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西蒙古族傳統民間文學及其精萃含蘊

文化是民族的血脈，是民族的精神食糧。

海西蒙古族不但是改造自然的開拓者，還是民族文化的創造者。他們和內蒙古、新疆等地的蒙古族人民一樣，以自然特色、地理特色、民族特色和人文特色，創作了許多體裁不同、風格各異的民族文化。包括祝詞、史詩、歌謠、故事、諺語等，涉及到民族淵源、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具有生生不息的生命力。如果把民族文化比作千姿百態的花朵，那么，蒙古民族文化就是開放在青藏高原上具有濃郁鄉土氣息的永不凋謝的玫瑰，光彩奪目，星耀獨輝。

民族風骨的祝詞

海西蒙古族的祝詞，種類繁多，形式多樣，表現在蒙古族通過祝愿、祭祀的形式，以期崇拜自然、消災彌難、安居樂業，追求美好幸福生活的意愿。作為匠心獨具、別具一格的蒙古民族文化形式，經過代代相傳、演變、發展，一直顯示出它的旺盛的生命力，所涉及的內容越來越廣闊、越來越豐富。從牧業生產到日常生活；從各種節日盛會到婚喪嫁娶，從馬、駱駝到種種牲畜；從蒙古包到一個個生產、生活用具，甚至連一個小小的頂針，都有一定的祝頌和贊美意味。這些祝詞從不同的角度贊美事物的功能、用途、特點、制作或成長過程，它深深地扎根于民眾之中，成為蒙古族民族必不可少的文化、生活源泉，并脫穎而出，璀璨奪目。

如蒙古族莊重的訂婚儀式開始，由能說會道的“代表”將帶來的壇子酒斟在銀碗里，手捧哈達，口誦祝詞：

今天我們歡聚一堂/互祝吉祥和美好的前程/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讓我們萬分珍惜這美好的時辰/水把藍天上的白云連結在一起/顏色把世間的花朵連結在一起/大地把草木的根子連結在一起/血肉把人類的往來連結在一起/千萬條河水源流相同/人人的兒女都須成親/這是人生的規律/人人要照此遵循。

婚禮的次日招待完女婿后，岳母將用紅綢包好放滿糖果的銀包木碗裝進女婿的荷包里，又在腰上圍緊。這時主婚人說：“我們已經愛足尊敬?！庇谑桥稣堅栏敢黄鹣葐⒊?。他們走后，姑娘的母親和幾位嫂子為姑娘梳妝，情不自禁地同唱祝詞：“美麗可愛的姑娘呀，請不要以為遠走高飛了，你父母兄弟親友們，都在你的周圍”。祝詞老人同樣捧一條潔白的哈達搭在新娘的脖頸上，詠誦《新娘祝詞》：

祝福安樂吉祥/美景良辰之日/喜結美好姻緣/美麗善良的兒媳婦啊/愿你像明月一樣嫵媚/愿你像鮮花一樣艷麗/愿你世世代代榮華富貴/愿你擠出的奶源遠流長/愿你烹制的乳食堆滿氈包/愿你釀制的奶酒接待四方賓客/愿你的兒子成為跤場上的高手/愿你的駿馬成為賽場上的神騎/愿你像升騰的神箭/飛向幸福美好仙境/祝福您萬事如意。

新郎向新娘父母各敬獻一條哈達，接著向兄弟姐妹獻哈達。父母接過禮物的時候，對新郎和新娘致以崇高的祝福，愿兩位新人的愛情如紅繩連接一樣牢固、水膠粘合一樣親密無間！祝詞老人在新郎的脖頸上搭上哈達，詠誦《新郎祝詞》：

祝福安樂吉祥/吉日良辰結良緣/是前世修來的福分/勇敢英俊的好兒郎啊/愿你贍養父母/曲盡孝道/愿你不辜負眾鄉親的期盼/愿你的事業像太陽一樣紅火/愿你的生命像青松一樣茂盛/愿你的牛羊布滿草原/愿你的子孫后繼有人/愿你的幸福如江海湖泊/愿榮耀伴隨你一生/祝愿你康泰健安。

蒙古族自古以來就把馬當作他們生產勞動、日常生活中須臾不可缺少的最重要的交通運輸工具，所以對馬情有獨鐘，關護備至。因此，關于馬的“祝詞”，在蒙古族中也是層出不窮，同心同類，形式繁多，耐人尋味，其味無窮。

千匹駿馬你為首/萬匹駿馬你領頭/昂首聳耳地跑來了/揚著飛塵奔來/翹著尾巴飛來/甩掉影子馳來了。懦夫不敢接近你/拴馬樁制服不了你/愚夫無法馴服你/高山深谷擋不住你/混濁的死水你不飲/干枯的野草你不吃/只有英豪最愛你/你愿為英豪當從騎。

《贊馬歌》又道：這駿馬的身段像錦旗一樣好看/四蹄像赤兔一樣飛快/四腿像黃羊那樣又直又有勁/頻頻抿著雙耳機敏地豎著/銅鈴般的雙眼像閃電一樣明亮/它是“哇奇爾巴尼”活佛摸過頂的/它的每根毛上生有佛經的字/它的鬃毛又多又好看/尾巴又粗又長/它的臀部烙有可汗的印記/它的額頭閃耀著太陽的光芒/它的脊背輝映著月亮的銀輝/漂亮的鞍頭是紅檀木精雕的/平展的鞍板是白檀木旋成的/結實的肚帶又寬又長/柔軟的捎繩又細又耐用/白色的馬鐙用純銀鑄造/黃色的鞍泡用純金鑄成/透明的后鞲用野馬皮揉制/這匹善人乘騎的駿馬/成為新娘的坐騎/為新娘準備好了/愿吉祥如意。

這里不但對千里駿馬給予了熱情的贊美和祝愿，而且貶斥了懦夫和愚者，褒贊了英姿善騎的勇士，把駿馬和勇驍彪悍的英雄結合在一起，充分表現出蒙古族愛憎分明的情感和崇尚英豪、賢智，鄙視愚人懦夫的思想特質，體現出草原民族豪爽、豁達的性格和壯勇果毅的精神。

在海西蒙古族祝贊詞中，除上面談到的愛而有教，嚴而有慈以外，還有“祭火祝詞”、“角力祝詞”、“剃毛頭祝詞”、“生日祝詞”、“嬰兒祝詞”、“蒙古包祝詞”、“迎親祝詞”、“婚禮祝詞”等等，它們一脈貫通，情長意濃，源遠流長。

浪漫傳奇的史詩

海西蒙古族也創作了具有獨特形式、精妙臻熟，充滿浪漫主義色彩的傳奇式英雄史詩。其中除了眾所周知的《格斯爾》《江嘎爾》以外，在海西等蒙古族地區還流傳著《汗慶格爾》等英雄史詩。據海西州非物質文化遺產調研，《汗慶格爾》長達1500多行，內容豐富，文理暢達，雄放深弘，豐厚深邃，不但富有浪漫主義色彩，而且有著深厚的現實基礎。它主要描寫了古代蒙古族從氏族社會向奴隸社會過渡時期的現實生活，生動反映了古代蒙古民族的社會思想，反映了征服自然和社會丑惡勢力，創建幸福樂園的英雄氣概和樂觀主義精神，表達了蒙古族人民熱愛和平、贊美英雄，追求安居樂業、幸福生活的愿望和品格。史詩中講到：當汗慶格爾長大成人之后，不肯留在父母身邊，立志遠征為民除暴安良，劫富濟貧，他的要求得到了父母的同意和支持，并在送他出征時，舉行了盛大的宴會。當他在征途中同木烏蘭發生搏斗時，一匹金色駿馬和一匹斑色駿馬跑來規勸，要他們團結友好、結為兄弟，共同為百姓的安樂和幸福去征途除害。于是他們倆接受了兩匹駿馬的規勸，結為兄弟，在征途中跋山涉水、歷盡艱險，但都因為他們親密團結、共同對敵，克服了一個又一個困難，取得了一個又一個的勝利。后來，在木烏蘭的幫助下，汗慶格爾叱咤風云、英勇善戰，實現了自己的夙愿。在史詩的末尾這樣唱道：

兇惡的敵人已被消滅，/剩下的殘敵收作奴隸。/率領父老和兄妹，/要返回遠離的汗地。/翻越了無窮的山和嶺，/跋涉了數不盡的湖和海，/歷盡了困苦和艱難，/終于回到自己的家園。/兩位汗王通力合作，/兩國臣民相親相愛，/分割的土地連在一起，/和睦相處共建家園。/修墻筑屋，/繁殖牛羊。/唇齒相依，/結親通婚，/心肺相連，/水乳交融，/歡宴共慶，/永享幸福。

豐富多彩的歌謠

海西蒙古族在不同歷史時期的生產勞動中，以自己的藝術天才和睿智聰明，創造了數以萬計、具有自己民族形式和曲調、又有濃郁鄉土氣息的歌謠?？贾孕?，效之以事，我們現在所搜集到的，就有抒情、敘事、情歌、思鄉、哭嫁、祭祀、禮儀、宴歌、賽歌、童謠等幾十種，其內容極為廣泛，含畜精深，形神兼備，是一部真實而生動的民族歷史畫卷，可謂“歌謠多的滿天星，好像西海那樣深沉；即使從夜唱到天明，還未掀開歌室門縫?！贝罅康母柚{，控訴了多行苛政、暴虐無度的階級壓迫和階段剝削，歌頌了勞動人民的反抗斗爭，揭露活佛、喇嘛的偽善，嘲笑、諷刺僧俗及封建統治者的丑惡罪行，是鼓舞人民斗志的佳作。

綠色的草原像錦緞，/為什么我們一只眼看？/草原上的牛羊賽白云，/為什么沒有一只是我們的。/草美羊肥是諾顏的，/饑餓寒冷是我們的，/喇嘛念經祝福呢，/我們輩輩受窮呢。/白旦旦的蒙古包喲/搭在那平坦的草灘上/說起這個蒙古包喲，/由十組“哈那”組成圍欄/用百根像子做木桿/用美麗結實的檀木/精雕細刻制成了新人們進出的包門……其語言樸實，句義鮮明，諷刺辛辣，揭露深刻，號召力很強，是一首廣為流傳的民歌。在海西草原上流傳著這樣一首細膩真切，語言樸實、流暢的情歌：

再別打哨，/也別唱歌，/早就望見你從山梁上走來了。/別再打哨，/別再唱歌，/難道你讓我放下擠奶的活？/快走吧，/快走吧，/別叫媽媽看見了。/快走吧，/快走吧，/到山梁那邊去等我。這首情歌表現了一對戀人相親相愛、吐露真情的情趣和風采，洋溢著男女愛情生活的氣息。

隨著畜牧業經濟的發展，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斷提高，廣大蒙古族人民在精神生活方面，也有了更為廣闊、更為深刻的追求。如《贊酒歌》：在那高高的雪山上/白獅威武雄壯/有緣相聚的兄弟們/請端上“德吉”一飲而盡/像金泉的水一樣清澈純凈/像原野上盛開的花兒一樣艷麗/有緣相聚的兄弟們/請接上“德吉”一飲而盡……《拒酒歌》也在蒙古民族中廣為流傳：提起酒，/非等閑；/大禹喝酒留民餐，/劉仱酒酸醉整三年，/李白喝酒喪江邊，/漢光武酒醉把姚期斬，/九龍口里無戲言，/酒醒了哭泣也枉然等。/君子吃酒知禮儀，/小人吃酒發狂言。/勸君莫吃無名酒，/酒醉傷身后悔難，/酒壞身子水壞路，/趁早不受熬煎。有一首民歌這樣唱道：要抓一只麋鹿嗎？/請到深山里去找；/要摘一朵雪蓮嗎？/請到雪山頂上去找。/打開草原寶庫的大鎖，/要把金鑰匙找到，/金鑰匙放在哪里，/請到人們心中去找。

民歌的比喻形象、貼切，語義婉轉、樸實，不是直敘其事、一語道破，而是意境深遠，耐人回味。

浩如煙海的故事

海西蒙古族也善于用自己的智慧創造出想象豐富、具有浪漫主義色彩的民間傳說故事，有的是充滿傳奇色彩、巧發奇思的神話故事；有的是嘲笑、諷刺、揭露和反抗僧俗封建統治者的機智人物故事。涉獵到異事、官政、權職、用兵等，社會生活方方面面，范圍極為廣泛。其中最突出的一個特點是，反映本民族、本地區的歷史和斗爭史的傳說故事很多，它往往把歷史人物加以傳奇化，進行夸張、熱情歌頌，從不同的側面反映了蒙古族民族的感情、思想傾向和民族習俗，表達了他們的美好理想和愿望。例如《智者特木恩的故事》，就是通過智慧超群的特木恩為藏王（松贊干布）去唐王朝求婚，斗智斗勇取得勝利后，又路遇聰明、賢惠的少女教他的兒子由愚純變得聰明，得到他的歡喜而娶她為兒媳的故事。反映了蒙古族民族同各族人民和睦相處、互相幫助、共同進步的愿望和崇尚賢者、智者，開化愚昧的思想。

此外，還有關于自然與社會的各種故事，《達爾加》《依勒都齊》《阿扎拉》《朝克圖臺吉的故事》《蜜蜂斗狗熊》《巴拉?！贰洞笙蠛秃镒印贰都獱柛窳唾惽嗉蕖贰兑话僦环N公羊》《布日吉格的額吉》《王太子青格勒》《懷圖美日根？鐵買奶》《聰明的木麗汗》《王爺和俊兒子》《狼和狐貍的故事》《青蛙故事》《孔雀》《貪婪的鳥王》《鳳凰與麻雀》《野狐與黃眼狼》《兔兒與羊羔》《兩兄弟》《天鵝和獵人》《牧羊與汗王》《白兔和山羊》《流奶記》都是借以表達勞動人民熱愛和平，捍衛正義，扶助善良，鏟黑除惡，有贊美和歌頌，有揭露和痛斥。

形象生動的諺語

海西蒙古族諺語的內容十分豐富、廣泛，它涉及到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寓意深刻，哲理性強，是蒙古族在長期的生產中所獲得的經驗的結晶。其語言通俗、流暢，表現手法靈活，一個深刻的哲理，用一句十分生動、形象的比喻，就會提示出來，而且音韻和諧，朗朗上口。一條諺語如同一首好的哲理詩，意境深遠，優美雋永，給以人強烈的感染和深刻的印象，充分體現出蒙古族人民歌頌、贊美、訓誡、勉勵、貶斥的修身慎行，益于自身的道德觀。例如：生我的土地是黃金/養我的泉水是甘霖。/無能者靠拳頭。/無知者逞酒瘋。/盡管狗在狗吠攔路，/駱駝照樣往前走。/若不指出毛病，/焉能發現長處。/神槍手愛說差一點未打準，/劣槍手愛說差一點就打上。/懶漢就是盯在蒙古包墻上的肉，/遲早也會餓死的。/蜜蜂最喜歡鮮花，/蒼蠅卻不愛它，/遠奔草原的時候，/首先找到有水的地方。/嚴霜打煞春花苞，/秋后豈能聞香來。/瓶花一日即萎謝，/首飾永久可佩帶。/水不在高處停留，/總是向低處流去。/鐵屑與灰塵相混，/可用磁石分清楚。/無論講的多好聽，/關鍵要看其行動。/河水是寬還是窄，/是深是淺游方知。/白云雖美是旱象，/黑云滾滾降甘露。/請看中槍野牦牛，/奮力抵死狩獵人。/草地不嫌水多，/圈里不嫌牛羊多。/誰多想幸福美滿，/就得忙忙碌碌。/螞蟻雖小能搬倒泰山，/乍大的麥子磨眼里下。/腳正不怕鞋歪，/樹正不怕影斜。/浮草飄在水上，/珍珠沉在海底。/魚攪不渾海水，/霧扳不倒高山。/牛無力拉橫耙，/人無理講橫話。/生養有前有后，/死亡沒有次序。/再寬的大河有人過，/再高的大山有人走。/紙里包不住火，/沙里包不住水。/沒有擋?。ㄈ疹^）太陽，/沒有堵住人的河灘。/快馬丟不掉身影，/快刀斬不斷流水。/石頭甩得萬丈高，/總要落到地面上。/秤砣雖小壓千斤，/花椒雖小能麻人。/心真不怕香爐倒，/赤金不怕火來燒。/駱駝的脖子再長，/吃不上隔山的草/千只羊里領頭的只一個，/千萬人里帶頭的只一個。

這些諺語都是直接來自蒙古族人民的生產勞動和日常生活之中，是他們對自己親身經驗的高度概括。擇善而從，重新放眼。但是，這種概括不是用簡單的說教式的語言，而是以十分貼切、形象的比喻，生動活潑的語言表現出來的。它給予我們的不是干巴巴的說教，而是鮮明生動的形象，有耐人回味的哲理，力透紙背。是蒙古民族燦爛文化又一朵綻開的爭奇斗艷的花朵。

（雨歸怡雯/收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