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優秀率

鄧茗

小林拿到他大學畢業證書的一刻，他手腕上的儀器發出了“叮咚”一聲輕響，他打開了三維投影，投影跳出一行字：“恭喜您，您的人生優秀率已達89%。請在菜單中查看優秀率為89%所獲得的新福利?！敝車鷤鱽硪魂圀@嘆。

2077年，C國推出了一款3D投影，該投影會根據從小到大重要測試的成績、獲得的獎項評定人生優秀率。優秀率越高，所能享受的社會福利愈佳，如學費全免、直接被重要公司獲取等。而優秀率低于60%則被評為“劣質人口”，失去所有社會福利。

小林打開菜單，菜單上顯示：“已根據您的人生優秀率選定您的職業為作家，請明日到XX出版社報道。注意，您不需參加測試或修改，作品可直接發表?！?/p>

他接通了父母的呼叫，父母的投影立刻呈現在他面前，父親沖上前：“優秀率達89%了！不愧是我們的驕傲！不枉我們辛辛苦苦培育這么久！”母親喜悅地啜泣著：“好啊，作家好??！寫一本書出名就能再提高1個百分率呢！好啊，好啊……” “可是……我更想做畫家?！毙×滞蝗幻俺鲆痪?。

“什么！”傳來兩聲驚呼。父親赤紅著眼，梗著脖子訓斥道：“不可以！絕對不允許！”母親尖叫著：“怎么行呢！我們把你養到優秀率到89%，是讓你去做個窮畫家的嗎！畫家都是優秀率為60%以下的社會垃圾分配到的工作！”小林神色冷冷的，關了投影。只有他自己最清楚這優秀率是怎么得來的。

次日，他去了XX出版社。該出版社因為迎來了有史以來第二個優秀率高于88%的天才，最高層領導特地出來迎接。吳總拍著他的肩，說：“行啊你！89%呢！我們公司新一代的希望就是小林同志了！瞧瞧瞧瞧，這優秀率！”小林挪開了肩膀，說：“可我不會創作?！眳强傘读算?，隨即道：“怎么可能呢！你可是89%優秀率的人，就不要自謙了！”話音剛落，小林一言未發，扭頭就走，身后留下尷尬的吳總。

在走道上，他碰到了他的編輯陳女士，一位人生優秀率達86%的人。陳女士熱情地拉著他說：“厲害啊厲害啊，近些年來優秀率這么高的人是越來越少了，連總理也才只有94%呢！真是后生可畏??！那你是喜歡在家創作還是喜歡我們給你安排旅行，在行程中創作呢？”小林甩開了她的手，轉頭，邊走邊道：“我自己安排?！标惻慷⒅约罕凰﹂_的手，神色僵硬地沖他喊：“現在的人才都很有個性，好事，好事。那你就兩個星期后把作品發給我就行了，不用多，一萬字左右?！?/p>

小林連個頭都沒點，就徑直出了門。他并非故意如此冷漠，以抬高自己表明個性，只是從來沒人教過他該如何待人處事。學這些干嗎呢？又不能提高優秀率。

他沒有回家，在路邊，先讓他的Al給他租了一套房。Al發出信息不到0.1秒，就獲得了回應：“您共收到17條訊息，已為您優先選擇中心路段的房。房主因您的入住間接獲得社會福利，因而給您的賬戶轉了錢?！?/p>

他不花一分一毫地入住了。

他試著終日坐在空白文檔前，可思緒如同生銹的齒輪，生澀地轉動，卻一無所獲。小林向來不知如何創作，他只懂應試。至于作文、論文的高分嘛，這倒簡單。背個幾十篇外語文章，翻譯一下，改幾個字，拼拼湊湊不就成了嘛。

他向來不知該如何創作，他只知如何提高人生優秀率。不過……不會創作又怎樣呢？他至少也會保持89%的優秀率，這個數字，十分足夠了。

兩個星期后，智能Al準時將空白的文件發了過去。次日一早，陳女士的呼叫就響起了：“小林啊，你怎么了？是不是沒有靈感？要不要旅游一下放松放松？”小林被打擾了睡覺，尚未清醒，“啪”地一下，干脆地單方面終止了通話。下午，吳總傳來呼叫。吳總發福的身材在投影中格外明顯，他總絮絮叨叨地說：“小林啊，我知道你確實很優秀，但是也不可不思進取啊。陳女士讓我轉告你再過一個星期后，至少要給她3000字以上……”小林只是望著吳總锃亮的頭頂發呆。

一個星期的期限很快就到了，小林實在無法，只好故技重演，“創作”了3000字給陳女士發過去了。

正當他在桌前涂涂畫畫時，Al冰冷的聲音響起：“檢測到網絡上關于您的一篇創作查閱量達2億3000萬，請問是否需要查看詳細信息？”小林點了確認，黑體加粗字呆板地映入眼簾：“人生優秀率達89%的天才佳作一篇”。下面有不少留言：“不愧是優秀率89%的人寫的??！”“厲害厲害！我給我的孩子看了，讓他一定要把優秀率也提到80%以上！”……到處都是贊揚。直到一條評論寫道：“什么優秀率89%！作者小林是抄襲狗吧！文中第一章第一段翻譯自烏克蘭語，原文鏈接在此；第二段開頭翻譯自塞爾維亞作者的……”

瞬間，評論突然開始沸騰。相較之下，人們似乎更熱衷于將被自己捧上天的神拉下神壇。不一會兒，小林點開另一個頁面，標題是：“現在89%的人生優秀率都這么好拿嗎！抄襲就能獲得！”正文除了他的那篇“作品”，還有他的各種論文……

“吳總來電，請接聽?！薄瓣惻縼黼?，請接聽?！薄案改竵黼?，請接聽?！薄约案鞣N訊息：“你憑什么能得到89%的人生優秀率！舉報了！”“抄襲狗！已舉報！”

小林臉上無悲無喜，他將一切調成靜音，繼續畫畫。呼叫無法接通，一小時后陳女士就扣響了他的門。她鐵青著臉：“我們已經把這件事壓下來了。你的人生優秀率不會受到影響，但因為此事，恐怕我不能再做你的編輯了。等會兒會有新的編輯和你聯系?！币粋€人生優秀率為67%的編輯來了。

小林不傻，他明白這是已經放棄他了。他所要做的就是不惹是生非，安心地保持這個人生優秀率，為公司添份虛名。

小林安心地領著他的補貼，繼續畫畫。出版社打著擁有兩位人生優秀率達88%以上的天才的名號招納員工。這樣平靜的日子直到人生優秀評分系統的再次更新。

這次更新后，評分準則更細致，添加了仔細審核舉報內容及將以往所有的試卷檔案再次批閱等內容。

昏黃的燈光下，小林手腕上的儀器發出了“叮咚”一聲輕響，他打開了三維投影，投影跳出一行血紅的字：“抱歉！檢測到您共計27次重要考試中有23次皆存在抄襲等違規現象，加上您被舉報多次。據此將您的人生優秀率進行重新計算?！彼c開了菜單，系統顯示：“根據您65%的優秀率，選定您的職業為編輯，請于明日之內到WW出版社報道?！毙×株P掉了儀器，充耳不聞，哼著歌，繼續畫畫。

片刻后，房東親自來訪。那位曾經因他的入住而送錢的人大叫著：“我現在反而還倒貼了許多錢！誰知道你是這樣的人，請你馬上滾出我的房子！給你一個小時的時間！”

小林拎著他的行李出來了，在馬路邊上，他讓他的Al發出了租房信息。這次，他在路邊等了兩個半小時后才收到了一條信息。他剛想轉錢，卻發現網上錢包被凍結了90%的金錢。他無處可走，只好回了家。

剛邁進家門一步，父親就抄起一臺顯示屏朝他扔來。他看到顯示屏上寫著：“因您家庭中有人出現抄襲行為，故而您的家庭需要支付罰款，詳情請查看……”

一個已經這么大了的孩子人生優秀率連70%都沒到，家庭因此還需繳納巨額賠款，他有什么用呢？于是，他的父母單方面與他終止了親緣關系。

小林站在家門口，一片茫然。都說他是抄襲，可從來就沒有人教過他如何創作啊?，F在該怎么辦？

“叮咚”，系統發來了消息：“檢測到您與父母已斷絕關系，故而人生優秀率下降至60%以下……”

小林眼前一黑，徹底暈死過去。

（指導老師：葉 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