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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絕命鎮》:種族表象下的階級表達

2018-05-09 09:21
藝術評論 2018年4期
關鍵詞:克里斯種族羅斯

王 飛

王 飛:山西大學文學院講師

黑人導演喬丹·皮爾憑借自編自導的處女作《逃出絕命鎮》(Get Out,2017)在第90屆奧斯卡金像獎中獲得“最佳導演”“最佳影片”等4項提名,最終成功摘取了“最佳原創劇本獎”。這對于新銳電影導演皮爾來說,無疑是一次巨大的鼓勵與肯定。相對于好萊塢大制片,這部僅投資400萬美元的小成本制作卻在上映后獲得了票房和獎項上的雙贏,可以說是2017-2018年度的好萊塢電影工業中的一匹“黑馬”。

但事實上,整部影片無論是在主題上,還是在視覺藝術表達上,都可以說是平淡無奇、老套陳舊。正如戴錦華對2018年奧斯卡的整體評價是“好萊塢正在重新尋找它的政治正確”,該片的獲獎仿佛只是奧斯卡出于“政治正確”的考量而選擇了黑人導演的、以黑人為主角并講述黑人主體意志的作品。但也正因此,它恰恰可以成為反思“政治正確”的媒介。本文認為該片仍有值得討論之處,在于它在一種看似完全“政治正確”的表達之下,彰顯出在“政治正確”之內已然重構出新的階級秩序并且階級與種族關系發生了重新耦合。具體地說,影片中對黑人的頌揚、對黑人自我救贖的認同是建立在一種新的階級秩序基礎上的。所以當奧斯卡出于“政治正確”為目標來選擇這樣的影片,正是表明其“政治正確”是對一種新階級秩序的認可。同時,由于這部影片既叫好又叫座,更反映出了這種價值觀在當下已經廣為接受。所以本文嘗試以《逃出絕命鎮》為切口,撕破這種“政治正確”的層層包裹,看到其內在重構的階級秩序,以及這種階級秩序如何吸收又改造了原本的種族表象,來形成對自身的偽裝和保護。

一、《逃出絕命鎮》:種族皮相下的階級

《逃出絕命鎮》主要講述的是黑人男性克里斯(丹尼爾·卡盧亞飾)被白人女友羅斯(艾莉森·威廉姆斯飾)邀請去郊外的本塔科湖附近小鎮上的她父母家一起過周末??死锼孤犝f羅斯尚未告知家里自己是黑人,帶著“天生的煩惱”的克里斯因此頗有些憂慮,羅斯告訴他不必擔心,她的家族不會在意這件事。他來到羅斯家后受到熱情款待,羅斯父母確實不僅沒有反感,反而盛贊黑人的種族優勢。但克里斯的憂慮感覺始終一樣。在經歷了種種詭異事件后,克里斯發覺羅斯一家實際上是看上了黑人的身體優勢,因此引誘黑人并將他人大腦放入黑人身體中來實現人類改造。他奮起反抗,消滅了羅斯一家,并在黑人同伴的協助下成功地逃出了小鎮。

就其故事內容來說,該影片是按照事件的起因、經過、結果的順序組合成的一部關于啟程——途中——逃出的故事片。按照克里斯蒂安·麥茨的八大組合段加以分析,這部影片從未使用過一次描述性組合段(環境、背景)以及插曲式段落(跟主要情節沒有關系)的敘事方式,而是緊緊地圍繞著事件本身的發生順序,采用順時、線性的敘事結構,環環相扣地推進故事內容的發展。作為主要的敘事動機與線索,每一個麥茨意義上的獨立語義段——場景、段落、組合段以及鏡頭都是圍繞著黑人主人公克里斯如何陷入到這場“戀愛”陰謀中,如何得知這個陰謀的真相,以及如何逃出這個陰謀來進行的。

導演皮爾把這種帶有“陰謀”的故事片放置在或恐怖、或驚悚、或黑色幽默式的喜劇描寫中,辛辣地諷刺了正處身于“后奧巴馬時代”的美國社會的種族歧視現狀。電影通過類型的雜糅與挪用,把或恐怖、或驚悚的劇情與“種族”,把黑色幽默式的喜劇與所謂的“政治正確”有機結合起來,在一部美國B級片中融入了當下對美國社會與文化的深入思考與批判。如果說“種族”問題始終是美國社會中的一個“痼疾”的話,那么,圍繞著“種族”的種種問題便是這種“痼疾”之下不斷復現的“幽靈”。正是因為這種雜糅的類型與“幽靈”的結合,才使得這部影片中關于“種族”議題顯得頗有深意。

與其他隱喻的、貶損的、刻板印象化的種族歧視的電影不同,《逃出絕命鎮》是在一次次白人義正言辭地表示“不”歧視黑人,“夸獎”黑人的言說中展開故事內容的。片中在克里斯到羅斯家時,跟著羅斯父親參觀家宅,父親指著掛在墻上呈蹲跑狀的羅斯爺爺的照片說:“最優秀的雅利安種族狗屁”“黑人的出現,這是歷史性的一刻,他們太了不起了”,還表示“如果我還能投第三次票,我一定會投給奧巴馬,他是我有生之年最好的總統”。后來羅斯家舉行宴會,到場的白人嘉賓們也紛紛對克里斯表達對黑人的贊賞,說道:“過去,大家喜歡白皙的皮膚……現在,黝黑的膚色才最流行”等。然而,影片中的詭異氣氛始終讓克里斯,也讓觀眾感覺這只是一套表面說辭,猜測這些白人只是掛著“政治正確”的面紗實則還是認為黑人地位的劣等。但隨著影片劇情的推進,觀眾會發現這些言辭并非虛假,他們確實是這么認為的,只是在這么認為之上,他們建立了另一重剝削和侵略之上:他們要占有這種更為優質的身體。

在這種占有和置換中,誰擁有主動權就成為了新一層的問題:具有主導權、代表思想、擁有轉換技術的一方,無疑是整個事件的獲益方,他們可以攻城略地一般地占有一切,包括占有不具有這些能力的人群的優質身體。因此以智能和技術為媒介,形成了新的階級/等級壓迫。不妨試問一句:誰才是有資格擁有這些優越條件呢?回到影片本身,應該指出的是:克里斯身體的被侵占是在被羅斯父親拍賣的情況下發生的——無疑表明美國中產階級(以及比中產階級擁有更多財富的人)才能擁有或是身體、或是精神上的“重生”。在影片中,羅斯家依靠著擁有現代科學文明的技術來賺取大量的錢財,而前來購買這些的人也都是“美國”(因為影片中出現了亞裔人)上層社會的擁有極大財富的人。在這個層面上,正如影片中羅斯爺爺所說,他們并不是非找黑人不可——種族不是關鍵,而是擁有了權力的人們主導一切,乃至種族都是在這個等級結構上進行再分配的。

二、種族表象:鹿的隱喻

電影《逃出絕命鎮》劇照

但另一方面,就像克里斯提出的問題一樣:“為什么是我們黑人?”盡管構成壓迫關系的內核是階級,種族的表象卻并非因此而不重要,它正幫助影片表現出了壓迫/被壓迫的二元對立。正是借由種族,影片可以聯系起美國曾經種植園奴隸制度的歷史記憶,聯系起現代與傳統的二元對立中的殖民與被殖民的關系,聯系起在“后奧巴馬時代”/“后種族社會”中,再現=表征(representation)種族的困境,也聯系起如何利用現代科技的“文明”手段區別階級差異的事實。也就是說,影片一方面揭示了種族關系之下有著更深層的壓迫關系,另一方面這種更深層的壓迫也是借由和種族關系的耦合來表現自身的。

貫穿影片的鹿提供了重要的隱喻意義。鹿在片中扮演重要敘事功能,它首先聯系著克里斯的童年創傷記憶。如羅斯開車撞死鹿后,克里斯一直糾結于此,以至于走進樹叢中去親眼看被撞的鹿的狀況。其后,睡夢中的克里斯又夢見被撞死的鹿。那么,為什么克里斯會如此糾結于被撞的鹿?是因為被撞的鹿與他母親的車禍有關。所以,鹿之死喚起了他潛意識中抹除不了的童年記憶,以至于這成為他可以被羅斯母親催眠的切入口。也就是說,克里斯未能拯救母親的逝去而給他留下巨大的創傷經驗。有趣的是,影片中將克里斯的這種創傷經驗被羅斯母親催眠后呈現為克里斯內心巨大的“暗坑”——無力的、無依無靠的、漂浮在空中的形象。

電影《逃出絕命鎮》劇照

另一方面,“鹿”也是黑人的一種自指。當克里斯被制服關押在地下室的屋內時,攝影機從克里斯被捆的椅子后面上升慢搖至克里斯的后腦勺。前景是克里斯的后腦勺,后景是掛在墻上鹿頭的裝飾品,將克里斯的后腦勺與鹿頭的裝飾品放置在同一個二維平面中。在這個極端對稱的封閉的構圖中,鹿頭無疑暗示著克里斯=黑人成為了待宰的“羔羊”。隨后,在克里斯看完第一段羅斯爺爺錄制的電視紀錄片后,攝影機先是以側面特寫鏡頭拍攝克里斯看完這段電視紀錄片的面部表情的反應,緊接著,鏡頭反打至克里斯主觀鏡頭下特寫的鹿頭裝飾品。這一場景無疑指涉著克里斯內心的震驚與絕望。在這一點上,我們可以聯系到羅斯父親對“鹿”的態度的場景——當羅斯回到家后,告訴其父在路上開車撞死了一只鹿,而她的父親表明態度說:“我實在不喜歡鹿,我非常討厭這個物種,它們就像老鼠一樣,生態系統都要被破壞掉了,要是我在路邊看到一只死鹿,我會在心里說,這只是個開始……我不喜歡鹿”。在這里,筆者認為,在羅斯父親的內心深處,所謂的“物種”是指“黑人”,“生態系統”無疑是指現今,以白人為主的美國社會環境,而黑人在這樣的社會中,就像“過街老鼠”一樣成為白人“天天喊打”的對象。這表明了鹿=黑人在白人心目中的形象,也真實地再現了黑人在白人共同體中生存的困境。然而,有趣的是,影片中,“鹿”同時也成為了白人心目中的“圖騰”。比如克里斯被禁閉在地下室之時,有這樣一處場景:攝影機(此處攝影機的位置顯然是作為白人敘事者的中心位置)從下往上搖移過程中,對于鹿頭裝飾品的拍攝始終用仰拍鏡頭。這明顯地暗含著白人對鹿=黑人身體的覬覦暗含著一種“圖騰崇拜”的意味。在這一點上,也表明了白人對黑人身體所表現的優勢的羨慕與覬覦——這也是羅斯不惜以身為餌誘惑克里斯,將他設定為自己的獵物而入局的原因:為了更好完成身體的剝奪與殖民。這同時也解釋了影片中白人對黑人的稱贊的緣由。

因此“鹿”不僅承擔著推動整個電影劇情發展的敘事功能,而且也作為黑人的隱喻而再現了種族的困境。進一步講,鹿之死與母親之死的關系,也隱喻著黑人“母”國的淪喪。從影片中,我們得知克里斯從小是一個無父無母而在現代文明的美國社會成長起來的黑人,這正關聯著黑人被販賣到北美這片土地而喪失母國的歷史??死锼箍芍^美國世界中的“空殼”,他自身不承載文明,而是現代文明要進行發展時所可以征用的“土地”。正如影片中,黑人男傭、女傭與“兄弟”在被手機閃光燈刺激的情況下,喚醒了他們意識中沉睡的自我。在此之前,他們的身體就是被移植者所奴役。只是曾經的種植園制度,在此轉變成了個人化、私有制的、為白人中產階級(及中產階級以上)的人群提供的服務。

更進一步說,克里斯乃至黑人都是現代文明為了實現自我擴張而建構出來的異己的存在,這種存在表明世界還有未被現代文明占有的空間,因此現代文明就還有發展的余地??怂估锱c羅斯之間的“戀愛”/角逐的關系本身是建立在一種跨膚色、跨種族、跨地域的基礎之上的。但是,在影片中,這種“戀愛”關系背后隱藏的是奪命的陰謀以及百年殖民歷史以個人寓言方式在個體身上的重演。也就是說,殖民與被殖民的歷史是通過黑人克里斯與白人羅斯的個人情感的欲望力比多的引誘來推動敘事,事實上是為這種多重跨越的種族的不可言說服務。這本身是力比多欲望不可能跨越的“激情的疏離”,或者稱為“激情的中斷”或“激情的中止”,即以力比多的方式言說了黑人在白人面前的位置,在生理上即便是完整的黑人男性,其引誘也遵循了荷爾蒙的邏輯,但是黑人在美國文化之中并不只是天生的,而是被建構的,在文化精神上是被閹割的,因而只能在個人力比多的激情未發生之前將之束縛住,重新讓黑人體驗作為被殖民者的痛苦,一如他們的祖輩。因此,當我們看到作為被殖民者的克里斯與殖民者羅斯“戀愛”的個體關系崩潰之時,羅斯的一秒變臉(從楚楚可憐的樣子到邪惡女魔),以及在影片結尾處,克里斯也毫不思索地放棄救治昔日所愛戀的女友羅斯。這一場景寓意著這種由荷爾蒙所建立起來的殖民與被殖民關系瞬間破碎與土崩瓦解。這本身預示著基于個體的后殖民主義權利之間“碎裂的、矛盾的”關系。同時,在影片中,我們看到羅斯父親宛如“納粹醫生”,是一名手持手術刀的劊子手,隱喻著某種納粹、法西斯、極權的形象將殖民統治直接作用在黑人種族身體(比如男傭、女傭、以及黑人“兄弟”)之上的歷史。換句說話,不同于以往,眼下的侵略者是通過現代文明的手段——手術切取黑人身體上他們有用的部分,使用暴力的手段直接占據了黑人的身體。而他們的身體在這里變成了美國曾經種植園奴隸制度的土地與空間。此時,白人的精神/靈魂侵入進來而黑人們變得無能為力,只能袖手旁觀——特別應注意的是,其侵入的方法就是現代科技,無疑呼應了現代/傳統=殖民/被殖民的關系。

三、逃離異托邦的可能性

為了表明對黑人身體這一獨特的“空間”的侵入,影片也為故事的發生設計了一個特定的空間。在影片中,這一切發生陰謀是在一個名叫“本塔科湖附近小鎮”——遠離城市的、隱蔽的(周圍有樹林與湖等)、“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奪命空間。事實上,這一空間所呈現的某種異質性在影片開場已經交代清楚了。比如克里斯與羅斯到達她家,其父母走出屋子迎接這兩位年輕人,從臺詞中,我們可以知道他們是非常高興地相互打招呼、介紹與擁抱。然而,此時,攝影機并未使用或是中景、或是近景(甚至是特寫鏡頭)的跟拍鏡頭來拍攝這一喜悅的場景。相反,攝影機使用固定的遠景(甚至可以說是超遠景)鏡頭。在這一極端對稱的空間中,加之背景配樂,無疑是把克里斯封閉在一個內部空間中,暗含著異樣的驚悚。也只有在這種空間中,白人以及白人社群才能關上大門。也就是說,為了占有“黑人”這一異于白人、異于現代文明的另類空間,影片打造出了一個異于一般現代文明社會的另類所在。在這個看似桃花源般的絕命鎮之下,是??乱饬x上的異托邦。

??略缍ó愅邪畹牧鶄€基本特征:一是“不真實的空間”;二是“不同的方式存在以及發揮作用”;三是“有權將幾個相互間不能并存的空間和場地并置為一個真實的地方”;四是“同時間的片段相結合……為了完全對稱,異托邦為把何物稱為異托時開辟道路”;五是“必須有一個打開和關閉的系統……既將異托邦隔離開來,又使異托邦變得可以進入其中”;六是“創造了一個幻想空間的作用……人們以為進入其中,事實上也確實如此,但其實是被排斥的”。在此基礎之上,他進一步地指出:“關閉的房屋和殖民地,這些是異托邦的兩個極端類型”。按照??陆o出的關于“異托邦”的論述,再借用格雷馬斯以兩組二元對立為基礎所建構的“意義矩形”圖,或許能夠讓我們更好地發掘與理解這部影片中的關于種族與空間之間的關系的敘事文本,圖解如下:

如上圖所示,影片中故事所發生的絕命鎮是“異托邦”,在這個空間中,白人實行對黑人身體移植的處決行為,是與克里斯反抗相對立所代表的“反異托邦”。而城市就成為了克里斯所要逃到的、與“異托邦”對立、與“反異托邦”互補的“非異托邦”。在影片中,“非異托邦”所呈現出來的空間是影片開頭克里斯可以洗澡、睡覺、工作的地方?!胺欠串愅邪睢敝?,黑人男傭、女傭,以及派對中黑人“兄弟”在精神/靈魂中成為白人中的一員。在兩兩相對的二元對立中,白人羅斯與黑人克斯里通過個體之間“戀愛”關系使得克里斯從一個城市(非異托邦/想象的烏托邦 )“被迫”來到的一個絕命鎮(異托邦)的社會,而這個絕命鎮給予了克里斯一個看似“打開的”、完全開放的空間。然而,這種空間是一個易進難出的“關閉的”系統。比如黑人男傭(羅斯爺爺)與黑人女傭(羅斯奶奶)扮演著關門人的角色來協助白人??梢钥闯?,絕命鎮上的成員只有在將被排斥在外的、異己的黑人身體經過高科技化的現代化技術移植同化后才能成為這個空間的一員,從而形成了一種傳統的、有產白人的殖民地空間。

而“逃出”絕命鎮,也同時伴隨著對這個殖民的異托邦的粉碎。在這個意義上,黑人男主角與異托邦的斗爭相對于主流世界來說,成為了一種異己對異己的消耗。終獲勝利的克里斯,實際上本就是在現代文明中教養長大的人,他的自我意識恰恰來自于美國教育,他是作為一個現代文明的主體而覺醒了。這讓他的反抗反而成為了文明秩序內在的張力。正如《黑客帝國》系列中尼奧等人對矩陣反抗,本質上是矩陣為他們植入了反抗意識,是美國現代文明對危機的自我制造,并通過表現異己的反抗來反身印證關于人性、自由的價值。

而成功出逃的克里斯,也并未真正從等級秩序的結構中逃脫。逃出以及逃出的方式(殺白人)實際上就是一種新形式的隔離,白人與黑人之間仍是無法交流的結構??死锼箯慕^命鎮/異托邦的逃出是一種有效的自我保護的選擇。它追求的不是種族平等交流,而只是“政治正確”意義上的個人主義的自衛。這本身與《飛越瘋人院》(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1975)中黑人酋長的逃出如出一轍:這“不是一個反叛的故事,而是一個秩序的故事;不是對好萊塢神話的倒置,而是對好萊塢神話一次精妙的改寫”。在這一點上,也許我們能夠理解在現在白人中心主義的美國社會中,為何克里斯最后殺了白人全家還能在奧斯卡中獲獎的原因。如果說這部電影中,鹿的“種族表象”與絕命鎮的空間相互耦合,成為一種階級表達的方式的話,那么基于這種“政治正確”下的口號,同時又預言了另外一種新型階級的形成。

四、余論:未來階級的預言

影片借由黑人身體來達到更為完美的智力與肉身的結合,也提示出一個未來烏托邦的探討,它可以引出對不朽生命的想象。正如戴錦華在數次演講中,面對今天社會中的數碼轉型與生物科學技術,提問到:“當人類即將問鼎死亡”的時候,她的回答是:“人類有可能戰勝死亡了。生物學遺傳工程,預示著我們可以修復細胞衰老,逆轉細胞衰老,那我們就可以不死。另外一種不死,是我們可以通過賽伯格化,心臟壞了,換一個心臟……同樣戰勝了死亡。還有,我們上傳下載大腦,做一個合成的數碼生命,在我們的肉體后面永生”。雖然這部電影不是在戴錦華所謂的生物學遺傳工程,以及賽博格的意義上展開的,但同樣給出了我們對于未來的階級預言啟示——當全球上層精英人士擁有更為富裕的財富時,他們/她們面對死亡之時會像影片中通過買賣的行為來換取某一個器官,來換取重生的資格來戰勝死亡嗎?白人與黑人已經變得無足輕重,到最后誰掌握權力,誰擁有資本,誰就成為下一個“地主”。筆者以為,這才是這部影片給予我們思考的價值所在,也是關于未來階級議題的一則寓言吧?

注釋:

[1] 活字文化.獨家︱戴錦華點評本屆奧斯卡:“最佳影片”《水形物語》陳舊老套,完全不能打動我[EB/OL]. http://www.sohu.com/a/224870361_268920[2018-4-10].

[2]〔美〕尼古拉斯·韋德.天生的煩惱:基因、種族與人類歷史[M].陳華譯,北京:電子工業出版社,2017.

[3]按照影片中羅斯父親的解說,這張照片是羅斯爺爺曾經參加1936年柏林奧運會預選賽上輸給了一名黑人杰西·歐文斯的照片。

[4]此處的隱喻,請參見索海姆.激情的疏離[M].艾曉明、宋素鳳、馮芃芃譯,南寧: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

[5]生安鋒.霍米·巴巴的后殖民理論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11.

[6]〔美〕羅伯特·杰伊·利夫頓.納粹醫生:醫學屠殺與種族滅絕心理學[M].王毅、劉偉譯,南京: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2016.

[7][8]〔法〕米歇爾·???另一個空間[EB/OL].王喆譯,http://www.sohu.com/a/130049843_237819[2018-4-1].

[9]戴錦華.經典電影十八講:鏡與世俗神話[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4:196.

[10] 戴錦華:當人類即將問鼎死亡[EB/OL].http://www.jiemian.com/article/585670.html[201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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