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龍”的滅絕

葉光石

漢堡球迷引以為傲的紀錄如今卻被畫上了句號，下個賽季，德甲歷史上將第一次沒有漢堡俱樂部的身影?！嵋?/p>

自2008-2009賽季以來，漢堡10年里已經經歷了過18任主教練?！嵋?/p>

54年261天零36分19秒，隨著競爭對手沃爾夫斯堡在聯賽最后一輪大勝已經降級的科隆，漢堡連續征戰德甲時間就此定格。從2011-2012賽季開始，德甲老牌勁旅漢堡便陷入保級泥淖無法自拔，所幸每每總能在危機時刻爆發驚人能量，這一次“德甲恐龍”終于支撐不住，跌入深淵。

“保級玄學”終失效

自1963年德甲開山立派，漢堡是唯一經歷過全部55個賽季的球隊，就連今時今日幾乎成為德甲代名詞的拜仁慕尼黑也由于同城對手慕尼黑1860過于強勢，沒有拿到“原始股”。漢堡球迷引以為傲的紀錄如今卻被畫上了句號，下個賽季，德甲歷史上將第一次沒有漢堡俱樂部的身影。如果放眼整個歐洲五大聯賽，始終在頂級聯賽廝殺，從未錯過任何一個賽季的球隊也只剩下4支，分別是西甲的皇馬、巴薩和畢爾巴鄂競技以及意甲豪門國際米蘭。

之前幾個賽季，漢堡屢次絕處逢生，既有升降級附加賽當中的絕地反擊，也有最后一輪最后時刻的神奇保級，因而被冠以“保級狂魔”的稱號，更被球迷戲稱為“玄學”，也就此有了“保級漢堡似巴薩”的評價。其實早在2006-2007賽季，闖入歐冠小組賽的漢堡就在聯賽長時間身處降級區，到了2008年2月，他們竟然跌至榜尾，眼見又要創下歐冠球隊當季降級的慘劇。好在救火隊長史蒂文斯力挽狂瀾，漢堡在最后14輪聯賽中豪取9場勝利，方才逃出生天。那一次的教訓并未給球隊帶來太多警醒，一切終于在2011-2012賽季爆發。當年，漢堡始終掙扎在降級區附近，只是由于競爭對手太不給力，以15名的成績幸運保級。隔了一年后的2013-2014賽季，漢堡正式淪為保級球隊，他們在最后9輪吃到7場敗仗，卻又一次拜“豬對手”所賜，獲得附加賽機會。首回合主場，實力占優的漢堡屢屢錯失良機，互交白卷。之后憑借著客場1∶1的結局，漢堡驚險保級。2014-2015賽季的保級大戰已經不能用慘烈來形容了。最后一輪前，6支球隊都有降級的可能，堪稱歷年最有懸念的一輪。而漢堡在不被看好的情況下2∶0戰勝沙爾克，力壓弗賴堡搭上了附加賽的末班車。又一次面對附加賽，漢堡的情形更加兇險，他們主場被卡爾斯魯厄逼平并有失球。次回合，對手在下半場第78分鐘取得進球，只需要堅持12分鐘，就能送漢堡降級。然而保級玄學再次發動，傷停補時階段，迪亞茲的進球把漢堡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加時賽中，尼古拉·穆勒打入制勝球，阿德勒撲出對手點球，漢堡完成神奇逆轉。經過一個賽季的喘息，漢堡“老毛病”又犯，2016-2017賽季末段，形勢一片大好的情況下突然崩盤，五輪不勝讓他們回到了命懸一線的保級邊緣，最后一輪不得不死磕保級競爭對手沃爾夫斯堡。在人民公園球場，漢堡上半場第23分鐘就遭遇當頭一棒，不過狼堡過于消極早早回收給了漢堡半場扳平比分的機會。終場前，主帥吉斯多爾孤注一擲派上三名攻擊手做最后一搏，小將瓦爾德施密特在第87分鐘的頭槌幫助漢堡成功上岸，也把附加賽的機會“讓與”沃爾夫斯堡。

本賽季，漢堡長時間叨陪末座，差點在最后時刻突然覺醒。他們全年只勝八場，其中竟有一半是在最后6輪取得的，“保級的漢堡”確實名不虛傳。球隊中場核心霍爾特比在擊敗競爭對手沃爾夫斯堡后，竟然“大言不慚”地表示，被逼上懸崖的漢堡無所不能，甚至可以踢出巴薩絕技Tiki-taka。誠然，過去幾個賽季每每在最后時刻總能如有神助逃出生天，或許就是這樣的“經驗”給球隊上下帶來錯誤信號，讓他們忽略了保級戰的殘酷與難度?？荚嚽暗陌疽箯土暱隙▽Υ痤}有所幫助，但如果每一次都能奏效，那么對其他努力了一整年的“同學”而言，公平又在哪里？

漢堡的“小聰明”最終害死了自己，至少從轉會市場上的投入來看，他們本不應淪落至此。從2011年夏天至今8個賽季，漢堡在引進球員方面花費超過3億歐元，平均每年都要添置4000萬新援，這個數字即便放到洛陽紙貴的英超來看，也可接近中位數，更遑論投入謹慎的德甲。真正造成漢堡連年頹勢的“罪魁禍首”不是球員，甚至也不是教練，而是俱樂部混亂無序的管理層，正是他們年復一年持續不斷的自毀城墻昏招頻出，終至釀成惡果。

自作孽，不可活

盡管漢堡上下一心，逆轉門興一戰頗有些蕩氣回腸的意味，但現場球迷都知道另一塊場地上，沃爾夫斯堡早早鎖定勝局的消息，他們再也無法抑制幾年來不斷積累的憤怒情緒，把焰火丟進球場造成了比賽的中斷?，F場黑煙濃重，從草坪一直飄到球場頂棚?！拔覀兪菨h堡人，你們不是！”球迷們的怒吼，并不是沖著那些拼盡全力的球員，而是喊給俱樂部管理層聽的。

鑒于“50+1”政策的存在，德甲俱樂部極少存在資方“一言堂”的情況，在杜絕了老板“瞎指揮”的同時，卻更考驗管理水平。拜仁常年統治德甲，并非是奧迪、阿迪達斯、德國電信等金主的功勞，而是以貝肯鮑爾、魯梅尼格和赫內斯為首的“三巨頭”之功。相較之下，漢堡就沒那么幸運了，多年來，球隊從來沒有找到一位足夠專業的管理者。相應的是，在沒有絕對權威的情況下，高層內斗成為了多年不變的主題。自2000年以來，漢堡先后誕生了9位監事會主席、7位董事會主席和6位體育主管，無一例外陷入“宮斗”怪圈。尤其是在2009年至2011年之間，時任體育董事拜爾斯多費爾和董事會主席霍夫曼的下臺為轉折點，這支曾長時間與拜仁齊名的“北大王”徹底走向了動蕩不安的局面，不務正業、熱衷內斗的球隊高層更是成為制約球隊發展的罪魁禍首。一眾覬覦球隊高層位置的“政客”把球隊經營放在次要位置，卻樂此不疲的展開爭斗與打壓敵手，只為贏得會員投票，如此舍本逐末，卻要俱樂部為此“買單”。

眾所周知，漢堡擁有一位著名球迷，全球最大的貨運代理公司之一德迅公司的老板屈內——人稱“船王”的德國富豪。多年來，屈內拿著少得可憐的股份，卻源源不斷的為俱樂部輸血。眼見自己的投資沒有回報，屈內自然是對俱樂部管理層大為不滿，特別是前董事會主席布魯赫哈根以及體育主管托特2016年入主漢堡后，除了轉會市場上的操作以及球隊主帥的任用昏招百出，期間更是與屈內公開決裂，甚至通過爆料屈內不再資助球隊的方式試圖把矛盾焦點指向后者，這讓“船王”怒不可遏。忍無可忍之下，屈內授意自己的嫡系、漢堡監事會成員格德哈特發動“政變”，試圖推翻布魯赫哈根和托特。然而，各懷鬼胎的監事會終究沒能形成合力。所幸，這次自發的“革命”雖然沒能成功，卻激發起廣大會員長久以來的怒火，民心向背已無可阻擋，漢堡不得不在今年2月進行改選。重返俱樂部的霍夫曼當選主席，而“挑事者”格德哈特也如愿留下。大權在握的霍夫曼上任后做了幾件頗得人心的事，他炒掉了布魯赫哈根，隨后又經由財務董事韋特施泰因解雇了托特?；舴蚵幌盗凶龇ɡ讌栵L行，卻為時太晚，漢堡早已病入膏肓，況且他的做法簡單粗暴無異于殺雞取卵。

屈內多年來為漢堡砸下上億歐元，個人控股份額卻只增長了3%?；舴蚵先魏缶銟凡窟€在不斷伸手要錢，并揚言不給錢就把股份退回來，徹底傷透了屈內的赤誠之心，“如果單純從經濟角度來看，漢堡是我生命中最糟糕的投資。多年前我就不去球場里看球了。在那里我會被認出，會受到侮辱。不過我還一直在電視機前看漢堡的比賽。漢堡沒有簽下正確的管理層，這是個恥辱，對漢堡來說是災難性的?！?/p>

運氣耗光，何以為繼

無論如何，漢堡想要迅速重返德甲，仍舊離不開屈內的鼎力相助。另一方面，不容忽視的是，漢堡本賽季的降級也要歸罪于運氣實在太差。開局兩連勝，一度使球迷重燃信心，高興之余，卻忽視了傷病隱患。首戰奧格斯堡，進攻核心尼古拉·穆勒慶祝進球時過于興奮，飛踹角旗桿導致受傷，經診斷為右膝關節前交叉韌帶撕裂，隨后缺陣了幾乎整個賽季，直到聯賽倒數第二輪，才上場踢了11分鐘。屋漏偏逢連夜雨，次戰科隆，前德國國腳洪特又中途受傷離場，隨后缺陣了一月有余。之后一波四連敗，排名直接掉到倒數。好不容易戰平不萊梅，止住頹勢，更要命的是另一位主要攻擊手霍爾特比大腿受傷，反反復復折騰了大半年，直到3月才復出?？紤]到霍爾特比在賽季最后7輪中共有5球進賬的高效率表現，漢堡在此前的損失簡直難以估量。幾乎同一時間，塞爾維亞球星科斯蒂奇久臥病榻，而2015-2016賽季曾在德甲狂轟17球的主力前鋒伍德則因為膝蓋問題長時間迷失狀態，新引進的哈恩也是個“藥罐子”，打打停停，完全沒有了當初在門興的氣勢。不夸張的說，漢堡的攻擊線在整個賽季里從未齊整過，球隊不得不從梯隊調人解燃眉之急，阿爾普正是在此背景下，成為首位在德甲登場并進球的“00后”。阿爾普縱然天賦過人，未來無可限量，但終究年紀尚淺，做不了漢堡的救世主。當對手開始有針對性的嚴密布防后，無論是身體條件還是心理因素尚達不到職業聯賽要求的阿爾普就此停下了進球的腳步。此外，阿爾普還要拿出大量精力準備高中畢業考試（德國高考），在他看來，足球只能踢十幾年，但畢業證書卻是一輩子的事，壓力之下阿爾普患上重病，長期缺席了漢堡的隊內訓練和比賽。

當一支五大聯賽球隊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一名17歲的球員身上，都標志著他們已經瀕臨滅亡，更何況漢堡的帥位更迭頻繁，又怎能形成持續穩定的戰術思想。自2008-2009賽季以來，漢堡10年里已經經歷了過18任主教練。球隊戰績不佳，換帥無疑是最好的解決之道，但也要視情況而定，其中多數時候，都是由于管理層太過急躁，缺乏耐心，也無視深層次原因導致的。本賽季也不例外，上半程深陷保級泥淖很大程度是由于傷病過多所致，更何況當時球隊距離保級區咫尺之遙，穩定軍心，待到冬窗開啟后補強球隊才是最好的做法。然而高層卻痛下殺手，解雇了上賽季的保級功臣吉斯多爾。

考慮到漢堡的帥位絕非什么“香餑餑”，但凡有些資歷和追求的教練都不會輕易“以身試險”，選了一圈后，最終敲定球員時代效力過漢堡8年之久的霍勒巴赫。用球隊曾經的功勛為帥，此舉頗有些東施效顰的意味，然而高層只考慮到霍勒巴赫的背景，卻忘記了太過寒酸的執教履歷，畢竟他僅有1年德乙執教經歷，還把球隊帶到降級。漢堡在霍勒巴赫的帶領下于7場比賽中僅取得3平4負，混亂用人毫無章法導致原本與保級線僅有一場球的差距，卻一下子拉大到將近10分。直到此刻，漢堡高層方才如夢初醒，他們學習借鑒了霍芬海姆等球隊的成功經驗，從熟知球隊各方面情況的二隊中找到了繼任者。名不傳經傳的蒂茨上任后很快簡拔了一大批年輕有活力的小將，并為球隊植入了以傳控理念為核心的攻勢足球，他執掌的8場比賽里，漢堡竟然拿到了13個積分，幾乎相當于賽季總積分的一半，可謂立竿見影。正因如此，球隊降級后第一時間為蒂茨送上一份為期2年的續約合同，算是亡羊補牢。

“我們的目標是在一年之后重返德甲?！闭雇磥?，蒂茨并未喪失信心，不過，就像其他降級隊的遭遇一樣，漢堡“超市”也難免“開張營業”。至少合同只剩下1年的阿爾普已經明確表示不會續約，今夏恐怕要及早出手止損；科斯蒂奇也通過經紀人透露出世界杯后再看情況的意思，想必塞爾維亞人希望能用在俄羅斯的表現做一次生動的廣告。此外，根據《圖片報》報道，如果收到合適的報價，馬特尼亞、帕帕多普洛斯、?？诉_爾、哈恩和伍德等主力球員都可以離開，奧運會冠軍成員道格拉斯·桑托斯恐怕也不甘于委身德乙。對漢堡而言，也并不是沒有好消息，霍爾特比就自愿降薪留隊，隊長酒井高德也希望與球隊并肩作戰。大破才能大立，漢堡最后的遮羞布已被扯去，腳踏實地從新開始，或許又是另一段傳奇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