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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傳》盟誓及先秦“誠信”觀述評

2017-12-01 03:01
關鍵詞:諸侯左傳孟子

蔣 凡

(復旦大學 中文系,上海200433)

《左傳》盟誓及先秦“誠信”觀述評

蔣 凡

(復旦大學 中文系,上海200433)

誠信是中華傳統美德之一,其肇端則在先秦時期。早在《周易·中孚》卦中就已經有了明確的誠信觀念,《左傳》有關誠信的記載頗多,其中大量的盟誓是當時國家政治層面圍繞誠信問題的集中反映,但應該根據具體情況作多方面分析??酌显谖涨叭嘶A上進一步提出了較為系統的誠信觀,孔子多有關個人修養人格的論述,而孟子則把誠信問題進一步提到內省的角度處理,著重于從人的內在誠意的心學之道,來討論誠信與天道、地道的關系。了解誠信觀念在先秦時期形成與發展的軌跡,對當前所面臨的誠信危機的緩解有著重要的借鑒作用。

《左傳》;盟誓;先秦;誠信觀

一、《左傳》盟誓所反映的誠信觀

盟誓是古代散文的一種特殊文體。春秋時代是一個以血緣為紐帶的宗法社會,可說是人神共處,祭祀祖宗鬼神屬國之大事。因此,對著祖宗鬼神詛咒發誓訂立盟約是極其嚴肅的事,容不得半點虛偽,內心的虔誠互信極為重要。但后來這一文化傳統逐漸遭到破壞。祝盟誓文之類,也隨之變化,主其事者是否真正出于內心的虔誠至信之心呢?值得思考?!蹲髠鳌分械淖C耸脑~,讀時也就有必要從多方面思考。劉勰《文心雕龍》中專設《祝盟》之體,開篇即曰:“天地定位,祀遍群神……六宗既禋,三望咸秩,甘雨和風,是生黍稷,兆民所仰,美報興焉!犧盛惟馨,本于明德,祝史陳信,資乎文辭?!笨梢娚瞎艜r代祝誓盟文的“文辭”,在“明德”的基礎上,其核心在于祭祀者、創作者的內心誠信。作為誓文寫作,劉勰也提出要求,曰:“凡群言發華,而降神務實,修辭立誠,在于無愧?!倍鴮τ谀潜趁伺咽恼咛搨沃?,提出批判,曰:“故知信不由衷,盟無益也?!薄胺蛎酥篌w,必序危機,獎忠孝,共存亡,戮心力,祈幽靈以取鑒,指九天以為正,感激以立誠,切至以敷辭,此其所同也。然非辭之難,處辭為難。后之君子,宜存殷鑒。忠信可矣,無恃神焉?!眲③乃?,可用以考察《左傳》盟誓之辭及其與誠信觀念的關系?,F從具體事例開始考察。

1.因周鄭交惡而質,故君子論信。

鄭武公、莊公為平王卿士。王貳于虢,鄭伯怨王,王曰:“無之?!惫手茑嵔毁|。王子狐(按:平王子)為質于鄭,鄭公子忽(按:鄭世子)為質于周。王崩,周人將畀虢公政。四月,鄭祭足帥師取溫之麥。秋,又取成周之禾。周鄭交惡。君子曰:“信不由中,質無益也。明恕而行,要之以禮,雖無有質,誰能間之?茍有明信,澗溪沼沚之毛,蘋蘩蘊藻之菜,筐筥锜釜之器,潢污行潦之水,可薦于鬼神,可羞于王公,而況君子結二國之信,行之以禮,又焉用質?《風》有《采蘩》、《采蘋》,《雅》有《行葦》、《泂酌》,昭忠信也?!?/p>

按:交質是為了使雙方感到對方可信可靠。但周天子與鄭莊公,作為二國最高領導人,卻各心懷鬼胎,何誠信之可言?為報復周王的打擊,鄭割周麥以對,這是以惡對惡,何來至誠的善意?故引發君子的批判。交質誓約,不在乎外表隆重的形式,而在于內心的一片至誠。有誠信之心,則再平凡常見之物,都可以上薦鬼神祖宗以盟信。誠信在內而不在外。

2.季梁諫隨侯勿戰而論忠信。

季梁曰:“所謂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上思利民,忠也;祝史正辭,信也?!蛎?,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衩窀饔行?,而鬼神乏主,君雖獨豐,其何福之有?”(《左傳》桓公六年,前706)

按:當時楚伐隨,其詐以強示弱,以便引誘隨師追擊。隨侯認為自己祭神豐厚,犧牲肥碩,當得神人保佑,準備追擊楚師。但楚計被季梁識破,故諫止之。于是說了前面的一段話?!暗馈笔钱敃r的最高哲學、政治觀念,“所謂道,忠于民而信于神”。而民又是神之主。這已把前人的天命觀,逐漸回歸于理性思考,注重實際。對鬼神的盟誓,應注重民心向背,實際重點在忠信于民,應做便民利民的善事,而且這是出于自己的內心至誠,這樣的君主,為民信賴,才能獲得人民支持擁護。這話已具有若干民本意識,啟人深思。后來虢公屬下的史囂也說:“吾聞之,國將興,聽于民;將亡,聽于神。神,聰明正直而一者也。依人而行?!弊I裰?,最重要的是取信于民。(見《左傳》莊公三十二年,前662)

3.晉文公圍原退兵示信。

冬,晉侯圍原,命三日之糧。原不降,命去之。諜出,曰:“原將降矣?!避娎粼唬骸罢埓??!惫唬骸靶?,國之寶也,民之所庇也,得原失信,何以庇之?所亡滋多?!蓖艘簧岫?。(《左傳》僖公二十五年,前635)

按:晉侯,指春秋五霸之一的晉文公。當時周襄王因其弟王子帶之難,避居鄭國氾地,派人告于諸侯。晉辭秦師而救駕有功,周襄王為此而賞賜晉以南陽之地,其中包括陽樊、溫、原、攢茅之田。其實,溫、原等十二邑原是蘇氏采邑,并非周實控之地。所以賜晉溫、原諸地,實際是空頭支票,要靠晉軍奪取,故晉文公有圍原之師。但在進軍前,帶三日糧,這是約定三日取原,不降則退。晉文公在原將降未降之際的三日限期到時,宣布守信退兵,并講了“信”的重要性,信是庇護人民的國寶,如果因取原而失信于民,那將得不償失。二者衡其輕重,堅決選擇退兵。因晉有信,不僅晉軍、晉民得益,就是原地人民,也信晉誠,所以同時降晉,而甘為晉民。晉文公因守信而獲益大矣!晉之稱霸,原因很多,與楚國相較,晉之思想觀念大多堅持誠信待人,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4.管仲以禮與信諫齊桓公,勸桓公信守盟約,從而獲諸侯信任,天下歸心,稱霸中原。

《左傳》閔公元年(前661):“狄人伐邢。管敬仲言于齊侯曰:“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昵,不可棄也。宴安鴆毒,不可懷也?!对姟吩疲骸M不懷歸,畏此簡書?!啎?,同惡相恤之謂也。請救邢以從簡書?!饼R人救邢。

按:當時狄人強大,入侵中原,滅邢亡衛,震撼東周王室,曾不一瞬。因此管仲相桓公后,勸齊桓公高舉尊王攘夷大旗,以便號召中原諸侯,抵抗外侮。簡書,就是盟誓之書。所稱引《詩》句,出于《小雅·出車》,反映了抵御外侮戰爭的艱險辛勞,其第四章曰:“昔我往矣,黍稷方華;今我來思,雨雪載涂。王事多難,不遑啟居。豈不懷歸?畏此簡書?!背稣鞯膶⑹侩y道不想回家安享生活嗎?但是與鄰邦的盟約不敢忘喲!詩人道出了戰士們信守盟誓的高貴品質。管仲引此說動了齊桓公帶頭遵守屢次盟約,救衛、救邢,令亡國重建新生。獲得中原諸侯的信任,從此天下歸心,稱霸中原。

有時,齊桓公頭腦發昏,想要背盟奪鄭,被管仲有關禮與信的言論,糾正了錯誤。如《左傳》僖公七年(前653),鄭太子華奉君命與齊會盟,但鄭太子華背君命而以利引誘齊桓公背盟,殺鄭泄氏、孔氏、子人氏三族,助自己搶班奪權?;腹珡睦霭l,想要答應,被管仲堅決勸阻,曰:“君以禮與信屬諸侯,而以奸終之,無乃不可乎?子父不奸之謂禮,守命共時之謂信。違此二者,奸莫大焉?!睂τ卩崌?,只要綏之以德,威之以力,自然順服;反之,“若總其罪人以臨之,鄭有辭矣,何懼?且夫合諸侯以崇德也,會而列奸,何以示后嗣?夫諸侯之會,其德刑禮義,無國不記。記奸之位,君盟替矣?!币幌?,義正詞嚴,令齊桓公大汗淋漓,幡然悔悟。齊國以其信守盟約而維護了諸侯盟主的地位。

還有一次,《左傳》莊公十三年(前681)冬,傳載:“公(魯莊公)會齊侯(桓公),盟于柯?!币痪湓?,平平寫來。實際上柯盟之會驚心動魄,雙方劍拔弩張,幾乎動武敗盟。因《左傳》作者左丘明系魯人,參考魯史而作,故對魯曹沫(一作曹劌)劫盟成功一事,諱而不言。據《公羊傳》及《史記·刺客列傳》載,齊魯會盟時,魯將曹子暗持武器劫齊桓公,要求歸還齊侵魯的汶陽之田。在危及生命的情況下,管仲勸齊桓公按所索答應退還魯地,因為這原本就是武力侵占的結果。盟后,“桓公怒,欲倍其約。管仲曰:‘不可。夫貪小利以自快,棄信于諸侯,失天下之援,不如與之?!被腹麣⒉茏?,管仲止之,曰:“夫劫許之而倍信,一小快耳,而棄信于諸侯,失天下之援,不可?!北M歸魯國三戰所失之地。自此而桓公之信著天下,自柯盟始。這樣堅守信諾,齊桓公雖然吃了小虧,但最終收獲了大的利益。

5.強楚敗盟失信于諸侯。

《左傳》成公十五年(前576)載:“楚將北師。子囊曰:‘新與晉盟而背之,無乃不可乎?’子反曰:‘敵利則進,何盟之有?’申叔時老矣,在申,聞之,曰:‘子反必不免。信以守禮,禮以庇身,信禮之亡,欲免得乎?’楚子侵鄭,及暴隧,遂侵衛,及首止。鄭子罕侵楚,取新石。欒武子欲報楚,韓獻子曰:‘無庸,使重其罪,民將叛之。無民,孰戰?’”

按:由于諸侯國之間關系的變化,晉楚二強國相互制約。這時,宋國華元與晉楚二國關系良好,因此奔走晉楚及列國,建議會盟弭兵。以此,在成公十二年(前579),“宋華元克合晉、楚之成,夏五月,晉士燮會楚公子罷、許偃。癸亥,盟于宋西門之外,曰:‘凡晉、楚無相加戎,好惡同之,同恤菑危,備救兇患。若有害楚,則晉伐之;在晉,楚亦如之。交贄往來,道路無壅,謀其不協,而討不庭。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隊其師,無克胙國?!陛d書誓約莊重肅穆,對敗盟者,明神將有嚴厲懲罰,令其喪師亡國。但楚子反大概是無神論者,無視暗室欺心之誅,堅決敗盟,背信破壞和平,唯利是圖。后來,出國窮兵黷武,終失諸侯之心而差點被吳國所亡。故有后來伍子胥率吳兵入郢,申包胥哭秦庭乞師救楚故事的發生。敗盟背信,豈是小事?不守信用的政治家,照樣受到了“天”的無情懲罰。又,襄公二十七年,晉楚會盟,楚軍裹甲欲爭先歃,伯州犁大宰請釋甲。子木曰:“晉、楚無信久矣,事利而已。茍得志焉,焉用有信?”與前子反同一論調。伯州犁批之,認為“信亡,何以及三”?

6.晉范宣子慎重對待會盟載書。

與楚的敗盟狂妄相比較,晉國則多持慎重立場。如《左傳》襄公十一年(前562)載:“秋七月,同盟于亳。范宣子曰:‘不慎,必失諸侯。諸侯道敝而無成,能無二乎?’乃盟,載書曰:‘凡我同盟,毋蘊年,毋壅利,毋保奸,毋留慝,救災患,恤禍亂,同好惡,獎王室?;蜷g茲命,司慎司盟,名山名川,群神群祀,先王先公,七姓十二國之祖,明神殛之,俾失其民,隊命亡氏,踣其國家?!?/p>

按:晉主盟的載書,較為全面、平和,照顧到各諸侯國的利益,包括恤禍亂、救災患等和平的人道行動,大小之國,都應相互幫助以脫困境。這實際是在政治上的“有孚其鄰”之意,各國誠心,以保安全并共同發展。但要真正實踐載書諾言,卻也并非易事。諸多二三流諸侯國,經常欺負三四流的諸侯國。如魯為二流的千乘之國,受欺于大國之齊,但它反過來又欺負杞、邾等小國,視之為己附庸。種種彼此爾虞我詐之事,告到盟主晉國那兒,但大多難以公平處置。如魯昭公元年(前541),魯季武子伐莒取鄆,莒人告于會。楚告于晉曰:“尋盟未退,而魯伐莒,瀆齊盟,請戮其使?!倍鴷x則告楚釋魯使。晉、楚二盟主,意見不一。但相對于強硬之楚,晉較溫和,盟誓的遵行有一定的可信度。以此,晉悼公恢復晉國霸業,就非偶然。

7.魯季文子批評大國盟主,二三其德,失天下諸侯心。

魯成公八年(前583),《左傳》載:八年春,晉侯使韓穿來言汶陽之田,歸之于齊。季文子餞之,私焉,曰:“大國制義以為盟主,是以諸侯懷德畏討,無有二心。謂汶陽之田,敝邑之舊也,而用師于齊,使歸諸敝邑。今有二命曰:‘歸諸齊?!乓孕辛x,義以成命,小國所望而懷也。信不可知,義無所立,四方諸侯,其誰不解體?《詩》曰:‘女也不爽,士二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吣曛?一與一奪,二三孰甚焉!士之二三,猶喪妃耦,而況霸主?霸主將德是以,而二三之,其何以長有諸侯乎?《詩》曰:‘猶之未遠,是用大簡(一作諫)?!懈笐謺x之不遠猶而失諸侯也,是以敢私言之?!?/p>

按:汶陽之田,在今山東省泰安市汶水北邊,當時處于齊魯交界邊境,原屬于魯。但齊大國而欺魯,多次發動邊境戰爭予以占領。齊桓公時,曾因其執行管仲親魯睦鄰外交,把所侵占汶陽之田歸還魯國。但齊桓公死后,齊魯再次沖突,齊重奪汶陽之田。后來,魯成公二年(前589),晉率諸侯聯軍與齊在鞍大戰,齊頃公敗,被迫將汶陽之田重新歸還魯國。但是后來,晉取齊賠,又畏齊大國抗命,在利的驅使下,又逼魯把汶陽之田交給齊國。數年之間,反復無定,說明晉之國格人格,誠信有虧。季文子的批評,一針見血,長此以往,無信之盟,諸侯還會參加嗎?諸侯二心,后來晉之失霸,也在料中。

8.夾在晉楚二大國之間,鄭國會盟約誓左右為難。

9.鄭國與商賈之人的盟約很有意義,兩無相欺,促進了鄭國社會健康發展。

如《左傳》昭公十六年(前526)載,韓宣子使鄭,求一玉環,鄭卿子產予以拒絕。子產曰:“昔我先君桓公,與商人皆出自周。庸次比耦,以艾殺此地,斬之蓬蒿藜藿而共處之。世有盟誓,以相信也。曰:‘爾無我叛,我無強賈,毋或丐奪。爾有利市寶賄,我勿與知?!汛速|誓,故能相保,以至于今。今吾子以好來辱,而謂敝邑強奪商人,是教敝邑背盟誓也,毋乃不可乎?吾子得玉而失諸侯,必不為也。若大國令,而共無藝,鄭,鄙邑也,亦弗為也。僑若獻玉,不知所成,敢私布之?!n子辭玉曰:‘起不敏,敢求玉以徼二罪?敢辭之?!?/p>

按:鄭桓公是鄭的始封之祖,從他開始,從西周末期,就注意發展工商貿易活動,并且與商賈之人訂立盟誓,國家與商人,共同信守,皆出自內心至誠。這一盟誓已實行了一百多年,長期堅持,實際是無形的法律保障和道德約束,發揮了巨大的作用與影響。鄭商人多愛鄭國者以此。如魯僖公三十三年,秦軍將悄然襲鄭,鄭國不知,而處在潛在的亡國危急陰影中。秦軍過滑,被鄭國商人弦高遇見,弦高大吃一驚,急中生智,假扮鄭使,以乘韋先,牛十二犒師,曰:“寡君聞吾子將步師出于敝邑,敢犒從者,不腆敝邑,為從者之淹,居則具一日之積,行則備一夕之衛?!鼻沂瑰岣嬗卩?。由于商人愛國,終于無形化解了鄭國的一次重大危機。因為鄭之商賈愛國,出自百年以來堅守盟誓的至誠之心,內心的誠信,化為救國的智慧。而衛國商人就沒這么運氣了。鄭衛相近,故《詩》有“鄭衛之音”之稱。在衛懿公時,財富用來養鶴而乘軒,對商賈則管卡林立,嚴苛征稅,毫無信用,商人不滿,故狄軍伐衛而國人不救。后來,衛國有所行動,必須嚴防衛國工商之人。故王孫賈對衛靈公說:“茍衛國有難,工商未嘗不為患?!?見《左傳》定公八年,即前502)這叫衛國之人如何誠心愛國呢?其反抗是正常的。

與鄭相似,較重視工商者,還有晉國、齊國。晉文公時,認為人民相信國家而可用的標志之一,是“民易資者不求豐,明征其辭”(《左傳》僖公二十七)。所稱“易資者”,即進行商品交易的商賈?!安磺筘S”者,即商業交易不能盲目追求暴利,才有利于穩定市場而便利人民生活。所謂“明征其辭”,實即明碼標價,說話算數。這里強調的是做生意以誠信為本,故言重然諾而不二價,可說是童叟無欺,而杜絕虛詐。這與今天的情況大異其趣,面對古代誠信晉商,能無愧乎!至于齊國,自太公以來,素有“通商工之業,便漁鹽之利”的優良傳統,故發展迅速。齊桓公時,管仲改革,開通管卡便流通,建立驛站便貿易。管仲強調“是故非誠賈不得食于賈,非誠工不得食于工”,以誠信道德標準考察商賈之人。于此可見,齊國經濟發展壯大,與工商重誠信不無關系。

還有一事值得一提?!蹲髠鳌烦晒?前588)載:“荀罃之在楚也(按:時為楚囚),鄭賈人有將置諸囊中以出。既謀之,未行,而楚人歸之,賈人如晉,知罃善視之,如實出己。賈人曰:‘吾無其功,敢有其實乎?吾小人,不可以厚誣君子?!爝m齊?!?/p>

按:與前述弦高破財救鄭事一樣,鄭商人多有愛人至誠之心,此“鄭賈”亦然。鄭夾晉楚之間,巧加周旋,實出于不得已。但鄭人內心實更近于周姓之晉。故此有鄭賈赴楚救晉君子之事。荀罃,又稱知武子、知罃、智伯,他是晉卿荀首之子。一生智勇雙全,忠義信著,自魯襄公二年以后,韓厥已老,實際由荀罃執晉政。襄公八—十四年,任晉中軍帥,主持晉國軍政大事。但鄭賈救荀罃時,罃尚年輕,并無重名。所以,鄭賈救之,純然出于同情至誠之心,并無圖報之意。當時,晉在邲之戰中,被楚莊王打得大敗,荀罃被楚俘虜。對于一個晉囚,鄭賈能預知他日后會執晉嗎?這一故事,就充分說明了荀罃知恩圖報的誠心感激,以及鄭賈見義救人的一片至誠,純真天然。二人都具有誠信的崇高人格,而不挾帶任何私利。這也與今大異。誠信是一種崇高的人格修養,如不加培養,就可能會被利所破壞。

10.衛莊公及大子因渾良夫專權,數以三罪殺之。

《左傳》襄公十七年(前478)載:“衛侯為虎幄于藉圃,成,求令名者,而與之始食焉。大子請使良夫。良夫乘衷甸兩牡,紫衣狐裘,至,袒襲,不釋劍而食。大子使牽以退,數之以三罪而殺之?!?/p>

按:渾良夫原是衛卿孔悝的家奴,體貌健壯美貌,與主母私通。當時衛大子蒯聵找到他,要他想法劫孔悝讓自己登上國君寶座。蒯聵(即后之衛莊公)與良夫言:“茍使我入獲國,服冕乘軒,三死無與?!迸c之盟(見《左傳》哀公十五)。衛莊公登基后,渾良夫得勢,衛大子惡之,又劫莊公而強與之盟,“且請殺良夫?!惫?“其盟免三死?!痹?“請三之后,有罪殺之?!惫?“諾哉!”(見《左傳》哀公十六)因渾良夫想把莊公子出從逃亡地召回以獲其寶器,引發大子不滿,以此設計殺之?!俺酥缘閮赡怠钡那滠?,一罪;越制穿紫衣狐裘,二罪;敞開狐裘面君,三罪;不解佩劍,四罪。三盟免死之后,第四罪是立即牽下殺之。殺人一氣呵成,如行云流水般流暢??梢娒耸氖欠裾\信,還要看強者話語霸權是如何行使其解釋權的。

《左傳》的故事給我們的啟示:

第一,誠信是一種君子人格,涉及個人的道德修養,同時又可涉及國格人格,所以晉文公說“信,國之寶也”。如鄭賈人救晉荀罃,雙方都是自覺自愿地真誠相待,絕不摻雜一毫私心雜念,如此至誠可信,就是一種崇高人格修養。

第二,盟誓是為了彼此可以信賴,敗盟取利,后果嚴重。楚之無信,引起諸侯反感,其失天下心,也在情理之中。天下得失,與誠信相關。

第三,古人認為,盟誓是對祖宗神明發誓,必須出于至誠,全力維護。誠信可溝通天人之間,故人應無欺暗室,頭上三尺有神明在監督我們實踐之。這就可能把誠信提到天道、地道問題來思考。

第四,商人因國家盟約誓詞的可靠與堅持,愛國之心油然而生,雙方至誠互動,不求暴利,“明征其辭”,買賣不欺童叟,這與《周易》的“有孚事如,富與其鄰”道理相似,安定人民生活,造成和諧環境而彼此信賴。

第五,關于誠信的解釋,必須根據實際,靈活運用,貫徹本質;又當根據敵我對象而有針對性解釋,如鄭盟書即是。而對強者霸權的解釋,則應警惕戒絕。

二、《論語》中孔子的誠信觀

《左傳》因是史書,故其誠信觀多牽涉國家政治,而孔子作為開私學之風的圣賢學人,則多有關個人修養人格的論述,可說各有偏重。

首先,孔子嚴肅指出,“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論語·為政》)對個人如此,對國家亦然?!墩撜Z·顏淵》:“子貢問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迂曉唬骸夭坏靡讯?,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迂曉唬骸夭坏靡讯?,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怨沤杂兴?,民無信不立?!睆奈镔|到精神層面進行分析,孔子更重視精神道德方面的誠信。如果人民對國家政府缺乏信心,認為不可信賴,那么國家就無法安定和諧,根本站不起來,這與亡國差不多。要求人民誠信可靠,那么在上的統治者就應先教育自己,帶頭守信,建立誠信的道德觀,如果領導人不誠信耍權術,又如何讓百姓守誠信而相信政府呢?這一點古今皆然。因此,《論語·子路》篇孔子曰:“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彪m然說話是從維護統治者立場出發,但上行下效,在上者用自己的誠信,獲得了百姓認可信賴,這是要求統治者不虛妄,對人民要有真誠的關愛。如果在上者無信,則上下隔膜不通,國家政治就會產生信任危機,其破解的關鍵在于“上好信”,以真誠的關愛來爭取民眾的支持和擁護,則任何困難在萬眾一心的人民面前,自然可以克服。因此,《論語·述而》曰:“子以四教:文行忠信?!彼逃龑W生,除了歷史文獻的閱讀,注重生活實踐的考驗,對人的忠義關愛之外,“信”是其教育的重要內容。在人與人的關系當中,注重保持實誠的道德要求。不論是勞心者或勞人者,都應重“信”。他認為“信”是“五仁”之一?!墩撜Z·陽貨》指出,恭、寬、信、敏、惠為五仁,“能行五仁者,天下為仁矣”,“信”在“五仁”中地位重要,“信則人任焉”,人有誠信,易于溝通,自然就會獲得別人的信任與支持,則事業可望成功。后來,他的學生子夏加以補充說:“君子信而后勞其民;未信,則以為厲己也。信而后諫;未信,則以為謗己也?!?《論語·子張》)于此可見,上下的信任溝通,對于齊家治國,是很重要的。而從個人道德修養來看,孔子又說:“好信不好學,其敝也賊?!?《論語·陽貨》)所謂“賊”,因不學無術,不辨真假,過分老實而上當受騙,以至于為此賊害了自己或耽誤了別人。這就進一步指出了“信”在生活中的復雜性。所以孔子說“狂而不直,侗而不愿,倥倥而不信,吾不知之矣”(《論語·泰伯》)。信而好學,深入思考才能不被虛妄做樣的虛情假信蒙蔽了眼睛??鬃釉f:“不逆詐,不億不信,抑亦先覺者,是賢乎!”(《論語·憲問》)不預先懷疑別人有詐,也不去隨便猜測別人態度是否老實,但憑其學問修養,卻能及早發現,這就是賢人的本領了??鬃舆@話,意在提醒人們注意“信”與“妄”的矛盾對立及其復雜性,要通過深入的學習思考,觀察與實踐來提高自己的誠信修養。所以孔子說:“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論語·公冶長》)后來,孔子的弟子的學生曾子又進一步拓展到內在的修心,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加強了信誠內在修養的培養。這就從“為人”,發展為“為己”的心學了。后來孟子開辟的正是后儒的正心誠意這條路。

三、《孟子》中的誠信觀

孔、孟主忠信,一直把忠與信相聯系,忠于他人,必須讓別人能夠相信自己;只有相信君子、相信朋友,才能忠于君子和朋友。對于國家君主,更必行于忠信。不忠他人,能讓別人信賴嗎?一個無法信賴的人,又如何能叫人忠于他呢?因此,誠信的問題既牽涉到國家政治關系社會群體,這是“為人”的層面,但要“為人”,必先“為己”,自己沒修養好,又怎能忠于國家而服務于社會呢?因此,“為人”層面又必須回歸于“為己”層面。這一方面,孔孟都在提倡,但孟子的開拓發展更多,更全面。這就把誠信問題,逐漸提到內省的角度處理,著重于從人的內在誠意的心學之道,來討論誠信與天道、地道的關系?!盀榧骸辈⒉缓唵?。如能徹底解決有關誠信“為己”的問題,那么與“為人”的辯證統一,自然迎刃而解。

1.誠信是一種道德修養和君子人格,是自覺修行,而不是故意擺顯表現,做給別人看的。

《孟子·盡心》下:“孟子曰:‘堯舜,性者也;湯武,反之也。動容周旋中禮者,盛德之至也;哭死而哀,非為生者也;經德不回,非以干祿也;言語必信,非以正行也(按:不是做給別人看自己行為端正)。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矣(按:君子依法而行,只是遵從生命激情需要的內在修省而自然煥發,而非矯情做作的表演)?!边@里提倡自覺發自內心的信誠以待人待己。不求人譽,而社會終譽之,這就是從“為己”而通向了“為人”之路。故《孟子·梁惠王》上曰:“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罰,薄稅斂,深耕易耨;壯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長上,可使制梃以撻秦楚之堅甲利兵矣?!庇诖丝梢?,“為己”內省與“為人”的社會功用并不矛盾,是可以相互協調統一的。因此,“朋友有信”就成為重要的人倫信條。朋友間是否信誠,是社會進步與否的一個重要標尺。這與爾虞我詐的異化現象正相反。

但是,有人以為內省修養功夫,是白吃飯,沒什么實際用處。而孟子不這么看。他說:“君子居是國也,其君用之,則安富尊榮;其子弟從之,則孝悌忠信?!凰夭唾狻?,孰大于是?”(《孟子·盡心》上)為君所用,出則兼濟天下,這是“為人”;窮居陋巷,則獨善其身,“為己”修身養性,一心教育好子弟學生,讓他們信賴自己,以“孝悌忠信”的道德修養,來培育好學生,這同樣是在為社會做貢獻。試想,一個道德修養好而可信賴的學生,一旦參與社會工作或活動,他們會去干偷雞摸狗或是爾虞我詐之類的事嗎?不干壞事,就是好事,就是對社會做貢獻,這不就有利于社會安定和諧和發展嗎?這當然就是最大的“不素餐兮”——不耕而食的君子,就是一種特殊的貢獻。這就回答了學生公孫丑的問題:“《詩》曰‘不素餐兮’,君子不耕而食,何也?”孟子的回答,不一定符合《魏風·伐檀》的本意,但作為一個思想家,他的闡釋巧妙而合理,這是從思想修養的大處,來思考君子誠信的精神實質。這是對誠信道德修養思想境界的升華。

2.誠信的人格修養,最終升華,回歸于萬物皆備于我的天道。

《孟子》中有幾段話,把這一精神表達得酣暢淋漓?!峨x婁》上曰:“居下位而不獲于上,民不可得而治也。獲于上有道:不信于友,弗獲于上矣。信于友有道:事親弗悅,弗信于友矣。悅親有道:反身不誠,不悅于親矣。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其身矣。是故,誠者,天之道也;思誠者,人之道也。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不誠,未有能動者也?!卑矗簝却嬲\心,是個關鍵。至誠為的是至善,如果不明白什么是善,那么誠心誠意為的是什么呢?因此,至誠的本質是歸于至善。所以,誠心誠意是合乎自然天道的,追求至誠是合乎人道的。至誠是人內在本性的一種自然煥發的光彩。自己有至誠,就能感動大家;自己缺乏至誠,本身就不相信它,又怎能去感動別人呢?孟子通過人性之善,溝通了誠與天道、人道的自然通道。但是,世俗之人常是通過“人爵”富貴來追求“天爵”的仁義忠信,孟子對此很不滿,他批評說:“有天爵者,有人爵者。仁義忠信,樂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從之。今之人修其天爵,以要人爵,既得人爵,而棄其天爵,則惑之甚者也,終亦必亡而已矣?!?《孟子·告子》上)他認為這是顛倒了天爵與人爵的根本關系,世俗之人修習“仁義忠信”,只是表面文章,并非出自內心至誠,只是做給人看“以要人爵”,一旦目的達到,高官任做,富貴盡享,還需要“天爵”這塊敲門磚做什么呢?因此堅決拋棄而沒商量。孟子認為,這不僅違背了人性,而且與天道自然根本相反。這一批判符合歷史實際,對后人具有一定的啟發。

最后,孟子又把誠信觀念回歸到最高哲學之道的層面來思考?!睹献印けM心》上:“孟子曰:‘萬物皆備于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敝灰藗兡軌颉胺瓷矶\”——追求誠信是出自內心的自覺,符合天性,那么就能求仁得仁,求善得善,無往而不還。這就是發自內心的至樂。個人如此,別人如此,社會如此,大家真心誠意地相互幫助,彼此友愛,上下溝通,那么無論是治國或者齊家,還有什么困難險阻不可克服超越呢?人的主觀能動性的潛在能量是巨大的。這就是“萬物皆備于我”,人因其內心至誠而合天道。這樣,誠信就超越了個人道德的修養功夫,上升到“萬物皆備于我”的最高哲學之道層面來思考了。因此,當人問孟子“何謂善,何謂信”的問題時,孟子回答說:“可欲之謂善,有諸己之謂信。充實之謂美,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謂神?!?《孟子·盡心》下)誠信充實于內,通過內省修煉,煥發其人性光輝,甚至達于神與圣的境界,誠信之義,美乎,偉哉!

3.貌似忠誠,利口亂信,乃德之賊。

現在誠信的人格追求,似乎已成一種流行與時髦。這就有真假誠信之辨了。

萬子曾問孟子:“一鄉皆稱原人焉,無所往而不為原人,孔子以為德之賊,何哉?”孟子回答說:“非之無舉也,刺之無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潔,眾皆悅之,自以為是,而不可與人堯舜之道,故曰‘德之賊’也??鬃釉唬骸異核贫钦撸簮狠?,恐其亂苗也;惡佞,恐其亂義也;惡利口,恐其亂信也……惡鄉原,恐其亂德也?!臃唇?按:返回正常)而已矣。經正,則庶民興;庶民興,斯無邪慝矣?!?《孟子·盡心》下)孔孟為什么痛斥鄉原呢?孔子在《論語·陽貨》篇中所稱“鄉愿,德之賊”,對于鄉愿之人,孟子形象地描繪:“何以是嘐嘐也?言不顧行,行不顧言,則曰:‘古之人,古之人。行何為踽踽涼涼?生斯世也,為斯世也,善斯可矣?!幦幻挠谑酪舱?,是鄉原也?!?同上)為了媚俗取得世人相信,于是“言不顧行,行不顧言”,把虛偽說成是誠信來欺世盜名,而不分是非者,貌似老實,實際更具欺騙性,所以必須加以拆穿,斥之為“德之賊”。在“誠信”觀念發展的漫長過程中,溝溝坎坎,真真假假,情況復雜,什么騙人把戲都有。面對這種復雜局面,又該如何對付呢?孔子在回答子貢之問時,認為“言必信,行必果”,也會有嚴重后果的。如暗殺集團或強盜內部,也有其信約,能“言必信,行必果”嗎?所以孔子稱不分是非而行其言信者為“硁硁然小人哉”(《論語·子路》)。硁硁者,淺見固執而不分是非之謂也。因此,并不是所有信約都應嚴格遵行。孟子就充分顧及情況的復雜性。首先,他認為君子可欺之以方,但從根本上說,騙人的把戲終究會拆穿的,所以真正的君子誠信之道,應予以堅持。如《孟子·萬章》上曰:“昔者有饋生魚于鄭子產,子產使校人畜之池。校人烹之,反命曰:‘始舍之,圉圉焉,少則洋洋焉,悠然而逝?!赢a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校人出曰:‘孰謂子產智……’故君子可欺之以方,難罔以非其道……故誠信而喜之,奚偽焉?”子產對魚的放生,是真心“誠信而喜之”,雖受欺于小人,但《左傳》及《孟子》載此故事,說明校人的把戲只是得意于一時,最后還是被揭露,載入史冊,此為千秋之辱,其得失何如哉!

對于虛偽“誠信”,孟子自有對應良方,他針鋒相對干脆說:“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孟子·離婁》下)這真是一鳴驚人之言,但其思想之深刻辯證,卻完全合乎實際。這不是主張不說真話的欺騙,時間在流逝,情況在變化,昔日之言或所訂計劃,有時跟不上形勢發展,這時如果照原來盟信執行,可能出大錯而害己害人。如北宋與西夏戰爭,宋軍原本準備伏擊敵人,但必須請示朝廷才能執行,古時沒有電訊設備,只能依靠快馬驛遞,幾千公里,費時費日,等朝廷批準的命令送達,敵人早已轉移消失,宋軍不明就里,依然照計劃執行,表面對朝廷“忠信”,實際相反,豈有不???所以,言必信,行必果,也惟義在。義者,行而宜之謂之義。按實際辦事,分清是非來執行,這才是大忠大信。于此可見,誠信觀念,也有正偽之辨?!吨芤妆玖x通釋》曰:“信或失正,則如盜賊相群,男女相私,士夫死黨,小人出肝膽相視,而遂背之,其為孚也,人為之偽,非天理之正?!彼?,《周易·中孚》卦辭有“利貞”——利于堅守正義之戒。如果“有孚不終,乃亂乃萃”(《周易·萃》卦初六爻辭),那就走向中孚誠信的反面了。

后儒對于誠信觀念的理解,大多本于孔孟,特別是《孟子》。從《四書》中的《大學》《中庸》,到宋明理學家的“正心誠意”之學,皆然。只是后出轉精,特別是宋明心學,更是自成體系,對中國傳統文化精神影響很大?!吨赜嘃S氏學》引曾國藩語:“人必中虛不著一物(按:即毫無私欲雜念功利之心),而后能真實無妄。蓋‘實’者,不欺之謂也。人之所以欺人,所以自欺者,以心中別著私物也。不欺者,心無私著。是故,天下之至誠,天下之至虛者也。靈明無著,物來順應,是之謂虛,是之謂誠而已矣?!边@是清代理學家的理解與總結。也可資參考備鑒。

(責任編輯張玲玲)

VowinTsoChuanandIntegrityThoughtsinPre-QinPeriod

Jiang Fan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Fudan University, ShangHai 200433)

Integrity is one of the traditional Chinese virtues, which were originated in the Pre-Qin period. As early as in The Book of Changes, there is a clear concept of integrity. In the records of honesty in Tso Chuan, the vow is the concentrated reaction on the national political level, but it should be analyzed from many aspects according to the specific situation. Confucius and Mencius put forward the systematic thoughts of honesty. Confucius mainly discusses the personal personality. Focusing on human sincerity from the inner, Mencius discuss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honesty and heaven and earth Tao. Understand the form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the concept of integrity in the Pre-Qin period can provide important reference to the relief of the current crisis of honesty and credit.

Tso Chuan; vow; Pre-Qin period; integrity thought

10.16169/j.issn.1008-293x.s.2017.06.010

I206.2

A

1008-293X(2017)06-0074-10

2017-09-15

蔣 凡(1939- ),男,福建泉州人,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中國古典文學、古代文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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