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無敵是多么寂寞

沈溪

我高二那年，班里轉來了一個南方姑娘。姑娘白白瘦瘦、安安靜靜，喜歡淺笑，一雙眼睛波光瀲滟尤其有神。更重要的是，她有一種本地小城姑娘所不具備的特別的氣質，所以沒過幾天我就喜歡上她了。

當時，我們班最大的好處就是，老師從來不指定座位，誰想坐在什么位置可以自行調換。畢竟學習已經很辛苦了，所以在學習之外，班主任總想給我們最大的自由和舒適，只要一切是為學習服務就好。于是，我理所當然地找借口和她的同桌換了座位。

我沒想到，看起來那么安靜的她心里也有一團火，每天都能夠跟我分享各種新奇的事，原來她去過很多地方。我們很快熟稔起來，我以為她是喜歡我的，因為除我之外，她幾乎不怎么與其他人說話。

但是每天跟我說話之余，她總要拿起筆戳一下前排小個子男生的背，借一本書，或看一下他當天記的筆記?？墒俏业膶W習明明比那個男生更好，而且比他更活躍。那個男生太安靜了，弱不禁風的樣子，除了看亂七八糟的書、寫亂七八糟的文字之外，什么也不喜歡，和誰都不交往。我可以毫不謙虛地說，各方面我都比他強。

但是當他換了座位之后，我發現問題來了。我的同桌，竟然開始頻繁地與他傳起字條來。無論是大剛睜開兩眼的早自習，還是眾生昏昏欲睡的午后課堂上。

他們傳字條的必經之路上有一個我的好哥們兒，我把我的憤怒說給他聽。隔天早上，哥們兒就暴跳如雷了，指責那個男生每天讓他傳字條嚴重干擾了他的學習。然后兩個人打了一架。

我早猜到一切會弄巧成拙的。早自習之后，姑娘就搬到那個男生旁邊去坐了。

那之后我才知道，傳字條這件事在學生時代有多么強大的生命力。姑娘搬走后的第二天，我忍不住也開始給她寫字條了。唉，有什么能阻擋年少輕狂的愛戀與思念呢？

只是這次，換作那個男生發怒了，他說字條每天從他頭頂飛過，嚴重侵犯了他的“領空”，下晚自習后他約我打了一架。以他的體格自然占不了上風，但他真的認真打了這一架。

這位同學，我不是侵犯了你的“領空”，是侵犯了你們倆的感情吧？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很快文理分科，男生選擇了文科，搬到了另外一座教學樓——他明明理科那么好。而女生在這之后離開了這座小城，回到了南方。

我先是沒有了敵人，然后又沒有了目標，一切以虛空收場。仿佛扔出了一個手榴彈，坑還沒砸出來，卻已經偃旗息鼓，讓人黯然。我一直以為他們會在一起呢！

我后來知道，那個男生喜歡寫小說，于是每天把自己寫的內容第一個給她看。她也的確慢慢喜歡上了他，希望能夠一直跟他在同一個班級，但是他毫不猶豫地就選擇換一個班級，一副少年持重、絕不早戀的樣子。

那么，我們曾經斗法的意義何在？

許多年后，我跟那個男生竟然生活在同一個城市，來往最為頻繁。他告訴我，他曾約我一戰并不是因為他也曾經喜歡姑娘，他只是覺得，我為了姑娘那么費盡心思地挑戰他，他必須得配合一下。我越是覺得他喜歡那姑娘，他越要表現出與我爭的樣子，讓我知難而退。一切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尊嚴，不能敵人都拔刀了，你還連劍都不敢亮。

他與我相逢一笑泯恩仇，但是一直沒有與我那位哥們兒和解，因為他知道那個家伙也喜歡那位姑娘，但為姑娘一戰的時候，卻打了幫助朋友的旗號，太小家子氣。

不過我們一直都不知道，那位姑娘是否知道，在她背后發生了這么多幼稚的故事，全是因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