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慢腳步

趙康杰

習慣了快步走路，突然就慢步走，是不容易的。

不記得是在哪看到這句話了，感覺挺有趣，就在街道上體驗了一把。我也是個習慣快步走的人，突然像在花園里優閑地信步般走，真是十分別扭，感覺有人在背后推我、催我快走似的。

后來想想，這句話似乎不僅僅是說我那時的體驗感受，好像還隱喻著什么……，是什么呢……

當我想明白其中奧妙時，我把它總結為：習慣了便利，習慣了功名，習慣了榮華富貴，習慣了萬眾為你歡呼鼓掌，突然間面對困苦、面對唾棄、面對窮困潦倒、面對旁人對你不屑一顧。從天堂跌落地獄，從王座跌落塵埃，這種前一秒光芒萬丈、后一秒灰頭土臉的巨大轉變，是難以忍受的，尤其對于常人來說。

所以我突然理解了，古時有那么多自命不凡的天才英杰們，追隨某個他們信任的男人，為他打下萬代江山。當那個男人已經黃袍加身位居九五之尊時，他們仍自命不凡地匍匐在天子腳下，似乎絲毫不懂“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我相信其中有古時人們思想中“忠君”的概念在作崇，但估計在這些“開國功臣”的心里，也會對正享受著的風光無限的生活不舍吧？畢竟這是他們中多數甚至所有人畢生追求，他們為此流過汗，流過血，這不正是他們應該得到的回報嗎？

所以他們放不下。他們習慣了快步走路，難以放慢步伐，更難以剎住腳步，回身遁入山林。

還有一種“難以放慢腳步”的原因是迫不得已，才無法“放慢腳步”。

當初劉備“三顧茅廬”請孔明出山，孔明先生何等灑脫，出門時還吩咐家人，說好好幫我種好我這塊地，我得出門一段時間，等我重振漢室江山回來時，這地我得接著種！可即使是淡泊名利寧靜致遠如孔明，都沒法“放慢腳步”，繼續過自己的田園生活，因為他被劉備這個亡命賭徒玩了，被玩進了劉備復興漢室的賭局中，無路可退，因為他對劉備許下“輔助主公復興漢室江山”的諾言。最終他也未能兌現諾言——“出師未捷身先死”，“星落秋風五丈原”。

塵歸塵，土歸土。那些事情已成為歷史長河中一朵朵小浪花。即使現代社會，人們依然難以跳出這類似的怪圈。

有個朋友給我講過一些關于日本黑道的傳聞。據說那里的黑道組織好進難出（其實哪里的不是這樣），主要原因如下：黑道混子們以紋身區分地位，紋身是洗不掉的，所以就算順利退出黑道組織，黑道往事也會在你身上烙下骯臟的印，將你與普通人無形地隔離開；混黑道的人誰沒作過惡？他們也許能擺脫道上的“工作”，但很難擺脫道上的“事務”，他們的仇家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打發走的?！八麄兪稚系难芟慈?，但手上的罪惡卻會伴隨他們一生?！迸笥呀Y束了講述。

我不寒而栗。跟他們相比，那些能有權利“慢下腳步”的人已經幸福得不能再幸福了。至于那些人能自由支配以后的人生，而不會身不由己地被卷進某些危險的事件中，他們或只能大步向前走，無需回頭?；蛞材芊怕_步，享受時光的慢，歲月之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