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女性紀念園林研究

杜春蘭 劉廷婷 蒯 暢 富婷婷

1 巴蜀多才女，園林留芳名

巴蜀自古多才女，正如《鑒戒錄》所言：“吳越饒營妓，燕趙多美姝，宋產歌姬，蜀出才婦。①”巴蜀地區地理環境特殊、社會環境寬松，與其他地區相較，女性受教育和發揮才智的機會相對較大。除卻詠絮之才，巴蜀女性兼具經緯之志，溫婉柔情之中更多了一份從容和大氣。

為紀念巴蜀女性的杰出才智與人生傳奇，巴蜀人民筑園興祠，形成了巴蜀歷史名人紀念園林中不可或缺、獨具特色的一個類型——女性紀念園林(表1)，其數量之多、歷時之久、園林之雅、名望之盛，是其他地區所不多見的。在女性紀念園中，女性與園林的共存，有別于其他傳統園林，不再僅僅是美學上的共通與情感上的寄托[1]，更是特質的契合與靈魂的共通。

2 剛柔并濟的巴蜀女性

巴蜀女性浪漫情懷與家國憂思并重，園林也因此多幾分別樣風味。對應不同類型的女性，巴蜀女性紀念園林主要有2種類型：一類風格端莊嚴肅，形式以陵臺、祠堂等為主，以致敬巴蜀女性巾幗不讓須眉的家國擔當；另一類風格清新古雅，形式較為自由，以紀念巴蜀女性才華橫溢、柔中帶剛的卓然風度。2種不同類型的園林并存，正映射出巴蜀女性剛柔并濟的性格特征。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人們的思維方式、思想觀念、個性氣質等必然會受到地域文化的熏陶和浸染[2]。巴蜀地區特殊的地理環境、文化環境，孕育了巴蜀女性不拘禮法的直爽性格、大義凜然的杰出膽識、經邦濟國的博大胸襟。脂粉中出英雄、巾幗不讓須眉者不勝枚舉。她們既能跨馬彎弓、出入廟堂，亦能口吐錦繡、筆生華章，如既有“蜀中花木蘭”韓娥女扮男裝從軍十余載，以戰功封侯的女將軍秦良玉，也有“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②的文君，“知憑文字寫愁心”③的薛濤，“才勝羅綺不勝春”④的花蕊夫人等。她們共同組成了巴蜀女性深情執著而又愛憎分明、清雅溫婉而又瀟灑從容的形象。

3 因人成景的巴蜀女性紀念園林

巴蜀女性紀念園林因人成景，針對紀念對象的個人經歷、性格特征，采取了不同的表達手法。以空間布局、植物景觀、建筑形式、人物再現、詩文題詠等不同方式，使傳奇中的女性形象躍然眼前，呈現出各自不同的園林特色，引人入勝。

3.1 春水漾虛琴臺月：邛崍文君井

當年汲漢井，古釀韻余香。水底波濤闊，文君酒肆揚?！w長庚《西蜀歷史文化名人紀念園林》記文君井

邛崍為卓文君故鄉，有古井傳為“卓文君當壚，司馬相如滌器處”⑤，后人建園保護以“文君井”號之，成“天下第一愛情名園”。唐代已頗具規模，其后各代均有興廢，特別是明末清初之際，戰亂頻繁，園林幾經損毀重修，分別重修并增設了文君妝樓、假山、茅亭等，到1959年最后重修開放，新增陳列室、書場、茶園等，形成文君井現狀[3]。

文君掙脫禮教、追求幸福的勇氣風骨傳頌千年，文君井整體空間序列便再現了這一段“非常之人”“非常之事”“非常之功”⑥。全園空間序列清晰，如一出起承轉合、節奏緊湊的戲劇，具有強烈的敘事性。每一組景觀以不同手法隱喻一段故事，步移景異，景異情生，最為獨到(圖1)。

3.1.1 起：凌云遠望，鳳歌引人

相如“久宦游不遂”，落魄之時來到臨邛，正是故事緣起，園林入口空間便展現了這一情境。入門有山石如屏，凌云亭高踞其上，可俯瞰園林內外?！傲柙啤奔赛c明亭所處位置，又暗合相如文賦“飄飄有凌云之氣，似游天地之間意”⑦。入園仰觀此亭，如見相如憑欄遠眺，虛負凌云才，襟抱未曾開。山石亭臺兀立，不見園中真貌，于景觀上避免了一覽無余。而山石下刻有《鳳求凰》琴歌，“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⑧，點出園林主旨，于敘事上給人無限遐想。

3.1.2 承：琴臺隔水，妝樓夜思

凌云亭后為園區中心水面，呈南北向狹長形，北岸司馬琴臺、南岸文君妝樓探入水面隔水相望，互相借景、相映生輝，空間布局與視線關系生動再現了《鳳求凰》中相如初遇文君，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情境。

琴臺實為開敞水榭，中置古琴，有聯“井上風疏竹有韻，臺前月古琴無弦”；妝樓形如畫舫，半入清波，題為“漾虛”。琴臺、妝樓處水面最遠的對角位置，水面雖小卻曲折多致，沿岸叢竹古木、山石嶙峋，曲廊隱現，豐富多變的景致映入水中，使僅隔20余米的2處樓臺有隔蓬山萬重之感。

置身其中，遙想千年前相如于琴臺上撫琴，遠望對岸妝樓，文君憑欄聽琴，“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相隔雖遠，卻琴心相通。昔人已逝，此情此景卻被這隔水相對的2處樓臺重現，正如漾虛樓聯“一從司馬求凰后，千古風流說到今”。

3.1.3 轉：酒肆當壚，綠綺相伴

相如文君因琴結緣，文君新寡之人“夜亡奔相如”，其后二人在臨邛“買一酒舍酤酒”，當壚賣酒，這一氣魄是尋常女子所不能有，全園第三部分即以場景再現與詩文題詠描寫了這一傳頌千古的佳話。

自琴臺出，經一段長廊(此廊現為臨邛風情廊，沿途以圖畫展示邛崍歷史文化，亦有描繪文君故事)，越一段紅墻影壁，即是文君井，緊鄰為當壚亭、文君酒肆、綠綺亭。漢井本身樸實無華，但從影壁后郭沫若先生的題書，卻能看出背后反抗封建、追求幸福的深遠影響：“文君當壚時，相如滌器處，反抗封建是前驅，佳話傳千古。今當一憑吊，酌取井中水，用以烹茶滌塵思，清逸涼無比?！碑攭劳炔贾萌鐫h時酒肆，又以人物塑像重現了文君當壚、相如滌器的場景，門前楹聯更書寫出文君獨有的氣魄與風采，“擇婿何須父命，當壚更暖人心”。

當壚亭外有綠綺亭，得名自相如名琴，與文君井、當壚亭同置，如見二人于最困苦時當壚滌器，卻有琴聲相伴，以苦為樂的樂觀精神。值得一提的是，“文君井”本在水畔，且離琴臺極近，但井后設墻，使古井背對水面，自琴臺方向只見一段紅墻，而自漾虛樓方向又被綠綺亭與樹木阻隔。漢井與相同主題的文君酒肆、當壚亭形成組景，避免了干擾前一序列琴臺妝樓對望的完整情景，在狹小的空間中緊湊巧妙地布局，實現了各個段落的分隔。

表1 巴蜀女性紀念園林統計

3.1.4 合：小雅作賦，蘭芷梳妝

文君當壚，最終震動卓王孫，享受了與男性繼承人平等的財產繼承權。園林的第四部分，展現的是二人婚后琴瑟和諧的生活情境。園林南部主體建筑，趙長庚先生取“筆底琴心雙美合”意名為“雙美堂”[4]，亦是此意。

堂后東西廂房名為“小雅”“蘭芷”，“小雅”復原漢代書房面貌，喻相如文采風流；“蘭芷”則復原漢代閨房，喻文君蘭心蕙質。兩廂相對，庭院幽靜，正展現二人婚后琴書相伴的溫馨，雖無楹聯，但小篆題額亦足點題。

3.1.5 余：白頭吟別，滿院詩碑

園林最后一部分詩碑院，化千秋筆墨入園林，為文君的傳奇人生續寫余韻。詩碑院與其背面的四合院有一墻之隔，中通圓門，墻上開窗，空間有隔而視線相通，可見滿院詩碑。小院形態曲折、面積窄小，院中墻體鑲嵌大小幾十通碑刻卻頗可觀，為歷代文人吟詠文君、游觀園林之作?！靶⊙拧敝筮B接詩碑院的走道中，又懸掛許多相關的詩文名篇。

題詠中關于這一愛情故事的結局，卻有不同的記載。杜甫有“茂陵多病后，尚愛卓文君”⑨，認為二人恩愛到老。而李白卻有“一朝將聘茂陵女，文君因贈白頭吟”⑩，用晉

《西京雜記》?的典故，認為文君對相如曾有“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的毅然告別。

若無詩碑院，故事至美滿處終止，園林至宏大處結尾，便少了想象空間。如此設置，既給園林空間序列以收束，又于實處的空間內生發出“虛靈”的意境，使得整個園林的紀念性更為突出[5]。

3.2 萬竿竹翠望江流：成都望江樓

古井冷斜陽，問幾樹枇杷，何處是校書門巷；大江橫曲檻，占一樓煙月，要平分工部草堂?！凌碎T巷坊聯

望江樓舊稱薛濤井，但非薛濤制箋、吟詩舊地?！豆{紙譜》?記載“濤僑止百花潭，躬撰深紅小彩箋”“晚歲居碧雞坊，創吟詩樓偃息于上”，百花潭、碧雞坊在城西浣花溪一帶。明天啟《成都府志》?記，“薛濤井，舊名玉女津”，蜀王取此井水仿薛濤箋進御故而更名。井后有薛濤墓，但并非唐墓，為后人所建以憑吊懷古。清代以后，又建與薛濤相關的諸多亭閣，從此世人篤信此處為薛濤舊跡，成為專祀薛濤的園林。1952年擴地形成“望江樓公園”，至1960年最終公園面積增至12hm2，形成今日規模[6]。

望江樓的紀念性表達并非展開緊湊的敘事性序列，而是以整體風格、植物景觀、詩文題詠等，頌揚薛濤的風度文采(圖2)。

圖1 文君井平面圖(根據趙長庚圖改繪)

圖2 望江樓平面圖(根據趙長庚圖改繪)

3.2.1 總體風格：登臨抒豪情，憑欄有柔情

薛濤詩文剛柔并濟，女性細膩中見慷慨風骨。詩文有“開口自然挺直，而有光融拓落之氣”的豪邁，也有“輕茜而艷麗”?的柔婉?！爸T將莫貪羌族馬，最高層處見邊頭”?，可見其胸襟開闊；“閨閣不知戎馬事，月高還上望夫樓”?，可見她用于追求幸福、大膽叛逆的個性；“兔走烏馳人語靜，滿溪紅袂棹歌初”?，卻又是一派天真爛漫。望江樓的總體風格，與薛濤的詩文風骨頗有神似。婉轉中見豪邁，自由中見精神，既有“古井冷斜陽”的秀雅幽寂，又有“大江橫曲檻”的慷慨激昂。

全園江水環抱，崇麗閣一樓高起，東迎旭日，俯瞰江水，“八面畫圖收”，與薛詩“平臨云鳥八窗秋，壯壓西川四十州”的氣度相應。而吟詩樓、流杯池一帶，建筑形式別致、高低錯落，水面曲折多姿、花木掩映，又似“吳均蕙圃移嘉木，正及東溪春雨時”?的歡悅嫵媚。整體園林布局并無明顯的軸線關系，布局“自由、瀟灑、飄逸”， 濤井四圍古木垂蔭，寂靜幽深，又有薛濤晚年女冠隱居的道家神韻。

3.2.2 植物造景：萬竿風雨潤，如贊勁節奇薛濤愛竹，并有詠竹詩托物言志。觀薛濤一生經歷，處境艱難之中始終清高自守，與竹“虛心能自持”“蒼蒼勁節奇”(唐薛濤《酬人雨后玩竹》)的品性頗有相似。因此望江樓多以竹紀念薛濤：清代就有“我昔尋此井，一徑入深竹。肅然半弓地，圍以萬竿綠”?，薛濤井即在幽篁環繞之中，如薛濤暮年道服幽居的清高傲然；新中國成立后望江樓公園，更是廣種名竹，種竹面積達180余畝(12hm2有余)，有琴絲竹、湘妃竹、人面竹、羅漢竹、慈竹、方竹等近150種，蔚為壯觀，“群竹薈萃，為全國獨步”，成“讀竹苑”“竹陳列館”。以竹成名，因竹記人，求其神似，更增意境[4]。

3.2.3 詩文題詠：浣箋吟詩處，舊跡每留書

薛濤以詩出入幕府，與當時眾多文人皆有唱和，明清以后蜀中文人宴飲于望江樓，與薛濤事跡亦一脈相承，“文”乃是此園靈魂。望江樓中亭臺樓閣得名、題詠、功能多與薛濤平生事跡有關，亦有隱喻文人唱和雅事，如流杯池用曲水流觴典故，便是文人唱和省會中最著名者，崇麗閣、濯錦樓楹聯題作中亦多詠薛濤事跡。

薛濤井歷史最古，康熙二十五年(1686年)《成都府志》?載，“本朝知府冀應熊書‘薛濤井’三字刻石”，蓮花臺座，井口八角，井后牌坊紅墻碧瓦，斗拱彩繪，書刻俱佳清代劉咸滎聯最為著名，“此間尋校書香冢白楊中，問他舊日風流，汲來古井余芬，一樣渡名桃葉好；西去接工部草堂秋水外，同是天涯淪落，自有浣箋留韻，不妨詩讓杜陵多”，盛贊薛濤之才。

吟詩樓始建于清嘉慶十八年(1814年)，并于咸豐九年(1859年)、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2次重建，為懷薛濤晚年在城西碧雞坊吟詩樓。一樓三疊、玲瓏秀雅，何紹基題聯“花箋茗碗香千載，云影波光活一樓”。又有雕塑群像，再現薛濤與詩友唱和神交的場景。

浣箋亭重建于清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紀念薛濤“蜀箋自古有名，經薛濤而后精”的成就，與薛濤井相鄰，環境幽雅，“古井平涵修竹影；新詩快寫浣花箋”?，現為唐代制箋文化紀念館，展示薛濤造紙制箋的工藝流程。

五云仙館始建于光緒二十四年，得名于薛濤詩句 “九氣分為九色霞，五靈仙馭五云車”?，現為薛濤詩歌匾刻陳列館。左右兩壁刻其代表作《春望詞》《酬人雨后玩竹》，正中懸張大千《薛濤制箋圖》，藝術價值極高。

清婉室建于1903年，得名《詩經》“清揚婉兮”意，既喻薛濤詩風清新，又贊其容顏風度，后為石碑陳列室，集有歷代文人對薛濤的題詠佳作。聯語“饒他節度旌旗，那及長風乘鶴去”?，贊譽薛濤不依附權貴的清高。又有“枇杷門巷”坊門，取自“萬里橋邊女校書，枇杷花里閉門居”詩句。

望江樓雖未完整展現薛濤平生所有事跡，卻能取其精神，以總體風格、植物營造、詩文題詠，將薛濤詩魂重現，與薛濤飄逸不拘的人物品格相符合，造園之法正如詩文，“婉曲回環，刪蕪就簡”?。

圖3 太保祠復原圖(引自《補輯石柱廳志》)

3.3 桃花馬上請長纓：石柱太保祠

蜀錦征袍自裁成，桃花馬上請長纓，世間多少奇男子，誰肯沙場萬里行?！绲澷n予秦良玉詩

太保祠位于石柱縣城獅子壩，原名土司署，始建于明朝洪武初年，初為石柱宣撫司、宣慰司署，明末為秦良玉大都督府。秦良玉原為重慶忠州人，自幼隨父兄習武，廿四歲嫁石柱(今石柱土家族自治縣)宣撫使馬千乘為妻，幫助夫君建立了一支驍勇善戰、紀律嚴明的“白桿兵”，并在丈夫死后繼任為石柱宣撫史，多次“勤王”，甚至馳援京師，屢立戰功，成為中國歷史上唯一正史記錄的巾幗英雄?！睹魇贰酚涊d：“良玉為人饒膽智，善騎射，兼通詞翰，儀度嫻雅。而馭下嚴峻，每行軍發令，戎伍肅然。所部號‘白桿兵’，為遠近所憚?！?/p>

《禮記·祭法》言“能御大災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古代立祠建廟、有像可儀，非尋常人可享。以女子之身立祠受祀，更是難得。作為中國歷史上唯一正史記錄的巾幗英雄，秦良玉得到清政府的嘉獎，明言立祠，表彰其不輸男兒的英勇之氣，立祠以做后世典范[7]。歷史中，秦良玉“學就西川八陣圖，鴛鴦袖里握兵符”?，不僅擁有“肉食朝臣盡素餐，精忠報國賴紅顏”?的封侯護國豪氣，同時也是“將才婦德兩無雙”?。

石柱直隸廳同知王縈緒于清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奉圣諭將秦良玉大都督府改建為太保祠，成為奉秦良玉之祠堂。嘉慶初年，朝廷降旨將其納入國家祀典，由地方官春秋致祭?！睹魇贰で亓加駛鳌焚澰唬呵亓加褚煌辽釈D人，提兵裹糧，崎嶇轉斗，其急公赴義有足多者。彼仗鉞臨戎，縮朒觀望者，視此能無愧乎！

與之相應，太保祠也具有“祠”所有的莊重肅穆，將秦良玉的忠勇與義氣淋漓盡致展現出來。

大都督府共占地約2萬m2, 建有門坊、正殿、寢殿、后堂、玉音樓、柏子堂、坐隱樓、賓月樓、芹香亭和殿堂亭榭等建筑(圖3)。據《補輯石柱廳志》記載，乾隆甲午年間，大都督府改建后，秦良玉六世孫馬光裕妻陳氏，請封宣慰舊署從大門至二堂成為秦良玉專祠，至此，太保祠成為秦良玉祭祀祠堂。

太保祠大門呈開敞環抱之勢，牌匾寫有“大都督府”，兩側楹聯為“漢室將軍甲第，明朝都督人家”，將秦良玉與馬革裹尸的馬援將軍相提并論，可管中窺豹當時政府及社會對于秦良玉的推崇；進入大門后，門內匾額為“承恩”，表達對朝廷的感恩之心；進至二門，懸掛有“明太保秦夫人廟”，穿過二門進入大殿后，便是正殿，正殿上掛有熹宗于天啟二年御賜的“忠義可嘉”匾額，并在四周樹立著文人墨客題詠碑刻，描寫了其身為女子卻勝于男兒的豪情，使得太保祠的特殊性更為突出。除此之外，大殿中還有秦良玉塑像，不同于一般女子塑像的盛裝麗服，悠然寫意，秦良玉身著戎裝，英氣逼人，展示了作為女將軍的忠義豪氣，但同時又有家人環聚左右，體現了其女性的特質。在寢殿內塑有秦良玉夫婦像，一旁立有明莊烈帝詩碑，《明史》記載：莊烈帝優詔褒美，召見平臺，賜良玉彩幣羊酒，賦四詩旌其功。朱由檢對秦良玉的推崇與贊賞可見一斑。

至后堂為“忠愛樓”，東側為“此君軒”，再往東為“宜亭”，與文君、薛濤的女兒情懷不同，更多呈現出一種不輸男兒之氣的忠君愛國之心，體現出秦良玉的博大胸襟。最里為玉音樓，正檐下掛“龍章四寶”匾額，為當時敬奉御賜卷書之地，共有五楹三層?，高約五丈，巋然獨立于太保祠之中，為崇禎皇帝“平臺賜詩”后，“良玉歸作斯樓，以供宸翰”。崇禎帝殉國以后，秦良玉以明朝遺老自居，終年居于玉音樓，足不出戶。玉音樓作為秦良玉榮譽的標志以及明王朝留下的象征，可以說是秦良玉最后的精神寄托。

樓后為其孫宗大后建的“柏子堂”，左右樓為“坐隱”“賓月”，坐隱為圍棋的別稱，在《世說新語·巧藝》中有：“王中郎以圍棋是坐隱，支公以圍棋為手談”的描寫，不知是否是對秦良玉生活狀態的一種懷念。遺憾的是，太保祠沒有躲過歷史的動蕩，毀壞無存?，F只能通過文字的記述，對它進行想象。

一直以來，秦良玉都作為一個鮮明的女性形象讓民眾口口相傳，與之相關的紀念活動、影視小說等層出不窮。究其原因，秦良玉身為女性而征戰沙場的特殊性、具有女性特征的浪漫色彩，更能引起世人喜聞樂道的廣泛共鳴，即“巍峨石柱特鐘靈，將出璇閨百戰經”?。

4 結語

巴蜀多才女，自然遠不止文中所舉，然而即使是在社會環境較為寬松的古代巴蜀地區，女性也難以與男性并躋青史，多數沒入煙塵、散軼難考。本文也只是簡單列舉三例進行說明，然管中窺豹，可見一斑。不論是文君井還是望江樓，都有著巴蜀紀念園林“古雅清曠，飄逸鄉情”的園林風貌，其園林大都水木清華、空曠疏朗，以優雅之姿舒懷古之情，整體瀟灑自然，放而不野，文而不弱[8]；而太保祠由于歷史原因，只能從史書考證，但也可見其莊重肅穆。

作為女性紀念園林，園林中融入了巴蜀女性所獨有的剛柔并濟，于端整處透靈秀，于雅致中見風骨，讓人在一磚一石、一草一木中憑吊追思、瞻仰紀念巴蜀女性之大氣風姿、俠骨柔腸。她們或以敘事見長，將人物生平宛若畫卷般展開，在步移景異間將女子一生娓娓道來；或是以情動人，在園林造景中處處融入人物性格與其精神，漫步其間，猶如透過時光與之對話；或是莊重肅穆，展現其不輸男兒的豪氣與忠義，讓人不由心底生出豪情萬丈……然而，巴蜀地區地處偏隅，其園林大多少為人知，如深山璞玉，有待放出耀目光彩。針對巴蜀女性紀念園林的研究更是鳳毛麟角，尚需更為深入的研究與挖掘，以向世人展現其獨特風貌。

注釋：

① 《鑒戒錄·蜀才婦》，五代何光遠著。

② 《白頭吟》為漢樂府調名，晉葛洪《西京雜記》記“卓文君作《白頭吟》”，北宋郭茂倩《樂府詩集》亦載，后世傳《皚如山上雪》一篇為文君所作。

③ 唐薛濤《和郭員外題萬里橋》。

④ 五代十國花蕊夫人《宮詞》。

⑤ 明·代官修地理總志，李賢、彭時等奉敕修撰。

⑥ 漢·司馬相如《難蜀父老》“蓋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

⑦ 語出漢·司馬遷《史記·司馬相如列傳》。

⑧ 《鳳求凰》為古琴曲辭，《玉臺新詠》收錄，傳為司馬相如作。

⑨ 語出唐·杜甫《琴臺》。

⑩ 語出唐·李白《白頭吟》。

?晉葛洪《西京雜記》云：“相如將聘茂陵人女為妾，卓文君作《白頭吟》以自絕，相如乃止?！?/p>

?《箋紙譜》收錄于四庫全書，多認為是元代費著作，亦有認為是宋人所著。

?天啟《新修成都府志》五十八卷，馮任修，張世雍，等纂，明天啟元年刊刻。

?語出《插圖本中國文學史》，鄭振鐸著，人民文學出版社，1957：366。

?語出唐·薛濤《籌邊樓》。

?語出唐·薛濤《贈遠二首》。

?語出唐·薛濤《采蓮舟》。

?語出唐·薛濤《棠梨花和李太尉》。

?清·吳升作。

?康熙《四川成都府志》三十五卷，佟世雍修，何如偉，等纂，清康熙二十五年修。

?歐陽夢蘭題浣箋亭聯。

?唐·薛濤《試新服裁制初成》。

?劉咸滎題清婉室聯。

?宋·嚴羽《歷代詩話·詩法家數》。

?語出《禮記》祭法第二十三，西漢戴圣篡輯。

?崇禎皇帝詩。

?秋瑾詩。

?王縈緒《謁秦夫人廟五章》。

?另一說法為七楹三層(《石柱廳鄉土志》第二冊，頁二)，此處說法為《補輯石柱廳志》建置第五，6-7頁。

?陳攀鳳《讀太保秦夫人傳感賦以志(太保祠十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