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者

孔坤明

望廬山

漢陽峰頂。司馬遷揮毫

歷史順著他筆端，汩汩流出

陶公手拄拐杖，望一眼南山

幾只鳥在飛，一叢菊花在開

還有李白，蘇東坡

只把匡廬當情人，

偶爾親近

其他人等，附庸風雅

僧人慧遠，道人天師

念佛唱道。葫蘆里裝天下

卻裝不下世道人心

搖搖晃晃的人間

不知要鍍多少金，燒多少香

才能成佛或者升天

潯陽樓，鎖江樓，煙水亭

多少歷史人物

你方唱罷我登場

步履匆匆

兩排樹

街邊，站著兩排樹

努力站成路人喜歡的樣子

削去半個頭顱，向上攀爬的欲

砍掉一只手臂，對稱之外的美

腰身更直，影子更短了

沒有血流出也沒有淚

內心的河流已經干涸

這些聽話的樹木

它們的根系

深扎在深山的石縫里

我行我素

修行者

1

大街小巷

陽光剛好，微風剛好

一枚葉子，兩枚葉子

無數枚葉子，

在飄

飄到佛面前

佛不語，滿臉笑意

2

長者垂釣。

小魚上鉤，放生

中魚上鉤，放生。大魚上鉤，放生

長者想，魚兒嬌嫩，經不住

人間的煎熬

這一年

這一年。

一把舊剪刀

剪下一片又一片光陰

掛在風口浪尖

這一年。

種下一處竹林

落地生根。葉尖抖落的鳥鳴

一叢鮮活的笑意

這一年。

不悲不喜

一炷香，從年頭燃到年尾

見人點點頭，不言不語

墓園

一排排墓碑

仿佛離世的人

拱出厚厚的泥土

冰冷的面孔

刻下一生行走的經文

枯草，彎腰鞠躬的樣子

就像替活著的人，懺悔

燈塔

曼妙的輕紗

包裹一枚燃燒的心

眺望，帆影點點

一張張木格窗

結滿了思念的蛛網

一群白鴿，在塔尖

繁衍子孫。抖落的羽毛

舉起一片蔚藍

幼兒園

一張張純真的臉

涌進狹小的門

張大的瞳孔

一堆上下翻飛的問號

籠中小鳥

歌唱，童音脆響

一只小青蟲

爬上籠子，長長的觸須

藏在時間的背后

長成一枚青澀的果

晨曦

一聲聲鳥鳴

立在窗邊的梧桐樹枝上

曠野舒展筋骨

睜開一只只小眼睛

東邊山坳。寫意的手

開啟黎明的門

一群自帶光環的人

努力接近野草的呼吸

吸納萬道霞光

溢出一片湖光山色

仰望的眼神。收藏日月

內心越來越空闊

小鳥、蟲兒的奏鳴曲

安靜，祥和

雪

風捎來消息

約好的一場雪在路上

萬物收起翅膀

大地，裸露在藍天下

北風一吹，野獸的哀鳴

從山頂逃往平原

人間一場祭祀

漫延整個冬季

（選自《芒種》2018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