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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保姆(外一篇)

2018-03-05 02:40
延河(下半月) 2018年1期
關鍵詞:老林保姆車子

武 稚

因為工作調動,我終于要離開這座生活了六年的城市。

我一個人在昏暗的燈光下,慢慢地整理東西,整理這六年來積攢的點點滴滴,老保姆的形象油然就在眼前浮現。老保姆如果知道這個消息,一準會說,好了好了,這回你和你姐在一起了,我就放心了。我一想到你一個人,一天又一天孤零零地睡在黑暗里,我就睡不著。想到晚上下了班,沒有一個人和你說話,屋子里沒有一絲熱乎氣,我心里就難受。老保姆總是想把我托付給別人,早些年想托付給我的女兒,那孩子讀書學習卻越走越遠了,去了美國,一年給她打不了幾次電話。如今我要去的城市,我姐也在那里,雖然不住在一起,但老保姆認為熱乎氣還是能互相傳遞的。但老保姆轉臉又會背著我們說,走了走了都走了,都去自己的家,過自己的日子吧。

我要離開這個城市了,離她更遠了。幾個月前,我們就在議論這事,每次,老保姆都說,你走了我就回去了,哪也不去了。她一次又一次地說,并用臃腫的手撩起圍裙擦眼睛?,F在,調動的愿望終于實現了,但對于她,她是希望這一天呢,還是不希望這一天呢?

每年都有幾個月的時間,老保姆都拖著年老臃腫的身體從幾十里外的縣城來陪我,老保姆陳式化的生活已深深地刻在我的心里。每天早上五點鐘,就聽到她悉悉索索走動的聲音。七點鐘準時端一碗蜂蜜水放在我的床頭,囑咐我說空腹喝蜂蜜水養胃。我迷糊著喝完水,耷拉著腦袋靠在床頭,過一會,老保姆再進來匯報天氣情況。有一次她對說我夢到你外婆了,這讓我嚇一跳,我問我外婆說什么了,老保姆又含含糊糊地說,也沒說什么,跟在我們后面走了一會,一下就變得和空氣一樣白了。老保姆經常把夜里睡不著,想了一夜的話講給我聽,這也是一天中我最閑的時候。我臨出門時,老保姆遞來傘、手套、圍巾,然后,縮在門后看我往外跑去上班。中午我在單位吃完午飯回來睡。我進門先看了一眼老保姆在哪里,她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我就會一頭扎進屋里關門休息。老保姆中午是不睡的,她會準時過來叫醒。

老保姆也有放開閘門說話的時候。有一陣子失眠、焦慮糾纏上了我,老保姆和我躺在一張床上。她給我講她年輕時的故事。她十八歲畢業第一次去胡集小學報到,七月份的雨下得沒天沒地,老保姆和她的母親一人背著一個包裹,手里提著一根葦桿子出門。出了村,水就是路,路就是水。葦桿子探一步,她們倆就向前挪一步,整個湖里只有她們倆個人,就這樣胡天胡地走,也不知道胡集在哪里。走了整整一天,蹲在水中的胡集小學真讓她們找到了。上班第一天就遇到這種事,這件事在老保姆心中扎牢了根。老保姆說她帶孩子上體育課,二十多個學生在操場上跑,跑著跑著教室就嘩啦一聲垮掉了?;覊m一下子就升上了天,真險??!

還有一次老保姆和同事一同回家,走著走著,走到半路,兩個人一起在小賣店買了一塊餅吃,老保姆站在樹蔭下,同事靠在一堵墻邊,餅還沒咬一口,墻嘩啦一聲就垮掉了。結果回家的只有老保姆一個人。老保姆總是遇到這些巧合的事情,聽起來像傳奇。老保姆每次都講得像則發生的一樣。老保姆的話有藥用功能,我聽了一會就開始打哈欠。我說,困了,睡吧。老保姆會立馬住嘴。

有一次,她提著我的兩雙高筒靴出門去,她說你的鞋跟磨歪了,得提去修。天黑了,她又提著兩雙原樣的靴子回來。我驚問怎么沒修,她說,那修鞋的只用膠水,不用釘子。我說現在就是用膠水啊。老保姆愣了一愣說,我還以為人家騙我哩。第二天她又提著那兩雙高筒靴出去了,晚上回來,我看到每個鞋跟上都有兩枚銀亮亮的釘子,她說釘釘子的老太婆坐在陰樓影里,還問這是兒媳婦的鞋,還是女兒的鞋,她自己怎么不來。聽語氣,老太婆不光是想把鞋子修好,還想修好老保姆與這雙鞋子主人的關系。

我穿舊的衣服什么的,還是要往外扔,老保姆知道了便要嘮叨半天,在我們老家有個習俗,舊衣、舊鞋不允許丟在馬路邊,更不能丟在野外,認為這是不吉利,但我們總是不信這些。有一次,老保姆在小區里意外地發現有收舊衣服的便民箱,我下班回來,她歡呼著給我說,解決了她的心頭大患。

常年艱苦的生活,讓老保姆學會了精打細算地過日子。我經常發現她坐在冰箱跟前,彎著腰把雞蛋一個一個拿出來,又一個一個地放進去。我問是不是要買雞蛋了,她說不是,我只是告訴你冰箱里還有多少蛋,吃掉了多少個蛋。有時她把剩下的米一碗一碗地量,我想她是在確定買米的時間了吧。

老保姆滿嘴只剩下幾顆門牙了,她用上下的門牙嗑著豆子、花生米,豆子經常在嘴里滾來滾去找不著,在外人看來吃相不好,但我看著卻十分心酸。年輕的時候她總說孩子多、要洗的衣服多、學生多,這些事把老保姆的棱角全磨平了,把牙也全磨掉了,那時,她經常牙痛腫著臉去上班。這次老保姆來,我找女同學給她鑲牙。女同學不負重托,給她鑲了一口能活動的牙,老保姆很開心。我把各種零食放在餐桌的下面,餐桌是玻璃桌面,以前她指著東西讓我吃?,F在她有牙了,我指著這些東西讓她吃,我希望她甜甜蜜蜜地享用一回??墒撬€是不吃。老保姆除了吃飯,就是喝清水。就這還血壓高、血脂高,唉真是喝稀飯的命。不久,我妹給我寄來一套化妝品,說是老保姆要的。我感到奇怪,難道老保姆要用化妝了?老保姆說,這化妝品是送給我女同學的,是為了感謝人家,老保姆怕自己買不好,認為我妹是大城市的人買了放心。

老保姆對自己真小氣,買鞋不要,買衣服不要,買好吃的不要,還盡喜歡逛地攤。有一次我買了一件皮大衣,我問她可太貴,其實是我心疼。老保姆立馬說不貴,買得不虧。我讓她拿在手里試一試,她說,唉,人老了,連一件衣服都提不起來了,有模有樣的時候真該美氣啊。老保姆把對生活的真諦統統傳達給我,說不要總想著等到老了、等到有了再怎么樣,其實到那時什么都不能怎么樣了。

帶老保姆出趟門是件不容易的事,上公交車拖著腿向上提,下公交車我在下面接著她,我總擔心她還沒下來,公交車就會開跑。有一次在百貨大樓買東西,她坐在一邊的椅子上等。店員帶著我去拿贈品,我跟著店員疾步走,繞過了幾節柜臺,我看見老保姆用蹣跚的碎步向前沖,表情零亂,不堪一擊,也不忍目睹。我忙喊住她,原來,老保姆以為我被人騙了,被迷魂藥迷住了,要不怎么會一聲不吭地就跟別人走?在老保姆的眼里,我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有天晚上我下班回來,老保姆激動地拉著我,要給我展示一件新科技。在昏暗的燈光下,她小心翼翼地打開一個紙包,摸出一包針。她說你看,我看了一會說,是針。她說,你拿根線試試,線往針上一劃,線就落到針鼻子里去了。我不信,她就拿了一根線在針上劃給我看,劃了一下,線落了空,又劃了一下,線還是沒進到針鼻子里去。她挺納悶,這才恍然大悟被騙了。顯然,老保姆買了一個沉重的教訓。

因為工作的關系,我已搬了幾次家,前幾次搬家是在本市,這次搬家,是要搬到另一個城市去。前不久,老保姆也回到縣城自己的家去了。此刻我孤單地在收拾一屋子的零亂,我的心也是一樣的零亂,我多么想老保姆就在我的身邊。

說她是老保姆,其實她是我的母親,但我覺得用老保姆的稱呼在她的身上最合適,保姆是照料主人和從事家務勞動的婦女,母親在我的面前,就是如此的大愛。詩經里有“凱風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無令人?!币馑际钦f,“和風吹自南方,吹拂棗樹長成柴。母親賢惠又慈祥,我輩有愧不成材?!泵鎸δ赣H我何不如此羞愧。這紛亂的心緒我能捆扎好嗎?此刻卻只有一句話冒出來,老保姆放心吧,我已長大了。

林老板

老林的家遠在雁蕩山,父母都還健在。自從知道老林這個底細,我們就越發惦記著老林和他的老家了。一天,老林開了加長的車,邀了我們幾家,大手一揮說,走!我們歡呼著上路了。

游完了雁蕩山,我們都說要去老林老家看看,老林說那是山溝溝不去了。我們說要去要去,現在就數山溝是好地方了。老林盛情難卻就帶著我們進山了。

一路上車子不停地轉彎,山路上也少有其他的車輛,車子彎了近一個多小時,終于停下了。老林說指著山下的一片房子說,這里叫嶺底鄉,我們村就屬于這里管,我小時候在這里上學,這是我小時候見到的最大的地方。我們順著老林的手指向對面山脊看去,卻什么也沒看到。老林說,上學的那條路只有小板凳面那么寬,窄的時候只能容一個人通過,洪水經常把路沖掉了,路就一年一年往山背上長,后來快長到長脊了。上學的路上有時候會遇到野豬,你不要惹它只管走自己的路就行了。那時候最怕刮風下雨了,刮風下雨得赤腳走,鞋子揣在懷里舍不得穿。村里人都窮啊,上學的孩子還有一身衣服,在家的孩子有時不論男女經常只有一套衣服,誰出門誰穿。那時候我一個月至少要出一趟山,夜里兩點鐘起床,柴已經碼好靠在門邊,我背上這一百多斤重的東西,經過嶺底鄉、仰后村,走四個小時的路到最近的芙蓉鎮去賣,要是到附近的虹橋鎮那得走五個多小時。

我們聽了心酸,問老林后來是怎么發展的。

老林說,十五歲初中畢業,家里實在太窮了,也到了山里孩子能自立的年齡了,山里的孩子十五歲就該自謀出路啦。老林兄弟四個,還有一個姐姐,統統十五歲走出家門。十五歲那年老林跟叔叔走掉了。叔叔在北京做裁縫。老林的叔叔輩及上一輩都在北京做裁縫。老一輩把村子里的小輩一個一個往外帶。老林隨后在北京生活了三十年,老林說,我就是北京的活地圖,我們說是你廠子附近的活地圖吧,老林說,不是,是全北京的活地圖,凡是出租車人力車能尋找到的地方,我都熟悉,都能說個所以然。老林先是干學徒,后來像老一輩一樣自己開廠子,招工人,把自家晚輩一個一個往外帶,搞服裝外貿。老林發了。前幾年服裝廠一家一家倒閉,北京也不例外。老林還做服裝生意,還是給人量身訂制,只不過專門給名人、明星定制,給國家領導人訂制。老林手藝怎么樣,打開電視看看就知道了。老林除了接私人活,也接團隊活。老林走的是高端路線,做得是奢侈品。別人的廠子在倒,老林還把分公司開到了我們市。像我這個年齡、干到我這個層次的,我們村在北京有二百多人,我們村的年輕人都在北京。我們村的人很團結,在北京能抱成團,不自私,什么事大家互相取暖幫忙。我爺爺就是村里有名的大善人,他教導我們,能吃虧才能辦大事,能幫助別人,別人才能幫助你。

我們村在北京有兩大班子,村長、村支書都住在北京,都有廠子在北京,人平時也多住在北京。村子里有什么事,要傳達上級的指示,大家在北京碰碰頭,開個會就可以啦,具體的事指揮家鄉的干部干。我們都說黨的政策最先傳達到我們村,黨的光輝最先照耀到我們村。

我們在驚訝中久久沒緩過神來,真不知道在中國還有這樣的駐京山村。老林接著說,最近我在為一件事煩惱著,村里要換屆選舉,村子里老一輩人一致推舉我干村支部書記,他們嚷著要把我的黨組織關系從北京轉回來。這幫老人不依不饒,他們認為上一屆駐京領導班子干得不得力,沒有魄力,村子里還有好多事情沒有解決,他們認定我能帶領大家繼續致富。村子里應該把劍巖風景區建一建,開發一些古村落,搞一個萬畝野生常綠闊葉林森林公園,再搞些漂流,村子里要辦的事情多著呢。沒有辦法半年前我只有把黨組織關系轉回村,先穩一穩他們再說,至于干不干支書,我還沒想好,我廠子里有那么多人、那么多的事要管著呢,我怕我實在沒有那么多精力。

說話期間,老林把車子停了,老林要自己走回村子。老林的村子叫湖上垟村。老林從雁蕩山開了兩個多小時才到。老林說,我們村子是一塊風水寶地,我的爺爺的爺爺原在山里打獵為生,有一次他帶著干糧,來到我們村的這個地方,具體就是我家的臺子的那個地方。他把干糧掛在樹上,就到山里打獵去了,等到三四天回來,他發現掛在樹上的干糧還熱著,他斷定這是一塊風水寶地,就把家遷到這里來了。我們在村頭仰面看一棵老樹,老得不成樣子了,樹梢都要朽了,老林說要六個人才能合攏。樹邊有殿,新的,三重廊檐,里面有觀音,外面有香爐。村里逢年遇節、婚喪嫁娶才來這里祭拜,這會殿里無人。我們沿著村溪往里走,溪上有橋,橋上有字“安定橋”,溪有雕花護欄,溪水清澈透底,里有紅魚成群。老林說當年我們投資了三十多萬元的紅魚苗呢,如今魚長大了。魚有人管理么?我們問,老林說,沒有,隨它們長,沒人會逮。不過去年水大,山洪沖下來沖走了不少,這也是村里沒完善的事情之一,今年已經列上議事日程了,這水既要能清泉繞屋,又要能減震防災。

你看這村里的路,老林說全是我們自己投資鋪的,這村里所有的設施我們沒讓村里掏一分錢。我們自己修筑水泥路、防洪壩,建閉路電視,架電信移動、寬帶網絡,引進自來水,建小學蓋村辦大樓等,總共化了70多萬元,全憑我們自己自愿,不用攤派。

前面是一片稻田,已收割完了,露著黃黃的稻茬,幾畝地的樣子,稻田四周環有路燈。老林說這是基本農田,全村人的口糧,任何人動不得,過去吃飯主要靠它啦。前面就是村莊,抬眼望去,四周是山,若在過去真是一個只有鳥才愿意下蛋的地方。說是村莊也就是一個大的足球場大,幾十幢樓房就著地勢,高高低低聚在一起,一眼望去,家家能數得過來。

村里竟然有公共廁所,進去參觀絲毫不比城里公廁差,水龍頭、鏡子、墻磚、地板磚一應俱全,這樣的廁所,老林說全村有三個。

村中心有一個祠堂,這是過去整個家族開會的地方,四合院,屋頂覆著小灰瓦,中間有天井。我們去的時候,一群老年人在門口坐著曬太陽,院內天井下燒著取暖的火盆子,祠堂正面擺著先人的牌位,廂房里擺著棋桌、牌桌,還有一面墻是碼得整整齊齊的柴,看得出這里是一個公共的老年活動中心。老林說這個祠堂太老了,村里正在新建一個活動中心,剛才我們已經遠遠看見了,一些村民正在給一個龐然大物上色,那建筑有點像上海世博會的中國館,那么艷。不用說,資金也全是自愿的。

老林的父親也在這幾個老年人中,個子矮矮的,這里的老人都精瘦矮矮的,他一句話也出說不出,只是不停地和我們一一握手,然后尾隨在兒子的后面走。老林這就帶領我們去他家,老林在一幢氣派的樓前停了下來,老林說這樓是他的叔伯兄弟一起蓋的,七八家,地基每家一間,每間五十平米左右,內有內置樓梯,每家六層。山窩地點小啊,只能向上蓋。村里都是這樣蓋的啊,近親屬一起建,十幾個弟兄就十幾間,每家一間地基寬。我們說就這也住不完啊,村里都是五六層的樓房,老林家旁邊還有一幢十層樓的。老林說,這些樓房只有一兩層住人,老人住的,三層以上全是空的,年輕人全在北京吶。我們仰頭看,每幢樓瓷磚鮮艷、涂料嶄新,只是窗戶都關得緊緊的,窗簾都拉得好好的。

老林說,村里人在外面打拼,掙到錢首先要到家里蓋房子,你蓋三層,我就蓋四層,你蓋五層,我就蓋六層。在外面混得好不好,就看家里房子建得好不好,老家的房子就是面子。老林家的房子蓋了六層。

別看我們村現在沒有車子,到了過年的時候,村子里的車子停不下啦,長龍似的全停在馬路上。我們問那么遠的距離,從北京開回來?我們想想剛剛結束的十三個小時的行程,有點心驚。老林說,那倒不,我們坐飛機回來,車子用鐵皮裝,用火車運回來?,F在物流也發達,幾個人包輛車,把車子托運回來也行。過完年,物流再把車子托運回去,我們坐飛機回?;卮遘囎邮且欢ㄒ械?,人家開著車子回,你不開著車子哪有面子。人家開著車子走親訪友,你不開車子吃啥也沒味道。光北京牌照的車就有二三百輛,其他還有天津南京上海的?;斓煤貌缓?,關鍵看車子,這是這個村衡量一個人在外干不干正事的第二個標準。想想也是,全村人一年到頭見不到幾面,過年了,總得擺出幾件能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吧。

老林的奶奶九十四歲了,身體消瘦還硬朗得很,看見孫子,只一個勁地拿手帕擦眼睛,老林的媽媽也七十好幾的人了,手里拿著一塊抹布不知道抹哪里好,她想是抹了一下午了。老林一家人,和我們幾個人在屋里轉,都不知說什么好。

隨后我們還是出來,到村子里轉,村子里的水泥路修得極好,家家門口汽車都能開進開出。溪水在村里轉,護欄雕刻也越發精致,溪上有石橋,家家互通。路邊有人在賣肉賣菜。遇到幾個村民正在掏泥,我們問在干什么,他們說在建下水管道,不久村里的水就不會亂排啦。我們對老林說,看來你們這個村子完全是按現代化標準干的,是想建一個山里的衛星城啊。

走到村口,我們說回吧,還有兩個小時的出山路呢。老林就給母親打電話。老林說,他母親一聽說我們要走,急得直掉眼淚,說一口水都沒喝呢,這咋整。我們這就走了,后來聽說,他的母親一個勁地抹眼淚。

我們沿原路返回,又路過嶺底鄉,看見老林的學校。到仰后村,天已經全黑了,我們在這個村子吃飯,老林早安排好了,他的幾個發小還在這村里。他們曾經一起趿拉著半只拖鞋、揣著一個半個紅薯在嶺底鄉共讀過幾年書。飯店叫“斌杰農莊”,斌杰是就他一個同學的名字。一下車我們都說,哇,你同學的飯店蓋得好神氣啊,飯店地勢極高,五六層樓全是他一個人的。向四周看去,天沉沉的四周還是群山,只是山上有了幾顆亮星。我們問這四周還是雁蕩山嗎?他們說,是的,這四周全是雁蕩山。老林說這個村子還沒有他的家鄉大,彈丸之地,人口還不足兩千,原先這村子和他家鄉一樣,是個窮山村?,F在這村子的燈火高高低低,像山花一樣密集。

席間除了我們城里人,還多了幾個山里人,老林的發小。斌杰準備了一桌子的蝦、蟹、螺,真不知道他從哪里弄來的。斌杰的飯店墻上掛著一溜排的獎牌:“芙蓉鎮首屆名小吃制作大賽一等獎”“嶺底名小吃鵝頭頸獎”。鵝頭頸上來了,圓圓的一盤,碼成三角形小塊,他們久久沒有動筷子,我們也沒有。

老林喊,倒酒,倒酒。

有時認識一個人要和他生長的環境放在一起,環境是他活動的巨大幕景。以前我看老林總有點不那么順眼,覺得長得有點“苛”,不那么水靈,兩只眼似乎哪里跑神。走在街上怎么看也不像一個成功的企業家,倒像是一個讓人防范的人,但我現在不這樣認為了。因為工作關系,我接觸過許多所謂的老板,他們總是“跑(跑路)、冒(吹牛)、漏(偷稅漏稅)”無所不能,就是不好好經營自己的人生。我覺得林老板和許多老板不一樣,這是一個從嚴酷環境中奮斗出來的人,一個新時代農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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