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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年祭

2018-01-07 19:41高凱
南方文學 2017年6期
關鍵詞:飛天詩文蘭州

高凱

許多人一直在打聽的那個人已經悄悄地去了另外一個世界!

丁酉年,是西部詩歌高地甘肅的一個災年。先是詩人、《飛天》原編輯李老鄉7月在天津駕鶴西去,然后是編輯家、《飛天》原副主編張書紳8月在蘭州不辭而別。李老鄉還和大家打了一個招呼,舉行了一個體面的告別儀式,而張書紳竟然一聲不吭地走了。為了李老鄉,我剛剛寫下萬余字的《丁酉蒼?!?;因為張書紳,我又置身于一片鋪天蓋地的蒼茫。

西部,不,是大西北,一連失去兩個詩歌寶貝,詩歌界一時為之疼痛不已。遠在云南的詩人于堅,對張書紳的去世尤為傷懷,及至看了我這篇祭文的初稿之后,在我的郵箱里留下了一句令人悲愴的追問:“這個時代還有編輯嗎?”

編輯當然還是有的,但像張書紳這樣曾經被廣大青年詩人愛戴的“老黃?!本庉嬕呀浐苌俸苌倭?。 “一代名編”張書紳,這位在20世紀80年代初開設并主持《飛天》“大學生詩苑”專欄,從而引領了新時期中國大學生詩潮的虔心耕耘者,無疑是中國詩歌的良心。

張書紳歿的消息,我們是在其歿后十幾天才知道的。8月28日晚,我和馬步升、葉舟、牛慶國等幾個人在蘭州農民巷一個酒店接待武漢的劉醒龍、廣州的朱燕玲和武威的李學輝。席間,葉舟接到一個電話,說著說著葉舟突然異常憤怒,一桌人不知究竟甚是疑惑,尤其是他沖著對方的一句 “你怎么現在才告訴我” 的厲聲質問,讓人有一種不祥之感。接聽完電話后,葉舟先是讓大家猜猜是誰的電話,見大家一片茫然,才說是張書紳的兒子,打電話要給他送一本《張書紳詩文紀念集》。停頓了片刻,葉舟神色黯然地告訴大家,張書紳十幾天前就走了,其兒子說,之所以沒有告訴大家,是因為張書紳立有遺囑:喪事從簡。

翌日酒醒之后,我想起了甩手而去的張書紳。我想,斯人雖然不辭而別,但我們這些活著而又同城的人不應該漠然處之,甚至息聲。而且,他的人生已經不屬于他一個人,擁戴其精神的人都有權知道他的去向。而此刻,我必須先在自己心靈的原野上點燃一堆篝火,讓人們為一個孤獨的人而聚攏在一起,進而看見他并讓他看見。所以,一種詩人的良心促使我用一條簡短的手機短信把張書紳的死訊發了出去。果不然,不要說蘭州城外,蘭州城里也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個消息,一些人甚至不相信。從“大學生詩苑”走出來的詩人、已退休多年的西北師大文學院教授彭金山,兩天后還打來電話試探地問我:張老師的死是真的嗎?

怎么會不是真的呢!第一個回信表示哀悼的是從《飛天》飛上詩壇的云南詩人于堅,他先是發了只有一句的悼詞“一個偉大的編輯去世了”,十幾分鐘后他又發來一首即興創作的悼詩《悼我的編輯張書紳》,并囑咐我轉發。

于堅的悼詩如下:

一個偉大的編輯去世了

那些書還在印

那些蒼白的書

他永遠坐在那些無名手稿之間

戴眼鏡的人 逆來順受

他看不見世界

他只看得見石頭和陶罐

1983年我心懷光明

走出大學

朝著一個春天的郵箱

編輯張書紳住在蘭州

蘭花之州

荒原環繞

2917年8月28日

多么悲壯的悼詩,一腔真情,一片肅穆,有“蘭花之州,荒原環繞”之氣概。于堅發短信要加我微信,因為我一直拒絕網絡鬧市,沒有微信,只好讓妻子加了他的微信,將其傳播了出去。害怕妻子的微信圈不夠廣泛,我又通過手機短信發給了一些詩壇中人。一個一輩子默默無聞的人,我們不能讓他死得也默默無聞。

其實,知道大限已到,張書紳早就做好了走的準備。大約在三個月之前,張書紳的妻子張粉蘭在單位找到我,說張書紳出了一本書,讓我替他送給單位的一些人。張粉蘭來時就帶著一捆書,書名是《張書紳詩文紀念集》,由現代出版社出版。張書紳要送的書都沒有簽名,但有一張手寫的贈書單,都是曾經或正在甘肅省文聯機關工作的人,共51位。書的體式很龐雜,收錄了張書紳的雜憶散記6篇、日記10篇、新詩100首、五言詩300首、詩歌評述18篇和別人寫他的文章8篇,以及他在《飛天》主持“大學生詩苑”專欄時的讀者和作者來信若干。這是張書紳一生出版的唯一的一本著作,在其生命的最后行世,自然十分珍貴。

很明顯,張書紳想通過這本書安排后事,說一些想說的話,留下一些想留下的東西。在書中《“大學生詩苑”印象——讀者來信摘抄》一節之前,單獨收錄了張書紳2014年10月17日寫下的一句話:“現在考慮,這篇東西似乎可以與讀者見面了。三十年了,還忌諱什么?”

這最后一句“三十年了,還忌諱什么”,應該是其最初整理這些讀者來信時的心緒,作者將其收在書里,無疑也是張書紳編這本書的用意。

作為一個從合水走出來的文人,張書紳把送書的任務交給我這個合水人,可見還沒有忘記我這個小老鄉。被其信任,我感到了一種莫大的幸福。所以,我不敢怠慢,立即叮嚀辦公室的小席,盡快按照那張贈書單把書送到每個人手里。同時,我把屬于自己的那本拿回了家,放在床頭抽空翻了起來。一般來說,凡是被我放在床頭上的書,可能就是我的最愛。

《張書紳詩文紀念集》是張書紳提前發出的一個訃告。作為一個活著的大編輯,張書紳焉能不知道“紀念集”三個字的含義?所以,他不是老糊涂了,而是有意為之。接到送書的差事不久,《飛天》原主編李云鵬從海南回蘭,作為一個從《飛天》飛出來的詩作者和一個后來又在《飛天》工作過一段時間的編輯,我想借機請張書紳、何來等幾位《飛天》的老師和現任《飛天》主編馬青山坐坐。但是,邀請張書紳時,我打的是張書紳的電話,接電話的卻是他的老伴張粉蘭。一聽我請張老師吃飯,夫人當即連連推辭,說吃飯就算了吃飯就算了。我有些不甘心,又鄭重申明了兩個理由:一是很久沒見張老師了,想見見;二是給張老師說說送書的情況。但是,夫人最后還是婉拒了我的邀請,使我很沒有面子。我想,這既是老伴的意思,也是張書紳的態度。事后我才知道,張書紳的手機一直是老伴拿著,以阻擋外界的打擾。其實,事前馬青山就說,張書紳肯定請不動,他退休以后誰也不見,很少出來應酬。有一次,《飛天》的一個副主編走到他家樓下打電話請他都沒有把他請下來。一聽這一情況,我就釋然了,對于一個住在沒有電梯的七層樓上的老人,讓其上下樓對其是一種無情的折磨。我看過收在《張書紳詩文紀念集》中汶川地震時作者的幾篇日記,感到當時的張書紳猶如死里逃生那樣驚險和狼狽。如此,那天我們聚會時張書紳沒有來。飯前,我給李云鵬帶了張書紳送他的《張書紳詩文紀念集》。李云鵬翻了翻書幽幽地說,這個書名好像不對勁呀!似乎是馬青山接過了話頭:這恐怕是張老師有意起的一個書名。的確,隨后我也在《張書紳詩文紀念集》中找到了依據:“四年前,我患了嚴重的心臟病,住院兩次,微創手術一次。眼下,尚存十一種病,早停止一切社會活動,在家服藥養病……”從書中看,其所說的“四年前”,應該是2010年3月心肌梗死搭支架,那一次差點要了他的命。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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