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龍門的龍潭

●蘇金鴻

永平龍門的龍潭

●蘇金鴻

永平的龍門，是一塊極其美麗和神奇的地方。在那里，我觸摸到了世上最美的風景和不同凡響的龍潭。

過去，我見過許許多多各有特色的龍潭。單單說這些地方的龍潭，大大小小、林林總總，足足有上百個。我曾經在龍潭邊盤桓過，行吟過，無外乎把那龍潭看了個透透徹徹，感悟也就多了一些表面的現象。時機過了，腦海里浮起的是簡單而明了的記憶。透過表面的現象，我已經明白那個地方的龍潭，一眼就可以讓人看得明明白白，水里是海菜、水草，岸上的柳樹，都是龍潭襯托出來的景物。毋庸諱言，這樣的龍潭大同小異，其實，都是一潭潭泉水罷了。每當我想起那個地方的龍潭，心上就會涌動一種透明無瑕的懷想。

那天，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到了永平龍門采風。當我見到層層梯田，稻谷揚花吐穗，茶園泛綠，烤煙金黃，就像看到了一幅幅油畫，心想這當是最美的風景了。當然，過了不久，我就知道了龍門的龍潭箐有官莊龍潭、大麥地龍潭、小卓潘龍潭和小麥地龍潭。這四個龍潭，相距不遠，就坐落在龍門的西山坡上。我就在想，龍門有龍潭那是必然的，不然，地名怎么就叫龍門呢？既然龍門有龍潭，就得去看看，摸摸龍脈，用藝術的眼光去感受一下。對于龍潭，也許會有新的發現。不過，在我的心里，我還是對龍門的龍潭有些隔膜和陌生，心想，這偏遠的龍門的龍潭，不會新鮮到哪里，也許就像我見過的許多龍潭一樣，無外乎有一潭水、幾株樹罷了。

我去了不遠處的官莊龍潭。 同行的幾個人里，有舊識的文友，還有兩個新認識的朋友。他們長年生活在龍潭附近，也多次到過龍潭，應當是對官莊龍潭最知情和最有發言權的人。

這時，天突然下起了蒙蒙細雨。那雨飄飄灑灑、從天而降，其實就像是一場溫柔之雨，落在人的身上，分明就是上天所賜，讓人有一種天降甘霖的感覺，天遂人愿，心靈就會十分愜意。

在官莊龍潭的門口，我見到這樣一副對聯：“龍泉吐瑞現玉聲；古樹含煙引龍吟?！奔毤毱肺?，還真有幾分神秘感。

在龍潭門前，一道飛流，嘩嘩從身邊流過，清澈見底，水底的石頭上，青苔漂浮，水邊長著一些五顏六色的小花小草，讓人頓時能感受到自然的清新。

沉吟片刻，我抬腿進了龍潭。剛才在龍潭外，雨中的氣溫仍然有些讓人受不了，可氣溫卻在跨進龍潭那一刻，突然就涼了下來，渾身上下透出一種特別的爽快。氣溫一涼下來，心情也會為之一振，好了許多。剛剛踏上幾級臺階，眼前突現一大片默然幽靜的古樹，仿佛就到了一個洞天福地，或者到了一個與世隔絕的場所。在其他地方，我在龍潭見到的古樹，充其量只是幾株而已，可我在官莊龍潭，見到扎堆的古樹是成片成片的，這已經讓我感嘆不已了。我有些震驚，腦子突然一片空白，想不起來什么，也記不起什么，只看見龍潭美如仙境，聽見龍潭的水流動的聲音，仿佛身臨一個“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的氛圍和境界。我甚至感覺到，我已經不是我。在官莊龍潭，感覺我一下子就變成了一個沉迷在這里的游人。那些古樹，身上爬滿青苔，或站立著，或傾臥著，就像一條條龍，潛伏在屬于他們的領地，在那里沉思，在那里隱蔽，在那里想著百年、甚至千年的心事。有的古樹身上還攀爬著淺白色的藤條，長著密密麻麻的綠葉。那綠葉分明就是一片片龍鱗，在微風中輕輕翻動。我此時甚至感覺得到那些樹葉呼吸的聲音。我還看見，在任何地方都看不到的奇跡，即使古樹老得倒下了，根翻了起來，死了，也要長一身青苔，展示一片綠茵茵的風景?；蛘?，倒下的軀干上，又發出了許多枝葉，顯現的是頑強的意志，不屈不撓的精神。眼前就有一株倒下多年的古樹，橫臥在路上，它已經長出了許多充滿生命力的枝條，要往上走，就只有彎下腰，虔誠地從古樹的軀干下鉆過，然后，直起腰桿，繼續前行。我想，做人應當學學官莊龍潭的古樹，然后，去和命運抗爭，獲取人生最燦爛的桂冠。

我在心里驚呼：“美麗神奇的官莊龍潭，我來了！在我來之前，官莊龍潭給我的感覺還很模糊。我認為與其他地方的龍潭不會有什么不同，然而來到這里之后，這里獨特的美景確實讓我印像非常深刻，仿佛潛伏在這里的每一條龍，從今往后，就要騰飛了……”

此時此刻，我在心里默念劉禹錫的《陋室銘》里的句子：“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我佇立在一株古樹下，仰望長長的樹干和高高的樹冠，感慨地說：“這里一定潛伏著幾百、上千條龍！有老龍、壯龍和小龍。難道我的造訪，把在這里沉睡千年的龍給驚醒了……我相信，這里的龍，一直都在等著我的到來……”

這時小雨還在下，從密林里滴落的雨滴，打在樹葉上，濺落在濕漉漉的地上。就像在聽一支琵琶曲，心靈深處蕩起的是一種和諧的天籟。此刻，本來就非常潮濕的空氣顯得更加潮濕了。

沉浸在龍的世界的氛圍里，我在感嘆：“這里的每一株古樹，分明就是一條龍，有多少株古樹，就有多少條龍，而那株最粗、最老的樹，就是守望千年的龍王……”

我還在往前走。我走在一條曲曲彎彎的小道上，四周都是占盡無限風光的古樹。一株一株，靠得很近，似乎又若即若離。竄到高空的樹枝，就像是擺動的龍尾巴，在風中搖曳。

不知什么時候，雨停了，古樹叢透下了絲絲陽光，就像一股股金線在樹葉間蕩漾。一抬眼，就能隱隱約約看到古樹的枝葉后面的那輪閃著金光的太陽。這時，我能感覺太陽的存在，但卻看不清太陽的真面目。這是一種朦朧的美，透徹心扉的美。

龍門的龍潭古樹 張會軍 攝

我若有所思，轉身問曉東：“官莊龍潭有多少株古樹？”

曉東對我說：“有人數過，官莊龍潭的古樹有六百八十多株……”

我問：“真有這么多嗎？”

發娟在一旁笑了笑，插話說：“真有，一點不虛，有人一株一株數過……”

我說：“這么說，這龍潭里有數百條龍潛伏著，真是一個龍的世界……”

我這樣一說，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笑了。大家就此話題又熱烈地談了起來。在龍潭能夠看到一個古樹茂密的地方，就會感知得到龍潭所蘊含的文化氣息，看得到龍影，聽得到龍吟。也許，數百條龍也聽見了。因為，在龍潭，我看見，參天古樹一株緊挨著一株，充盈著一種期盼和靈性。我聽見，簌簌的風聲，從耳畔穿過，在古樹間奔涌和流響。

這時，我的耳邊流水潺潺，可細心想看，卻不知流水從哪里而來，又會流到哪里?？傊?，看不到水流，也看不到水潭。如果伸出手一抓，似乎會抓到一掌水霧。這是官莊龍潭的又一奇妙之處。人在龍潭，感覺得到空氣里有許多水分子在游動，只不過肉眼凡胎看不到罷了。

“水潭一定是在最頂端……”我邊走邊在心里想。

在龍潭盤桓，我想，當年明代狀元楊慎被發配永昌府長達三十多年，在博南山、永國寺和衛所里待的時間很長，他一定到過離縣衙不遠的龍門，而且一定來過官莊龍潭。那時的他，也許進入龍潭后，一定和我的心境相似，感觸一定很深，也一定會寫過有關龍潭的詩文，可惜時光久遠，歲月古老，贊美龍潭的文字失落在了歷史的某個角落，再難尋覓。當年楊慎以狀元之身被貶的低落心境，我想，他一定會在龍潭仰天長嘆，命運的不公和是非成敗的感嘆。在龍潭回旋，數白條龍，一定洗耳靜聽著楊慎那抑揚頓挫的聲音。

再就是，清代在永平任縣令十年的桂馥，也一定多次到過龍門的龍潭箐，也一定在官莊龍潭，行吟過古樹和一草一木。他和楊慎一樣，也是個儒雅的文士，會洞察龍門龍潭的美。桂馥寫過一首名叫《永平》的詩：“邊城山地小，衙齋古寺荒。蒼苔緣榻上，徑鳥向人狂。箐邊夷獠雜，陰晴氣候涼。不知家萬里，夜夢理歸裝?！惫痧ニ鶎懙捏溥?，是不是龍潭箐的箐邊呢？不得而知，但在我想來，但愿是指龍潭箐。即使桂馥在異鄉聽到的是雜亂的鄉音，可他勾起的一定是一段萬里的鄉愁。在我的內心深處，我真的希望桂馥的這首詩是在龍潭寫下的。桂馥六十歲到了永平，七十歲死在任上，冥冥中，這也許就是他對永平難舍難離的命運和宿命。我想，幾個隨從，一乘轎子，時常會把桂馥抬到環境優美的官莊龍潭，沉浸在官莊龍潭的山光水色之中，任人世間的世事跌宕起伏，也要讓風花雪月在心中翻騰飛躍。桂馥在龍潭，想必他在撫摸古樹的那一刻，會感嘆人世滄桑，猶如古樹般結滿青苔，顯得蒼老和古樸。桂馥是研究語言文字的，在龍潭，他會得到不少靈感和創作契機。那時，桂馥孤身一人，不遠萬里從山東曲阜來到邊屯永平，至少他的心靈里的某個地方，是不會孤獨的。比如，他身邊有一個俠肝義膽的江七妹，假如真的有像江七妹一樣的女人陪伴著桂馥，孤獨的桂馥就不再孤獨，也就有了在永平的故事，這樣，桂馥就真的有福了。

在官莊龍潭，我一直在想，要為龍潭寫首抒情詩。在構思詩的途中，我登上了龍潭頂。龍潭頂也有不少古樹，而且生長得粗壯高大，直插云天。在那里，我更加吃驚了。四處望望，根本就沒有我遐想的一潭水。一個石頭雕刻的龍頭的嘴里，流出一小股泉水，激起的水花也很小很小，就像一道細小的瀑布。這樣一來，我想象不出那嘩嘩流淌的泉水，到底從什么地方流出，又怎么從這山坡流到山腳的呢？這是一個謎，一個難解的謎。這個謎，就像官莊龍潭一樣，讓人久久思索和慢慢回味。

據說，修這龍潭的時候，是有一個雕琢好的石頭龍頭，可就在挖土裝龍頭的時候，無意間卻挖出了一個古代的石頭龍頭。驚現的古龍頭，讓在場的人一時懵了，這是不是龍潭的龍在顯靈？這事真是有點奇，有點巧，好像這古龍頭，深埋在地下許多年，一直在等待著這一天重見天日。然后，人們恭恭敬敬地把古龍頭安裝了上去，那涓涓細流就從龍口里流了出來。我上前一看，龍頭的確是一個石雕的古舊的東西。官莊龍潭真的是一個奇妙的地方，連這個龍頭里也會包含著故事和傳奇。官莊龍潭的龍文化，也許就從這個出土的龍頭開始演繹。

我喝了幾口從古龍頭里流出的水，猶如喝下了甘霖。人生難得喝到從古龍頭里涌出的山泉水，而我卻喝到了，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機緣和福分。

我若有所思地對身旁的朋友說：“龍潭箐有四個龍潭，有幾千株古樹，演化成了成群結隊的龍，群龍不能無首，官莊龍潭就是龍首，這樣，群龍有首，澤被天下……”

曉東說：“你來到龍潭，想必已經心醉神迷，就為龍潭寫一副對聯吧……”

我點了點頭答應了。很快，我就想出了一副對聯。對聯曰：“泉隱洞天心懷天下事；龍潛福地修煉佛道心?！睓M批是：“龍吟蒼生?！?/p>

后來，我去了大麥地龍潭、小卓潘龍潭和小麥地龍潭，但都沒有官莊龍潭對我的心靈那樣的沖擊和震顫。

對于深藏鄉野龍門的龍潭箐，細細想來，出乎意料的事太多了。我贊美龍潭箐的龍潭，絕不是隨意而為，對于龍潭，我算是有緣人。

采風結束，我依依不舍地走了。我還會來，還會來尋覓和探尋龍門龍潭的神秘和秀美。因為，我的心沒有走，留在了龍門的龍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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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袁 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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