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變

梁易

明天啟四年的一天，遼西走廊的明軍兵營大校場上，數千士兵鐵甲鮮明，槍械耀眼，正發出雷鳴般的吼聲。

原來前不久，一位來自浙江嵊州的文官喻安性出任遼東巡撫。在大明與后金的多次戰役中，人數占了上風的大明軍隊總是輸多贏少，所以新上任的喻安性在練兵一事上，要求格外嚴苛。就在前天，一名下級軍官犯錯，喻大人勃然大怒，命人狠狠打了他八十軍棍。那軍官被打得皮開肉綻，昏死過去。喻安性命人將他關進牢里等候發落，誰知天氣悶熱，這軍官傷口感染，竟然在昨晚死了。

那名軍官的很多同鄉義憤填膺，認為喻安性動用私刑將人活活打死，真實目的是排除異己，甚至有人提出集體逃回家鄉。喻安性之前得罪過的幾個軍官趁機慫恿他們嘩變。

情況危急，侍衛對喻安性說：“大人，趕緊調遣其他軍隊趕來增援平定叛亂！”喻安性搖頭道：“我大明的子弟兵在此鎮守是要和敵人一較高下，不是為了自相殘殺?！笔绦l又勸他不要去校場，避過風頭再說。喻安性仍然不肯，說：“這時候我若避而不見，定會加深誤會，恐怕事情會更加不可收拾！”說完，他捻須沉吟片刻，跟家人交待了幾句，就匆匆趕往校場。

此時，校場上已經擠滿了憤怒的士兵。喻安性一現身，眾人更是群情激奮，怒吼聲淹沒了喻安性解釋的聲音，眼看就要出大亂子。

就在這時，一輛馬車駛進校場。車門打開，一個頭發花白、手持拐棍的老太太被馬夫攙扶下車。

老太太一步三顫，來到喻安性的面前，突然抬起手，“啪”的一聲，一記響亮的巴掌扇在喻安性的臉上。士兵們大為驚愕，紛亂的聲音驟然停止，校場上立刻安靜下來。

喻安性呆呆發愣，老太太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將他拖到了士兵們跟前，怒喝一聲：“逆子，給我跪下！”

士兵們猜測這定是喻老夫人了。

老夫人大聲叱罵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官員手中的權力不可濫用，朝廷命你為督軍，不是讓你隨便殺人！為娘今日若不好好教訓你，日后有何臉面去見你的父親！”老夫人說完，命令馬夫掀開喻安性的衣服，揚起手中的拐棍狠狠地擊打在喻安性的后背上。她一邊打一邊罵，直把喻安性打得鮮血淋漓。

士兵們看到堂堂巡撫竟然被打成這樣，無不異常驚愕，早就忘了造反的事。

喻安性大聲說道：“母親，前天兒巡視時發現，有一營士兵告病假的頗多，經調查得知，這些人為了逃避訓練，居然賄賂上司，花錢‘買閑。倘若此風剎不住，我大明兵士愈加疲弱，拿什么和后金交戰！兒為了整飭軍紀，不得不下重手，沒想到誤傷人命。兒知罪了！”

“買閑”的現象在這支軍隊屢禁不止，眾士兵知道巡撫所說非虛，都沉默了。幾個挑事兒的人一見如此，也都垂頭喪氣無言以對，一場危機就此化解。

當晚，閃爍的燭光下，喻老夫人抹著眼淚，小心翼翼地給兒子涂抹金槍藥，說：“打在兒身，疼在娘心??！”喻安性聞言，掙扎著起身，撲通跪了下來，說：“兒子情非得已出此下策，連累母親受苦了！”

原來，喻安性見兵變一觸即發，又不忍心派兵鎮壓，于是安排了這一出苦肉計。

喻母憂心忡忡地說：“我受累不打緊，只是你今日在眾目睽睽下挨了這一頓打，身為巡撫，顏面盡失，日后又該如何立威？”喻安性坦然道：“不會的，兒相信，將士們會明辨是非！”

果然，喻安性雖然挨打丟了臉，此舉卻讓他贏得了將士們發自肺腑的愛戴。從此以后，遼東軍營內人人積極操練、恪守軍紀，再也無人懈怠，很快就練成一支驍勇無敵的軍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