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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年男扮女裝背后無法舍棄的痛與情

2018-03-06 21:29俞佳鋮
婚姻與家庭·社會紀實 2018年3期
關鍵詞:笛子女裝麗麗

俞佳鋮

為了能隨時照顧年邁的母親,他放棄了打工,選擇與母親相伴,20多年來,他每天穿著女裝假扮病逝多年的妹妹,只為能讓母親走出喪女之痛。

在廣西桂林市街頭,人們經常會看到一個“不男不女”的家伙,他人高馬大,卻總是穿著緊巴巴又花里胡哨的女裝,披紅戴綠,施粉描眉。這個叫朱孟勛的58歲男人,被人嘲笑、受人譏諷,24年來卻依然我行我素。

其實,他也很在乎人們的眼光,但他更在乎的,是讓年已九旬的母親多一秒開懷大笑,少一秒悲傷痛哭。

哥哥“嫁”了,妹妹走了

朱孟勛是廣西桂林市平樂縣人,家中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妹妹,父親早年去世,三兄妹和母親過著相依為命的日子。哥哥20多歲時,認識了一個到平樂縣打工的湖南湘西女子阿平,兩人情投意合,但到了談婚論嫁時,阿平的家里覺得朱家太窮,不太同意兩人的婚事。朱孟勛的哥哥很喜歡阿平,決定跟著阿平去湖南做上門女婿,也能給家里減輕負擔?!澳愕胶先ヒ埠?,如果一直在家里,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娶上媳婦呢?!备绺缗R別那天,母親很不舍,不停地叮囑讓大兒子好好在湖南過日子,不要掛念家里。朱孟勛一邊百般安慰,一邊深深認識到,哥哥以后回來的日子恐怕少之又少了,照顧母親和妹妹的責任就落在自己的肩上了。

1987年初,朱孟勛18歲的妹妹朱麗麗突然連續數月高燒不退,去醫院檢查被確診為白血病。當時27歲的朱孟勛為了給妹妹看病花光了自己的所有積蓄,東湊西借,欠了一屁股債??墒且荒旰?,朱麗麗醫治無效去世了。時年59歲的母親備受打擊,終日痛哭不止。原本熱鬧的家,只剩下朱孟勛和母親兩人。妹妹去世后的第三天,母親突然半夜起床,打開妹妹的房門,反復喊著:“麗麗,麗麗,你去哪兒了?”朱孟勛趕忙從床上爬起來,扶她回房間躺下。

起初,朱孟勛以為母親只是太思念妹妹才會出現幻覺,只要過段時間就好了。直到有一天他傍晚回家,看到母親在屋子附近轉悠,遇到熟人都會說:“我們麗麗出遠門工作了,賺很多錢呢,經常打電話回家,人也越來越漂亮了……”朱孟勛這才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帶著母親去醫院檢查,醫生說,心病還須心藥醫,只能通過妥善的照顧來緩解母親的精神問題。

朱孟勛31歲時,經人介紹認識了當地一個名叫陳香菇的農家女子。陳香菇比朱孟勛大一歲,母親前些年因車禍去世,父親身體不太好,家里條件很差,門戶相當的這對戀人成了家。新家庭的甜蜜,讓朱孟勛重新燃起對生活的希望,特別是新婚不久,當他得知陳香菇懷孕的消息后,更是樂得不知道做什么好了。母親似乎也因家里的喜事變得開朗起來,提起去世女兒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

然而,陳香菇懷胎十月,生產時卻遇到了難產大出血,母子都沒能保住。朱孟勛悲痛欲絕,看著家里準備好的小衣服、小鞋子,感覺生活失去了所有希望,甚至有了輕生的念頭。但悲傷的他看見身邊的母親臥床不起,有時清楚有時糊涂,覺得自己不能走絕路?!皨?,香菇帶著孩子和妹妹一起出遠門了,過段日子就會回來的?!敝烀蟿走B哄帶騙地安慰母親,母親半信半疑,有時候會拿著一件小衣服問:“這是你妹妹穿的,還是香菇的孩子穿的?他們出門怎么不帶衣服,會不會冷???”無言以對的朱孟勛干脆把孩子的所有物品都藏了起來。

有親友提議,朱孟勛的母親在家里會睹物思人,不妨換個生活環境,也許能減少悲傷的情緒。那段時間,剛好有工友介紹朱孟勛去百公里外的桂林市里打零工,于是他收拾好行李,帶上母親租住在桂林的一處“城中村”里。朱孟勛打工賺錢很少且不穩定,他和母親的低保加上政府的補助每月共490元,但房租和水電費每月就需要500元。遠在湖南的大哥生活也比較困難,每月只能寄250元過來,母子倆的日子過得十分艱難。

朱孟勛雖然沒讀過幾年書,但頭腦靈活又很有文藝細胞,小時候自己學會了吹笛子,能吹不少曲調,唱起歌來也洪亮好聽。有一次,工地老板的孩子扔了一支壞了的笛子,朱孟勛趕緊撿回來修好,吹了一首《揚鞭催馬運糧忙》。狹小昏暗的屋子里響起了悠揚的笛聲,母親聽得出了神,臉上仿佛也少了一些哀傷。

一支小小的笛子,竟然能給母親艱難灰暗的生活帶來一絲色彩。自此以后,朱孟勛每天早起半小時吹笛子給母親聽,臨睡前他也會吹上幾首平靜的曲調,讓母親能夠在笛聲中安然入睡。

穿上妹妹的衣服,母親您笑一笑

日子久了,有些聽到笛子聲的鄰居會過來一探究竟,這么好聽的曲子是誰吹出來的?還有人開玩笑地對朱孟勛說:“你吹得這么好聽,可以到大街上賣藝了?!?/p>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朱孟勛心里一動:“也是啊,何不到街上吹笛子賣藝呢?說不定也能賺一些錢,而且還能時刻陪伴著母親?!庇谑?,他買了一輛二手三輪車,在車斗里墊上軟軟的棉被,讓母親坐在里面。他騎著三輪車到桂林市區里熱鬧繁華的地方,開始了賣藝生涯。

來聽朱孟勛吹笛子的人還真不少,有的人覺得他吹得好聽,有的人覺得他照顧母親不容易,都會給他一點兒錢。一來二去,朱孟勛每天賣藝的收入也能達到幾十元甚至幾百元。也有的時候,聽曲子的人多,評頭論足的人也多,給錢的卻很少。有一次,朱孟勛忙活了一天,只得到了一元錢,這不穩定的收入也讓他感到有些焦慮。在表演的間隙,朱孟勛會跟母親說說話,喂她吃些東西,再給她揉揉腿腳?!耙郧拔页鋈ゴ蚬?,把你一個人留在家里又不放心?,F在我吹笛子賣藝,樂在其中,還能陪著你,又能賺點兒小錢?!敝烀蟿讓δ赣H說,母親也高興得一個勁兒點頭:“是啊,等你妹妹來了,我們一起吹笛子賺錢,你妹妹會跳舞,你吹她跳?!?/p>

聽了母親稀里糊涂的話,朱孟勛剛有些松開的眉頭,又緊皺了起來。

出租房里只有一張床,夏天朱孟勛還能打地鋪,到了冬天,母子倆就只能擠在一張床上瑟瑟發抖地睡去。隨著母親年齡越來越大,對朱孟勛也越來越依賴,晚上經常不愿意睡覺,要兒子給她講故事。朱孟勛實在沒那么多故事可講,便琢磨著買了個二手錄音機,他把自己曾經講過的、聽過的所有故事都錄下來,晚上把錄音機放在母親床頭,一遍遍循環播放。奇怪的是,母親聽這些重復的故事也覺得有滋有味,有時候聽到凌晨兩三點也不睡覺,朱孟勛只好陪著。endprint

照顧母親,朱孟勛似乎有用不完的耐心和精力,但無論他多么細致周到,母親的腦子還是一天比一天糊涂,對已故女兒的思念也一天比一天深重。每逢中秋、端午和春節,母親都會催著朱孟勛到門口看看妹妹有沒有回家。吃飯時,也會要求在桌子上給女兒添置一副碗筷。

1993年中秋,朱孟勛又一次被母親“趕”出家門去接妹妹,他在出租房附近路口站了10多分鐘,正打算往家走時突然聽到母親在喊:“麗麗回來了!麗麗啊,你總算回來了!”朱孟勛心里一驚,一路小跑回家。只見母親拉著一個過路的20歲左右的姑娘,不停叫嚷著。這個姑娘的身形和妹妹確實很像,母親八成是把她當成去世的女兒了?!皩Σ黄?,我媽認錯人了?!敝烀蟿宗s忙上前給一臉驚恐的姑娘解圍,看著姑娘離去的背影,母親急著要追上去,朱孟勛含著淚抱住了她:“媽,這不是妹妹,妹妹說要明年才能回來,今年只能我們倆一起吃啦?!?/p>

妹妹去世多年,母親一直留著一件妹妹穿過的青花圖案短袖衫。1994年的一天,朱孟勛在整理屋子時看到這件衣服,腦海里突然想起妹妹穿著青花短袖、笑臉盈盈的樣子,他突然鼻子一酸,不自覺地把這件衣服在胸前比畫。母親看到了這一幕后,頓時露出了開心的笑容:“你穿麗麗的衣服真好看,以后就這么穿吧?!薄斑@怎么行呢,女人的衣服,我一個大男人怎么可能穿出去?!敝烀蟿走B連搖頭,趕忙放下了妹妹的衣服,母親卻一下子紅了眼睛,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掉下來??粗赣H難得露出的笑容就這樣一下子消失了,朱孟勛心如刀絞,趕緊把妹妹的衣服套到身上。

這一整天,朱孟勛就穿著妹妹的衣服忙前忙后,母親也顯得特別高興,直到晚上睡著的時候嘴角還掛著一絲笑容??粗赣H甜甜熟睡的樣子,朱孟勛百般滋味涌上心頭:“老媽有多久沒睡過這么安心的覺了,只要她高興,我做什么都愿意?!蹦且灰?,朱孟勛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以后就穿女裝,讓母親感覺妹妹就在身邊,開心一天是一天。

可是,平時連雙襪子都舍不得給自己買的朱孟勛哪兒有閑錢去買女裝?于是,他只能一直穿著妹妹的青花短袖,臟了就晚上洗洗,白天即使衣服沒干也會套在身上。幾天后,左鄰右舍都知道了朱孟勛的苦心,紛紛送來了自家的舊衣服,清一色都是女裝,大衣、連衣裙、T恤衫和旗袍……款式多種多樣。朱孟勛把這些衣服像寶貝一樣洗好、疊好,他終于有了可以更換的女裝。

穿女裝的孝子,是兒子也是女兒

朱孟勛一度以為,自己只要穿幾個月女裝后就可以再次換回男裝了。誰知,自從他穿上了女裝之后,只要他偶爾換回男裝,母親就一整天悶悶不樂,嘟著嘴皺著眉,不肯吃飯,睡覺也不安穩。朱孟勛隱約感覺到,這個女裝恐怕是要一直穿下去了。不過他轉念一想,穿女裝也不會少一塊肉,只要母親開心就行了。

然而,從那之后,朱孟勛也得穿著女裝跟母親到街頭吹笛子賣藝了。很多人對他指指點點,還會說上幾句陰陽怪氣的話:“這人不男不女的,搞什么名堂?”“是不是腦子有問題???”“是變態吧?”起初朱孟勛很不習慣,心里又氣又急。但他知道,無論怎么樣都必須要忍,畢竟母親在身邊,他任何的不愉快都會直接影響到母親的情緒。

“你吹笛子就吹笛子,穿女人的衣服干什么,太惡心了。高雅的笛聲讓你這么一弄,太惡俗了!你以為這樣就能吸引人,就能多賺點兒錢嗎?不倫不類,有傷風化!”一位80多歲的老大爺指著朱孟勛的鼻子直言道。這位老爺子曾經來朱孟勛這兒聽過幾次,有時也會給點兒錢,但這次他覺得朱孟勛的“變身”讓人難以接受,罵完便拂袖而去。

如此直言不諱的人,朱孟勛遇到過不少,有時他會解釋一兩句,有時也只能無奈地一笑而過。母親腦子清醒時會替兒子辯解:“是我讓兒子這樣穿的?!钡縿艃阂簧蟻?,她會一遍遍地指著朱孟勛說:“你們看,她是我女兒麗麗,特漂亮吧?”朱孟勛知道,在母親心里,自己早就既是兒子又是女兒了。

這樣艱苦的日子一過就是10多年。2012年冬天,84歲的母親半夜起來上洗手間時不慎摔倒,腿腳受傷。此后,她便再也無法獨自行走,生活也不能自理了。朱孟勛更加忙了,他不僅要照顧母親大小便,連吃飯也要一口口喂。朱孟勛每個月都會用豬骨頭熬湯給母親補補,母親喝湯,他就啃骨頭。但自從母親臥床不起后,身體變得越來越孱弱,有時候哪怕朱孟勛做了一些肉,她也咬不動了。

而今的朱孟勛已留起了一頭及肩的長發,因為妹妹的發型就是這樣,他的衣服大部分也是碎花圖案,因為妹妹當年最愛的就是花朵。這女裝,一穿就是20多年,朱孟勛因此也積累了很豐富的“經驗”:出門在外時,他盡量不去公共洗手間,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路過人多的地方時,他選擇低頭走路,不抬頭四處看,這樣可以避免很多麻煩;遇到要出示身份證辦理暫住手續時,他也會提前向工作人員說明情況。

今年已90歲高齡的母親滿頭銀發,牙齒已經掉光,雖然精神狀態時好時壞,但好在身體還算健康。朱孟勛已經徹底放棄了離開母親去打零工的選擇,因為年邁的母親無法離開兒子的照顧,而今年58歲的朱孟勛也已年近花甲,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愿意給他一份工作。母子倆偶爾相互對望時,母親還會笑兒子臉上的皺紋跟自己一樣多。

有網友說,朱孟勛才是真正的男子漢,雖然穿上了女裝,卻沒脫下應盡的責任。還有的人雖然感慨朱孟勛與母親的不易,卻并不贊同他的做法。盡管日子艱難,但朱孟勛還是積極樂觀,他的愿望有很多:想回老家平樂縣看看,想給母親買一套新衣服,他最想做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穿回男裝,讓母親清醒地叫他一聲“兒子”。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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