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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肖云儒老師致敬

2018-01-16 17:45紅孩
四川文學 2018年1期
關鍵詞:鄉愁散文作家

站在這地方談散文,其實誠惶誠恐,我最懼怕的就是肖云儒老師。說實話,我這人比較狂妄,就全國而言,對搞散文理論的我沒有幾個看上眼的,但是在肖老師面前,我沒辦法,我得低頭。因為搞散文理論肖老師在當代屬于祖師爺級別的人物,他老人家1962年提出“散文形散神不散”的時候才20歲,正讀大學。那時候我還沒出生呢。我二十歲的時候,正在北京郊區的一個鄉政府做團委書記,每天跟著鄉干部一起討論計劃生育的問題,要么到農村的麥田里去蹲守,去抓罪犯,還沒有心思,或者說沒資格去研究散文。幾十年以后,當我成為一個報社的文學編輯,我有幸作為肖云儒老師的責任編輯,編了很多他的散文,而且跟他面對面多次相見。前一段我把一本談散文的稿子給了肖老師,肖老師在酷熱的夏天不辭辛苦為我寫了序,對我給予了很大的鼓勵。要知道,一般提出重要理論的人,他不輕易接受他的晚輩的理論,就是說我提出了一個幾十年的理論,在散文界、在文學界大家已經公認了,那么你一個小伙子,冒冒失失地也提出一個理論,而且你還想在這個行當里也有一個霸主地位。但是,我說的是但是,肖老師在他的序言里居然承認了我,他說我談到的散文的“確定與非確定”與他的“形散神不散”有異曲同工之妙。這就是說我的那個理論在他的理論上有了新的發展,我聽了以后感到很振奮,搞得好像是散文的新時代到了。

其實任何一個學科,文學也好,藝術也罷,都是踩在巨人的肩膀上,剛才肖老師講的三點,有一部分我們很共鳴,我記的筆記比我準備的提綱都多,因為我每次來西安,我都非常愿意參加有關散文的會議,總覺得哪怕我來兩個小時、半個小時,只要有一句話對我有用,可能我回去就能寫出一篇好文章。剛才肖老師談到了散文的密碼,我回去不出一個星期,就寫了一篇文章,為什么呢?因為您提出來了,您寫不寫是您的事,你最好不寫,我來寫。我知道這散文的密碼是怎么回事,我有我的鑰匙,我要打開散文的密碼來談一談。我也想說,有人說我提出了散文的標準概念,剛才肖老師說散文沒有標準的概念,因為歷史上誰也沒有給散文一個完整的定義,但是詞典給散文是有定義的,它說這是跟小說、戲劇、詩歌并列的一個文體,至于散文怎么去確定,并沒有給一個說法,那么我想說,沒確定就是最好的概念,當確定了這個概念的時候這個文體就出現問題了。如果我們寫的散文都是《古文觀止》那樣的東西,或者說我們寫的散文都是魯迅,都是朱自清,都學余秋雨,那我們就出洋相。以文化散文為例,一個余秋雨在前面走,后面有一個一萬個人跟著在走,學得四不像,為什么?沒有余秋雨的學問,余秋雨可以放開談談對世界的認識,人家是大學老師,是學者,人家有這個資歷。就整體的成就而言,90年代余秋雨搞了文化散文,在散文這個領域,他開拓了他的一個旗幟性的東西,這是余秋雨非常了不起的地方。在他之前,比如楊朔、比如秦牧、比如白羽,他們三個人在散文的文體上確實做出來很大的貢獻。我們沒法否定?,F在有很多年輕的作家把楊朔秦牧貶得一錢不值,我要問,你拿出一個像樣的作品沒有?沒有,那你叫什么散文革命,你革哪家的命,這就是出洋相?,F在很多年輕人一味想著革命,我覺得這個沒有道理,你一定是在前人的基礎上、肩膀上做一些探索的,如果被社會所接受,那么你革命成功,如果不接受,那你就要重新再來。

現在我們很多作家,自己沒有寫出像樣的作品,到處說他開始革命。這個我覺得就是一個狂妄的表現。其實不論你現在提出怎樣的文學觀念,虛構非虛構,大散文小散文或文化散文,它本身就是一個偽命題。大散文,什么叫大散文?是文字的長,還是思想力量的大與小,還是其他的問題,比方說文化散文,反過來一推,誰的散文是沒有文化的,一推就倒了。所有的文字都是文化。難道只有余秋雨寫的才是文化散文嗎?那么我寫的散文就不是文化散文了嗎?這顯然是不對的。那么又有人要說我們現在想做原生態的東西,更好一點,我不大贊同。比方說有人寫鄉村,寫老井,轆轤,老屋。您對原始的再描寫,我看了以后還是陳舊感,我前些日在文化部黨校學習班一次研討會上就提出,當時有人就說原生態的東西如何好,幾個歌唱家也跟著呼應,我說你們提出的原生態我不太贊同,有些地方的原生態一點都不太好聽,為什么不好聽,他們沒有經過我們專業的作曲家、藝術家的再提升,王洛賓的歌曲好聽,因為在原來采風的基礎上他經過藝術加工處理了,把原來的作品又重新打造了,變成非常好的作品,我們要接受這個,大的藝術家、詞曲作家,他們肯定是在原來的作品上有提升的,而且我們要相信作家作曲家一定會比人民高一點,說白了你寫散文寫小說,你對生活的認識水平,跟普通人是一樣的,你怎么能寫出好作品。我非常贊同肖老師說的,我們對于這個新的時代,要關注它,并不是記錄它,你必須要很好地去思考,甚至提出自己對當下生活的判斷,這個判斷一定要高于生活,一二三年,甚至能夠預測十年、二十年。你有這樣的水平你的作品才可以,現在新聞聯播同時進行,你看大家也看,網絡,你有,人家也有,甚至你不知道的,人家比你看得還快,那你寫出那樣的作品,誰喜歡看,這就是現在為什么有的報刊發行得很少很少,因為你寫的作品出了問題,你寫的小說都是很少的那部分人看,是圈子里的人互相看,是作家協會、出版社出了錢印刷完之后分送給你看。并不是像八十年代周明老師他們做《人民文學》主編的時候,雜志發行量一百多萬份,每一期讀者都是在等著這個雜志出來?!妒隆贰妒斋@》都是幾十萬幾十萬本地賣。為什么?其發表的小說思想與這個時代是共鳴的,把人們想說的,說不出來的,寫出來了,然后,一篇小說出來以后全國沸騰,互相傳播著看。

目前,咱們這些雜志,發行少得可憐。我家里的每期給我贈送的幾十本刊物報紙,我現在已經很少打開看,已經不想看了,為什么?他那個雜志的水平比我要看的水平要低下幾個點,我怎么看?你把《十月》《收獲》給我,我不管那個作家是誰,我認為大部分作家我看不上,不想看。與其看看雜七雜八的東西,不如回到經典,看看我們歷史上的經典,看看國外的經典,甚至我多次提出,我們的作家應該向美術、音樂、戲劇、宗教學習,現在很多創作者黑白天看的書,還是就文學談文學,我搞散文就把散文雜志訂上七八本,整天看這個,以為就會寫散文了,不是這樣的,這七八本刊物登的散文不一定是我們心目中的好散文,大部分水平很低的,我這么說很多人覺得我很狂妄,是的我是很狂妄,因為我有標準,我有我的散文理論在這支撐著。如果我沒有我的散文理論支撐,我不敢說這話。比方說,我認為我心中好的散文,它第一提供多少情感含量,第二提供多少文化思考含量,第三提供多少信息含量,第四在技術上是不是有大的突破,最后一說,你的語言是不是有獨特性。如果說你這個作家在這五條里面占一條、兩條已經很了不起,如果你能占五條,我認為那你就是當代的魯迅,你現在就是蘇東坡的水平,我相信我們到不了這個層面。沒有辦法,因為現在我們太躁動了,我們讀一篇作品時,不要說看整篇散文,看一個段落一個詞語一個句子,能夠震動你的,讓你覺得人家怎么能寫出這樣的句子,都太了不起了,可惜這樣的句子已經很難找了,都是公共的語言公共的思維,發表的量很大,全國每天都在發表,每天都在出版,一搞評獎,呼啦啦幾百本散文集,一搞單篇散文評獎,好幾千上萬篇都來了。最后你發現,有五千篇,可能有四千五百篇甚至四千八百篇幾乎寫的是一篇。比如我們搞“母愛”散文大賽,全國的母愛散文幾乎是一致的,都是勤勞勇敢孤苦一生,對兒女如何,要不就是從生到死,整個一個過程,沒有自己的獨特性,沒有獨特的寫法,每次評獎我跟周老師等評委在評的時候其實是很痛苦的,有些作品一看標題一看第一自然段,就知道這個作品怎么回事。擇擇擇,選選選,先拿出10篇,實在不行,沒有辦法,就直接約稿,張三,你給我寫一篇母愛散文,你給我好好寫,寫一個能夠讓我眼前一亮的散文。我要的是這個東西,如果這個都不行,那我覺得就是一個麻煩。有人說你們做編輯的發人情稿,是的,我是發人情稿,因為這個人情決定我的水平,我知道這個作家,我約他,是因為他靠譜兒。很多自發來稿不靠譜兒,沒法去看,作為一個編輯,我有我的取舍標準。

比方說關于鄉愁,我跟肖老師的概念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我一直說鄉愁不等于鄉村。有的人一說鄉愁就是家鄉的小橋流水,磨盤,碾子,驢,以為這就是鄉愁。鄉村是我們中國人的集體記憶,大部分人前兩代人幾乎都是農民的兒子,你幾乎就是土地上長大的孩子,是跑不了的,那么給你的記憶就是這樣子的。我認為鄉愁跟鄉土接近,它是精神層面的,并不是完全的地域性、時間性的,什么叫鄉愁,我是西安人,我寫西安的東西叫不叫鄉愁?像秦錦屏從陜西到深圳,離開家鄉一二十年這樣一個鄉愁,像林海音寫《城南舊事》,席慕蓉寫《父親的草原母親的河》,它是一種地域的概念,還有的是時間的概念。如果有人規定,離開了十年以上寫叫鄉愁,不夠十年還不算,你肯定不同意。如果從地域上來說相隔多少里,十里以外這個不行,太近。相隔二百里可以,可不可以呢?也不一定,我覺的把它作為精神的層面就好理解。其實老舍寫的北京是不是鄉愁,我認為是。蕭紅寫的《生死場》是不是鄉愁,我認為是,魯迅寫他的家鄉,包括魯迅喜愛的北京我認為它也是一種鄉愁。他是一種精神上的東西,這種東西我們能確定它,也不好確定它。就是在這種確定與不確定之間便產生了這個東西,其實文學的東西恰恰是在這種不可確定的時候,這個文學它就有味道了,如果我們看到一篇東西,從頭到尾都是一種確切的寫法,我看得很清楚,你告訴我寫的什么,經過了什么,發生了什么,結論是什么,對不起,你的文章為我認為失敗了,因為文學是不承擔確定性的東西,它承擔的是非確定性的東西,就是給讀者想象的空間越大,你的作品越成功。相反,你的作品給讀者沒有空間,我覺得你完蛋了,可以不寫了?,F在寫人物也是這樣,包括寫風景也是這樣,到哪去旅游,從頭到尾寫完了,我需要你去記錄嗎?不需要。我需要你的感受。你到了這個景區,到了這個景點我需要你去感受。肖老師連續幾次沿絲綢之路到很多國家,寫自己的見聞、感受,寫他的思考。并不是像一個旅行者在記錄,早上起來到哪見了誰,吃的什么飯。不是這樣的,他有文化分析,有文化思考。

所以我對鄉愁有我的判斷。我想說三個字,第一個字是情,散文一定要抒情。如果非情感的東西,過于理性的東西我認為它不是散文,起碼不是好散文。第二要有思,要有他的思考。有自己的獨立的判斷,有這種哲學性的東西。第三要有一個理,文章不管你怎么寫你都要有一個理,要有邏輯性,看完后內在要有聯系。這也是肖老師說的神不散。通過理性的東西從頭到尾能夠串下來,我們現在寫著寫著就寫飛了,我認為好文章不怕寫飛了,高手在寫的過程中逐漸會拉回來,到最后會猛然全拉回來。這恰恰是高手。能放能收,這就是散文家要干的事,其實我看人家好多的畫家,好多的書法家人家有這個本事,墨滴在紙上沒關系,拿起來借著墨順勢畫,又畫成別的了,他在這個過程當中不斷變化,其實,開始的時候心里可能有一幅畫的樣子,但是畫著畫著根據墨的特點根據自己心境根據他整個情緒的變化,他改變了,不怕改變呀!黃河它流下來不可能從西到東直線就去了,它也是依山傍水不斷地曲折前進,隨后流入東海,我們的作品其實就應該要有曲折,周游這樣才能不斷進步,才能成為好散文好的文學作品。

所以我們把這次分享會取名記住鄉愁,叫這么一個名字,是二十天前在北京搞了一場鄉愁散文的首發式,當時是二十個作家的作品。今天我們四個人正好每個人都有一本書,他們三個人都是陜西人,我是陜西女婿,也算是半個陜西人。我就說干脆用“鄉愁”把我們四個人攏在一起。我們所謂的師生基本是按年齡分的,肖老師說你們這是老中青三代,我說是這樣的。其實文學也是一個傳承關系,每一次來在老先生面前都是能得到一種新的思考。我覺得“賈平凹邀您共讀書”從發起到現在,兩年多真沒想到搞到了61場,本來想著搞個十場八場就自動結束了。要知道,全國搞的各種文化大講堂已經沒剩幾家了,原來一個星期一場,一個月一場,我原來也參加過好多大講堂,最近一年多沒什么人請我了,原因是什么?不是我沒本事了,是人家的大講堂結束了,不搞了。咱們是一枝獨秀,“賈平凹邀您共讀書”搞了而且搞了61場了,所以說,確實不簡單,此時此刻我們應該為自己鼓掌。

說了很多,其實還想說,因為時間關系就說這么多。希望大家多支持“賈平凹邀您共讀書”,支持中國散文學會。我們也正在協商準備搞中國好散文的大型賽事,真正地評出好散文來,既有社會大眾參與,也有我們專家參與,真正地把文學搞得火熱起來。最后,我想對肖云儒老師說,您那個“散文形散神不散”理論永遠不過時,再過200年,也不過時,真的向您致敬!

(本文系作者在2017年10月28日西安“賈平凹邀您共讀書”公益活動第61場,周明、紅孩、王潔、秦錦屏師生散文作品分享會上的演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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