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戀槐

姜鴻

三百多年的滄桑遇見了春天，這是三月的奇跡，是村莊的奇跡。這不是老北京四合院里的紫藤、古槐，這是萊陽市柏林莊鎮柳古莊的藤戀槐。

在柳古莊，春天里有一件非常隆重的事情，那就是紫藤的盛開。

在鱗鱗紅瓦覆擁的村莊中部，東西主街道的旁邊，村人空出了很大的一個地方，那里生長著一棵古槐，還有一棵紫藤。由政協萊陽市委員會編纂的《萊陽歷史文化溯源》中這樣寫道：“柏林莊鎮柳古莊村有一棵紫藤和古槐樹纏繞并生，樹齡均在300年以上，堪稱奇觀?！边@樹齡古老、姿態奇絕的藤纏槐，夭矯屈蟠，成為村莊“活的文物”。紫藤與古槐根部緊緊相依，盤根錯節。古槐遒勁挺拔，暗色的樹皮布滿歲月的風塵。紫藤斜抱古槐虬曲而上，它們就像一對親密的戀人，相偎相擁，相伴相守。村莊里三百多年的光陰踏著悠緩的節拍不疾不徐地逝去了，這人來車往的街道上，多少的腳步遠去了，多少的人影淡去了，這棵紫藤懷抱古槐，兩相依，不離棄，任四季輪回，任雨打霜侵，任悲喜變遷。

每年春天到來的時候，這棵紫藤都會如期綻放。三百多年的風雨霜雪孕育的生機與靈氣，使這株紫藤的綻放成為一次盛大的狂歡。紫藤向周圍空間伸展的枝干，張開了一把巨大的藤條編織的傘，這把傘過于沉重，以至于村人不得不用兩個粗大的木樁支撐著它。這把傘掛滿簇簇穗穗的紫色花朵，像一只只小蝶，棲止于枝頭，展翅欲向天空飛去。天空是湛藍的，朵朵閑逸的白云在悠然地飄。陣陣和煦的微風吹來，萬千的花枝顫動，滿枝的花穗隨風晃動，似在點頭致意，又似在輕盈起舞。它們匯成一掛巨大的紫色的瀑布，從枝頭奔涌而下。又似一團匯聚的紫色煙霞籠罩在村莊上空，散逸著祥瑞的氣息。

紫藤花馥郁的香氣向四處飄散，夢幻一般，沁入肺腑，整個村莊在春天的三月，都籠在這氤氳的花香中。村莊人的每一個有藤蘿花相伴的日子都是甜蜜芬芳的。繁復的盛開延綿成一片花海，這是一株紫藤成就的花海，它在春風如約吹起的時候，虔誠地向古槐盛大獻禮，似要喚醒古槐尚在酣眠的冬天的夢。

彼時，村莊的春天剛剛蘇醒，剛剛返綠的樹木與村莊的延綿的紅瓦相互依偎相互映襯。古槐與紫藤的旁邊是一座已經廢棄的老宅院。朝向古槐與紫藤的兩扇木門扉緊緊關閉了空寂的院落，也關閉了院落里的冷暖和故事。只有門扉上新貼的春聯還在鮮艷著，映襯著永遠生動的光陰，映襯著生機盎然、數百年長青的古槐與紫藤。春天的明亮的陽光暖暖地灑下來，映襯得門扉上的春聯愈發紅彤彤的，也給古樹蒼老的枝干涂抹上一層金色。透過密密的花枝的縫隙漏下的點點的光斑在地面閃爍著，光影變幻，古槐與紫藤就在其中演繹著一場光陰與生命的盛大歡愉。

落雨了。春天的雨淅淅瀝瀝，是惜春的淚。伴隨著淚珠灑落的，還有紫藤花瓣。盛開是莊重的，凋落同樣也是一件圣潔的事情。那是秋葉一樣靜美的回歸?；貧w土地的懷抱，回歸根的呼喚。紛紛揚揚的花瓣在斜風細雨中飄落，飄落成一場盛大的花雨，有誰說花與土地的相聚不是生命的另一場盛宴？從土地出發，又回歸土地，這是宿命與輪回，是生命的必然。面對一年一度的重逢與離別，古槐灑然，紫藤灑然，村莊灑然，人們灑然。

待秋來葉落，那紛紛飛舞的金色的蝴蝶又會給村人帶來一場視覺與心靈的震撼。那是生命在這一年中最后的艷麗與纏綿，那是華美的謝幕，是沉重的浩嘆。

飄雪了。皚皚的白雪覆蓋了村莊，覆蓋了古槐，覆蓋了紫藤，覆蓋了一切，落得個白茫茫大地真干凈?？墒?，生機在地下悄悄積蓄、孕育，又一個盛大的春天在悄悄策劃中。

古槐與紫藤偎依著紅黑參差的老瓦覆頂的老房子，老房子守護著古槐與紫藤。它們溫暖相守，安詳等待。炊煙裊裊地升起來，又彌散開來，村莊仙氣飄飄而又充滿煙火暖氣?？钢z頭、？頭的人們從田間回來了，他們從古槐與紫藤的身邊走過；“突突”響著的農用三輪車從田間回來了，它們從古槐與紫藤的身邊經過。一個村莊與古樹、古藤相守，這是一件多么溫暖而又美好的事情。

古槐與紫藤就在村莊的溫暖的懷抱中安靜生長，村莊的人們也在古槐與紫藤的陪伴下繁衍生息，世世代代。這是光陰的祥和，是生命的偉大。

（編輯 紫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