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普創業記

羅伯特.A.伯格曼等

當比爾.休利特（Bill.Hewlett）和戴維.帕卡德（Dave Packard）在1934年，首次考慮創立一家專注于電子測試和測量設備的公司時，他們的這種企業家精神看起來很蠻干甚至輕率。

幸運的是，休利特和帕卡德并不需要很多錢來開始他們的業務。在20世紀30年代，電子產業仍然是一種“手工藝”類型的業務，用來構建產品的各組工具如“長凳、虎鉗、鉆床、烙鐵、鋼鋸、購買的配件”等都很容易獲得。

1939年到1978年，在帕卡德和休利特擔任CEO期間，惠普進入了電子測試測量行業，后來進入了小型計算機和個人計算機行業，以及相關的計算機周邊設備、半導體和通信行業，他們自上而下的戰略領導能力使得創新蓬勃發展，這是通過分配有限的資源來支持新舉措而得到的：先給予一點小錢，看這個舉措勢頭如何，如果它勢頭不錯，有潛力，就給予更多的錢。

同時，兩位創始人締造了“惠普之道”的經營哲學：提供一種非正式的、友好的氛圍，并讓員工有機會從公司的成功中分享收益。

地利人和

這是一條河孕育出的伙伴關系。

比爾.休利特和戴維.帕卡德是大學同學，在大蕭條時代的斯坦福大學校園里是點頭之交。但是，在大三學年前往中南部內華達山脈的釣魚途中，休利特和帕卡德加深了他們的友誼，并持續了幾十年。

在他們大四時，他們和第三個同學埃德·波特（Ed Porter）考慮了畢業后一起合作的想法——這個創業的種子實際上是由他們的工程學教授弗雷德里克.特曼（Frederick Terman）鼓勵和種下的，他后來也將成為惠普公司和許多其他技術初創公司的教父。當時是1934年，美國還陷在大蕭條里，三人將他們開展業務的計劃暫緩，從事一份更加普通的工作以維持自己的生活。

畢業后，帕卡德得到了通用電氣公司在紐約提供的一份稀缺的工程類工作。休利特則在位于帕洛阿爾托的斯坦福大學讀了一年研究生，然后穿越整個國家到東部的麻省理工學院，在那里他獲得了碩士學位。畢業后，休利特被特曼教授拉回了西海岸，他找到了一個雇用年輕工程師的項目。1938年，與帕卡德保持聯系的特曼，勸說他離開了通用電氣公司，回到帕洛阿爾托市，并給他和他的妻子露西爾（Lucile）提供了項目工作，以幫助和支持他們。

在帕洛阿爾托市重聚后，帕卡德和休利特開始一起認真地創辦一家公司。帕卡德回憶說：“當時某個時候，我們決定成立一家公司，那是一系列的事情?！彼麄儍扇嗽谂量ǖ潞退钠拮勇段鳡栐谂谅灏柾惺凶庥玫墓④噹炖镩_設了商店。

對于惠普公司的第一款產品——名稱順序是由擲硬幣決定的，他們考慮開發用于保齡球館的建筑設備或空調，幸運的是，他們倆還是決定制造用于電子測量的音頻振蕩器。

與大多數其他行業一樣，大蕭條對電子業務，特別是收音機業務造成了損失。在1929年到1934年間，美國的收音機銷售量下降了近三分之二。盡管如此，廣播電臺這種可以使家庭親切地圍坐著收聽節目的形式，如聽電影明星杰克.本尼（Jack Benny）或總統富蘭克林.羅斯福（Franklin D.Roosevelt）令人安心的爐邊聊天，促進了電子產業的發展，這時也正是電子業務十分單調和冷清、遠不及后來復雜和興旺的時候。

在那些日子里，收音機和大多數其他電子設備都是由真空管供電的。真空管是電子設備的基本零件，就像后來晶體管代替真空管那樣。真空管產業催生了對儀器的需求，這些儀器被用來測試和測量由真空管產生的無線電信號。

嶄露頭角的企業家戴維.帕卡德在真空管技術方面開拓了一些專業知識，比爾.休利特則在研究生工作期間開發了一個改進振蕩器產生音頻信號的原型，他設計和建立了一個模型振蕩器，源自他在斯坦福大學跟隨特曼教授時的工作。由于工程會議上的設備展顯示出了一些商業利益，休利特和帕卡德匯集了該設備的規格，并從特曼教授那兒得到了潛在客戶的郵件列表。

他們的第一款產品取得了小小的成功。這款產品售價55美元，而來自成熟公司的競爭性設備每個需要花費200到600美元。他們用在1939年賺到的1653美元利潤進行了再投資，資助該業務在1940年繼續增長。不久，隨著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爆發，對電子產業的需求開始增長，同時進入的門檻也變得更高。休利特和帕卡德恰好抓準了時機。

憑借其第一款產品的創新，創始人能夠讓他們年輕的公司實現自然增長。他們在南加州拓展業務，這里對新興的惠普公司是一個很重要的地區，因為它是電影制作和地球物理研究的中心，這兩個都是惠普想要生產的設備的重量級用戶。

在一次技術會議上，比爾.休利特會見了華特.迪士尼工作室的首席音響工程師巴德.霍金斯（Bud Hawkins）?；艚鹚故撬固垢４髮W畢業生，正在尋找音頻振蕩器供應商?；萜仗岢鲆缘陀?00美元的價格出售音頻振蕩器給霍金斯，而通用無線電公司的出售價格是400美元。在霍金斯要求一個新版本的情況下，惠普做出了足夠的修改，最終出售給他8臺振蕩器，每臺價格為71.50美元?；艚鹚故褂眠@些設備，記錄了迪士尼的開創性動畫片《幻想曲》中“大黃蜂飛行”所需的8個獨立配樂。

迪士尼的訂單是惠普創業資金短缺時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大訂單。而為了解決創業啟動資金的問題，休利特為購買元件提供了一些錢。休利特從技術公司ITT那里獲得了一筆錢，該公司為購買休利特的振蕩器的外國專利權支付了500美元，并幫助惠普獲得了美國專利，這筆錢使惠普的資本翻了一番。

休利特和帕卡德已經走上了商業之路，在1939年年底，休利特和帕卡德雇用了他們的第一名員工，然后他們搬出車庫，進入他們的下一個辦公場所，佩奇米爾路（Page Mill Road）附近的一棟建筑里。公司1939年的總銷售額略高于5000美元（相當于2015年的85000美元），有賬面現金約500美元，無負債。

親和之道

由于公司剛剛發展起來，特曼教授向休利特和帕卡德介紹了通用無線電公司的領導者，一個信譽卓著的競爭對手。早期，休利特和帕卡德把通用無線電公司看作一個很好的模仿對象。

特別是，通用無線電公司有一個激勵計劃，根據生產效率調整員工的工資，在當時獨一無二。休利特和帕卡德在惠普公司改造了這個想法。他們計算出工資約占銷售額的30%。為了提高績效，分享更高生產力的好處，他們把所有的工資都按30%的銷售額與之掛鉤，并且每月調整工資，給予員工節省下來或增加的利益。

當美國加入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比爾.休利特加入了軍隊。根據協議，戴維.帕卡德在休利特缺席的這段戰爭期間，獨立地運營該公司。

在休利特離開公司參軍時，惠普公司有17名員工。當時公司制造和銷售振蕩器及真空管電壓表，用于制造近炸引信，這是一種新的裝置，當它接近一個目標，如飛機時，引爆炮彈。在1941年，惠普每年銷售約10萬美元（這在2015年約為160萬美元）。而戰爭迅速將其收入推高至每年100萬美元。在戰爭期間，惠普避免承接任何單一的大型合同，公司已擴張到擁有200名員工，年收入約200萬美元，帕卡德認為“當時收入與員工增長的比例是相適應的”。

在1945年二戰結束時，該公司的銷售額為150萬美元（約為2015年的1980萬美元）。但隨著戰爭的結束，美國工廠大部分的需求也急劇下降，到了1946年，惠普的銷售額減半，一些裁員是不可避免的。由于業務下滑，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公司必須從200人縮減至80人，不得不在“應對預計的增長保持最低限度的組織結構，或者真的削減到難以重新開始的程度”中做出選擇。

20世紀50年代中期，由于公司組織結構的不足，各個部門工作重復，帕卡德開始變得不適應。盡管如此，休利特和帕卡德仍希望保持一個小企業的氣氛，并確保關鍵部門的經理們熟悉帕卡德和休利特的管理風格和目標。

在1957年，在加利福尼亞州的索諾瑪，惠普公司最優秀的20名經理開展了一次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外地會議，這期間惠普制定了指導公司的目標清單。這些目標以及它們代表的價值觀，指導惠普員工之間，以及他們與客戶如何進行互動。這為員工塑造了被稱為“惠普之道”的試金石。

在20世紀50年代，惠普從一個熱門的初創公司成長為成熟但仍然高速增長的公司?；萜找阅赇N售額200萬美元的業績開啟了50年代，并在10年間增長到6600萬美元（相當于2015年5.394億美元）。其中，大部分時間里，惠普的四個產品領域（音頻/視頻、計數器、微波和示波器）由財務、制造、營銷和研發四個職能部門所支持。

在這10年中，惠普開發了獨特的企業哲學，即決策分散化，同時為公司確定一小部分重點領域。這些包括了客觀目標，如要進入的具體“興趣領域”，以及對于個人和整個公司而言主觀但重要的規范，如在管理結構和組織內部身份標識方面。

惠普在這10年的增長有助于其在1957年首次公開發行股票（IPO）上市取得成功，一年后，惠普推出了公司的分拆結構。這使得休利特和帕卡德可以繼續通過建立負責產品開發、制造和營銷的自主維護部門，在惠普公司下放權力。

在同一年，惠普首次收購了一家獨立公司——圖形記錄儀制造商F. L. Moseley。兩年后，惠普又收購了Sanborn，這家公司制造心電圖設備及相應的專用紙。休利特說：“Sanborn不是一個新的目標，而是在于執行擴大產品線的具體計劃?！?/p>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收購從未來看更具有意義，因為它們讓惠普提前進入打印機行業，這對幾十年后的公司來說將是非常重要的。

隨著IPO的完成，他們在其后20年的經營中發展出了“惠普之道”的企業文化——以親密關系和創新為價值導向，20世紀60年代成了惠普穩步增長和擴張的時代。在1962年，惠普通過收購那些分銷惠普產品的大多數獨立銷售組織，啟動了其內部銷售團隊。公司擴大了在世界各地的業務，幾乎遍布“自由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60年代的持續10年里，惠普一直在調整和轉向。1965年，在加利福尼亞州蒙特雷舉行的前75名員工和少數董事會成員參加的總經理會議上，公司重申了目標，并對其所在的市場進行了評估?；萜展驹O置的增長目標是每年15%。在這次會議上明確表示，要達到這個增長速度，所有人都要付出努力。到20世紀60年代末，其在海外的銷售額占收入的比重從23%增長到34%。

對于20世紀50年代到60年代末，工程師托馬斯.J.帕金斯（Thomas J. Perkins）評價說：“帕卡德和休利特從上而下運行惠普。收購Moseley和Sanborn兩家公司，以及進入醫療業務的決定都是自上而下的，來自執掌惠普的這兩位偉大的風險投資家?！?/p>

進軍計算

1966年，惠普公司的中心研究機構惠普實驗室成立，這是一個專注于長期、基礎研究和開發的組織，后成為世界領先的電子研究中心之一，公司設計出第一臺計算機產品（HP 2116A），它用作測試及測量儀上的控制器。1968年，世界第一臺臺式科學計算器HP 9100A問世，這是惠普在個人計算工具領域最大的貢獻，它也是惠普高性能工作站產品線的前身。

惠普在公司和國家的不同地點有無數與計算機相關的活動，這些團體中的一些人以及來自儀器業務的人員后來組成了計算機部門，位于加利福尼亞州的庫柏蒂諾，在帕洛阿爾托附近。

根據當時惠普公司的習慣，該公司根據其所在地被命名為庫柏蒂諾分部。事實上，說服惠普的高層管理人員推出至少一項計算機業務，花了好幾年的時間。最高層最初不太喜歡惠普進入計算機行業，原因有幾個，其中包括與公司最大的儀器儀表客戶IBM之間潛在的摩擦，為此，帕卡德要求惠普的第一臺小型計算機稱為儀表控制器，而不是計算機。

兩個工程師分別推動了惠普公司進入數字計算機的想法，其中一個目的是將其應用于實驗室，另一個則以開發獨立電腦為目標。休利特說：“我們對此不屑一顧?！辈贿^幸運的是，研究人員堅持了他們的主張。帕卡德回憶說，當時可能收購后來崛起的DEC公司：“購買它將需要花費2000萬到3000萬美元。我們認為這太多了，決定自己來開發計算機業務?！?/p>

創始人之間有一種天生的保守主義和懷疑主義，管理惠普測試和測量部門的高級執行官納德.巴恩霍特說道：“我聽說休利特和帕卡德最初對于進入一些新業務領域是持相當的懷疑態度的，盡管后來這些新業務對惠普發展功不可沒?！?/p>

休利特和帕卡德創立并主持了一個宣揚權力下放和創業精神的組織?！斑@些品質滲透進了公司。事實是，很多重要的新興企業都從底部冒了出來。例如，早期的打印機業務來自圣地亞哥，那里后來是早期繪圖儀業務的家園?！卑投骰籼卣f。有時初始設計來自外部，例如惠普第一臺臺式計算器，即HP 9100A，是被一名外部工程師帶到公司的，惠普派他在科羅拉多州洛夫蘭的部門進行了細化和開發。其他時候，惠普則從頭開始開發產品，如噴墨打印機。

理查德.哈克本（Richard Hackborn）是一位在惠普公司負責早期計算機、網絡和打印業務的年輕高管，作為工程師在1960年加入公司?；萜盏拿餍羌s翰.楊（休利特之后接任CEO）說服哈克本放棄了他一直在總部做的工作。這使惠普走上了成為電腦制造商的道路，而當時它主要還是以技術為本的測試測量設備制造商。

主導惠普革新經歷的另一個重要人物是保羅.艾利（Paul Ely）?！霸谖铱磥?，保羅.艾利使得惠普戰略性地轉變為以計算機、設備系統為基礎的公司，這非常值得贊賞?！?/p>

哈克本解釋說，在20世紀60年代末和70年代初期，艾利作為微波組研發實驗室的經理（在惠普擁有巨大影響力的有顯赫聲望的職位），負責監督先進技術的發展，主要是將智能微處理器直接嵌入惠普的測試儀器中。

HP 2116是惠普首款小型計算機系統，哈克本說：“從戰略的角度來看，這是我們第一次將計算能力結合到測試儀器中去?！笔聦嵶C明，起初這樣的結合十分困難。

1971年，比爾.休利特打電話給哈克本，“我們在庫柏蒂諾的計算機部門確實遇到了麻煩?！惫吮居浀眯堇馗嬖V他，“我需要在庫柏蒂諾的人做到以下兩點：了解這家公司，了解計算機技術。我覺得我已經被發配流放到了西伯利亞。我從惠普最成功的部門轉到了最不成功的部門。在我去庫柏蒂諾之前的一個月，他們實際上有負面的訂單。他們收到取消訂單的消息比預訂的還多?！?/p>

對哈克本的安排是神來之筆。他具有獨特的優勢，打通了惠普在核心的微波測量組和新興的計算系統工作成果之間存在的技術和結構缺口。

休利特開始重視了?；萜赵?971年年初取消了一個名叫歐米茄的大型、前景遠大卻麻煩不斷的大型計算機開發項目。但問題是，下一步做什么？

哈克本說：“當我在1971年春天抵達庫柏蒂諾時，工程團隊提出了一個基于16位堆棧架構的小型計算機的想法，但是將保持歐米茄操作系統的大部分功能，稱為阿爾法（Alpha）。要做到讓大型機的32位操作系統在16位小型計算機硬件上運行，還需保證具有可靠性能，這是一個巨大的挑戰。這需要幾年的時間才能實現，但是最終由我們創建的HP 3000系統實現了。這是將‘分布式計算引入商業計算市場的一個貢獻——用比爾.休利特的話來說，這是一個不設防的山丘（an unfortified hill）?！?/p>

哈克本觀察到，“HP 3000的成功讓我們能重新投資于我們原來的小型機生產線。這項業務對惠普的設備部門而言很重要，更符合惠普傳統的興趣領域?！?/p>

1972年，惠普推出具有劃時代意義的第一臺個人計算工具：HP-35掌上科學計算器，并將工程計算尺淘汰，并以 HP 3000微電腦進軍計算機領域。

隨著計算機系統變得越來越重要，休利特和帕卡德于1978年將約翰.楊提拔為CEO。創始人仍留在惠普董事會，帕卡德擔任主席。

休利特和帕卡德運營惠普公司39年，有段時間是休利特一個人，當時他的伙伴帕卡德服務于國家——1969年起任理查德.尼克松總統第一任期的國防部副部長，但大多數時候他們是作為一個團隊一起工作的，他們期望未來能由挑選的繼任者來經營公司，同時他們建立了慈善基金會，并在他們兩人擁有的各種農場里享受時光。他們也那樣做了，但這樣的時光只維持了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