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的秋天

積雪草

從前的老房子，屋檐是一道風景，亭臺樓閣，飛檐翹角，是文化，是藝術，獨立成章。哪怕是鄉村的瓦屋，也會前續后延，形成一個獨立的部分，俗稱“房檐”。

屋檐下是一個獨立的世界。春暖花開的季節，燕子會在屋檐下筑巢，燕啄春泥，銜草而結，在屋檐下打造一個溫暖的小窩，生兒育女，繁衍后代?！奥浠ㄈ霜毩?，微雨燕雙飛”，那些小生命在屋檐下過起了其樂融融的居家生活。

夏天的屋檐下常常掛著小雨滴，天上之水從遙遠的地方而來，有時如精靈一般，一滴一滴，不慌不忙，悠長而緩慢，帶著詩的韻律和節奏。忽而，又會大珠小珠落玉盤，輕靈而嘈雜，奔騰如千軍萬馬，滾滾而來。

冬天的屋檐下常常掛著冰溜子，那些長長的冰溜子鬼斧神工，造型各異，一字排開，稱得上屋檐下的奇觀，像一個小小的冰川世界，在陽光的照耀下，冰川互相輝映，閃著晶瑩的光亮，如果陽光充足，冰溜子會一點點消融變小。

相對比，秋天才是屋檐下最美的季節。收獲過后，農人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甜美，顆粒歸倉，到處都是滿當當的。壇壇罐罐，缸里，米倉，小院里，甚至房頂到處都堆滿了糧食，就連屋檐下也不曾閑下來。

一串一串金黃色的苞米棒子，被結成長長的麻花辮，掛在屋檐下風干，挨挨擠擠，碰碰撞撞，彼此都在等候陽光的檢閱。那些圓潤的苞米，在陽光的照耀下，讓人生出溫暖踏實的幸福感。

與苞米相鄰的，是被扎成一束一束的紅高粱，像火把一樣，照亮了暗淡的生活。那些飽滿的高粱像喝醉了酒似的，漲紅了臉，被秋風一吹，刷拉拉地響，散出一陣陣歲月的沉香。

最惹眼的，是屋檐下一串一串的紅辣椒，那些火紅的小辣椒從枝上摘下來后，被串成一串一串，掛在屋檐下晾曬，風一吹，便擺來擺去。被陽光觸吻之后，風干成一縷艷麗的香魂，以備冬天御寒之用。

檐下的窗臺上則晾曬著各類種子，以備來年的傳承之需。像精心淘來的老黃瓜的種子，是饞嘴鳥雀最熱衷的對象，稍不留神就被他們成群結隊地偷了去。還有老眉豆，雖然早已沒有了當年的俏模樣，但春華秋實，曬干的老眉豆里孕育著來年的種子。從瓜瓤進而摳出來的倭瓜的種子、葫蘆種子，則像牙齒一般，晶亮好看，仿佛在輕輕咀嚼食物的香味。

勤快能干的人家，還會在屋檐下扯一道繩子，繩子上晾曬著各色干菜。蘿卜切成花瓜，鹽漬之后，搭在繩子上，干凈透風，不消幾個大太陽就曬成了八成干了。還有沒吃完的豆角，在滾水里汆一下，變成碧綠的顏色，用針線串成一串一串，搭在繩子上晾干之后，就成了冬天里的美食。還有蘿卜纓啊，雪里蕻啊，逮什么曬什么，什么都可以曬，曬干后儲備起來，留待冬天或第二年春天，做成喝粥下飯的小菜，也可滾成菜團子什么果腹。

歲月遺香。秋天的屋檐下，是農人豐收的喜悅和一串一串的笑聲。秋天的屋檐下，是田野大地的縮影。那一串串的苞米，一串串的高粱，一串串的辣椒，一串串的豆角，像一串串快樂的心情，搖曳著生活的絕響。

每一個屋檐下都是一個小世界，庇護人間冷暖，庇護生老病死，祖祖輩輩，一代一代，都在屋檐下承接，能體會生老病死疾苦不易，也有飯菜的飄香安逸溫暖。在屋檐下打盹，看花，聽風，體會生活的美妙滋味，不失為一種生活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