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摩地（組詩）

啊嗚

三摩地

入了三摩地，故人紛紛

細碎窸窣的日影光斑

化作陳年的密雨

虔敬的修行者，如

一個個不可點數的迷川

在枯枝敗葉間，不動聲色

綠苔爬過肩頭

青石板路便從唐宋威儀

屈尊為，一個午后的涼意

一節蓮藕

吞一枚子彈

參悟生死

然后有大把的閑暇

耕明月、吸清風

放生一尾紅鯉

也不問眾生的解脫

究竟在何處

寫一朵白云

造一座海樓

丟了棒喝

沐浴、漱口，至誠一心

一遍往生

浮出一節蓮藕

也不想池泥

積了幾分，只說

你把我拗斷了

便能看到

一個個空洞洞的世間

隱伏于荒煙蔓草

市井喧聲

青翠翠的，更不問此生

訪西方船不遇

一株無名樹

一叢萋萋草

一方滿面塵土的碑

十年生死

沒有風來清掃

封了院門

是否得了清凈

一個自證菩提的名字

眾口紛紜

尚未刊印于船票

訪三廢庵

竹木癡長，山陰清涼

沒了瓦片的椽子

替眾生分好了天空

那狹長的一片

已足夠你我安歇

后來，柱子倒了

一截墻腳躲了起來

像奔跑太久的人

在躲雨，聽任稀疏的草葉

累歲抵抗著侘寂之美

只是一春綠意輕簡而出

等不及偶像們的豐功偉績

在下一次暴雨中倒斃

弄 堂

山民們走后，菩薩們

紛紛遁入風雨

豆莢小路便爆裂開

吐出碎石、泥灰和窨井蓋

吐出碩大的藥師殿

晾滿院子的白床單

微微把匾額照亮

又吐出清一堂、澄心堂

和伯寓堂，它們仿佛

隨時會坍縮成歪裂的泥丸

最后還要吐出

融耒小院的時候

一道拱券門卡在喉嚨

成了年久日深的咳嗽

不知，藥師菩薩們

可曾留下一劑止咳的方藥

聽 法

常樂禪院的東廊下

年邁的比丘尼坐著，曬太陽

我走過去，坐到一旁

把外套對折起來，休息

香爐煙盡，日光安寧

她捏著佛珠，也不說話

這個院子便空蕩蕩的

不知朝夕，更無論春秋

納涼的菩薩

入夜，我們到海邊候船

一整天的燥熱

都在這臺階上打坐

呼吸回應著海風的和緩

就像正午時分

雙泉禪院納涼的菩薩

他們只是在樹蔭下端坐著

就避開了多少暑氣騰騰的人間

蓮花島的羅漢

有逆風而立的羅漢

被風吹得像一粒干燥的鹽

隨時可以漂洋過海

讓整個遠方流淚

有穿墻而過的羅漢

來了，或者走了

一個停留在原地的人

才是一個寂靜的夜

也有駕鶴遠行的羅漢

并非癡迷于林壑

他只是畫著一圈圈

回歸原點的弧線，不問因果

還有匍匐觀水的羅漢

我丟了塊瓦片

他頓覺心痛而皺眉不語

但，他也并非在等我言說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