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中樂
1997年4月,我赴中國駐泰國大使館工作。
泰國曾被稱為亞洲發展最快的“四小虎”之一,但多年來泡沫經濟嚴重、經濟發展不平衡、積聚矛盾甚多。終于在1997年7月,泰國爆發了金融危機,并很快波及亞洲乃至全世界?,F在想起來,我仍心有余悸。
記得那年6月底,時任中國駐泰國大使金桂華拜見泰國時任總理差瓦立,詢問泰銖是否會貶值。當時,中國有60多家公司在泰國,使館也有一大筆泰銖,如果泰銖貶值,中國將會蒙受嚴重損失。差瓦立信誓旦旦地承諾:“保證不貶值!”
然而7月2日,泰國政府突然宣布放棄固定匯率制,實行浮動匯率制。差瓦立沒能信守諾言。
泰銖貶值后,泰國經濟的多米諾骨牌一張接一張地倒了。大批金融機構和企業被迫重整或倒閉,房地產也應聲崩盤。
房地產業本是泰國經濟迅速發展的重要引擎。自1984年起,泰國政府就采取了一系列措施鼓勵房地產業發展,極大地刺激了消費者的購房欲望。但很快,泰國房地產就出現了供大于求的局面。據1995年泰國房地產事務所的報告,曼谷的住宅空置率達14.5%。買家少加上泰國經濟低迷,外國投資者失去信心,紛紛撤出泰國房地產市場,最終導致泰國房地產的崩盤。而其他領域受房地產行業波及,也陷入危機。
短短幾個月,泰國社會幾乎變得面目全非。城市里車輛驟減,再也不用擔心堵車了;房地產過熱時興建的爛尾樓矗立在市中心,滿目瘡痍,修建完成更是遙遙無期;許多年輕人昨日還是銀行的高級職員,如今在巷子里賣小吃;西裝革履的男士也不得不打開自家奔馳車的后備箱,展示嶄新的衣物和飾品,大聲叫賣起來……
在國家生死攸關的時刻,泰國人民心中的“圣人”、德高望重的國王普密蓬出來講話了。他說:“我們不要高估自己。泰國并非發達的工業國家,還是個農業國家,要注重人民的溫飽問題?!彪S后,他帶領王室成員向貧民捐款。與此同時,泰國政府也精兵簡政,削減公務員工資,起用專業的經濟管理人才,制定解決危機的方案。
我發現,泰國從上到下,無論是國王、總理還是富人與貧民,都具有超常的忍耐力與應對危機的從容。
許多泰國民眾自發想辦法,幫助國家度過危機:一些商販在金融危機前進口了商品,沒有因為泰銖貶值而趁機大幅提高價格,仍然保持原來的售價;銀行服務柜臺前沒有設置鐵欄,普通百姓也沒有瘋狂擠兌,而是自覺發起捐換黃金和美元的活動;富人洗干凈、收拾好舊衣物,以極其低廉的價格把它們賣給買不起衣服的窮人……人們用自己的方式,在危機中積極地生活著。
1999年下半年起,泰國經濟開始走出低谷,全年實現GDP增長4%。第二年6月,泰國宣布脫離IMF(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監管,經濟逐步回升。泰國人終于挺過了這次危機。我也因為目睹了泰國國王和民眾合力共渡難關,愛上了這里樸實勇敢的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