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香

李娜容

01

南方的夏天總是潮濕，尤其碰上梅雨季。

古樸的木床，被長年累月香火煙熏而泛黃泛黑的桌椅，刻滿童年歲月里丈量身高劃痕的綠色大門，稍經敲碰，便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緩慢而笨重。木頭會因潮濕吸水，慢慢膨脹氤氳，散發出其特有的香味，或柚木或檀木，抑或是胡桃木香。

風沒到訪的日子里，香味也是安靜的，沒有四處飄動，直升往上，試圖接觸陽光。屋子里若是沒有人走動，便真真是靜止了，除了那些生命體在呼吸，但呼吸也是悄悄的，就像這些最初的木制淡香。當路過的雀鳥貪玩斜闖進屋子，風也跟著進來了，陽光一剎那被打亂，光影投射下可見四處逃逸的塵埃。這時候的木香也跟著搖曳。

隨著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生活開始，大概這些木頭家具也貪味兒，偷偷地吸了些俗世間的煙火，雜糅進自己的殘破年輪印記里。年復年地，慢慢地，也變了味兒。

02

老家其實破舊不堪。一家四人，因為常年在外讀書工作，只剩下父母兩人，幾十平方米的小屋也不覺得狹窄，偶爾還覺得甚是寂靜。母親并不擅長拾掇，大大小小的雜物東放西倒占滿各個墻角。歲月里慢慢落下的塵灰舊礫，蛛絲昆蟲醞釀出來的味道，慢慢地爬上屋里的一切事物以及人。

現在的自己再去聞那時候自己渾身上下的味道，大概會捏鼻搖頭吧！偶爾涕泗橫流后，用衣袖衣角隨便擦拭臟兮兮的小臉，使我不堪追憶。那時總覺得同桌身上的味道很好聞，奶香奶香的，又好像是淡淡的薄荷味。

特別羨慕身上有好聞味道的人。在經濟不允許的情況下，買個同款味道的橡皮擦，或是相同味道的洗發水。長大后，偶然幾次在超市購物，遇到似曾相似的味道時，總能驚喜一番下。

那股兒時伴隨自己許久的臟兮兮的味道，也不知什么時候消失了蹤跡。

03

說來也怪，自己好像從小就對味道特別敏感。

今年獨自一人在陌生的地方溜達，看到一家裝飾極其不同的小店，好奇使然便走進去看。一進去便是淡淡的香味，像是檀木。兩個女生很安靜地圍坐，很專心致志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堆小工具，手底的動作也沒有因為我的到來停止?？粗齻冊S久，其中一個女生才抬起頭說，你也對制香感興趣嗎？兩個女生很耐心地跟我講解制香的每一步驟，直到天黑。

我還是無法辨駁出對味道敏感這件事是好還是壞。對于氣味的過度執著，將某些人的記憶寄托在氣味上，在陽光旖旎的街角邂逅美好的氣味時，便開始流淚。過度苛求自身呈現于他人的味道，放不下兒時那些以為可以相遇卻其實再也無法相同的同桌的味道。

我還在尋找那些曾讓自己感動過的味道。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