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下的小橘貓

鹿眠

我正式認識小橘貓是在大一的下半學期，為何說是正式呢？因為在大一剛入學的時候，我就看到過這只小橘貓。當初它還是小小的一只，在橘色垃圾桶邊上的小麻袋里，把身子蜷成一顆球，像是明白自己是多余的，這樣縮起來便能少占用點公共空間。

我的大學在一個沿海城市，雖然海還沒見著，但那持續呼嘯的風還是整天折騰著女生們的長發。

有好幾次我經過垃圾堆時，都看到躲在垃圾桶邊縮成一團的小橘貓，然后開始擔心它哪天會被這七八級的大風給吹跑了。

小橘貓是流浪貓，身子板自然比家貓要小得多，雖然偶爾也會有好心的女生喂它剩飯剩菜或是火腿腸。

后來看書，偶然看見書中的作者寫貓不能吃人吃的火腿腸，因為火腿腸對于貓來說太咸了，于是大一下學期，我與舍友共同購置了貓糧，開始承包小橘貓的一日三餐。

第一次給小橘貓喂貓糧是個陽光明媚的大晴天，當我與舍友捧著一罐貓糧到垃圾堆邊上時，我一眼就望見了那只小橘貓。

它還是一如既往地窩在臟麻袋里休息，陽光為它制作了一條金色的毯子，它披在身上，那些有點臟的毛頓時變得柔軟而閃閃發亮起來。我沒有喚它，只是打開裝貓糧的罐子，上一秒還在曬太陽的它下一秒便機靈地站了起來，迅速地跳到我身邊，差點撞上了貓糧的罐子。

我把貓糧倒入提前給它準備好的貓食盤中，它便狼吞虎咽起來。我從未見過一只貓吃東西如此之迅速，它埋頭貪婪地吃著貓糧，像是沙漠中的人終于找到了綠洲。

我也就在旁邊靜靜地看著它，陽光也舍不得從這小橘貓的身上下來，似乎是眷戀它柔軟的絨毛，又或是愛上了它的橘色。它的臉埋在食盆里，腦袋一上一下一上一下的，頭頂上一小撮兒立起來的絨毛伴隨著它的動作輕盈地跳躍著，宛若久不活動的老人突然經歷了劇烈運動。

它吃得太急，似乎有些噎住了，突然抬起頭來，嘴巴一張一合，小小的牙齒上下打著節拍。舍友趕緊在另一個水盆中倒入干凈的水，它見狀又立馬撲進了水盆中，“呼哧呼哧”地舔著水，像是害怕下一秒水就會被陽光奪了去一樣。

從那以后，每次經過垃圾堆，我便要倒一些貓糧到食盤中，盡管有些時候小橘貓不在此處，但等下一次經過時食盤又會變得空空如也。偶爾午覺睡迷糊了，還會怨自己記性差，忘記給小橘貓添午飯了，爾后又想起已經加過午飯了，才明白過來小橘貓已經吃飽喝足，不知在何處睡懶覺呢！

我的大學如高中般管理嚴格，嚴格到我很多時候都會懷疑自己不遠萬里來到這里是來上高四的。比如晚自習需要上到晚上9點半，為此也有很多大一的伙伴們大呼小叫，甚至鬧到學校，但9點半的晚自習依舊是雷打不動。

結束晚自習回寢室要經過垃圾堆，某個下小雨的晚上，由于社團彩排我留下了半個小時，路過垃圾堆時已是10點，遠遠就看見了那只小橘貓，它不在麻袋中，而是立在屋子底下一處沒被雨打濕的干燥地上，路燈慘淡無神地落在它的身上，像極了話劇里被男主角拋棄的女主角。

雨絲在燈光的照射下顯出了原形，這雨倒不像雨，像是路燈落下的淚滴了。長三角的春天來得比南方遲些，2月份的天氣依舊宛若12月份的冬季。我把麻袋邊上的貓食盤撿過來，擦干后倒入包中一小罐貓糧。小橘貓起初也趕忙起身，把臉湊近時聞了聞，卻不吃了，抬起頭望著我，兩只前爪離地微微顫栗著，兩只眼睛在路燈的照射下宛若至美的珠寶，溫潤地發著光，浸透了春雨般惹人憐愛。

它就這樣靜靜地望著我，耳朵微微靠后，整只貓看起來像極了動畫中森林深處的小精靈，雨滴打在它的身上，倒像是極美極妙的裝飾品。

10點30分。

我點亮手機屏幕，連再見都沒說，便匆匆往宿舍樓的方向趕去。

回到宿舍樓下，我收了傘，把傘上的雨水甩了甩，便提腳踏上樓梯。

“喵！”

我愣了一下，“喵！”又是輕輕的一聲，我趕緊回頭，那只小橘貓就站在樓梯口處，它乖巧地坐著，頭頂上的小絨毛被雨水重重地壓著，毫無生氣地癱在腦袋上。

原來它剛才的舉動是想讓我帶它回家??！

我往回走，想抱抱它，幫它擦干雨水，可我并沒有這樣做，流浪貓身上的未知細菌或許會讓我的過敏性皮膚壞上大半個月。

我最終還是快步上樓了，而它依然乖巧地坐在原地，它的身后是冰冷刺骨的雨水，它的身前是空蕩無人的樓道。

我依然每天去喂它，它也依然每天看見我就在食盤前等待食物，而它卻再也沒有跟著我到樓梯口。它依然每天睡在它的大麻袋里，也依然坐在橘色的垃圾桶前接受每個來扔垃圾的人的目光和少數人奇特的饋贈。

每個學校都會有幾只甚至十幾只流浪貓吧，除去常見的小橘貓以外，有的甚至還有雪白的毛色與十分漂亮的眼睛，它的主人該是下了多大的狠心才把這樣溫和漂亮的貓丟棄的??！

我不想去指責或是批判什么，在生命和責任面前，所有的文字都是無力且蒼白的。我永遠記得雨夜里小橘貓那雙含著水的眼睛，也忘不了白貓從近人到遇人時露出的恐懼神情。

小橘貓還是如往常一般坐在垃圾桶旁，陽光陪著它，也陪著它一攤爛麻袋的家。

只是希望某天路過時那橘色的垃圾桶邊上再也沒有那只小橘貓了，它該在某個善良的人家中躺著比麻袋舒服一百倍的貓窩，懶懶地曬太陽。

編輯/廣麗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