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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中美互相試探的一年

2018-04-02 04:29鄭若麟
新民周刊 2018年11期
關鍵詞:全球化力量特朗普

鄭若麟

“我們沒有永恒的盟友,也沒有永久的敵人,我們只有永恒和永久的本國利益?!边@是英國外交大臣帕麥斯頓于1848年3月1日在英國下院發表演說時所說的一句“名言”。二戰時英國首相丘吉爾也曾引用過類似的話。這證明,這句充滿了極端民族主義自利色彩的“名言”確實是英國乃至整個西方的外交原則。

2017年11月9日,美國總統特朗普訪華,美國商務部長威爾伯·羅斯率領大型商貿團隨訪,簽下大單。

那么在今天,我們遵循西方的這個邏輯,誰是我們的可能的、潛在的對手,誰是我們的朋友,誰是我們可以依靠、借助的力量,誰是我們必須警惕、防范的對象……就必然會成為中國和平崛起、日益接近世界舞臺中央過程中,必須持續關注、及時修正和不斷去解決的一個關鍵性問題。

2018:大變動的前夜

中華民族是一個以“和”為最高境界的民族。今天我們的對外政策從“和諧世界”(即“沒有敵人的戰略”)走向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我們期盼的是世界各國和平相處,平等互利、合作共贏。然而中國的愿景并非西方的邏輯。當今世界上確實存在著一股強大的勢力,他們并不希望看到出現一個“沒有敵人”的、一個“平等互利、合作共贏”的未來世界。因為“敵人”是這股勢力盈利的“原材料”,他們追求的恰恰是維護世界的“等級秩序”,以確保他們高人一等的霸主地位……

數百年來,這股勢力一直統治著世界。只是到了近十多年來,這股勢力開始面臨來自中國崛起的強烈挑戰。但必須強調的是,這一挑戰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無意中產生的。多年來中國一直奉行“韜光養晦”戰略,而且“絕不稱霸”。從歷史上中國修建長城、海禁,到毛澤東時代“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直至今天與美國建立“新型大國關系”、共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都表明中國沒有稱霸世界的野心,更沒有挑戰美國的意愿。中國會不會成為一個“身不由己”的“霸主”,這是西方從學者到政治家們都在提出的問題?!吧聿挥杉骸边@個詞來自法語的“malgré lui”,意思是“無意為之卻不知不覺而為之”的意思。中國自身的迅猛發展,使得中國即使沒有稱霸的野心,卻也在事實上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成為世界“老大”美國的挑戰者。

本來,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也并不一定意味著中國一定會挑戰美國。只是一個所謂的“修昔底德陷阱”就把中國繞進去了。一個概念改變歷史的進程,這不是第一次,也絕不會是最后一次。事實上,“修昔底德陷阱”只是哈佛大學教授格雷厄姆·艾利森在其著作《注定一戰?中美能否破解修昔底德陷阱》中提出的一個歷史現象,即后崛起的國家是否會因此而挑戰世界的霸主。這只是一個虛構、假設的概念。但這個概念竟把中國鎖定在“挑戰者”的地位上,使中國這個本來并沒有挑戰美國霸主意愿的國家,硬是被國際輿論描述成一個“挑戰者”。這個概念被鸚鵡學舌地頻頻反復引用、使用,更是進一步把中國緊緊地套牢在“挑戰者”位置上,實在是令人啼笑皆非……

說實在的,從過去三十年一直到近幾年,統治著世界的這股勢力本來并不擔憂中國的崛起。本來,冷戰后的世界,用美國學者亨廷頓的說法,出現了一條所謂的“伊斯蘭線”,構成了西方猶太—基督教與伊斯蘭教之間的“文明的沖突”。中國至多被以“儒家文明”的身份被歸入與西方對抗的伊斯蘭文明的一方去了。當時還引起中國學者們幾乎一致的抗議。中國處于一直被忽視的地位。

然而全球化進程使世界歷史出現了新的格局。中國迅速崛起形成一大力量板塊。而受到全球化沖突的西方世界內部,也重新分裂成以金融資本為首的跨國財團和以軍工等產業資本為首的民族財團兩大力量板塊。前者因全球化而獲利,后者則因全球化而遭到重挫。這樣,今天的世界就分裂成四大力量板塊:西方內部的上述兩大力量板塊、伊斯蘭力量板塊和中國。

中國并非西方兩大力量板塊的“挑戰者”。一方面,過去從中國崛起中獲利最大的,實際上是西方內部以金融資本為首的跨國財團力量板塊。它們才是全球化真正的最大受益者。因此中國對其而言,是帶來巨大利益的國家。另一方面,過去中國一直是在西方勢力的框架內發展。西方對中國的認知一直處于非此即彼的兩極狀態:中國必然將改變政治體制而走向“民主化”,否則的話中國共產黨統治一定會“崩潰”。而“民主化后的中國”不會對西方主導世界的這股強大勢力形成任何意義上的挑戰,無非是使西方接納一個規模更為龐大一點的“日本”而已。這意味著中國將依然處于這股勢力的控制之下,具有某種“可控性”。然而歷史并沒有朝著其所預測的方向發展。中國不僅沒有出現任何意義上的“崩潰”,相反共產黨領導的這個“異類國家”竟因其三十年的巨大成功,向世界廣大的發展中國家提供了一個新的發展模式。這才使中國真正成為一個“身不由己”的挑戰者。

更令統治世界的這股勢力頭痛的,則是相對于中國的迅猛崛起,西方整體實力卻在急劇地衰落,使這股勢力失去了統治和擴張的工具和基礎。此消彼長,危機日顯。于是痛定思痛,這股勢力開始進行全面的調整,試圖卷土重來。君不見,過去一年里,雖然中國在繼續發展、震撼、超越,但西方內部的大規模調整才是真正值得令人關注的大事。

西方內部的兩大力量板塊重新圍繞著“支持還是反對全球化”,而形成尖銳的對立。形勢與1929年經濟危機十年后的世界非常接近。

而2018年,則是世界即將發生大變動前夜的一年。

2017年9月18日,美國紐約,美國總統特朗普在聯大會議期間與法國總統馬克龍會晤。

“不確定”的“臨界點”

在2017年12月31日西歷新年之夜,我主持了東南衛視的一檔高端思想節目:“思·享2018”。當我請參加辯論的五位學者用一個詞或一句話對過去的一年做出總結時,他們給出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回答,連起來就是這樣一句話:

2017年是“不確定”的一年,是“不確定”為“唯一確定因素”的一年(金燦榮);世界發展到了“臨界點”的一年(王紹光);在這一年中,“中國繼續在震撼世界”(張維為);而“中國特色外交則在全面推進”(于洪君);總之,“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韓毓海)。

過去的2017年確實是重要的一年。這一年,西方主要大國美、英、法、德等都完成了政治布局,通過領導人更替或連任等各類選舉,使目前的執政層將有3至5年的穩定期。但這個執政層卻在一個重大的世界性話題上出現了明確的分歧,那就是對“全球化”的態度。2017年是西方支持和反對“全球化”的兩大力量板塊開始分別在歐美國家執政。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而言,2018年將是從“不確定”而走向某種即將爆發的“臨界點”。這兩大力量板塊或走向妥協以應對它們的共同“挑戰者”,或走向更激烈的沖突而燃爆世界火藥桶……

2017年美國當選總統特朗普登基,確定“反全球化”力量在美國開始執政。特朗普在一年里所做的事,確實比奧巴馬在一個任期里做的事更多、更復雜、更詭異、更匪夷所思。但特朗普只是強硬而非魯莽,其行事方式實際上是有一條清晰的主線引導的。這條主線就是為以軍工為首的本土產業資本的利益最大化而效力。這令我們想起美國總統艾森豪威爾在1961年1月17日任滿告別白宮的那次著名演說中的警告。艾森豪威爾說了下面這樣一段話:

“……我們必須警惕軍事—工業聯合體取得無法證明是正當的影響力,不論它這樣追求與否。極不適當的權力惡性增長的可能性已經存在并將繼續存在。我們決不能讓這一聯合體的勢力危害我們的自由或民主進程……”

美國在特朗普領導下,軍事一工業聯合體果然正在取得越來越重要的影響力。圖為美國F22隱形戰機在敘利亞巡航。

艾森豪威爾的這段話非常富有預見性。今天美國在特朗普領導下,軍事—工業聯合體果然正在取得越來越重要的影響力。2018年美國通過的軍費預算達7000億美元,整整比去年增加了1000億美元。其對美國外交和對外軍事行動會帶來什么樣的后果,實在是路人皆知。鑒于幾乎每個美國總統都會發動一場或數場戰爭,2018年會不會是特朗普的美國走向戰爭的一年?每個關心和平的人都不得不問這個問題。

2017年對于歐洲來說,也是決定性的一年,也同樣為2018年歐洲的政策走向埋下了伏筆。相對于美國選出一位反對全球化的特朗普而言,遠在大西洋另一側的另一個西方主要國家法國將一個竭力堅持“全球化”的新人推上了政壇。按理,馬克龍因國內經濟危機而當選,因此我們以為,總統履新伊始一定會將全部精力放在國內經濟振興和解決令所有法國政治家頭疼的失業問題和巨額公共債務問題。然而所有人都看走了眼:馬克龍在過去的一年里繼續竭盡全力地為“全球化”進程服務,幾乎成為一個在國際舞臺上縱橫捭闔、左右逢源的重頭人物。在中東以及敘利亞問題上、在氣候談判問題上、在全球化問題上、在沒有了英國的歐盟建設問題上……馬克龍的身影處處閃現。相比之下,在馬克龍之前還大放光彩的德國總理默克爾幾乎被媒體所遺忘。馬克龍在上臺不到一年時間里,儼然成為歐盟甚至是西方世界支持“全球化”力量的領袖式人物。特別是針對特朗普的“頻頻退群”、從國際舞臺上步步抽身,馬克龍則步步進逼,四出布局,甚至派出法國軍艦到中國南海巡航……從而使法國繼續以一個“千萬級別人口的國家”,在世界上扮演著一個“一流國家”的角色。

為什么會出現這樣一種局面?因為以金融資本為首的跨國公司財團構成的力量板塊支持“全球化”,需要一個新的歐洲領袖來對抗反對全球化的美國特朗普!于是,馬克龍應運而生……

其他幾個西方大國也在2017年完成了各自的換屆選舉。英國首相特蕾莎·梅雖然大選受了點挫折,但確立了今后幾年的政局的穩定,并由此順利推進脫歐進程,確定了英國與歐盟分道揚鑣的大格局,并為英國未來幾年的外交走向確立了堅定不移的方針。德國默克爾經過大選險勝、并經過翻天覆地的討價還價后終于組成了新政府,開始其第四屆總理任期,也同樣確立了德國在未來幾年里的政局將趨于穩定。默克爾雖然因為國內選舉的因素而被迫沉寂了一長段時間,但在鞏固了國內政局后,可以肯定德國將會繼續在國際上發聲。德英兩國分別為支持和反對全球化的西方內部兩大力量板塊注入了新的力量。

2017年8月11日,英國倫敦,民眾在美國大使館外舉行反戰集會,抗議特朗普強硬態度導致美朝之間的緊張局勢加劇。

最后,還有兩個大國:一個是西方陣營內部的日本,和一個徘徊在西方陣營門檻上的印度。印度雖然將在2019年迎來大選,但由于莫迪總理的大膽改革獲得一定程度的成功,特別是影響巨大的“廢鈔令”涉險過關,使得印度的經濟深度布局趨于合理,經濟增長速度加快,從而導致執政黨人民黨大幅贏得了2017年五個省邦的地方選舉,奠定了莫迪總理明年大選勝選的未來前景??梢哉f,印度也同樣已經對未來數年的政治穩定打下了同樣非常扎實的政治和經濟基礎。在這一前提下,我們對印度為什么在對外政策方面敢于進行某些冒險就比較容易理解了。日本幾乎也在走同樣的道路。安倍首相在2017年9月突然宣布解散眾議院進行一場大選豪賭,自民黨順利地贏得了多達261席的“絕對穩定多數”,使安倍將毫無懸念地執政到2021年。日本也在2017年夯實了國內政治基礎,也同樣擴大了對外政策的可冒險系數。但這兩個國家在上述兩大力量板塊的爭斗中將執何種立場,我們尚無法下判斷。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一旦西方內部兩大力量板塊達成某種妥協的時候,這兩個國家將必然會站在西方陣營一邊,來共同對付西方的“挑戰者”。

顯然,西方主要國家都確定了執政延長期,2018年將是西方國家及其內部兩大力量板塊何去何從的一個“臨界點”。它們要么達成妥協、要么加劇爭奪。無論哪個結果,都會對世界未來幾年的格局,甚至是戰爭還是和平,都產生重要的影響。1929年時,危機導向了世界大戰。今天人類進入核時代,使核大國之間發生熱戰的門檻提得非常之高,迄今為止無人敢跨越。但我們不得不指出,核武器正在擴散之中,核門檻也隨著某些核大國對核武器進行的小型化、實戰化改進而在降低……

2018年西方內部的兩大力量板塊動向的“不確定”,但又是必然要產生變數的“臨界點”,顯然加深了我們研究和采取相應對策的難度。我們只有加強對“不確定”到達“臨界點”現象的研究,方能將即將到來的各類沖突、特別是可能會將中國牽入其中的沖突,化解于無形之中。在未來幾年里,來自外部的威脅將很有可能逐漸轉化為我們面臨的主要矛盾。這是不以我們的意志為轉移的。任何自認“搞好我們自己的事情,一切外部矛盾都將會引刃而解”的觀點是非常短視、片面和有害的……

現在回頭來看2018年中國宣布修憲一事,我們可以更深地理解這次修憲的意義:在危機來臨之前,中國也需要延續政局和政策的相對穩定性和連續性。 這與世界各國都在制定“危機對策戰略”是同步的??磥?,中國高層也已經在為提前到來的世界性“摩擦”預做準備了。

合縱乎?連橫乎?

2018年4月,法國總統馬克龍將對美國進行國事訪問。

從法國方面傳出的信息,稱這將是美國總統特朗普上臺后接待的第一起國事訪問,足見美法雙方對此次訪問的重視。顯然,在特朗普明顯“得罪”了德國總理默克爾和英國首相特蕾莎·梅之后,法國總統馬克龍已經承擔起歐美之間的“中介人”的角色。馬克龍在2017年7月14日邀請特朗普總統參加法國國慶閱兵一事顯然取得了重大成功,不僅令特朗普也起了在美國國慶日進行閱兵的念頭,而且決定將他上臺后“首位赴美進行國事訪問”的殊榮給了法國總統。顯然,特朗普已經將馬克龍視為歐洲的“新領袖”,而準備與之建立更為密切的關系。馬克龍事實上也是中國邀請對北京進行國事訪問的第一位歐洲領導人。最近馬克龍被各項西方民意調查捧為“最受歡迎”或“最有力的西方領袖人物”不是偶然的。因為馬克龍已成為全球化力量板塊的“發言人”。

但最為耐人尋味的,則是美法兩位總統目前所代表的兩大力量板塊之間的態度。特朗普是以“美國優先”的“反全球化”口號而當選的;他的一句名言是“讓美國再次偉大”。而馬克龍則完全相反,是以“堅持全球化”的口號而當選的。他曾“借用”特朗普的話,在美國退出巴黎氣候峰會協議時公開表示美國“犯了一個錯誤”,應該“讓地球再次偉大”……顯然,代表著“反對全球化”力量的特朗普,和代表著“堅持全球化”力量的馬克龍的會晤,將是西方世界內部兩大力量板塊——即以軍工、航天航空、汽車、房地產等產業資本為核心的民族財團,和以金融資本為核心的金融、石油、醫藥、糧油等跨國國際財團——之間的一次重要的談判。它們將何去何從,它們之間究竟會沖突加劇還是妥協聯手,必然會影響到全球未來幾年的格局走向。

從歷史上看,這兩大板塊力量是在全球化進程中出現利益分野的。最初,從大航海時代(全球化1.0版)到工業化時代(全球化2.0版),全球化一直是在產業資本與金融資本的共同推進下發生的。利益和矛盾在全球化早期也主要發生在產業資本內部的爭奪。但隨著金融資本開始其自身的全球化進程后(全球化3.0版),這兩大資本主義內部的力量板塊開始出現利益分叉,甚至在近年走向高度對立。全球化3.0版重挫西方產業資本財團,而大大有益于國際跨國資本財團。在這種背景下,西方各國都出現了極右翼政治浪潮,出現反對金融資本的呼聲。美國選舉制度基于一輪投票和贏者通吃的間接選舉體制,結果使得產業資本財團的代言人特朗普(其本身就是本土財團中的一員)當選上臺。但采取了兩輪直接普選制的歐洲各國則有效地控制了極右翼勢力的當選。這就使得支持和反對全球化的歐洲和美國出現了激烈的碰撞。這一碰撞很有可能在意大利出現極右翼勢力在大選中占優而進一步趨于復雜化。

但特朗普上臺之后,非常聰明地在為支持他上臺的產業資本財團謀利的前提下,也竭力維護國際金融資本跨國財團的利益(比如在從中國為產業資本財團帶回2535億美元合同的同時,也為跨國金融資本帶回了中國對金融開放的承諾)。特別是為跨國金融資本和兩黨在國會中的“親以色列”勢力和游說集團送去了一份特大的大禮:承認耶路撒冷為以色列首都。特朗普上臺僅一年,就成功地將美國國內的兩大力量板塊朝著同一個以“美國優先”為口號的方向聚合。

2018年則將是特朗普在西方世界內部開始為支持和反對全球化兩大力量板塊進行利益交換和融合的一年,是歐美新舊大陸進行新的談判的一年。

西方內部兩大力量板塊的矛盾很深,具有很長的歷史根源。但它們也都很清楚,它們之間的爭斗,將會使中國、俄羅斯等非西方國家(同時亦非西方的仆從國家)漁翁得利。因此,在特朗普上臺后因震驚而導致兩大利益板塊激烈沖撞之后(我們都記得特朗普在國內外遭遇的種種非議和對抗,可以充分說明這一點),2018年將是它們試圖談判和解的一年。我們應該清醒地認識到,以軍工集團為首的本土產業資本,與以金融資本為首的國際跨國財團一向有一個共同的利益交會點,那就是——戰爭!而戰爭首先需要認定一個共同的敵人。對此,我們不能再抱有任何幻想。

由此出發,我們必須對西方兩大力量板塊之間出現任何互動、緩和或融合,都高度關注、高度警惕。其中法國總統馬克龍對美國的國事訪問將是一個標志性事件。馬克龍已經儼然成為西方內部支持全球化力量板塊的發言人;他對特朗普的國事訪問成功與否,必將與西方內部兩大力量板塊是否形成某種默契甚至協議密切關聯。如果2018年出現歐美之間的關系改善——比如特朗普突然在氣候問題上出現某種“松動”、或馬克龍突然表態支持特朗普的某項政策的話,我們就要深究一個為什么了……

與此同時,支持全球化的西方力量板塊目前主要是在歐洲。這股力量現在并沒有真正最后決定要與中國為敵。畢竟,與中國交往對于歐洲來說實在是有利可圖的。這就是為什么歐洲對中國倡導的“一帶一路”總是欲迎還拒、猶抱琵琶半遮面,但又總要冷言冷語、時不時指責一番的內在原因。中國與歐洲的關系也始終做不到真正的“戰略伙伴”的程度。那么,2018年我們應該如何展開我們的外交攻勢呢?可以預見,這將必然是我們充分利用外交舞臺、縱橫捭闔、建立最為廣泛的國際統一戰線的一年。

圖窮匕首見

2018年在中美之間,則很有可能是相互打出各自底牌的一年。也將是美國特朗普未來三年甚至七年任期(如果他競選連任而且成功的話)對華政策和戰略的走向真正露出端倪的一年。

2017年美國和西方主要大國的政治布局之所以能夠順利完成,是因為另外有一個非常不確定的因素在起著推力作用,即我們不知道美國和西方主要大國在經濟上究竟是“正在走出危機”、經濟復蘇“正在成為現實”,還是“正在走向下一場金融、經濟危機”、進而演變成一場比2008年更為嚴重的全球性危機。西方經濟學家們提供的各類數據,幾乎能夠使我們同時得出美國和西方“正在走出危機”或“正在走向下一場危機”這樣兩個截然相反的結論。世界未來前景的“不確定性”在這里表現得淋漓盡致。為什么會出現這樣怪異的現象,專家們亦無法解釋。但唯一能夠確定、而且看得非常清楚的,是整個西方、特別是美國,正在迅猛地轉向貿易保護主義,其轉軌的力度,甚至比1929年全球性金融、經濟危機爆發后各國相繼轉向貿易保護主義的勢頭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歐洲方面,隨著英國的脫歐,歐盟自身也正在出現崩潰、解體的前兆。雖然法國力主繼續推進“全球化”的馬克龍入主愛麗舍宮暫時阻止了英國脫歐導致多米諾骨牌的出現,但歐洲政治色譜整體上向極右方向移動的大趨勢并沒有結束。意大利大選結果證明了這一點。在經濟前景不明的背景下,我們對歐美下一步的外交和安全戰略方向確實暫時難以參透。2018年會不會是一個“危機年”,目前誰也既無法下斷言,亦無法斷然排除。

但正是在這個可能的“危機年”中,我們看到西方各國都在堅定或隱蔽地轉向貿易保護主義;特別是“反全球化”方向的美國,正在而且將繼續在2018年高舉貿易制裁“大棒”向中國猛擊,以此來試探對中國發動一場貿易戰的紅線究竟在哪里,以便為未來幾年美中關系勾勒一個對美國最為有利的框架。因此,2018年將是中美劇烈沖突、前景莫測的一年。

事實上,美國總統特朗普在“成功”訪華、帶走了2535億美元的貿易合同之后,剛剛回到華盛頓便立即擂起了對中國進行貿易戰的戰鼓:繼之前對中國展開的所謂“不公平貿易行為”調查、基于《1974年貿易法》第301條條款而發動的“301調查”之后,美國宣布對中國洗衣機和太陽能電池板征收保護性關稅、宣布對進口鋁征收“雙反稅”、對進口鋼制品征收懲罰性重稅……此外特朗普的美國還在進行針對中國“竊取知識產權”行為的調查,特朗普甚至公開宣布,將會對中國相關企業實施一筆“非常巨額的知識產權罰款”、這筆罰款將是“你們想都想不到的數字”……種種跡象都再清晰不過地表明,美國正在對中國發起一場貿易戰。特朗普剛剛發布的首份貿易報告更是進一步確認了這一點。我曾撰文指出中美之間的沖突將在五年之內發生?,F在看來還是過于樂觀。中美之間的沖突已經迫在眉睫。

從2017年12月18日美國發布《國家安全戰略報告》、2018年1月19日美國國防部發布《國家戰略報告》,到2月28日美國貿易代表署發布《2018年貿易政策議程和2017年年度報告》,無一不是將對華貿易問題提升至關系到美國國家安全的高度來看待,甚至直截了當地指出,中國是正在試圖修正美國主導世界秩序的所謂“修正主義”國家,就差指著中國的鼻子說中國是美國的頭號敵人了。美國《國防部戰略報告》中公開發布的一句話,將美國在未來幾年內的“敵人”描繪得再明確不過了:

“美國繁榮與安全的主要挑戰是長期戰略競爭再次出現?!@一點變得越來越清晰。中國正利用其軍事現代化、影響力行動和掠奪式的經濟活動來脅迫鄰國,重塑對其有利的印太地區秩序。隨著經濟和軍事實力的不斷提升,中國將繼續追求軍事現代化,以便在近期取得印太地區的霸權,并在未來取代美國獲得全球主導權……”

從美國的角度來看,美國自二戰以后取得的世界“霸主”地位,今天面臨一場真正的挑戰。美國已經決定要對挑戰者進行反制。不久前美國國會通過、特朗普刻意批準的《臺灣旅行法》,就是對中國的直接挑釁。

顯然,匕首已經露出來了。我們怎么辦?

2018年3月18日,俄羅斯莫斯科,俄羅斯總統普京造訪競選總部,出席新聞發布會?,F年66歲的普京以壓倒性優勢成功獲得連任。

也許應該是韜光養晦的一年?

對于中國來說,2018年很有可能是遭遇來自美國空前的、全方位的政治、經濟、軍事和外交壓力的一年。美國將在2018年測試我們的底線,看看我們在朝核、臺灣、南海等問題上究竟紅線劃在哪里;看看我們在貿易戰、金融戰等領域究竟底線在哪里。因此,2018年我們很有可能看到朝核危機進一步發酵(盡管將有可能發生“普、金會晤”也不會改變這一點)、臺獨勢力進一步挑釁、周邊國家與我們的矛盾會突然間冒出來、在經濟和貿易領域則與西方各國當然首先是與美國的摩擦會不斷發生……

今天的美國依然掌握著經濟、外交和軍事戰略的主動權。美國正在為一場新的熱戰做實質準備,這是無疑的。其中包括將軍費預算提升至歷史最高水平、成功地對核武器進行了小型化和實戰化改進以及在輿論上將中國越來越明確地指定為下一場戰爭的對象國……應該看到的是,在軍事上美國依然占有對中國的巨大戰略優勢和主動權。美國與世界主要大國都有著軍事同盟關系,有著北約這樣的軍事條約支撐。美國可以比較輕易地針對中國、或在中國周邊發動一場甚至數場局部戰爭;美國亦有能力推動中國周邊鄰國與中國發生某種領土軍事摩擦。而目前中國對此沒有相應的戰略反制能力。

在外交上,美國目前也同樣占據著某種戰略優勢。畢竟美國在世界上有著最多的盟國,世界主要大國特別是發達國家幾乎都是美國的盟國。而美元的霸權地位、美國對石油資源的絕對控制,都使美國擁有其他國家所無法比擬的外交資源。美國真要針對世界上某個國家發動一場外交戰的話,優勢還是比較明顯的。

在經濟和貿易上美國對中國的優勢最弱,但美國已經針對中國發起一場全方位的貿易戰,形勢對中國是非常嚴峻的。在短期內,貿易戰會加劇中國自身已經面臨的一些困難……

但無論是軍事、外交還是經貿,美國要想輕而易舉地從對中國的摩擦中勝出,則遠非那么容易。美國深知這一點。因此,2018年不會是中美之間真正產生劇烈沖突的一年,而是雙方對對方進行試探的一年。比如我們幾乎可以肯定,2018年將肯定會出現根據《臺灣旅行法》而挑戰中國底線的舉動。輕則臺灣高官訪美、重則美國高官赴臺。我們怎么辦?試探對方底線歷來存在著兩大危險:一是可能會失控。一旦失控,試探就會變成真正的沖突;二是誤判。如果試探導致雙方中的一方甚至雙方都對對方的底線判斷失誤的話,將會對未來幾年中美之間的全面沖突埋下伏筆。這是極其危險的。

那么,2018年中國應該如何應對來自外部的這些挑戰呢?

首先,通過修憲,中國正在向世界傳遞一個明確信息,即中國未來五至十年將不僅會有一個穩定的政治格局,而且將會是一個強有力的政府,有能力和信心應對任何源于外部的各類危機。同時,中國也應盡快預估外部危機會對中國內部產生的沖擊,盡力消除內部最主要的危險“病灶”,將“內憂”首先化解于無形之中。

其次,中國應在外交領域主動出擊,全面加強與歐洲的全面伙伴關系。加強與歐盟的關系,就是在西方的兩大力量板塊中,與支持全球化的力量板塊結成某種互利關系,共同應對來自反對全球化力量即特朗普的挑戰。須知,當特朗普發動實際上主要是針對中國的鋼、鋁制口關稅時,歐洲也是被卷入其中的受害者。在全球化問題上,中國與西方內部的支持全球化力量板塊目前處于利益一致的位置。因此,強化與歐洲的關系目前是有可能的,也是有益于雙方的。2003年當美國發動侵伊戰爭時,正是因為中、法、德、俄的聯手,使得美國未能得到聯合國的授權,而使這場戰爭的非法性暴露于全世界,最終對美國在伊拉克的戰略失敗起到了重要作用。

再次,采用“發展中國家”包圍“發達國家”的毛澤東游擊戰略,來加強中國與拉美、非洲的發展中國家的關系,將中國的經貿戰線盡可能拉長,建立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的戰略布局。過去我們過度重視大國外交。這在一定階段是正確的。但今后我們同樣要更多地關注發展中國家戰略,將更多的外交資源轉向這些國家,大幅強化與這些國家在經貿領域的關系,特別是幫助這些國家繼續進行工業化,建立一系列新的市場,是突破美國對我經濟貿易制裁的一個“金蟾脫殼之計”……

第四,要不怕把底線亮出來。亮出底線本身,就是對對手的一種威懾。俄羅斯總統普京曾明確表示,如果來自外部對俄羅斯的攻擊危及俄羅斯聯邦的生死存亡時,俄羅斯將首先使用核武器。這也許就是西方包括美國在內未敢在俄羅斯收回克里米亞時做出過激反應的原因之一。不管是否符合事實,但俄羅斯的這一“首先使用核武器”的原則,是符合目前俄羅斯國力和軍力的一種威懾手段。威懾手段要起作用,必須讓他人相信。因此,在一定的歷史時期,亮出底線,不妨是一種有效的遏制戰爭的手段。

同樣,美國也經常采用“亮底線”的手法來遏制對手潛在的攻擊行為。比如美國國防部將針對美國的網絡攻擊分級,其中等級最高的網絡攻擊被視為是對美國的戰爭行為,美國將采取軍事行動進行反擊。這也是一種有效威懾手段。我們必須研究中國在各個領域的底線,必須讓我們的潛在對手明白,某些行為將絕對引起我國的強烈反擊……

目前我們已經亮出了一條底線。

坊間有這樣一個傳言:在美國國會通過“2018財政年度國防授權法”(NDAA)、要求美國政府評估“美臺軍艦互?!钡目尚行院?,中國駐美公使李克新在一次演講中做出反應稱:“美國軍艦抵達高雄之日,就是我解放軍武力統一臺灣之時?!崩羁诵略谥v到這一段時,是按照講稿一字不差地念出來的。也就是說,這并非他的個人意見。這就是中國的底線。美國總統特朗普已經批準了這一法案,只是宣稱其中有著“美臺軍艦互?!钡臈l款對行政部門“不具有強制性”。也就是說,美國將牌握在手中,隨時有可能打出來。美國很有可能在2018年來試探中國的這條底線。由此出發,2018年實在是非常危險的一年。

我們的對策就應該是讓美國人毫無疑慮地明白,李克新公使的話就是我們的國家意志。美國打出這張牌就是啟動中國人民解放軍解放臺灣的統一之戰。我們只有不僅清楚無誤地將這條底線傳遞給華盛頓,而且必須讓白宮和國會山都堅信這一點,我們才能避免戰爭。美國西部片把美國人的心態、心理暴露得非常明白:只有讓美國人理解,我們不僅拔槍速度已經不比你慢、槍法也不比你差,而且我們已經下了“拔槍的決心”,才能真正遏制美國的挑釁心理。

在其他領域,包括經濟和貿易領域,道理其實也是一樣。

但是亮出底線并非狂妄地炫耀武力。恰恰相反。我們是以“示弱”的方式來亮底線,也許更能夠說服和震懾對手,即讓對手明白,我們將不得不采取破釜沉舟的最后手段。

但最后一點,也是最為重要的一點,則是我們必須有知己知彼的智慧,要清醒地認識到我們的差距,絕對不能輕敵、自大,犯左傾冒險主義的錯誤。與美國相比,我們目前依然處于相對劣勢地位是清楚明白的。忘記了這一點,也許我們會吃大虧。我們在防止系統性金融風險上做得如何了?我們在網絡安全領域是否已經做到百無一失?我們在精神領域是否已經筑起銅墻鐵壁,能夠杜絕任何顏色革命的入侵?擺在我們面前的問題還有很多……

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可以面對挑釁而不反擊。我們應該有針對性地對每一項挑釁都做出堅定有力、但又斗而不破的反擊。在這一點上,我們要觀察世界上其他國家的可行做法。像俄羅斯針對美國將俄羅斯政治家列入黑名單、對英國驅逐俄羅斯外交官等挑釁依樣畫葫蘆、以牙還牙的做法,對我們就有一定的參考意義。比如我們可以宣布,將拒簽所有訪問臺灣的美國高官……這需要我們對美國的每一項政策的制定、執行等每一個環節都有詳盡的了解,我們才能相應地提出反制措施。我們既要清醒地看到我們仍然處于戰略劣勢的現實,但又不能忘記,勇者之怒,正是向更強者進行反擊。當中國打贏抗美援朝戰爭時,我們的整體實力與美國相比,可以說是處于絕對劣勢地位。在絕對劣勢地位我們還能將攻到鴨綠江的美軍趕回到三八線,今天我們盡管處于相對劣勢,但我們卻一定能夠打敗來自外部的任何挑釁,包括武裝挑釁!

主張“沒有永恒的朋友和敵人,只有永恒的國家利益”的英國外長帕麥斯頓對華發動了兩次鴉片戰爭,結果使中華民族陷入百年屈辱之中;重復這句話的英國首相丘吉爾挑起了美蘇冷戰,結果是蘇聯解體、西方“不戰而勝”。我們今天重溫這句英國名言,正是為了避免出現這類局面……

2018年將是重要的、動蕩的一年,將是我們面臨諸多挑戰的一年。也許,2018年才是我們真正需要韜光養晦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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