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中國風景園林行業發展的探討

陳 珺 吳桂昌

據汪菊淵先生在1998年的《中國大百科全書·建筑、園林、城市規劃卷》中所述：“園林學的研究范圍是隨著社會生活和科學技術的發展而不斷擴大的，目前包括傳統園林學(即造園)、城市綠化和大地景觀規劃3個層次。[1]”這表明風景園林學從一開始就與人居環境、社會發展等有著密切關系，并且隨著全球生態環境問題的日益凸顯，其也越發受到重視。

2002年，建設部頒布的《園林基本術語標準》(CJJ/T 91—2002)，實現了園林行業術語標準從無到有的突破，而風景園林行業歷經十幾年的發展，其在國際交往、行業交流、學科研究、商業活動、社會生活以及促進相關行業學科發展等方面的重要性已經越來越突顯出來，原標準中不適應行業發展的問題也日漸顯露[2]。因此，住房和城鄉建設部對原標準進行了修編，界定了有爭議的術語，“園林”修訂為“風景園林”，于2017年7月1日，正式頒布實施《風景園林基本術語標準》(CJJ/T 91—2017)，原標準同時廢止。

從全球范圍來看，風景園林行業已成為當今世界增長速度最快的行業之一，表現在行業領域不斷拓寬，社會需求不斷增加，行業地位逐步提升等方面。20世紀90年代以來，風景園林師的工作已越來越多地涉足地域性景觀生態規劃、人類游憩空間的開發、生物多樣性保護、重大自然災害后的生態和景觀重建等方面，為人類社會的進步發揮了不可忽視的作用，行業地位逐步提升，社會認知度逐漸增加[3]。

風景園林行業的發展不是單一維度的，它包含了從學科建設、人才培養、企業成長、政策扶持、產學研合作等多環節的聯動互助。正因如此，“全球隨處可見大規模自然破壞，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人口中心不斷擴張，水和礦物資源開采對偏遠而脆弱土地的沖擊、污染，生態敏感區的持續破壞等都是風景園林行業面臨的艱難挑戰”——美國哈佛大學設計研究生院風景園林系教授尼爾·柯克伍德如是說道，他還表示：“風景園林過去曾經高效地、務實地、藝術地迎接過類似的挑戰。19世紀下半葉至20世紀初期，人們曾面臨與現在類似的困境，當時風景園林師們以寬廣的視野和驚人的創造力處理問題，為國家景觀奠定了基礎、構建了框架。[4]”

美國景觀學刊聯合主編丹尼爾·納德奈克在《風景園林的未來》(The Future of Landscape Architecture)一文中提到：當習近平主席強調“美麗中國”概念之時，也表達了由全球風景園林專業所秉承的價值觀念，那就是——設計和審美的重要性，對環境的關愛和審慎的改造。中國的風景園林行業已經快速發展并與這個職業的宗旨密切相連[5]。而“從規劃設計階段開始創造出節能、最小負荷量的ECP(Environmental Conscious Products)作品，低碳、節約、多文化，少追求刺激，應該是中國風景園林的現實前途，也是未來能夠引領世界的前途所在”[6]。

1 中國風景園林行業的新時代機遇

習近平總書記說，中國社會的主要矛盾已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改善人居環境，構建美麗中國是未來發展的重中之重，而看得見山，望得到水，留得住鄉愁，天藍、地綠、水凈、空氣好的綠色中國，更是中國人民對美好生活環境的急切盼望。這是中國夢的基礎，也是中國的風景園林行業在新時代的發展機遇。

1.1 生態文明建設衍生大量風景園林業務

2015年召開的十八屆五中全會上，首度將“加強生態文明建設”寫入五年規劃，生態文明成為國家發展的一個重要方向。風景園林的服務領域，也從過去的城市公共綠地逐步擴展到國土全域的綠色基礎設施與生態保護建設。

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更提出，“建設生態文明是中華民族永續發展的千年大計”“生態文明建設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生態環境保護任重道遠”“要堅決打好污染防治的攻堅戰”“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還自然以寧靜、和諧、美麗”……風景園林在履行上述使命中，發揮著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在生態文明建設的大背景下，環境優化的方式類型開始多樣化，如濕地保護、PM2.5防控、棕地修復、新型城鎮、美麗鄉村、全域旅游等，這些都為風景園林企業提供了更多的獲取業務的機會和途徑。

1.2 特色小鎮建設為園林企業轉型升級提供良機

2014年3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國家新型城鎮化規劃(2014—2020年)》，它是指導全國城鎮化健康發展的宏觀性、戰略性、基礎性的規劃，標志著我國進入全面推進新型城鎮化的歷史階段。

2016年7月，住建部、改革委、財政部聯合發文，決定在全國范圍內開展特色小鎮培育工作，提出“到2020年，培育1 000個左右各具特色、富有活力的休閑旅游、商貿物流、現代制造、教育科技、傳統文化、美麗宜居等特色小鎮”，明確了特色小鎮建設是統籌城鄉發展的重要載體和突破口，并為特色小鎮項目設立專項建設基金，建設工作開展較好的特色小鎮還能獲得中央財政的適當獎勵。截至2017年8月，住建部分2批公布了403個特色小鎮。

特色小鎮是具有明確產業定位、文化內涵、旅游功能、社區特征的空間載體，是企業為主體、市場化運作、空間邊界明確的創新空間、創業空間[7]，具有靈活的體制機制。在全國熱火朝天推進的特色小鎮建設，為風景園林行業發展提供了新的引擎，也為園林企業的轉型升級提供了機會。

1.3 國家大力推動PPP、EPC建設模式，合作機制更靈活

1.3.1 關于PPP模式

2014年10月，國務院發布《國務院關于加強地方政府性債務管理的意見》，要求各級財政部門結合國家鼓勵和引導地方融資平臺公司存量項目，把存量項目轉型為PPP(又稱“公私合營”)項目。

PPP模式，是指政府和社會資本在基礎設施建設及公共服務等領域建立的一種“利益共享、風險共擔、全程合作”的伙伴式關系。其運作方式是政府與社會資本共同組成SPV(特殊目的公司)，針對特定項目或資產，與政府簽訂特許經營合同，并由SPV負責項目設計、融資、建設、運營管理及維護，最終將項目移交給政府。

PPP模式能有效吸引社會資本參與，減少政府財政壓力，促進公共產品和服務及基礎設施的快速發展，從而實現提供更好的產品和服務、降低成本、增加公共福利的目的。在未來地方政府發債規模設限，逐步剝離政府融資職能的過程中，隨著配套法規和政策的逐步完善，PPP模式將成為地方政府基礎設施建設融資的主流模式[8]。

1.3.2 關于EPC模式

EPC工程總承包，是指從事工程總承包的企業受業主委托，按照合同約定對工程項目的可行性研究、勘察、設計、采購、施工、試運行(竣工驗收)等實行全過程或若干階段的承包。工程總承包企業對承包工程的質量、安全、工期、造價全面負責。

2016年5月發布的《住房和城鄉建設部關于進一步推進工程總承包發展的若干意見》中提到，“工程總承包(EPC)是國際通行的建設項目組織實施方式”。它“有利于提升項目可行性研究和初步設計深度，實現設計、采購、施工等各階段工作的深度融合，提高工程建設水平；有利于發揮工程總承包企業的技術和管理優勢，促進企業做優做強”，并提出“建設單位在選擇建設項目組織實施方式時，應當本著質量可靠、效率優先的原則，優先采用工程總承包模式”。

EPC模式通過設計與施工過程的組織集成，促進設計與施工的緊密結合，克服了由于設計施工分離導致的投資增加和工期延長等弊病，業主也能招到綜合實力更優質的設計施工企業[8]。

2 風景園林行業發展存在的問題及應對策略

2.1 存在問題

2.1.1 缺乏行業標準，準入門檻低

中國風景園林行業走過了不平凡的30多年。20世紀80年代初，全國沒有一家設計施工專業服務公司；90年代初開始，有大批園林企業涌現；而發展到今天，全國擁有設計、施工企業超過5萬家，上下游供應商，包括苗木企業及建材供應商等總計超百萬家。但行業準入門檻低，又缺乏統一的行業標準，大量的從業企業實是良莠不齊。

2.1.2 市場競爭激烈，產能過剩，創新不足

隨著產能過剩，競爭過度，最后往往演變成價格戰，“低價中標”屢占上風，全行業包括設計、施工及苗木企業都面臨生存問題，工匠精神在逐步衰退，工程品質大幅下降。在園林行業的低迷行情中，要兼顧生態、科技及景觀效益做好項目，顯得十分困難。

在供過于求及各級政府主導市場的大背景下，企業創新難，新品種、新材料、市場應用亦不足，導致同質化嚴重，技術水平低。新技術科研、生產、推廣跟不上，園林機械設備落后，難以在國際競爭中與市場接軌。

2.1.3 園林綠化資質取消引發系列問題

自1992年國務院頒布《城市綠化條例》以來，住建部的城市園林綠化資質審批工作，對我國風景園林市場的規范建設、有序管理發揮了積極作用。2017年4月，住建部正式發布通知，取消城市園林綠化企業資質。

1)業主與企業雙雙面臨招投標迷茫。

此次取消的城市園林綠化資質，其中所含的園林建筑、給排水和電氣設備等連帶被取消，相關配套政策，特別是全國性的誠信體系尚未建立，無論是業主，或是大中小不同類型企業都在新的招投標面前感到迷茫。

2)風景園林市場遭到非園林專業施工企業的擠壓瓜分。

隨著園林綠化資質的取消，水利、市政及建筑業等相關行業開始介入城市園林項目中，不僅涉及園建、給排水、電氣等園建工程，連綠化工程也遭遇不合理分包，許多較大的公園濕地項目、城鄉環境建設項目、生態及生態修復項目，尤其是一些大型PPP項目等都被非風景園林行業具有資質的市政、房建及水利企業承建，數萬家園林企業整體業務嚴重下降，面臨“無米下鍋”的困境。而這些非園林行業公司的技術水平及專業配套不齊全，較多施工項目未能達到預期的質量要求、景觀效果和生態功能，也造成了資源浪費和經濟損失。

3)風景園林一級學科的發展受到嚴重挑戰。

2011年，住建部首次將風景園林學科與建筑學、城鄉規劃學并列為國家一級學科，共同組成人居環境建設領域的三大學科，這標志著風景園林學科得到了國家和社會的一致認同，其影響力和發展前景不容小覷[9]。

風景園林學是綜合運用科學手段，并融匯中國傳統美學、環境倫理學等藝術理論方法，研究、規劃、設計和管理自然和建成環境的應用型交叉學科，以協調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為宗旨，保護和恢復自然環境，營造健康優美人居環境[9]。

風景園林學科設有學士、碩士及博士學位，以風景園林職業任職資格為背景，培養具有較強專業能力、職業素養、創新性思維的復合型專業人才。若將風景園林學科的內涵簡單定義為“綠化”，并認為“每萬名施工人員工傷率低”，就將本學科置于可有可無的地位是錯誤的。

4)高中級專業技術人員的專業技能易被忽視。

高中級園林建筑等專業技術人員以其相應的技能和豐富的經驗，在保障園林工程質量、安全上起著關鍵作用。由于園林高級技術人員在招投標中占分比例過少，使得這些高中級園林技術人員難以在園林行業中得到發展，更有甚者會選擇轉行，造成人才流失。

5)風景園林行業的各類工匠難以發揮專長。

優秀的園林工程一向以科學、優美及創新精神而享譽全國，其依靠的是綠化、園建、水電、設備等高級技術人員，以及訓練有素的工匠隊伍，還有與之相匹配的園林工程造價。如果園林企業因園林綠化資質取消，而難以獲得大型園建等工程項目，這些專業技術人員和工匠隊伍將難以發揮作用，面臨瓦解困境。

2.2 應對策略

2.2.1 企業應根據自身情況，確定發展方向

1)繼續深耕，逆水行舟。

避免過于依賴政府工程，要從民間需求出發，挖掘市場潛力，保持園林人和企業家的精神，體現專業價值，以穩定的質量水平來維系行業形象。

2)化整為零，有的放矢。

隨著業務及利潤下降，園林企業可通過“瘦身”來控制成本求生存。從較大型的企業轉型為小型企業，如轉為勞務、科技、材料、養護管理、材料供應等公司。

3)涅槃重生，轉變方向。

利用園林的專業背景，挖掘旅游、家庭園藝、有機農業、休閑農業等領域和專業的投資和服務，或轉為市政、公用、水利及建筑企業，以獲得更多的參與園林項目招投標機會，并在其中發揚園林工匠精神。

2.2.2 統一全國誠信評價和招投標標準，爭取公平發展機會

通過調查研究，明確風景園林行業在生態文明中的作用、地位，評估全行業不穩定的風險，將結果及時反映至國家有關部門，盡快建立統一的全國性誠信評價和招投標標準，避免出現各區域“各自為政”制定標準的混亂局面。爭取盡快取消其他行業的施工資質，保證園林企業獲得公平發展的機會，研究采取變通措施解決園林施工企業在資質取消后的弊端并盡快恢復其活力。

2.2.3 持續深入參與配合，做好營改增工作

國家營改增政策是大勢所趨，但園林行業稅收征管影響多個方面，全行業需要繼續配合有關部門的征管，推動有利于行業發展的政策出臺。

近幾年，在中國風景園林學會和全國各地同行的共同努力下，國家稅務總局出臺的營改增辦法中同意苗木成本在工程成本種全額抵扣，使全行業免除了稅負提高1～2倍的壓力，但是行業要注意自律，共同維護行業的依法納稅形象。

2.2.4 推動產學研合作，加強行業交流

2011年，教育部要求大力推進高等學校同行業企業、科研機構開展深度合作，要突破創新主體間的壁壘，通過創新資源和要素的有效匯聚，充分釋放彼此間“人才、資本、信息、技術”等創新要素活力[10]。

在推進風景園林行業的產學研深度合作中，首先應擬定全國性的風景園林產業規劃，開展相關政策創新研究和專業評估，然后建立被廣泛認可的風景園林教育平臺，推進以市場為導向的科技創新。企業可作為合作中心，通過融合金融機構的資金優勢、教育體系的人才輸入、政府提供的政策支持，聯合組成產學研合作的孵化器，共同瞄準市場需求開展科技攻關，著力解決市場共性及項目的政策技術課題。

風景園林行業還應當主動參與國際競爭，融入國際市場，加強行業交流，同時需要爭取國家政策上的支持和鼓勵，開放市場，爭取為社會發展、生態文明及各項社會投資的建設作出貢獻。

3 關心頂層法規建設，推動風景園林行業發展

未來，政府簡政放權勢在必行，風景園林行業具有企業多、規模小的特點，我國目前還沒有全國性的風景園林行業協會，我們更應主動關心并參與相關法規的頂層設計。

3.1 明確行業地位，鼓勵風景園林從業人員發揮作用

各級行政主管部門應在政策、管理等多層面，明確風景園林與建筑、城市規劃等相關專業間的平等協作關系，鼓勵風景園林從業人員在專業工作中積極發揮作用，并盡快建立與注冊建筑師、建造師同等的風景園林師執業資格注冊制度。

3.2 編制和導入符合市場規律的行業標準和規范

導入行業標準和規范，是風景園林行業發展進程中亟須解決的難題，在供過于求及取消資質的大環境下，這個難題更加突出。除了要主動去產能和積極轉型外，應盡快建立新的市場秩序，分步持續地導入符合市場規律的行業標準和規范，并保持動態完善。

3.3 鼓勵引導新技術的應用、解決引進和輸出世界先進技術的難題

從市場上鼓勵引導新技術的應用，從研發端口加強專業科技研發創新，制定風景園林科技發展的總體綱要，選擇重點研究領域，國家、企業、院所多層級增加科研經費投入，不斷提升風景園林行業的科技水平和實力。

我國目前的技術引進和輸出，往往是多部門共管，且國家相關法律法規缺乏可操作性，導致很多國外先進技術難以進入國內市場，我國的先進研發成果也難以輸出推廣。如本土風景園林企業要在國際市場保持競爭力，必須解決這一上層難題。

4 結語

風景園林行業的發展歷程，是我國經濟騰飛和社會發展的見證者之一，我們的行業內涵和外延，隨著國家經濟發展、國民生活質量的逐年提高，也在不斷地發展變化。從房地產經濟爆發帶來的居住區景觀熱潮到城市綠地系統重要組成部分的市政公園興建，再到“美麗中國”新型城鎮化的特色小鎮建設，風景園林行業都作為重要的參與者，在其中發揮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社會發展的車輪將不斷向前，風景園林行業作為協調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使者，也將持續順應時代變化而完善自身，所有的風景園林人，也會努力在這造福千秋萬代的事業中努力，并永遠為之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