元（約合1.3億元人民幣）的豪車車輪鎖住，并開出了約83歐元（約合700元人民幣）的罰單。

美國的交通執紀

筆者在美國工作期間，讀到過一則關于因交通違規執紀不到位，而使一個州檢察總長黯然丟官的報道。一人在新澤西州的一條高速公路上駕車違章，被警員攔阻停車問責。正要開罰單的時候，違規者的朋友恰恰路過，停車詢問，警員認出此人竟是大名鼎鼎的州檢察總長。交警見違章者是檢察總長的朋友，于是就取消了罰單。沒想到目睹此事的路人，認為路過現場的州檢察總長犯了徦公濟私的錯誤，盡管他并沒為朋友說情，但身為州檢察總長，對警員有章不依的行為有責任。路人把檢察總長告了，還在媒體上將此事曝光。州檢察總長不得不公開檢討：“我承認我是個普通人，犯下這個錯誤，我真心為此事向全新澤西州的居民道歉?！笔虑椴]有就此結束，州議會民主黨、共和黨議員均要求他辭職。理由是他的行為，雖不涉及濫用職權，但就引起道德爭議這一點，他已不適合擔任檢察官的公職。這位州檢察總長沒有任何選擇余地，只能黯然辭職。

筆者2014年擔任中國駐美國舊金山總領事期間，還親身觀察了加州奧克蘭市華裔市長關麗珍的駕車官司。2014年6月8日下午，關麗珍駕車時發生撞車事故。新聞報導說，市長開車時使用了手機，并且闖了紅燈。意外發生時，關麗珍正駕駛由市府提供給市長的一臺凌志汽車，當時她剛結束一場會議，前往出席另一會議。

當時，關麗珍交通肇事案有幾點引起我極大的興趣：一是作為一市之長，關麗珍并不以勢壓人，事故當晚，關麗珍針對稍早發生的車禍發出聲明，除表示慶幸無人受傷外，同時強調她開車時并沒有使用手機，并愿意配合接受調查。關麗珍表示8日下午車禍發生時，她正在西奧克蘭趕場參加兩項小區活動，一輛車子撞上她所駕駛車輛的左后方輪胎。她立即將車子?？柯愤?，并向對方駕駛確認車內無人受傷。關麗珍表示，奧克蘭警局正對車禍進行調查，相信隨后將發布報告，她也會呈交手機通聯紀錄，以證明車禍發生時，她并未使用手機講電話。二是事故發生后，交警平等對待交通肇事案雙方，客觀采訪證人、采集證據；關麗珍作為涉案一方，與另一方都分別向警方陳述情況，主動提供證據；由于車禍涉及市長，警察處置交通事故的全過程都在網上曝光，人們從電視中看到，交警并不因為市長是領導就故意為市長開脫；市長也并不以勢壓人、頤指氣使。三是當地廣播電視和報紙對交通事故的報道盡可能客觀，相比之下，為市長說話的卻并不多。政府對媒體對此案的報道，并不刻意定調。

奧克蘭是美國的大城市，與中國的大連曾結成姐妹城市，我當時的感慨是，一個大城市的市長怎么連個專職司機都沒有？市長每天上下班自己開私車，上班后，有公事可以開公車，但也沒有專職司機。如果有專職司機，堂堂一市之長，怎么會成為交通事故的涉案人員呢？

仍有西方元首存在“特權”

當然，交規面前不平等、達官顯貴違犯交規后，交警不想執紀執法、不能執紀執法、不敢執紀執法的現象在世界上也不勝枚舉。例如，2010年和2011年時任總理的普京曾不戴頭盔在克里米亞和新羅西斯克與機車手們一起參加活動。事后，國家道路交通安全檢查機關解釋道，交規不適用于因舉行文化、體育等大型活動時的封閉路段。

2009年，白俄羅斯總統盧卡申科接見“明斯克-2009”機車節的參賽選手時，也想親自體驗一把駕馭哈雷戴維森的超快感。然而，總統卻在激情的體驗中不自覺違反了交規-——不僅自己未戴頭盔，還讓年僅5歲、同樣未戴頭盔的兒子坐在油箱上。格魯吉亞前總統薩卡什維利在執政期間，不止一次因雷人的言行而吸引大眾眼球。

2013年8月，他把保安支開，突然從自己的防彈轎車換坐到一輛日產電動汽車。薩卡什維利從自己的辦公室開到第比利斯機場，路上穿越了隔離帶，這種違規行為在格魯吉亞應該被罰款100拉里（約合350元人民幣），然而，誰也沒有去找總統開罰單。

不能說在發達國家開車就沒有特權。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在開車方面就擁有某些特權。女王曾在二戰期間學習過駕駛軍用卡車和維修汽車。到了耄耋之年，女王仍然堅持自己開車。2015年的一天，女王在溫莎公園親自駕駛一輛捷豹X-type汽車著急趕往教堂參加活動，為了避開正在散步的一家四口，直接將車開到了草坪上。伊麗莎白二世是英國唯一一位可以在溫莎公園的小路上開車的人。對擁有特權的女王，筆者至少有兩點好感：一是一般情況下，女王堅持自己開車，為納稅人省下了一個固定司機的費用（重大活動女王不宜親自開車時臨時配備司機）；二是對正在散步的一家四口，女王不是鳴喇叭讓其讓路，而是宅心仁厚，直接將車開到了草坪上。

哈薩克斯坦政府網站報道總理阿西莫夫騎自行車違規被罰款一事后，在世界上反響最大的國家之一是中國，中國新華社和幾乎所有主流新聞網站和其他媒體都將此事作為一重大新聞予以報道。這說明，高級領導干部因違犯交通法規被罰款的現象在中國并非常見，如果常見，就不是新聞。筆者有理由相信，不是新聞的這一天一定會到來。

（作者系中國外交學院黨委書記、教授，中國國際法學會常務副會長，前駐印度孟買總領事、駐美國舊金山大使銜總領事、駐津巴布韋共和國大使、駐蘇里南共和國大使，應本刊之邀撰寫專欄稿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