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中國女人

文/小 左

何澤慧出生于堪稱簪纓世家的名門望族，清朝不到300年，這個家族卻出過15名進士、29名舉人，山西人講話，“無何不開科”。

如今蘇州的網師園，曾是何家私宅，正是何澤慧及其家人無私地把它捐贈給國家。

何澤慧的8個兄弟姐妹中，共出了4位著名的物理學家、一位植物學家、一位醫學家。

何澤慧自小聰慧，當年清華物理系招生，她是唯一的“女狀元”。

她后來回憶：“考浙江大學的人有800多，我報考的是物理學系，他們取的只有我一個女生，你說我的運氣好不好？考清華大學的人特多，一共有近3000人，考進清華的希望小得不得了！”

后來，她選擇了去清華。也是在這里，她和錢三強相識相戀，被稱為“清華的金童玉女”。

戀愛并沒有耽誤何澤慧的學業。

當時中國的大學寬進嚴出，清華的課業尤為繁重。

最終物理專業只有10個人順利畢業，何澤慧是第一名，而第二名，正是她的丈夫錢三強。

從清華畢業后，錢三強前往法國留學，跟隨居里夫人的女兒學習。何澤慧當然不會甘于只成為“背后的女人”，她有足夠的能力與愛人并肩而立。

何澤慧很有報國熱情。戰爭爆發，她和幾個男生一起到南京軍工署求職，希望以自己的專業報效國家。幾個男生被留下了，成績更好的何澤慧卻因為是女性而被拒之門外。

她沒有坐等機會到來，她決定出國深造。

出國前她得知，德國柏林高等工業大學技術物理系的系主任曾經在南京軍工署當過顧問。于是，她到德國后直接找到了這位系主任，希望進入技術物理系學習。沒想到她馬上被拒絕了。

技術物理系主任說：“這不大可能，因為我們技術物理系是個保密的系，是不可能招收外國人的，更不可能招收女性來學彈道專業?！?/p>

但何澤慧不服輸，她據理力爭：“你可以到我們中國來當我們軍工署的顧問，幫我們打日本鬼子，而我為了打日本鬼子，到這里來學習這個專業，你為什么不收我呢？”

最終她說服了系主任，成為第一個就讀于該校的外國學生，也是該專業的第一個女生。

剛毅勇敢，不卑不亢，她是一個強大的女性，一個真正的“貴族”。

1943年開始，何澤慧與錢三強通過書信交流。因為戰爭的關系，書信不能封口，且僅限25個法文單詞。就這樣，在通信兩年后，錢三強鼓起勇氣，寫了一封影響了近代中國物理學界的信——錢三強給何澤慧的求婚信。

錢三強在信中說道：“經過長期通信，我向你提出結婚的請求，如能同意，請回信，我將等你一同回國?！?/p>

她的回復很簡單：“感謝你的愛情，我將對你永遠忠誠。等我們見面后一同回國?！?/p>

半年后，何澤慧提了一個箱子只身前往法國，和錢三強完婚。

不久，他們一起合作發現了鈾核裂變的新方式——三分裂和四分裂現象，在國際科學界引起很大反響。她被西方媒體稱為“中國的居里夫人”，被外國科研團隊集體爭搶。

1948年，當時已在國外享有盛譽的錢三強和何澤慧毅然回國，支援祖國的核物理研究工作。

夫婦二人為祖國的核彈事業做出了突出貢獻。當年氫彈爆炸成功的第二天，法國法新社科學編輯賽爾日·貝爾發表文章寫道：“人們認為錢三強是中國的核彈之父?！?/p>

那時，兩位科學家正是風華正茂之年。

錢三強主導了我國核彈事業的發展，而何澤慧也屢次為國家做出突出貢獻，讓中國在多個領域不落于強國之后。她的科研項目還獲得國家自然科學獎。

但因遭人妒忌，何澤慧無奈被調整崗位，曾被安排在實驗室掃廁所，打掃衛生。后來又和丈夫到陜西農村進行勞動改造，5年的科研黃金時期就這樣度過了。

無論是被命令掃廁所，還是身在偏遠農村，都沒有讓何澤慧敗下陣來。這位堅強的女性，等到了重回科研領域的那一天。

5年后，她再次主持科研工作，馬上意識到當時中國科研領域的空缺，她推動了中國宇宙線超高能物理及高能天體物理研究的起步和發展。

后來，國家決定為科學家正名。錢三強表示：“中國原子彈研制成功絕不是哪幾個人的功勞，更不是我錢三強一個人的功勞，而是集體智慧的結晶。外國人往往看重個人的價值，喜歡用‘之父’‘之冠’這類稱謂?！?/p>

而對于何澤慧，中國又有多少人知道她的姓名？

錢三強離世后，何澤慧拒絕搬到條件更好的院士樓，一直守著他們1955年搬進的一套老房子。屋里的陳設，也絲毫沒有變動。

何澤慧90多歲還一直堅持到單位辦公，不要配車，就自己坐公交。

中科院院士李惕碚在2009年慶賀何澤慧95歲華誕的一篇文章中寫道：“在何先生那里，科學研究就是探索自然的本來面目，如此而已。權位和來頭，排場和聲勢，以及華麗的包裝，對何先生都沒有作用。她會時不時像那個看不見皇帝新衣的小孩子，冷冷地冒出一句不合時宜而又鞭辟入里的實在話?！?/p>

直到離世，她一直住在中關村20世紀50年代建造的小區中。那里已經破敗不堪，昏暗的樓道里貼滿了疏通下水道的小廣告，小院里到處可見各種各樣的雜物。

時間飛逝，人們紛紛與這個老小區告別，何澤慧卻還住在這里。

屋子保留著錢三強在世時的模樣，錢三強離世后的20年間，何澤慧與滿屋書香為伴，直至2011年離世。

何澤慧出身于名門望族，但她身上卻毫無驕奢的影子，她一直樸實無華。她是真正的科學家，為國家作出突出貢獻，卻少有人識。

她備受尊重，卻蝸居在小小的老宅中與世長辭。但在精神上，她始終保持高貴。

她沒有豪宅，沒有奢侈物件，她主動放棄了更好的生活，只為報效祖國。她擁有最珍貴的驕傲與自尊。這才是真正的中國“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