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客家情歌的藝術特點
——以梅州客家情歌文本為例

侯 琳

引 言

廣東梅州是客家民系的聚集地，以客家方言為主要的交往用語?？图仪楦杈褪怯每图曳窖匝莩拿窀?，它以含蓄質樸的語言風格反映出客家人的愛情觀?？图仪楦柙诳图疑礁柚兴嫉谋壤^大，其一，是因為在文學創作中，愛情的永恒性；其二，是因為愛情是古往今來人們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其三，在很多人的眼中，“客家情歌與客家山歌算得上是一對同義語”。1它的內容形式豐富多彩，在表現兩情相愛、生死相依等各個方面都有相對應的情歌體現。跟隨著歷史的長流，客家情歌形成了其獨特的藝術風格，令人回味無窮。

多年來，許多研究者對于客家山歌都做過了許多的研究，經過深入的調查，多數人對客家山歌都有自己獨特的見解。但是，這其中涉及梅州客家情歌的研究卻是少之又少。

目前，關于客家山歌的研究總體內容比較單一，且都是以客家山歌作為整體的研究對象?？图仪楦枳鳛榭图疑礁璧囊粋€分支，它占據了重要的地位。本文主要探討的是梅州客家情歌，以實例的方式去分析從梅州各地搜集而來的客家情歌的歌詞文本。本文在梅州客家情歌文本的基礎上，主要從客家情歌的概況、客家情歌的藝術特點、客家情歌的傳承與創新這三個方面去分析梅州客家情歌，其中，重點從藝術特點這方面去分析，希望能夠進一步了解客家情歌的具體情況。

一、梅州客家情歌概況

客家山歌，它是中國民歌的一種，通俗來說，就是客家人所唱的歌?！翱图疑礁璐笾掳幸韵聨讉€類型：山歌號子、情歌、敘事山歌、習俗山歌等等”。2

英籍女作家羅素音經過多年的研究，斷定了客家人的情歌可以追溯至漢朝，且南北語言相互夾雜。追溯梅州客家情歌的起源，主要是從客家村落的聚集原因入手。梅州地區位于廣東省粵東北地區，由于戰爭原因，中原漢人多次大舉南遷至此。在這種特殊的環境當中，他們與當地的少數民族團結一致，相互交流，最終形成了客家民系。由于在日常的生產活動中，人們通常會感到乏味，所以漸漸地用口頭的形式將客家情歌演唱出來，并繼而流傳于今。其次，“因為客家人非常注重教育，客家先民的文化素養層次較高，大部分人精通詩詞歌賦，所以這對客家情歌的風格產生了比較大的影響?！?早些時期的客家情歌，基本成型，他們的每一首情歌當中，基本上都運用了“賦、比、興”的表現手法。

客家人民風淳樸，遷移南方之后，地域特征比較明顯，并且梅州地處山區，所以對外接收文化較為閉塞，外界難以入侵，客家人也清閑自在。正因為客家先民在戰爭之后長期居住于此地，勤勞的客家人終日以耕作為主要活動，同時，客家婦女向來是參加戶外農事活動的。于是，這一切條件為客家情歌的出現創造了一定的機會?！巴瑫r，愛情總是文學創作永恒的主題，這也就為客家情歌的產生創造了一定的條件?！?不論是年輕小伙子和小姑娘之間純結無暇的愛情，又或是在封建社會的壓迫之下男女之間至死不渝的愛情，這些都能在情歌當中體現出來。

在梅州，清代的黃遵憲、屈大均等人對客家情歌有著深遠的影響。在新中國成立初期，因為受到國家的重視，情歌演唱類型多樣，表演者經常會開展舞臺活動，客家情歌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二、梅州客家情歌的藝術特點

梅州的客家情歌是眾多民歌中的表現形式之一，它所表達的內容是男女之間對于愛情的態度?？图仪楦杈哂幸话憧图疑礁璧奶攸c，它的內容豐富多彩，且具有濃厚的地域特色，可以說是客家山歌當中的翹楚。

（一）豐富多彩的表現手法

客家情歌非常注重運用修辭，通常為七言四句?？图仪楦枋褂眯揶o，并非墨守成規，而是變化豐富。

在追溯客家情歌的時候，不難發現，客家情歌和《詩經》中的十五國風有著密切的關聯。其中，《詩經》有對愛情的吟唱，體現了獨特的愛情觀，這也對客家情歌產生了巨大的影響。正因繼承了《詩經》中十五國風的風格，其賦比興的表現手法，在梅州地區的客家情歌中也有所體現。

首先，直敘手法大量使用?？图仪楦?，往往直接敘述情歌內容，將人物的情感直接表達出來。

如梅州平遠客家情歌《送郎》：5

送郎送到天井（呀）邊，一陣烏（呀）云在半邊天，保佑老（呀）天落大雨，（呀）留轉涯（呀）郎歇一天。

這首情歌講述的是女子送自己的丈夫外出，卻希望他多留一天的迫切心愿?！氨Ｓ永咸炻浯笥?，留轉涯郎歇一天”，實際上，直白地道出了女子送郎時的心境，它并沒有借助他物去曲折迂回地表述情感，通過歌唱者感情的直接迸發，創造出極具特色的客家情歌。

所以說，直敘其實并不一定是蒼白的直接，它也可以豐富多彩地表現每個場景，表現人物內心的真切感受。每一首情歌，其實都是歌唱者最真實的內心感受，如果沒有這真實的感受，也不會產生這種直敘性強的客家情歌。

其次，比喻手法形象具體。在客家情歌當中，演唱者往往會將自己的心事用物襯出，而這種修辭手法，通常都會有本體和喻體。在客家情歌之中連接這兩體的詞一般有：好比、象、恰似等等。

如梅州大埔情歌雜歌選段：6

兩人交情水咁長，妹子好比上白糖。郎就好比仙人粄，撈合一食透心涼。

這一首情歌選段講述的是兩人的愛情如同水一般非常的長久，歌中出現了兩個“好比”，意為就像是、比作為。這首情歌將女子比作白糖，把男子比作“仙人粄”，二者混合在一起，感覺直擊心靈，非常清涼?！跋扇嘶{”是一種食物，屬于客家涼粉的一種，具有消暑的功能。這里將男子比喻成一種消暑的事物，而將女子比喻成涼粉中最重要的調料，兩者混合，效果更加明顯，突出了男女之間互補的特點。

再次，以物襯情，巧妙生動?？图仪楦柰€借事物或者是景象表達出歌唱者的感情，唱出其感受?！八砸话闩d句總在情歌的開頭?！?

如梅州縣松口的情歌《桃花開來李花開》8：

桃花（就）開來李花（哇）開（喲），涯妹（就）轉哩（呀）幾時來（喲），

有人來往寫封信（喏），沒人來往托夢來（喲）。

這首客家情歌就是通過桃花和李花開來表達自己思念遠在外鄉的愛人。歌唱者由眼前的這些景象來引出自己的情感，這便是觸景生情。開頭的起興句看似與下文毫無聯系，但是具有啟下的含義。因為客家情歌當中，起興句并不是亂起一通，而是有其特殊內涵所在，這類運用在客家情歌中很常發現。

除此之外，還包括“雙關、排比、對偶”等表現手法，在客家情歌當中也時有出現。

（二）獨特的語言風格

語言是情歌最基本的載體，客家情歌區別于其他傳統民歌的主要特點就是它獨特的語言風格。一般來說，客家情歌具有方言化和口語化的特征?！皟烧卟⒉皇枪陋毜膶α?，而是相互結合，方言化是客家情歌在語言風格上最基本的主體，口語化則是建立在方言化之上的?！?

1.方言化

客家方言屬七大方言之一，而客家情歌是用客家方言來演唱的。它其實并不排斥外來的事物，而是一旦注入客家方言，就是具有純正客家風味的情歌。

如梅州梅縣的情歌《你莫嫌涯耕田郎》10：

你莫嫌涯（喲）耕田（哪）郎（哦），耕田阿哥（哇）情過長（哦），

唔食（哆）煙來（喲）唔賭（哇）博（?。?，家里（呀）有商（哦）又有量（哦）。

這首客家情歌中的“莫、唔、涯”等都是客家當地的方言，所以它們讀起來就和普通話不相同了。如果是用普通話來歌詞，那么整個意思也會改變，就連音韻也會完全不同。

除了語音的差別外，客家情歌的語法也有自己的特點。就這首情歌來說，這里的“情過長”就是對你的情很深的意思，這里的“長”就是“深刻”的意思。這些詞語基本上不能夠運用正常結構的主謂賓語序去解釋，它省略了主語“你”，同時動作狀態也一起被省略，使得歌詞唱起來更加整潔明了。

2.口語化

因為客家情歌屬于口頭文學，它是自然而然就脫口而出的民歌，通俗易懂。同時，它和書面語是有一定的區別的。

如梅州興寧羅浮浮南的情歌《唔怕山高水又深》11：

你有心來涯有情（喏），唔怕山高（呀）水又深（吶），

高山還有人開路（喔），水深還有人開橋（吶）。

這首客家情歌就沒有一點書面語的痕跡。首先，口語化它并不是口水話，因為它的內容具有邏輯，且有它一定的意義。其次，情歌是用唱的形式表達出來，而書面語卻是寫出來的語言。例如，“你有心來涯有情”意思就是你有心我也有情，表達的是二人之間的情誼之深。這種方式既簡單易懂，又非常隨和，同時，也沒有體現出書面語的規范、工整。這就是客家情歌的口語化。

客家情歌唱出來也朗朗上口，經常帶有地方俚語。所以也可以認為，口語化就是非書面語的意思?？图仪楦璧目谡Z化就是要給人感覺通俗易懂，唱著要順口，聽得也得清楚。這當中的“喏、呀、吶、喔”就是口語的表現，也是令歌曲過渡自然、具有音韻的符號。

（三）真實自然的藝術形象

藝術形象其實是藝術反映生活的一種方式，同時也是藝術作品的核心。它是主體和客體、內容和形式之間的相互交融?？图仪楦璧乃囆g形象，其實都是在語言藝術的基礎上來塑造人物形象的。歌詞當中傳神地刻畫了人物形象，呈現出了栩栩如生、真實自然的人物性格。

因為常年在田間勞作，梅州地區的客家情歌當中的人物形象，主要描述的就是男女二人。男子通常具有勤勞、勇敢、老實的特點；而女子則具有美麗、善良、淳樸的性格特點。

如梅縣梅城疊字情歌《嫁郎愛家勞動郎》12：

新打（個）鐮刀緊磨緊利擦（就）緊發（噠）光（哦），（涯話）老妹（呀）（你嘟）緊大（就）緊會勞動生產會寫會算會彈會唱樣樣工作（咓）都在（呀）行（哦嗬），老妹（你）千祈（喲）唔好嫁界十字街頭游游亍亍好食懶做花花假假騙騙踏踏（個）郎當古（哦嗬），老妹（你）千祈（喲）愛嫁深山壁背角里燒光打炭戰天斗地勤勤儉儉會劃會算老老實實烏烏赤赤背囊上曬到起松光節水涿（呀）去都會彈（呀）走（個）勞動（咓）郎（哦）。

這首客家情歌的內容就是希望女子能夠嫁給一個勞動郎，“愛嫁深山壁背角里燒光打炭戰天斗地勤勤儉儉會劃會算老老實實烏烏赤赤背囊上曬到起松光節水涿（呀）去都會彈（呀）走（個）勞動（咓）郎（哦）?！边@句歌詞當中的“勤儉”“老實”等形容詞刻畫的都是一個勤懇老實的勞動郎。又以“燒光”“打炭”等動作，表明了女子心目當中的如意郎君。除此之外，歌詞的開頭用了“會勞動生產會寫會算會彈會唱”這些形容詞也描述了這名女子十分優秀，刻畫了一個美麗善良、勤勞淳樸的女性形象。在后面的歌詞中同樣舉了一些與勞動郎的人物形象相反的例子，深刻地表達了女子真誠的心意。

三、梅州客家情歌的傳承與創新

客家情歌是我國傳統民歌當中非常寶貴的財富，傳統的客家情歌更是創作新情歌的根基。同時，客家情歌作為梅州的一個重要名片，我們也要大力推動客家情歌的發展，要在繼承的基礎上去創新，既要保留其優秀的傳統，又要跟隨時代的潮流，使之煥發生機與活力。

（一）保護繼承

保護和繼承好客家情歌是傳承客家情歌的前提條件之一。在保護方面，我們可以通過整理收集相關文本資料，以達到保護的目的。在繼承方面，繼承和發揚客家情歌傳承人的技藝顯得尤為重要。我們要重點保護客家情歌傳承人的技巧和相關作品。同時，客家情歌的傳承人可以培養多個接班人，這其實也是一種有效的傳承方式。不僅如此，客家情歌還可以引入大學校園。大學生是這個社會的新興代表之一，他們對事物的接收程度很高，但是，客家情歌這種傳統歌曲他們卻并不了解。所以，可以通過開設相關興趣課程的形式，為大學生普及客家情歌的內涵和意義，從而增強學生欣賞客家情歌的意識。

（二）創新表演

客家情歌如何能夠傳遞給大眾并且得到他們的喜愛，其中一個方式就是舞臺表演?！岸皇兰o以來，梅州市山歌劇團和梅縣山歌劇團編排了幾部關于愛情類型的山歌劇?！?3例如，舞臺劇《等郎妹》。創新表演，一是在表演類型方面的創新，二是在舞美方面的創新。

1.表演類型的創新

近年來，舞臺表演出現了不少新的類型。除去山歌劇、獨唱、對唱之外，多聲部合唱、情景劇、搖滾表演、說唱等方式也廣受大眾的喜歡。傳統的客家情歌在伴奏上比較簡單，通常使用二胡、竹板等民族樂器伴奏。這些樂器雖然能夠較好地表現出獨特的傳統風味，但是對于現代社會來說還是缺少一些流行的元素。

現如今，音樂類型多種多樣，例如說唱、搖滾、流行等等。為了能夠讓客家情歌融入這個大的氛圍，在歌曲的制作上可以采用二次創作，在原有的基礎上，借用類似于吉他、貝斯、鋼琴、管弦樂、電音等流行元素。這不僅能夠讓客家情歌更加的大眾化，同時，也可以讓廣大的梅州群眾甚至是全世界的人類都喜歡上這種音樂形式，以此促進客家情歌的傳播。

2．舞美方面的創新

隨著我國科技的快速發展，客家情歌的舞美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由于傳統的客家情歌受到經濟條件的制約，舞美設計有限。但現如今，各種高科技的使用令人驚奇，大大提升了整個客家情歌的舞臺的質感。例如，大型客家民俗歌舞《客家意象》便是通過大氣的舞美設計贏得了廣大梅州觀眾的掌聲?！犊图乙庀蟆肥侵魳分谱魅岁愋∑娴淖髌?，它的舞美設計創意十足，采用各類激光機、投影機。同時結合逼真的客家圍樓、客家小橋，古今結合恰到好處，讓觀眾身臨其境的同時，給予了他們視覺上的享受。整個歌舞表演就如同客家民俗博物館一般，讓人目不暇接。

結 語

本文著重從梅州客家情歌的概況、客家情歌的藝術特點、客家情歌的傳承與創新這三個方面出發，通過了解分析，由于戰亂，客家先民大舉南遷，受到當地的環境和各種特殊條件的影響，極具地域風味的客家情歌應運而生，從而也形成了它具有獨特的表現形式、語言風格等藝術特色。

同時，梅州傳統的客家情歌是中國民歌的瑰寶，在當今社會中，保護、收集、關注是對客家情歌負責任的表現。隨著社會的發展，這種原生態的音樂形式也發生了巨變，如何應對客家情歌接下來將面臨的問題，我們應該帶著積極主動的態度進一步地去傳承與發展。

注釋：

1 胡希張、余耀南.客家山歌知識大全［M］.廣州：花城出版社，2004:104.

2 同1，第2頁。

3 菜登秋：《中國古村落文化境界》,https://wenku.baidu.com/view/82cc16727fd5360cba1a db74.html,2018-2-26

4 同1，第105頁。

5 湯明哲.客家山歌唱響校園［M］.廣州：新世紀出版社，2017:148.

6 余耀南.大埔情歌雜歌精選［M］.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1999:49.

7 同1，第179頁。

8 客家山歌唱腔選集［M］.廣州：新世紀出版社，2003:6.

9 同1，第253頁。

10 楊秀微.客家山歌·竹板歌選集［M］.梅州：梅州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2008:25.

11 梅州市群眾藝術館.客家山歌唱腔選集［M］.廣州：新世紀出版社，2003:13.

12 同11，第6頁。

13 同5，第6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