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斯·勃魯圖斯詩十首

我的道路橫貫了

我的道路橫貫了整個故鄉的土地。

我是漂泊無定的行吟詩人；

森林搖擺樹葉向我致意，

我也急忙向它們伸出手去。

我蔑視禁錮：它們的羅網——

是對思想，對幻夢的窒息，

我站立在瞄準的子彈面前

我一點兒也不失去我的尊嚴。

我且走且唱，不能夠歇息。

為了報答善良，報答美好的一切，

我的欺人者努力把繩索

將我這贖身奴隸的脖子緊勒；

我不再追償親昵——絕對不能。

我的胸口被畫上了射擊的陰影。

夜城

親愛的，你的夢幻就要沉寂！

在碼頭上空——播撒著凝膠的閃光；

巡邏的坦克沿著城市

像一群蟑螂似的四處爬行。

從痛苦所生活的小茅舍里，

暴力像一條長滿虱子的褥墊被扔棄；

恐怖在鐘聲的戰栗中隱沒。

不盡的憤怒在沙灘與懸崖上呼吸。

這一個夜晚將十分平靜，

我親愛的土地，你的夢幻！

依然是那些聲音

依然是那些聲音，塞壬

在夜間野性的嗥叫，

雷鳴般的敲擊聲——神經的

突然一聲刺耳的大叫。

漸強地——痛苦。眼睛里

怒氣沖沖的光點，

無法忍受的痛哭——

更加悲傷與凄涼。

經歷坎坷的面容

比傾盆大雨更令人厭煩，

依然是那些聲音——皮靴的敲擊

和塞壬野性的嗥叫。

我在記憶深處

我在記憶深處珍藏你的形象：

兩手放在膝蓋上坐在桌旁，

你悲哀的眼睛張望著

我如何在刀尖上徘徊，

在你委屈地嘟起的嘴唇間，

對變心的控訴已經冷卻。

我倆都知道判決的徒然。

親愛的，熱戀中的我優先

獻身于自己的祖國。

我愿意承認自己的過失，

我仍然期待著寬大處理：

不是你嗎，炫耀你的美麗，

將我引誘成同謀犯？

羞恥不能折磨我的心靈。

我相信，她，親愛的祖國，

會原諒我不自由的背叛，

不會徒然地嫉妒對手。

最初開放的鮮花已經凋萎

最初開放的鮮花已經凋萎，

唯有在樹葉羞澀的鑲邊中

樹木已經半裸；某一種東西

喪失了暮秋的美麗，被它們的冷酷

盡情折磨。春天的大限已到，

大門口——夏天——正虎視眈眈；

大自然競技的柔韌性

在自己的信心與希望中隱匿，

與夏天的無限權力比較而言

充滿了更多的知識——或者

行將出土的幼芽戰栗的歲月之脆弱。

女巫

女巫的眼睛——并不比鳥眼銳利，

她的語言普通——仿佛鳥兒的啁啾。

一陣陣風兒憂郁地對自己變化

——呲開冰冷鋒利的牙齒，

橡樹和老松樹的汁液已經枯干。

唯有那些在保守的恐懼中的極端苦悶者，

懊喪的思想，從夏天的動脈里

奔涌出殷紅的血液——仿佛在三棱匕首下——

像一名暴烈的復仇女神

秋天——凈化的時間——來臨。

你的臉龐

你的臉龐

絕望地

轉向了我

在黑暗中閃爍。

啊，懦弱的小鴿子！

在你頭頂

愛情來臨，像一把刀子。

夜的天空

夜的天空——沐浴在月的乳液里。

請將我擁入懷中，打盹的愛情。

你的微笑之燦爛的拱頂

從遙遠的群山移向

你戰栗之胸脯的平原。

我那么溫柔，那么甜蜜地向你俯身，

你秘密的泉源給我以歡樂。

在刺透沉默的秘密之霧幔里

親愛的土地，

我忘情地親吻你。

途中

月亮升起。樹木遠離開

地貌黑暗的溝蝕，

站立著，翩翩舞動；

一片片云彩，像一把把剃刀，

切割著星光閃爍的天穹。

夜吁出長氣，以整個情感的溶液

訴諸我的溫柔。

而星星在閃爍——以鐮刀的利刃，

仿佛聚光點，在自己心中收集

整個安謐與和諧的渴望。

我的理智

我的理智——

在不安與平靜的

思緒之蛛網中——

突然

語言像利劍般相互交叉——

沖刺，擊擋——

它們悅耳的響聲久久不曾停息。

而經常的是，普通、謙遜的詞，

在寒冷之中，在影子之中，苦苦懇求

回答的溫暖——不要趕走它。

讓它在詩行中顯露。

作者簡介：

丹尼斯·勃魯圖斯（1924―2009），南非詩人。用英語寫作。生于津巴布韋的索爾茲伯里。在南非伊麗莎白港長大。1946年畢業于海爾堡大學，后在威特沃特斯蘭大學攻讀法律。曾因反對種族隔離政策被判苦役十八個月。1962年流亡尼日利亞，后移居英美。1971年，他永久定居美國，現任西北大學英語教授。詩人堅持以一種寬容的愛向主宰南非的殘忍無情的種族仇視挑戰，其所有的作品都有一種讓讀者感知的溫情與人道精神。勃魯圖斯是南非共和國最卓越、最有天才的詩人之一。他的主要詩集有《警笛、鐵拳、足枷》《獄中給瑪莎的信》《來自阿爾及爾的詩》《一個簡單的欲望》《中國詩抄》《執拗的希望》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