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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陷阱

2018-11-09 17:46海寧
參花(上) 2018年11期
關鍵詞:石虎烏云

海寧

第一章

真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聽完烏云的“偉大計劃”,張桓白皙的臉龐毫不掩飾地開始泛紅,濃眉下漂亮的大眼睛也愈加深邃起來,連那張唇形特別好看的嘴巴都不像平常閉得那么緊了,微微開啟了一條小縫兒,似乎有無數縷貪婪的氣息拼命向外擠,想攔都攔不住。

原來,烏云工作的銀行保險柜里有一只客戶以九千萬貸款抵押的青花瓷瓶,市場估價約兩億人民幣。還有一對玉佛,抵押價是五千萬,市場估價約一億一千萬。這兩件國寶級古董在網上都“有名有姓”,有登記、有注冊。只要能送出境外,價值比市場估價還要高。當然,如此貴重的東西保管措施也相當夠級別。保險柜設了三把鑰匙,由烏云和另外兩位副行長分管。但是,開保險柜光有鑰匙還不行,還得有三個人的指紋和虹膜。另外,開鎖密碼由行長本人掌管,這幾個條件缺一不可。不過,在一次烏云和行長單獨喝酒時,她趁行長喝得五迷三道,竟然順利套出了保險柜密碼,這樣就省了一道工序,同時也更增加了她的野心,只要她和另外兩位副行長到齊,就能將寶貝取出來。當然,促成另倆人合作是個大工程,中間的難度可想而知。這還只是其一,就算得手,如何將寶貝運出境外更是一件難事。誰都知道,如此級別的國寶在所有海陸空口岸都不可能順利出境,這就涉及偷渡了。而且,買主是否好接洽、交易是否安全,這都是尖銳的問題。

對,沒錯,烏云要張桓幫她把寶貝干出來,事成之后贓款一人一半,這筆錢足以為她那已經無路可走的、賭得幾乎可以用腐爛來形容的人生搭一塊跳板,開一條逃命的窄路,掙扎著活下去。

當然,張桓是了解烏云的真實情況的,她身為某銀行的實權副行長,卻在一年不到的時間里輸了十幾個億的公款,盡管目前她還有辦法去遮掩,但遮得住一時,遮得住一世嗎?也許就在下一秒,嘎巴一聲,隨便一個環節斷鏈,立馬就得響炮。不拼一下子咋整??!難道非要等到東窗事發去把牢底坐穿嗎?雖然她是富八代,祖上就是王爺,堪稱特旗第一大家族,但在黨紀國法面前,招牌似乎不管用了,為自己的行為埋單才是鐵定的結局。她能坐以待斃嗎?當然不能,面對生與死,誰都有權搏一下子,這是必須的。

她能找張桓一起干這么要命的買賣,當然不是頭腦發熱,理由相當充分。一個月前,在她輸得幾乎要跳海的時候,全澳門的檔口都不借錢給她翻本了,是張桓這個身背幾千萬巨債的漂亮男賭鬼連蒙帶騙,甚至連百達翡麗名表、愛馬仕腰帶和韋途手機都當了,最終給她湊了五百萬港幣翻的本,否則那次輸掉的一億港幣就足夠提前讓她東窗事發的了。所以,她深念這個豪氣的、只是在賭桌上認識的東北漢子。她永遠忘不了他穿著十幾萬一套的深藍色阿瑪尼西裝,卻連腰帶都沒有的樣子,真是滑稽、可氣、可愛。當時他就那樣真誠地看著她,三十七歲的臉上胡茬兒泛著淡淡的青光,相當坦蕩、相當無畏地說:“烏云,我一個剛出獄不到半年的勞改犯子,掏弄幾千萬全輸這兒了,一屁股債,腳下的路比鞋都窄。按理說我比你還沒活路,但我畢竟還沒有死的心,咋地也不能瞅著你出了賭場大門就去跳海。拼一家伙,賭你一個活命的機會,輸了大不了我多背五百萬的債……”

雖然這五百萬烏云當晚就還給張桓了,而且還多給了他五百萬,于情于理都堪稱豪氣,應該不欠他啥了,但她依然覺得他這個人可以托命,把命托付給他都值得。如果不是怕過不去眼前這道坎兒,她真想把所有錢都給他,不為別的,就為這個男人敢在生死面前舍己為人,這就是對一個人本性最好的證明。所以,她在人生最險要的隘口選擇跟他合作,這也是一種托命,以命相托。

但張桓絕對想不到這一點,因為在他心中,烏云只是一個與自己“有來有往”的朋友而已,比普通朋友近了一些,但跟肝膽相照還差了一步。原因是她骨子里的貴氣一直是他這個“草根”流氓的自卑源頭,兩者之間隔著一道輕易無法逾越的鴻溝。所以,他從未想過有一天兩個人能真正地肝膽相照,他覺得那是自己高攀,有損尊嚴。但朋友還是做得的,尤其在互惠互利的基礎上。

一天前,他受烏云邀約,帶著生死兄弟石虎從北京乘上飛往特旗市的航班。當時他以為烏云要請自己幫她追幾筆債,解決她的難題的同時,也能掙幾炮于自己來說夠分量的大錢,好渡過輸得要死的難關而已。但沒想到,她真正的目標竟然是價值三億多的兩件國寶。

飛機不到一個小時就落在了特旗國際機場,烏云笑吟吟地在出口相迎。一個月不見,她越來越往巨型富豪上打扮,一身名貴的紫色套裙,能掛上物件的地方都掛上了價值不菲的零碎,珠光寶氣,叮當亂響,好像這是要告訴人們她到底趁多少錢,反正累瞎眼睛也看不出來她幾乎輸掉底兒了,這才是真格的。張桓向她介紹完小號“巨靈神”一樣的石虎,三人上了一臺銀色賓利跑車,向市區駛去。

張桓坐在副駕駛位上看烏云,發現她的面容已經遮不住三十六歲的年紀,眼角的細紋比上次見面明顯了一些,強顏歡笑時臉上稍厚的脂粉有些起皺,連身上特別濃郁的香水味兒都遮不住內在的愁苦氣息。她今天的頭發顯然是剛在美發店做的,特黑、特亮,全是小碎卷,很均勻地垂著,像剛煮的方便面。但是,無論張桓看出了多少破綻,都破壞不了她原始的美艷。勻稱的五官仍帶著源自優秀基因的亮點,口鼻小巧,眼大眉彎,瓜子臉更是按最佳比例打造的,尖潤的下巴和適中的額頭之間形成了最完美的弧度,就像她那堪稱豐饒的腰身一樣,絕對曲線流暢。這種不可動搖的資本給了她相當堅定的自信,那雙稍顯干澀的美目在望向張桓時,不失時機地漾起可憐的春露。

車子駛上高速,烏云接連側臉看了幾眼張桓。無論有多少愁苦,當女人見到讓她心情好的男人時,依然會綻開笑容,哪怕只是一瞬。她啟動鮮紅的嘴唇,輕松地說:“呵呵,張總越來越英俊啦!最近很滋潤吧?”

兩個人的交談還停留在走腎不走心的階段,張桓微笑著說:“烏總也越來越漂亮,最近喜事連連吧?呵呵?!?/p>

“唉!哪來的喜事,每天都愁得吃睡不香??纯?,現在都成什么樣子了,頭發都白了一大片,今天剛染的?!贝嗽捑拖駥Щ鹚?,一下引爆了烏云的愁煩,眼神也隨即黯淡下來。

這種話就比較接地氣了,喚起了彼此間同病相憐的感覺。張桓凝著眉頭語重心長地說:“船到橋頭自然直,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賭的事兒就別再想了,我倆這次來,你就不用客氣了,需要我們辦的事情你就說吧?!?/p>

“不忙,不忙,呵呵?!?/p>

“嗯,聽你安排?!睆埢肝⑿α艘幌?,目視前方。

特旗是個大型城市,街寬樓密,像個鋼筋混凝土壘建的牢籠,將無數生靈圍在其中,任歲月去吞噬,任善惡去衡量,就是不任生靈自己去支配,福兮、禍兮,等待而已。

賓利跑車招搖過市,甩在車輪后面的全是艷羨的目光。烏云把張桓和石虎帶到了本市最高檔的海航大酒店。大堂男經理像見到親奶奶一樣恭迎烏云。此時此刻,這個雍容華貴的美麗婦人又忘記了壓得她將要窒息的愁苦,高昂著尊貴的頭顱,優雅又傲慢地沖西裝狗般的經理說:“打開我的套房,在旁邊再開一個標準間?!闭f完,她像檢閱一樣環視了一圈富麗堂皇的酒店大廳。

張桓最看不慣的就是她這一點,這也是兩個人一直沒“尿”到一個壺里的原因。

男經理深鞠了一躬,說了聲“好的,烏總”,快步在前邊領路。這時,又跟上來兩位身著紅色旗袍的迎賓小姐,彎腰伸手,將眾人迎至電梯口。

烏云的套房相當氣派豪華,是常年包租的,在酒店的最頂層。自打跟身為廳級高官的丈夫離婚,她就幾乎以此為家。這間套房價格不菲,設施相當完備,幾乎超出了五星級酒店的規格,常年包租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養活十家普通百姓足夠了。

烏云不愧為遠近聞名的敗家娘兒們,她那種張揚的個性是生在骨子里的,不挫骨揚灰是治不住的。經理從她手中接過一張貴賓卡,轉身去開另一間房。張桓擺了一下手,沖經理說了句:“等一下?!比缓罂粗鵀踉普f:“烏總,我和石虎住一間房就行,不用再開了吧?”

烏云不解地看了張桓一眼,似乎責怪他的唐突一樣,在他眼里“點撥”了一下,眼波比在車上時又溫潤了一些,顯得很有水分。對等待命令的男經理說:“開去吧?!苯又戳搜凼?,用特哥們兒的口吻對張桓說:“兩個大男人,出門在外,該放松就放松一下,住一起不方便,呵呵?!痹捳Z間那種若無其事的樣子就像她也是個男人。

張桓沒有再拒絕,與石虎一前一后隨烏云進了套房。

進房之后,張桓才知道不再開一間房真不行,房間里許多東西都是烏云的私人用品,內衣、化妝品之類的都在視線之內,簡直就是一間豪華套房式的閨房,顯然,她本人今天也要住在這里。除了她的私人用品之外,房間里還有一些電動車、塑料槍炮之類的玩具??磸埢敢荒樀牟唤?,烏云笑著說:“這是我兒子的,八歲了。他平時在奶奶那里生活,每周我都把他接到這兒親熱一天。呵呵?!?/p>

張桓點點頭。

稍坐一會兒之后,烏云帶兩個人赴接風晚宴。

這場晚宴更能滿足烏云的虛榮心,她開車載著張桓和石虎從城東一直開到城西,來到本市檔次最高的食府“天降貴人”大酒店。這里跟她家差不多,不但地下停車場有她的專用停車位,餐廳里還有一間為她特設的包房,在一排大包房的最里側,相當豪華、相當幽深,光那個神秘勁兒就值點兒銀子。三人被女經理引到包房門前,烏云紅光滿面地對張桓說:“這個包房雖然小點兒,可是,一旦有客人要用,經理必須先打電話向我請示,確定我不來才敢賣給別人……”她那種自豪的樣子很容易讓人想起舊社會的土豪劣紳。

三人落座后,一直陪在烏云身邊的女經理哈著腰身,臉上的笑容相當親切,跟見了娘娘似的,恭敬地問:“烏總,要不要上您的八件套?”

“張總,看看你們二位喜歡吃什么?”烏云說著優雅地沖女經理一揮手,女經理馬上把轉桌角落里擺放的深紅色大菜譜雙手遞到張桓面前。

張桓看了幾眼就傳給了石虎。五大三粗的石虎接過菜譜看都沒看就遞還給女經理,憨聲憨氣地說:“我不會點,只管吃!”

一句話把烏云逗樂了,女經理掩了一下嘴,腰又往下哈了一點:“烏總,您看……”

“那就上我的八件套吧?!?/p>

烏云的面容被包廂里的水晶燈一照,妖冶濃艷、華貴雍容,那種富貴的氣息使整個空間都顯得格外華麗。無論明天多悲慘,今夜的好光景還是讓她大大地滿足了一下女王般的優越感。

烏云和女經理口中所謂的八件套,其實就是八大盤菜肴,都是牛腱、羊頭、舌、心之類的巧加工,味道確實不錯。

烏云一邊給張桓和石虎讓菜,一邊介紹這個八件套,她說這都是滿漢全席的主菜,宮廷御制,是當地菜系的極品,極具蒙古族特色。

酒水是特釀,石虎一沾唇就贊不絕口,咂著嘴說:“這酒真夠勁兒,什么茅臺、五糧液的,跟它沒法比?!?/p>

他和烏云可都是喝茬子,半個小時左右,張桓一兩的杯還剩一半,兩個人就啟開了第二瓶。晶瑩剔透的甘醇液體在玻璃杯里稍一停留,就被兩個人三口兩口灌進肚子。一時間,大碗喝酒、大塊兒吃肉的豪放在包廂里精彩上演。

張桓胃口雖好,但酒量不行,烏云也不強勸,一切憑他隨意。她自己倒是一邊口若懸河地大提她的當年勇,一邊跟石虎推杯換盞,喝得不亦樂乎。不過,無論喝還是說,她表面上是把石虎這個酒友當主角,實則她的眼睛和嘴巴一直都對著張桓,焦點相當明確。由于侃侃而談和酒精的綜合作用,她的臉漲得通紅,散發著熱量烘烤著張桓。迷離的醉眼蕩漾著波光,很豐富很豐富地拋灑著她的喜怒哀樂。隨著話語的增多,座椅也被她挪到了張桓的旁邊,還用手臂支著臉,徹底地把身體轉向張桓,原來一米半的距離現在只剩下了一尺半。說到動情處,她抓著張桓的手背,性感的嘴唇都快貼上張桓的面皮了,一個勁兒地噴著酒氣問:“是不是?你說是不是……”

面對她這個狀態,張桓只能不住地點頭應和,嘴里半個多小時重復的就是幾個字:“是……是……對……嗯,對……那可不……”

這種情況下,還得說一下烏云的酒量,三瓶特釀石虎喝了一瓶左右,張桓喝的可以忽略不計,其余的全部灌進了她的肚子里。不過,她并沒有醉得一塌糊涂,好像她對酒精的把持有個上限,到了那個上限,酒精就會自動失效,起到的作用相當于白水而已,潤腸,排毒。自打第二瓶酒下肚后,她就面紅耳赤地貼近張桓,一直到第三瓶酒喝光,她都保持著這個最想貼近的姿勢。雖然舌頭有點兒硬,說話有點兒語無倫次,但她的思路還是清晰的,要表達的東西都能表達出來。她這前后兩個小時左右的傾吐,基本內容就是她曾經多么多么輝煌、多么多么地惹人矚目、曾經幫助了多少多少人,甚至,都把誰誰誰扶植成了著名企業家。結果,后來她走下坡路了,這些受她恩惠的人統統地開始忘恩負義,昧著良心在她求助的時候推托躲閃。更有甚者還在她背后捅刀子,散布謠言,說她被執法機關控制了,弄得她非常被動,險些真的出問題。說著說著,她竟潸然淚下,用暢快淋漓的痛哭講訴著世態的炎涼,人心的不古……

一番哭訴,弄得張桓的心情也跟著沉重起來,眼神軟軟的。烏云看到他眼里涌動著柔情,受到鼓勵,一下趴到了他的肩上,聳動雙肩哭得更厲害了。

張桓在輕拍她后背時,肩膀下意識地挺了挺,這是明顯的拒絕,他覺得這種親密于兩個人的關系來講,有些不合時宜。

此時雖然酒醉,但烏云還是知道保持女性的矜持的。她抬起了剛趴舒服的身體,訕笑一下,意思是都怪酒精給鬧騰的。這時,她扭頭一看,才知道自己忽略了石虎的存在,很是不好意思,蒙眬著醉眼說:“對不起,失態了,呵呵?!笨邶X不是很清晰,眼皮也顯得很重。

隨即,她眼含深意地看了一眼張桓。張桓會意,只能配合,看了一眼吃飽喝足的石虎。

粗中有細的石虎更是會意,馬上拿起包,毫無醉態地說:“烏總、老大,你們繼續聊,我先回房間躺會兒,這酒有后勁兒??!”說完繞過桌子就往外走,黑色襯衫和黑色西褲把他襯得如同一截黑色鐵塔。

烏云抿著嘴笑得很憨甜,漂亮的面頰緩慢地扭向門口,硬著舌頭禮貌地說:“能找回酒店不?不行的話,我叫個司機送你回去?”

石虎打開包房門,說:“能找到,能找到,你們聊?!闭f完輕輕關上房門。

石虎一走,格局變了,變回了剛剛“烏云伏肩”的狀態。她又借張桓的肩趴了一會兒,張桓也任由她趴著,一動不動。不過氣氛有些不對,少了悲傷。烏云趴了一會兒之后自己起來了,歉意地沖張桓一笑,搖晃著去了洗手間。

這時,張桓接了一個電話,是他一個馬子打來的。這個女人是北京某區級檢察院的檢察官,名叫方瓊,三十三歲,嫵媚、風騷,又極具心機,穿上制服端莊犀利,換上便裝立馬妖嬈蹁躚,專門勾搭別人的老公、男友,直至在一次朋友聚會上認識張桓,才徹底被治住了“妖性”。尤其跟張桓去澳門玩了幾次之后,她相當瓷實地被這個東北悍匪的膽略和機智征服,把所有心思都投在這個凝聚了所有女人想象的男人身上,連他那一屁股巨債和渾身上下的匪氣都成了不可多得的優點,愛得連腳趾甲都開了花,仿佛離開一刻就得死。這不,張桓剛離開她的被窩幾個小時,她就頻頻溫馨致電。軟聲細語起了一會兒膩,兩個人掛斷電話。隨后,她又發來一條短信:不準偷腥兒,我感覺得到。

張桓回復:放心吧,閑不住,呵呵。

氣人,不理你。哼!

…………

十多分鐘后,烏云回來了,她很自然地雙手扶了一下張桓的肩膀,剛好看見張桓正在編輯的短信內容:“睡吧美人兒……”

她曾在澳門見過方瓊和張桓把袂相依,笑了一下說道:“‘美人兒這個詞用在你女朋友身上真的不夸張,她真是位難得的美人兒!”說完坐回椅子上,眼里閃著淺淺的醋意。

張桓抬頭一瞅,發現她好像在洗手間補妝了,酒也醒了不少,變回了一個面色微紅的華貴美人。

見她清醒不少,張桓收起手機,喝了口茶說:“烏總,說說正事兒吧,需要我做什么?”

烏云用手指擋了一下嘴唇兒:“噓,隔墻有耳。這里不安全,我們回房間說?!闭f完沖門外喊了一聲:“服務員,簽單!”

她不埋單,而是簽單,這么說來,她在大多數人眼里還是叱咤風云的女富豪,這件華麗外衣下面腐爛的暗瘡被她掩蓋得挺巧妙。

雖然她較之前清醒了一些,但仍是醉步蹣跚,尤其出了酒店被徐徐的晚風一吹,腳步明顯踉蹌,如果張桓不扶她的話,很有摔倒的可能。但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反正張桓的懷抱被她占了一大半。

成年男女如此肌膚相擁,多少會產生些反應,張桓下意識地控制著自己,均勻地調整著呼吸。

而烏云卻不然,她任由荷爾蒙在身體里泛濫,越來越近地往張桓懷里貼,而且還刻意按壓揉摸,大有順勢而為的意向。這就讓張桓為難了,他的動作雖不明顯,但確實是在抵擋。

這一切只說明一點,那就是張桓骨子里仍是稍稍尊重方瓊對自己的感情的。當然,或許也是他珍惜自己和烏云的純潔友誼,再或許,仍是兩個人間的層次感令他不太適應。

可烏云卻把他的拒絕當成了男人不可多得的保守品質,更加“甘之如飴”。

面對烏云的醉態,張桓認為應該喊代駕送自己和她回酒店,他剛沖恭敬相送的經理一開口,克制著醉態的烏云馬上制止了:“我能行,放心,在特旗沒人截我烏云的車!”說完,她搖晃著爬進駕駛位,有些蠻橫地啟動了車子。

張桓猶豫了一下才坐進副駕駛,上車他就問:“烏總,這能行嗎?”一臉地擔憂。

“別叫我烏總,叫我格格?!闭媸蔷坪笸抡嫜?,她一直認為自己是皇族血脈。說話間,車子駛了出去。

也許,被常人看作的瘋狂是最好的狀態,烏云開著賓利跑車在城市寬闊的主街上時快時慢地畫龍,幸虧這個時候車不多,否則,再好的駕駛技術都會出意外。她不但特意重轟油門,還打開車載音響,就著狂野的音樂搖頭晃腦,大聲跟唱,顯得相當興奮。這還不算,她還雙手松開方向盤,用高聳的胸部控制轉向,龍畫得更加蜿蜒。這可把張桓嚇壞了,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不停地規勸。但烏云卻一個勁兒地讓他放心,沒事兒,自己一喝高了就這么干,不會出問題??赡苁擒囍械膬蓚€人都福大命大,最終,跑車在鬧市區以七八十邁的車速開了半座城,一直開到海航酒店的停車場都沒出現一點險情。老天保佑!

當烏云把車停好之后,她竟然說自己下不來車了。張桓繞過去打開車門,半拉半抱地把她弄了出來,一直到房間她都是這樣依偎著張桓。

進了房間,張桓把她往大床上一放,說道:“烏總,你睡吧,我去石虎那屋?!闭f完轉身要走。

聽了這話,一直是醉態的烏云霍然坐起,舌清口利地說:“哎,張桓,別婆婆媽媽地行不行?我烏云就那么不招男人喜歡嗎?爺們兒點兒,今晚咱們就好好樂樂,我心里太苦了,安慰安慰人家不行嗎?”她說得義憤填膺,好像多正義似的,眼神都不躲閃。

張桓轉過身,真誠地看著她,平靜地說:“烏總,我很尊重你,也不是我裝清高,方瓊只能算我的一個馬子,她對我那么好,我在外面仍然拈花惹草。但是,我總覺得你我之間有一種超越男歡女愛的感情,像兄妹。我這次來想賺點錢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為了幫你,誠心誠意地幫你,你明白嗎?”

烏云聽得出張桓的話發自肺腑,她站起身,一下抱住張桓的脖子,噴著稍輕了一些的酒氣說:“張桓,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可是我真的特別特別地想跟你歡愛一夜。真的!我沒奢望第二次,只是一夜!你知道嗎?我都一年多沒有男人了,離婚之前我很愛玩兒,想得到誰,我就能得到誰,而且我一直養了一個男人,一個很漂亮的男人。你都不會相信,我對他好到了什么程度,買車買房,連他爹媽都是我給買的高檔住宅,對他比對我兒子都好。這幾年花他身上的錢好幾千萬,他在外面花天酒地,我也都原諒了他,甚至他吸毒騙奸女學生被抓起來,都是我托人把他弄出來的。我這樣對他,一直以為他會對我死心塌地,沒愛情也算有交情吧?所以,跟老公離婚我一點兒都不痛苦。結果這個白眼兒狼發現我經濟上出現了大問題之后,開始偷我、騙我,而且還遠離我,甚至都開始敲詐我!最近一年,他不但不陪我,還總威脅我,不是要綁我兒子,就是要告發我。一次比一次多地向我要錢,我的心涼透了!真的,弄得我連男人都不敢接觸了!太可怕了!男人在我心里猶如吃人的野獸……”烏云說著伏在張桓的肩頭抽噎起來。

“現在他手里有多少錢?”張桓聽得眉頭緊鎖。

烏云抬頭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他也賭,還吸毒,現在好像連他父母的房子都輸沒了,昨天還給我打電話逼我要錢呢!”

“要多少?”

“現在他也知道我沒錢,要個十萬八萬的?!?/p>

張桓推開烏云,坐在沙發上,點著一支煙,吸了兩口說:“你打算怎么辦?”說完眼睛盯著烏云。

“唉!我能怎么辦,他還不是最大的障礙,擺脫他就行。我現在只有兩條路,一條是投案自首,在監獄過下半輩子。另一條路……”烏云欲言又止。

張桓深沉地望著她,這個美麗的女子的肉體是否完整他不得而知,但他卻知道她的精神和心靈上早已經千瘡百孔了。這樣的她相信一個人太難了。

烏云慢慢走近張桓,通體的濃香讓張恒想躲開。但是,他真不忍心去冷落一個比自己還悲慘的人,那樣似乎就是落井下石。于是,他任由烏云撫摸著自己的臉龐……

撫摸是那樣地醉心,那樣地動情,無法不撩動人的心弦,但張桓的眼神卻很茫然,明顯是被動的。不過,即使被動,他也沒有躲閃,更沒表現出厭惡,這讓烏云大受鼓舞,她一邊癡癡地愛撫一邊喃喃地說:“張桓,今晚我們不說別的了,你好好安慰一下我好嗎?我沒有奔頭,我好渴望……”說著眼淚滾滾而出,無盡的哀傷在流淌……

張桓的眼睛斜望著別處,面頰被哭泣的烏云捧在手上,酒氣淡淡地彌漫在周圍。他這樣的男人是不缺美貌女人的,除了方瓊之外,他曾經品嘗過的優質女人多了,但眼前這個烏云他是不想要的,他也說不清為什么,縱使她很美,很有味道,但是他就是對她提不起采摘的欲望,對她只有友情或親情。難道為了憐憫、為了義氣,今夜要把自己當慰問品奉獻出去?

烏云見他有些走神,專注地看著他的眼睛說:“張桓,我不美嗎?”

“美,很美……可是……”張桓不知怎么說下面的話。

“呵呵,別可是了,我沒奢望你能像對你女朋友那么對我,男人很好入戲的,我來侍候你好不好?我只想歡樂一夜,我苦的沒法……”烏云說得太真切了,搖著頭使勁兒憋住哭泣。

張桓收回斜望的眼神,心情沉重地說:“你去洗洗澡吧?!闭f完,他凝神地看著可憐的烏云,內心沒有絲毫要品嘗女人的沖動。

烏云去洗澡了,走得很急,一點都沒顯出醉態。

張桓佇立在窗前,看著城市璀璨的夜景……

第二章

幾分鐘后,烏云從洗手間出來了,她輕步走到張桓身邊,撫弄著剛吹干的頭發,身上清香了許多,酒味兒也不見了,潤澤豐盈的身體只圍了一條浴巾,呼之欲出的感覺和方瓊有的一拼。貼在張桓身上的胸顫顫地聳著,臉上的脂粉不見了,反而耐看了許多。洗卻鉛華之后,女人反而讓男人更踏實。

張桓合上了窗簾,柔和地看著她。她癡癡地迎接著張桓的柔和,看得入目三分,兩手柔柔地搭在他肩上,小聲說:“張桓,你是男人中的極品,這是我最幸福的一夜!”說完開始解張桓的衣衫……

繼而,她瘋狂地索吻,她缺吻,缺N的N次方個吻,渴望這個男人用細密的吻熨平她心靈的褶皺……

接下來,默契的游戲開始了,她遒勁而生猛,瘋狂侵略這個男人,直到一次次癱軟下去。

這個“季節”的女人如狼似虎,張桓傾注的心血創造了他本人性愛史的新記錄。他本以為烏云一次之后就心滿意足了,沒想到他剛要迷迷糊糊睡著,她又發動突襲,直到天放亮,兩個人才徹底睡熟。

過度的體力透支讓張桓睡得極沉,直到下午一點才醒過來。睜眼一看,烏云早已不在了。他開機后打電話把石虎從隔壁叫了過來,石虎一進屋就羨慕地對還賴在床上的他說:“老大,昨晚累夠嗆吧?”

張桓點了支煙,神情倦怠地說:“這娘兒們活得比咱們慘多了,從頭到腳就一個字兒,‘苦。她把所有的壓抑都他媽釋放在我身上了,好懸沒把我折騰死。不過她倒是挺夠交情,前些日子白給了我五百萬塊錢。沖這個,咱們也得幫她——你吃飯了嗎?”

“早晨墊補了一口,尋思中午等你一起吃呢?!笔⑦f給張桓一瓶礦泉水。

張桓洗漱完,兩個人去酒店餐廳吃午飯。這時,烏云回來了,一夜的肌膚之親讓兩人的關系有了質的飛躍,她坐在張桓身邊親密地說:“沒多睡一會兒呀?我還準備等你醒了帶你去吃韓國菜呢!”說完把稍顯滋潤的臉向張桓靠了靠。

張桓喝了口啤酒,和烏云熱切的眼神碰了一下,說道:“吃啥都一樣,咱們以后吃路邊的小吃就行,省點兒錢給你兒子吧?!?/p>

提到兒子,烏云的眼神黯了下來,她把放在桌面的手臂垂到了膝蓋上,甩了一下頭說:“吃完咱們回房間,我和你說點正事兒?!?/p>

“嗯?!睆埢复饝艘宦?,快速地吃著飯菜,他預感到烏云的“正事兒”肯定又大又吸引人。

他預感得沒錯,烏云的正事兒就是要盜走金柜里那三件國寶,這無法不讓他這個大男人大吃了一驚,同時也讓他激動不已,夾著煙的手指不停地彈動,煙霧在他臉上縈繞開來,散發著迷人的濃香。他翹著的二郎腿也頻繁又有節奏地抖著,腦子里飛快地做著運算。

對巨額金錢的向往,像一根干燥的火柴,輕輕一劃,點燃了張桓深藏的野心。

在縝密思忖的同時,張桓瞟了幾眼一直凝望自己的烏云,他心想,這娘兒們真瘋了,姑且不說盜取、運輸和交易能否成功,一旦案發,單就這件事的性質,就夠掉腦袋的了!可想而知,什么樣的絕境,才能使一個富貴顯耀的女人如此瘋狂、如此鋌而走險?

看來烏云真的是無路可走了。張桓捻滅手中的煙蒂站起身,手插褲兜走到窗前,凝眉眺望遠方,偉岸的背影如泰山般穩重。

此時,他心里有一千張算盤噼啪作響。目前自己的債務都是要命的,一個月之內不打回東北濱城一千萬塊錢的話,冒險借錢給自己的那位國企領導弄不好就廢了。當然,自己也夠嗆。所謂兩害相權取其輕,與其兩個人一起完蛋,還不如自己干一票救下領導,然后自己亡命天涯。這樣最起碼不喪良心,是死是活都沒把人丟在“家”里,沒有毀掉一直把自己當干兒子看待的國企領導的信任和器重……

良久,烏云來到他身后,輕輕環住他的腰,面頰貼緊他的后背,柔聲說:“張桓,這個世界上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如果此事能成,我就出逃。不成我就死,我可不想下半輩子都在監獄中度過?!?/p>

“那你兒子呢?”張桓轉過身。

烏云看著他的眼睛說:“我父母和兄弟姐妹雖然都跟我斷絕來往,但是我兒子他們還是會管的?!?/p>

張桓雙手按著她的肩,眼神無限真誠地看著她,看了有半分鐘,沉著地說:“烏云,別管怎么錯,人到這地步也是被逼無奈了。說說你的計劃,如果可行,我就舍命陪君子!”雖然在室內,但他那凜然的豪情仍然獵獵生風。

烏云一下撲到他懷里,埋起臉,無聲地悸動……

張桓溫柔地擁著她,這種感覺很讓人哀傷,好似一個斷腸人陪著另一個斷腸人去迎接下一次斷腸。

烏云的淚水打濕了張桓的衣襟,悲傷在傳染中會更加悲傷,張桓的心也在下沉,眼眶里也有苦咸的東西在流動。但他強忍著,男人不需要用淚水來訴說哀傷,必須挺起脊梁,面對一切,把一切扛起來。

一個人傷感時心靈是美麗的。良久,烏云抬起淚眼滂沱的臉,深深凝望張桓。

此時的她看起來順眼極了,沒有了往日的虛偽浮華。張桓用手指揩了幾下她臉上的淚水,堅定地說:“都說自作孽不可活,但是我們造了孽也不能自殺呀,怎么也得拼一把!別哭了,咱們好好研究研究?!闭f完拉著烏云坐回了沙發上。

烏云用紙巾擦著眼淚說:“這事兒我考慮不是一天半天了,很多細節都反復斟酌過。只是我一個人完成不了所有步驟,一直也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其實第二次見你我就有種感覺,覺得你有可能成為讓我信任的人。但事情太重大了,一直……一直到了今天。你不會讓第三個人知道吧?”說完直直地盯著張桓的眼睛。

張桓皺了一下眉,穩重得有些發冷:“我是三歲孩子嗎?兩個人辦的事,最好別讓第三個人知道。石虎跟著我十幾年了,是我最信任的人。但我如果不說,他就不會多問,只管去做。沒看你一說談事兒,他直接就回房間了嗎?”

烏云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起身為張桓擰開一瓶礦泉水,淺色套裙把她包裹得勻稱風雅,俏挺的臀部彌漫著誘惑……

張桓接過水喝了一口,若有所思地問:“你現在不用天天上班嗎?”

“偶爾去點個卯,我主要是在外面跑客戶,那兩樣東西都是我手中的大客戶抵押的?!睘踉谱趶埢概赃?,一只手搭著他的肩,看著他濃密的眉毛。

“東西的抵押期還有多長時間?行長和副行長都是什么情況?”張桓側著臉問。

烏云拿過張桓的煙,點了一支叼在嘴上,瞇了一下眼睛說:“時間倒是夠用,都是兩年抵押期,現在還剩一年多,過期不贖我們銀行就會拍賣。關鍵我不知道自己能挺多久,十月份銀行回收貸款的時候我就會露馬腳,所以得抓緊時間。我們行長是個老狐貍,但是他從來不打我的主意,我讓他往東,他不敢往西,因為我手里掌握著他挪錢的證據。不過,他那兒沒油可榨,現在比我強不了多少。炒股、投資房地產,賠的賠、被套的被套。最近我用的錢都是從他那里暫借的,他好擺平。另外兩個副行長,一個是我姐兒們,也賭,但玩得不大,手里也不寬裕。她對我的事知道一點點,不過不要緊。另一個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有點背景,整天就琢磨行里年輕漂亮的女職員,是個典型的老色鬼?!睘踉普f完起身自己也拿了瓶礦泉水,喝了一口坐回沙發上。

張桓站起身踱著步:“要想得到咱們想要的東西,對這幾個人得使用非常手段,這些都不難。關鍵是買家和運輸的問題挺難,不能在國內交易嗎?”說完他雙手抱在胸前,看著沙發里的烏云。

烏云起身走到張桓面前,眼睛在張桓臉上有內容地轉著,一邊伸手撫摸他的腰身一邊說:“買家不敢在大陸交易,港澳地區也不行,估計會選擇東南亞國家?!?/p>

張桓一邊皺眉思索一邊用一根手指按著她飽滿豐挺的胸部,在一按一彈中感受著彈跳的肉欲。烏云微微喘息起來,撫摸他腰臀的手移到了前面。張桓望著她睫毛彎翹的大眼睛,心情在燃燒中下沉,他不知道這個站在懸崖邊的美麗女人還能飽覽幾回人間的春色,趁現在有機會,自己盡量多給她一些吧。

有柔情鼓動的軀體是有靈性的,纏綿起來才特別生動。烏云在此番被“扶貧”的過程中,品嘗到了比昨夜那場巔峰盛宴更加巔峰的感覺。她知道,這是因為摻入了男人的用心。

良久,張桓仰靠在沙發上,那種優秀男人在遭遇重大事件時特有的深沉感彌漫了整個空間。

“我問你,你從來沒聯系過買家嗎?”張桓點了一根煙。

“我只是用虛擬網名和海外的古玩界人士接觸過幾次,那些人很厲害的,鎖住話題就不放松。幾次之后,我就不敢再聯系他們了。不過,國內的玩兒家倒是有能聯系上的,但人家也只敢在境外交易,而且全是找中間人代理?!睘踉普f完又從張桓的煙盒里抽出一支香煙點上。

張桓思索了一會兒,眼神堅定地看著烏云說:“這樣,你先在網上找到寶貝的圖樣,一定要完完全全一比一的比例,然后找個高人仿制一套贗品。你如果不方便出面,能聯系到人也行,我派人辦這件事。另外,你要嚴密掌握行長和另兩位副行長的行蹤和日常生活習慣,我負責聯系買主和運輸路線,辦妥當之后,我會馬上返回來弄東西。從今以后你千萬不能再賭了,一把都不行!還有什么補充嗎?”

“我如果有機會見到寶貝,把它偷拍下來行嗎?”烏云的眼神光芒閃爍,相當地興奮。

“有機會的話拍下來也可以,萬一有用呢!贗品做完之后通知我。我策劃了兩套方案,第一套是制造機會調換寶貝。第二套方案是同時控制他們三人,逼他們和你一起取出寶貝。不過,哪套方案實施完,你都得出逃,我也得走?!睆埢刚f得簡單明了。

“那樣的話,我就坑了你一輩子!”烏云有些動情。

“到時候多分我點兒錢得了!呵呵?!睆埢副憩F得很輕松。

烏云又一次抱緊了他,使勁兒用面頰摩擦他的胸口,不說話,就那樣來回摩著……

張桓享受著溫存,平靜地說:“我卡里有一百五六十萬塊錢,月底之前我才急用。做贗品啥的都需要錢,不行的話你先拿去,我好說?!闭f完這些話,他的胸口被烏云摩擦得更緊了,他也緊擁著烏云。

“小錢兒我能弄到,你不用管我。實在不行,我還有車子,能押幾百萬。好幾套房子都讓我賣的賣、押的押,現在只剩一個小地方了,還被那個白眼兒狼霸著。我平常也只能住這里,反正房錢是一年一結,到時候再說唄!今晚我給你點好東西,你拿到北京先變成錢應應急,只是……”烏云欲言又止。

“只是啥?”張桓追問。

“只是東西都在我那個小房子里,白眼兒狼一直都在惦記?!睘踉朴行殡y。

“啥東西?能值多少錢?”

“是幾件翡翠飾品,買時花了一千八百多萬,現在增值了,能賣更多。但是出手不易,我聯系過幾個人,他們明知道我缺錢才急著出手,故意往死里壓價,所以我一直沒出手。今天就全給你,你拿到北京試試,賣多賣少應急唄!”烏云的話語中帶著柔情。

張桓一聽,這可是大好事兒??!情緒立馬高漲,骨子里的貪婪像噴泉似的噌噌往出躥,很快便把低落的煩愁趕走了。同時,他也非常感激烏云對自己的信任和深情厚義。從而證明自己當初真沒看錯,烏云不但善良,而且更是個有情有義的女人,如果不踏上賭博這條不歸路的話,那該多好??!各方面條件堪與她相提并論的能有幾人?好好活著得多牛??!放著好日子不過,專找窄縫往地獄里鉆,怨得了誰呀?有句話說得真對,很多時候人的行為根本不能用理論去詮釋,也不能用道德去衡量,只能用鬼使神差去解釋了,真是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物質再幸福,精神也不一定就愉快呀!

張桓撫摸著她的頭發,覺得她此時的發香比任何時候都清雅。擁著她的身體,也覺得比任何時候都柔軟,都有彈性??粗哪?,似乎也漂亮得有些離譜,這種感覺讓張桓對自己都有些陌生。

晚飯過后,烏云開車拉著張桓和石虎出了城。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特旗市的燈火飛快地向車子后面跑,像前方有洪水猛獸一樣。出城大約五公里左右,車子拐下公路,向一片別墅群駛去。

此時的夜是靜的,別墅群遠離都市的喧囂,顯得更靜,只是不知道這一棟棟三層小樓里都上演著怎樣的人間百態。這些色彩不同的窗簾把窗子里的燈光五顏六色地展示給有心情欣賞它的觀眾,卻沒有把窗簾后面的真實生活告訴人們。

車子停在了一棟沒有亮燈的小樓前,下車之后,張桓有些不解地問烏云:“這就是你說的小地方、小房子嗎?”他眼睛里蘊起一絲茫然。

“嗯,對呀!怎么了?”烏云邊答邊掏出鑰匙打開院門。

張桓看了一眼石虎,語氣有些失衡:“看見沒,比籃球場都大的房子,她們叫小地方,這就是有錢人和咱們的區別!”

石虎撇了一下嘴:“她這一個小地方比我家五個房子都大!”

烏云聽他倆這么一說,笑了一下沒有作聲,似乎這種常被人看作頗具技巧性的恭維她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一點都不新穎。院門打開之后,她帶著他倆進了屋,一路上到三樓。一樓和二樓都是只開了走廊和樓梯的燈,房間的門有的關著有的沒關,烏云看都沒看一眼。張桓和石虎倒是略向開著門的房間探了探頭,借著走廊的燈光,他倆看到里面的裝修很豪華,只是有的房間比較零亂,像個單身漢的住所。三樓是頂樓,是一整間的廳房,似乎要的就是這種寬敞。鐵皮防盜門緊鎖著,烏云先輸入了電子鎖的密碼,然后用一把奇形怪狀的鑰匙在下面的鎖孔里攪了半天才把門打開。門一開,一股霉氣撲面而來,烏云扇了幾下手掌之后,在門旁的墻壁上摸了幾下,按亮了燈。

這間廳房有六七十平方米大,幾扇窗子都被厚厚的窗簾遮得密不透風。張桓過去拉開窗簾,發現窗子緊閉,窗欄內側還焊著拇指粗的鋼筋,防范相當嚴密。而且墻角還有兩個攝像探頭,無死角地監控著整個房間??戳藥籽壑?,他把窗簾再拉嚴。

室內的裝修很豪華,家具都是實木的,搭眼一看就價格不菲。大床上套著深褐色床罩,好像暫時不打算住人的。石虎站在門口沒動,在張桓打量房子的時候,烏云用一串小鑰匙打開了深色的大衣柜。但里面露出的不是一排衣物,而是一個一人多高的大保險柜,通體都是鉛灰色。按動密碼時,烏云刻意用身子遮住了石虎的視線,卻放入了張桓的目光。張桓向烏云走了一步,沉聲問:“那小子啥時候回來?”

此時,烏云已經解開了保險柜的密碼鎖,正要扳動旋轉把手,聽張桓一問,她停下手中的動作,側著頭說:“這個時間他在別墅區的酒吧里賭球,我是給別人打電話確認他不在才帶你倆來的?!闭f完瞟了一眼門口的石虎。

張桓馬上沖石虎說:“石虎,你到房門口守著,別出大門,有人回來就放他進來?!?/p>

石虎點了一下頭轉身下樓。

石虎一走,烏云往張桓懷里撲了一下,張桓剛要伸手抱她,她卻快速抽身,扭開了保險柜,好像這一撲給了她一個重大的決定。

張桓一看,偌大一個鐵柜,除了下面的格子上放著一排大小不一的紅色錦盒之外,空空如也。烏云把錦盒一個一個地遞給張桓,張桓把它們都擺到床邊的一張方桌上。錦盒都不太重,拿在手里一點也沒有心跳加速的感覺。當烏云謹慎小心地把它們一一打開之后,張桓的眼光亮了,里面躺著的東西在燈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碧綠深邃,像凝固的綠色液體在禁錮中流動。張桓不懂翡翠,但是,一眼也能看出它們不是俗品,那種攝人魂魄的翠綠豈是平凡材質所能雕琢的?

烏云側頭看了一眼張桓的表情,得意地問:“怎么樣?是不是好東西?”

張桓撇了撇嘴,咂了兩下舌頭,不無欣賞地說:“嗯,一看就是好東西,哪兒整來的?”說罷,他雙手拿出一串白金項鏈,那上面鑲著十二顆鈕扣大小的翡翠,顆顆距離相等,做工相當考究。他仔細欣賞著,那種舉珍托寶的小心翼翼十分明顯,仿佛手掌上是一滴能讓人起死回生的圣水,生怕有所閃失似的。

烏云好像也被珍寶滋潤了,甜著聲音說:“這九件東西是我三年前從日本拍回來的,每一件都是精品。這條項鏈當時花了四百三十萬???,這是發票?!闭f著,她從空錦盒底部拿出一張粉色香紙打印的單據給張桓看。張桓接過來一瞅,上面用中、日、英三種文字分別寫著它的產地和價格,確實是四百三十萬人民幣。

看張桓眼放異彩,烏云又從一個小一些的錦盒里拿出一只剔透的綠色手鐲,愛不釋手地擺弄著說:“這只鐲子五百萬整,就這一只,是我準備將來送兒媳婦的???!它的腕口多小,得遇有緣人才能戴上!喏,我就戴不上?!彼呎f邊拿鐲子往自己左手腕上比量,身子往張桓胸前歪著,臉側向燈光最亮的角度,滿是陶醉。

張桓從她手上輕輕地接過翠鐲,先讓手掌感受著它的豐潤,然后又舉在眼前,沖著燈光瞇起眼睛細細地欣賞。

烏云用白皙的手指順著鐲子的圓弧比劃著說:“看這水線,緬甸最好的翡翠也就是這種了!”眼睛里映出了一個小小的綠鐲。

張桓不住地點頭。

接下來,烏云把另外幾件翡翠飾品也拿出來和張桓共賞一番,還挨個用發票對了一下它們的價格。那幾件有胸牌、扳指,還有長命鎖……價格都在一百萬左右,張桓拿起哪件都贊不絕口。

他當然會贊不絕口,這是他平生第一次和珠寶扯上關系,那種置身瑰寶世界的感覺可不像去金店那么淺淡、那么與己無關。因為金店里的東西再多再好都不是自己的,縱有興趣也是走馬觀花而已。但今天就不同了,這些寶貝馬上就歸自己處置了,換句話說,馬上屬于自己了!此時他的心情是相當激動的,恨不得馬上帶著寶貝走掉。只有讓它們離開原主人的視線,那種歸屬感才是自己想要的。

烏云很得意地看著張桓,微笑著說:“這些東西到啥時候都是錢,到北京后,價格相當了再出手,少賠點兒不怕,差太多就讓人心疼了!現在玩兒這些的人逐漸多了起來,好東西卻越來越少?!彼呎f邊和張桓一起小心翼翼地裝盒……

都裝好之后,烏云找出一只精巧的小皮箱,讓張桓摘下墻上三幅裱好的小畫,一起放到里面。這種小畫張桓第一次見,每幅也就一尺見方,畫的都是牧童騎牛、少女采荷之類的東西。畫很淡,他也不懂畫,更看不出哪里珍貴。烏云接過三張畫卷在一起,放到箱子里之后,對張桓說:“這是范大師的真跡,市價幾萬一平方尺,送給你收藏吧。除了這些,屋里再沒啥值錢的東西了,門我都不用鎖了?!?/p>

正說著,張桓的手機突然響了,是石虎打來的,他馬上接通。石虎小聲說:“回來一個人?!?/p>

張桓說:“你藏好,別動他!”隨即掛斷電話。

一聽這話,烏云緊張起來,眼睛睜得很圓。

張桓沉穩地看著她,輕輕拍了一下她的后背,沉穩地說:“沒事兒,拎著箱子?!闭f完走到窗前,把緊閉的窗簾撥開了一條細細的小縫兒,側身向外窺探……

院門外,一個人影相當自如地拍了幾下賓利跑車的頂篷,弄得報警器哇哇亂叫。然后,他抬頭望了望三樓亮著燈的窗子,快速地打開院門走了進來。

張桓拉了一下烏云,示意她拎著箱子走在自己身后。烏云抓住他的胳膊,他回頭用鎮定的眼光安慰了她一下,剛小聲地說出一個“別”字,樓下便傳來一個男人有些尖細的聲音:“烏總大駕光臨,怎么不來個電話呢?我好準備個燭光晚餐哪!是不是最近贏了大錢,來救濟舊人……”這句腔調滿是無賴的話還沒說完,突然斷了,因為說話的人抬眼看見了屹立于三樓門口的張桓。

這個人一下僵住了,文了眼線的眼睛怔怔地望著張桓,刀切般的瘦臉被燈光一照,更顯白皙。勻稱的身段也有些單薄,從某些角度來說,這是位美男子,只是太缺乏男子漢氣概了,典型的小白臉兒。很多時候,男人如果長相太完美的話,就殘廢了。不過,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兒,這樣的男人不用拼搏、不用奮斗,光指著迎合女人就能活得相當滋潤。

但是此時,他的美貌卻害了他,對張桓這種嫉惡如仇的人來說,本質壞的人外表越完美就越可恨!

張桓冷著臉一步一步迎著美男子恐懼的目光往下走,仿佛猛獸在逼近獵物。

此時美男子站在拐上三樓的緩臺上,他看著眼露寒光的張桓雙手插著褲兜兒,威風凜凜地一步步壓向自己。他害怕了,戰戰兢兢地張開嘴巴只說了一個“你”字,就被張桓當胸一腳。他鏗的一聲仰面摔倒,哎喲兩聲,順著臺階骨碌到下一個緩臺上,剛齜牙咧嘴抬起臉,步子鏗鏘有力的張桓已經來到他面前,雙手依然插著褲兜兒,筆直的雙腿讓人隔著西褲都能看到緊繃的肌肉。張桓沉聲喝道:“跪直溜地!”

美男子雙手捂著胸口,咧著嘴都快哭出來了,睜著驚恐的眼睛乞望著張桓,顫抖著說:“大哥,我……”

“我”字也是剛出口,張桓抬腿踏在他臉上,哐的一聲,他后腦勺磕在墻上。霎時,鼻孔躥出的鮮血順著張桓的鞋跟兒往下滴答。他嘴里哎呀一聲,嘴唇貼著張桓的鞋跟兒哀求:“大哥!大哥!有話好說!”

張桓用皮鞋尖在他腦門兒碾著,壓低聲音:“說他媽的啥???跪好!否則踢瞎你眼睛!”語氣都是殺人不眨眼的狠毒。

美男子立馬雙手離開張桓的皮鞋,撐著地面把蜷坐的雙腿跪好,雙手抱拳作著揖,沒命地乞求:“大哥饒命!大哥饒命!”

張桓收回腳,美男子的下半張臉血紅一片,他哆嗦著嘴唇:“我錯了大哥!我錯了……”

話沒說完,張桓又一腳狠踢在他胸口,啊的一聲,他捂胸歪倒。張桓雙手插著褲兜兒,用鞋尖點了一下他的額頭,從牙縫里蹦出幾個字:“起來,跪好!告訴我,你錯哪兒了?”好似得不到滿意的回答,他就要吃人了。

美男子一手捂胸,一手吃力地支起身體,緩慢地完成了跪姿。鼻子里的血涌得很旺,與他的眼淚混成了顯著的水流,他倍加小心地顫抖著說:“我不該偷烏總的錢,不該……不該那么對她……”

剛說到這兒,張桓的腳又狠踢在了他痙攣的胸口上。這回沒停,一下接一下地猛踢,整個空間都是“哐……哐……啊……啊……”的聲音。張桓就那樣一聲不吭地踢著,雙手一直沒有離開褲兜兒,雪亮的燈光將他黑色的皮鞋照得賊亮,隨著踢動,一閃一閃地。美男子的花格襯衫上面沾著鮮紅的血液,在燈光下融匯成一幅色彩斑斕的抽象畫,是可以抖動的那種。

當張桓踢到二十幾腳時,停了下來。美男子不叫了,也不用手遮擋胸部了,他雙眼緊閉,只有微弱的呻吟聲傳出嘴角,那里滲出一縷血線。

借著燈光,張桓可以看到他眼皮高速地抽動著,像緊縮的心臟。

這時,石虎大踏步從樓梯跨上來,粗著聲音說:“咋的,這小子死啦?沒死透我再補幾腳!”說著抬起腿。

但腳還沒落下,美男子突然睜開有些散光的眼睛,有氣無力地將雙手推擋在胸前,微露紅色的牙齒,結巴著說:“沒……沒……沒事兒,大哥……沒事兒,真沒事兒?!?/p>

張桓冷冷地看著奮力掙扎著想坐起來的美男子,沉聲說:“你給我聽好了,我限你三天內搬出去,你和烏云的事兒就徹底翻篇兒了。從今以后,你要是再敢給她打一個電話、再敢在她面前出現一次,看見這只腳了嗎?還穿這雙皮鞋,我活活踢死你!你也可以報警,看看警察找我們快,還是我們弄死你快!”

說完,他沖石虎說:“讓你的人瞄著他和他的家人,敢嘚瑟給他滅門!反正也不差多整死幾個!”

石虎一點頭:“得嘞,放心吧老大!”說完照著美男子大腿狠狠地踢了兩腳。美男子“哎呀”“啊”地大叫了兩聲,雙手捂住腿上被踢的地方,好像心口的巨痛被腿上的疼痛代替了。

這時,張桓沖美男子一聲斷喝:“轉過去!把臉貼墻上!”然后扭頭向三樓門口看了一眼。

接到張桓的眼神,一直雙手捂嘴的烏云微微貓著腰,低頭拎著箱子緊張地走下來。當走到張桓身后時,她用手遮住臉,像躲避尸體一樣躲過了臉貼墻壁的美男子,地上的一攤血液格外惹人注目。

烏云拐下二樓之后,張桓才一步一步走下去,雙手依然插著褲兜兒。

等烏云發動了車子,石虎才跨著大步走出院子。他鉆進車后座對副駕駛位的張桓說:“老大,這癟犢子都尿褲兜子了。幸虧你有準兒,換成我的話,弄不好幾腳就得把他踢死!呵呵?!痹捓飵е鴽]機會動手的遺憾。

張桓沒有回頭,看著后視鏡說:“我在監獄這幾年你也行了,總干仗都沒打死過人。哪像我,兩腳踢死一個,賠了三百萬還蹲了七八年笆籬子!呵呵?!?/p>

“哼!這七八年啥事兒都是我在外面替你處理,練也練出準頭了!哈哈……”

這哥兒倆你一句我一句地一直嘮到車子開回酒店,輕松又興奮。但烏云的精神仍然很緊張,眼神在開車時閃著明顯的慌亂。幸虧路程不遠,否則張桓都得讓石虎替她開。張桓明白,一個女人面對這種場景肯定會受到一定的刺激,男人再畜生,畢竟也和她肌膚相親過幾許??粗@個男人險些被打死,女人心里必然會亂的,除非她也是畜生。

當晚,張桓就訂了第二天上午返回北京的機票。有這批寶貝在身邊,他總覺得時間過得太慢,一遍一遍地看表。烏云則恰恰相反,她好像珍惜生命一樣珍惜著和張桓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手和嘴基本沒怎么離開張桓的身體。兩個人在纏綿的間歇謀劃、在謀劃的間歇纏綿。謀劃得很縝密,纏綿得也很瘋狂。那種得過且過、活一天少一天的消極和面對生死存亡的抉擇,讓他倆將對生的留戀和對快樂的追逐都在謀劃和性愛里瘋狂地釋放著。直至天亮,兩個人才沉沉睡去。最后是石虎狠狠的砸門聲才將這對疲憊的男女叫醒,張桓和石虎也才趕上回北京的飛機。

飛機是上午十點起飛的,中午十一點剛過就到了北京。

結果這批翡翠跑遍了整個古玩城都沒賣出去,這玩意兒跟古玩字畫一樣,都是有價無市,每個攤位的老板都一個態度,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要賣就按十分之一的價格放下,不賣走人,恕不奉陪。這險些沒把張桓氣死,剛開始那幾近沸騰的期望值落到了冰點。

最后,還是在方瓊的幫助下,這批翡翠加上三幅字畫才以抵押的形式在一家正規的典當行變成了一百五十萬人民幣,而且每個月要付六萬多的利息。

美夢落空,抓緊干正事才是首選。張桓和石虎乘飛機南下,先在廣東茂名的一家地下工廠里定制了一批專業設備,然后又通過九曲十八彎的人脈,聯系上了一個境外的古董販子。當烏云的仿品準備好的時候,張桓和石虎也跟古董販子在云緬邊境洽談完畢,東西一旦到手,就在邊境線上交易。之后,兩個人返回廣東,準備取貨。

工廠地下室里,張桓對定制的東西進行了嚴格檢驗,結果令他非常滿意。交付完貨款,兩個人帶著一大包東西住進了一家賓館。

賓館房間里,張桓拿出那套按石虎的規格精心定制的假發、仿真面具、胡須、平光老花鏡,還有超薄橡膠手套。經過一番裝扮,昔日的石虎不見了,站在張桓面前的儼然是一位六旬老者,一點兒石虎的影子都沒有。石虎照著鏡子里這個與自己風馬牛不相及的老頭嘿嘿地樂了半天,一個勁兒地夸張桓的想法周到,也夸做這套裝備的人手藝精湛。他相當得意地說,這筆昂貴的費用花得值,太他媽值了!如果再穿上一雙大號的鞋,走路再躬點腰、駝點背,任誰也無法想到,這個六旬老者是他石虎,孫悟空的火眼金睛都白搭。高興之余,他非拿出為張桓定制的那套裝備,也要張桓裝扮上看看咋樣。

因為這些東西都是可伸縮的精細制品,張桓裝扮上之后,效果比石虎還好。為了不出任何紕漏,張桓拉著石虎的耳朵叮囑:“從現在開始,一直到行動結束,除了晚上睡覺之外,只要出房門,必須以這套裝扮示人。而且凡是摘下手套摸過的地方,都要把指紋擦掉。盡量少開口說話,甚至挖耳屎、吐痰、擤鼻涕都要在水池邊進行,盡最大可能別留下自己的任何痕跡。另外,從現在開始,咱倆要斷絕和其他人的聯系,常用手機現在就關掉。就是咱倆互相聯系,也要用特意準備的專用手機和手機卡,聽到了嗎?”

“明白,放心吧!”

最后,張桓轉圈檢查了一下石虎的假發,連面具的邊緣都檢查得相當仔細,最終發現沒有露出半根毛發,他才滿意地點點頭。

當然,石虎也檢查了他的裝備。

此次關機,張桓以大眾理由通知了一下應該通知的每個人,只是沒有通知方瓊,因為他覺得自己走上了一條遠離正常人的歧路,疏遠愛著自己的女人似乎是種善舉。

休息了一夜,天剛亮,張桓就鋪開了一張早就準備好的交通圖,讓石虎戴上連老年斑都非常逼真的超薄橡膠手套,用手指尖在交通圖上一站一站地指出換車地點。之后,兩個人帶著所有裝備,扮成老頭,從茂名出發,到一個城市換一輛出租車,直奔內蒙古特旗市。

經過幾天的跋涉,兩個人早已習慣了一個六旬老者的起居。出租車在距離特旗市三十公里的小鎮停下。為了減少曝光率,與烏云相邀后,兩個人步行趕往見面地點。

小鎮的夏夜是清涼而寧靜的。一路上,兩個蹣跚老者不時地假裝閑聊,盡量避免與行人對望。兩個人身上也相當輕便,石虎背著的包里只裝著兩個人換下來的衣物,張桓手里僅拎著一個帆布手袋,里面裝的是本次行動必備的精密“武器”。

出了鎮子,兩個人順著田間地頭向前走著,蟬叫蛙鳴交奏著田野的夜曲,一派國泰民安的景象。當他倆來到與烏云相約的岔路口時,烏云開來的黑色豐田越野車已經等候在那里了。車燈沒開,借著夜色,烏云端詳了兩個老者好一會兒才猶豫著打開車門。兩個人上車坐定之后,烏云收起驚疑的目光,看著兩個人臉上堆起的皺紋和下垂的眼袋,還有那身老人才穿的廉價衣褲,尤其是每人一副的老花鏡,讓她在腦子里與自己認識的兩個人一對比,放聲大笑起來。笑著笑著,她把臉伏在了方向盤上,好一會兒才抬頭,故作嚴肅地問:“請問,哪位是張桓先生?”

此時的張桓不茍言笑,正色說:“現在進城安全嗎?”

烏云臉上的笑容仍沒收干凈,邊發動車邊說:“進市區肯定是有監控的,仿品放在我的別墅了?,F在我們過去,今晚你倆就住在那兒?!?/p>

張桓沉穩地說:“我們一路到現在都沒留下絲毫痕跡,你要盡最大努力避開人眼和監控,能繞道就繞道?!?/p>

烏云眼神很堅定:“我保證從現在開始,到你們離開別墅,都不會留下任何痕跡。為了掩人耳目,我事先把跑車停在別墅院里,然后趁天黑才開著這輛不常用的車出來的?!?/p>

張桓和石虎對望一眼,兩個人同時點了點頭。

越野車悄悄駛進別墅區,開得很慢,無聲地開到了別墅前。烏云下車輕輕打開院門,然后回身上車,將車子開進車庫。這時,張桓和石虎才悄悄下車,直接從內置樓梯上到了二樓。

烏云隨后上樓,檢查完房門,她又拉嚴了二樓的窗簾,這才進到里間把燈打開。此刻從外面看別墅,只是漆黑的一片,絲毫沒有人活動的跡象。

這間屋子原先是小白臉兒的臥室,他搬走之后,烏云簡單收拾了一下,一切整潔如新。烏云先拿來一些水果、飲料和塑封食品,讓張桓和石虎吃喝,然后她自己上到三樓,搬下兩只非常結實的輕金屬箱子放在地毯上。

張桓和石虎邊吃喝邊看著她把青花瓶和玉佛的仿品拿出來擺在桌子上,接著,她又打開另一只鑲著保護壁層的空箱子,讓張桓檢查。

張桓一口干掉了手中的果汁,輕輕掂起一尺半高的青花瓷瓶,細細地觀看。這東西果然做工精巧,細膩的手感讓人不由自主地加著小心,青白花紋上的奇鳥異獸栩栩如生,相當精美。張桓翻過來倒過去地把瓶口和瓶底又看一遍,用手指探了探瓶口內壁,猶疑著問:“真品和這個一模一樣嗎?”

烏云肯定地說:“不但花紋,大小尺寸絲毫不差,如果不是絕對厲害的專家做鑒定,砸碎了都看不出毛病??催@只玉佛,用的材質相當上乘,重量更是分毫不差。別看是贗品,一樣具備收藏價值?!闭f這話時她的樣子頗為得意。

張桓放下青花瓶,撫摸著圓潤質感的玉佛,皺著眉頭問:“做這兩對東西花了多少錢?”

“三十五萬?!睘踉扑α艘幌骂^發。

張桓退坐在床上,望著一身黑色休閑裝的烏云,他知道這個既美麗富貴又悲慘可憐的女人已經孤注一擲了,不由得感覺自己肩上的壓力又重了許多。他站起身,用“蒼老”的手掌拍了拍烏云的胳膊,沖著石虎說:“石虎,現在你應該明白咱們是在干什么了吧?”

石虎疊換了一下二郎腿,像一個洞曉天機的老圣人一樣拿著腔調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該死該活屌朝上。老大,你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其他的休要問我!”說完又重重地呵呵呵呵笑了幾聲。

張桓沒有笑,眼神誠懇莊重,沖忍俊不禁的烏云說:“我們哥兒倆一半為錢,一半為你!”

烏云看著這兩張“蒼老”的臉,收住笑容,無言地激動起來,扭頭出了房門。

不一會兒,她手里拿了一瓶白酒和三只杯子回來,咚咚地把三只杯子都倒滿了,豪爽地舉起杯:“來,咱們干一個,別的不多說了,全在酒里呢!”說完率先咕咚咕咚地把整杯白酒灌進肚子里。

張桓再不勝酒力也不能拒絕這杯酒,他和石虎也豪邁地大口把酒喝干了,刺喉的辛辣使三人都禁鼻皺眉。喝完酒,石虎拿起果盤中的一個蘋果大咬了一口,邊嚼邊說:“你倆研究吧!我去旁邊屋里睡了?!闭f完起身走了出去。

石虎一走,屋里剩下的這對男女情緒開始向某一點凝結,他們相互對望,靜立了半晌,然后才各自往前邁了半步,胸挨胸貼在一起。此時的烏云放下了所有的虛偽,她認為這才是此生活得最真實的時刻。

張桓配合著她的手,一層一層地卸去自己的偽裝。當他還原成那個令烏云著迷的男人時,烏云開始一件一件地褪去自己的衣衫。片刻,她飽飽滿滿地在張桓面前展露著自己的肥美。然后,她癡望著張桓,拉著他的手覆蓋向自己的肉體……

第二天早上,烏云開車出去了,開的是停在院子里的賓利跑車。等她中午回來時,開的是一輛黑色的路虎大攬勝。這款頂級越野車一直是石虎的夢想,他在濱城時開的是一臺國產的越野車。他跟張桓叨咕好幾回了,一旦發了財,他石虎啥也不要,就要一臺路虎大攬勝。從窗子里看見烏云從車上下來,他眼里放著光,興沖沖地對仰在沙發上凝神思考的張桓說:“老大,東西到手后,是不是開這臺路虎去云南?”

張桓閉著的眼皮狡黠地微動了一下,夾著為難的口氣說:“這臺車只能開一段路,中間得換車?!?/p>

石虎眼里放著饞光:“咱們三個人換班開,整到地方得了!”

張桓仍沒睜眼睛,皺了一下眉,假裝不耐煩地說:“等這事干成了,給你買臺新的,天天讓你到大沙漠里去越野。但是,干大事絕不可因小失大,絕不可掉以輕心?!?/p>

“嗯,人家知道?!?/p>

兩個人正說著,烏云手里提著兩塑料袋餐盒進來了,她一邊往出拿飯菜一邊說:“我這邊全準備好了,明天是周三,那兩位副行長都上班,行長也得去單位,鑰匙他每天都隨身攜帶?!?/p>

張桓打開一盒米飯,用一次性筷子夾了幾顆米粒放在牙尖上,沉著地問烏云:“你自己的事兒都處理好了嗎?”

烏云一一打開菜盒,肯定地說:“所有的東西我都處理好了,連卡里的錢都取出來了。這套別墅三天前過戶到我媽名下,能帶走的小件都裝包里了。跑車被我押到了貸款公司,這臺路虎是跟朋友借的?!彼呎f邊給張桓和石虎開啤酒。

張桓嚼著飯菜,微點著頭說:“明天早上,咱們先把兩個副行長控制住,弄出鑰匙。為了防止行長更改已經告訴你的密碼,我們還得去控制行長,重新獲得密碼。取出東西之后,咱們開著這臺路虎和車庫里那臺豐田出發。兩臺車拉開安全距離,到了云南邊境,把車都扔下,打電話給你朋友讓他去取車。我能保證這三個被咱們控制的人三天內不會報警,還有疑問嗎?”說完喝了一大口啤酒。

烏云沒有吃飯,面帶憂傷地說:“我沒疑問,反正從此之后永遠也不回來了。下午和晚上我想陪陪兒子,明天早上我回來接你倆,行嗎?”說完看著張桓的神色。

張桓大口地吃著飯菜,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這時候石虎擺了一下筷子,嘴里嚼著飯菜,含糊不清地說:“開兩臺車的話,中途就得休息,三天時間能干到云南嗎?如果只開一臺路虎,咱們仨人可以輪班開,晝夜不停,一口氣干到云南得了?!?/p>

烏云看著張桓,等他的決斷。

張桓沉穩地嚼著飯菜,嚼得很慢,嚼得胸有成竹。石虎和烏云都隨著他的嚼動猜測著他縝密的意圖。

咽下飯菜,張桓喝了一口啤酒,微瞇著眼睛說:“警方破案的手段不是我們能全部了解的,所謂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人家比咱們都花樣翻新、層出不窮。干大事兒一定要做兩手準備,萬一哪個環節出現紕漏,全國境內都會緊密追查咱們的行蹤和下落。這種級別的國寶被竊,警方首先要做的就是封鎖邊境,不讓寶貝出境。你倆想想,車在高速上會安全嗎?所以,我們要先拋出一個餌,前面一臺車里裝著仿品,而且還要雇一個司機開車,咱們開著裝寶貝的車在后面跟著,一旦發生情況,后車才有足夠的時間作出反應。我甚至都想讓雇的司機一個人開車在前面走,就算被警方截獲,咱們也沒有危險?!?/p>

說到這兒,張桓停了一下,又喝了口啤酒繼續說:“司機很好雇,路過哪個城市都能在路邊雇到,這個不急。為了更穩妥、更安全,前車跟后車可以拉開幾公里的距離。最好咱們三個人中的一個在中途城市打出租車插在兩輛車中間,走一段路就換一臺出租車,三臺車時刻保持聯系。如果還不放心的話,我可以裝成老頭,雇個司機在前面開道,石虎打出租車在中間尾隨,烏云開著裝寶貝的車跟在最后。這樣安全系數更高些!”張桓說完,用眼神征求著他倆的意見。

第三章

石虎在張桓說這些話的時候,已經停止吃喝,他圓睜虎眼看著張桓說:“老大,你在中間打車跟著,我雇司機在前面開道。萬一出事了,你能管我。你要是出事了,我可沒你那兩下子!”石虎的眼里溢滿了忠義。

張桓擺了一下手,否決了石虎的提議。然后,他沖著烏云說:“其實最穩妥的辦法,就是這邊有一個自己人能給咱們隨時通風報信,一旦案發,第一時間通知咱們,咱們就能在路上做出反應,采取最保險的措施?!?/p>

烏云已經被兩個男人的豪情感染得有些激動,她低頭想了想,抬起頭咬了一下嘴唇,看著張桓說:“行長挪用、貪污公款的證據我都保存著,如果我舉報的話,他這輩子都得待在監獄,你看是不是可以在他身上做文章?”

張桓皺了一下眉頭,思索了幾秒鐘,摸出香煙點著火:“行,對行長我們雙管齊下,我先對他上手段,然后你再威脅他。如果他是個聰明人的話,肯定會配合我們的。而且,他最后還得求我們收留他。就這么辦!”張桓斬釘截鐵地拿出了方案。

烏云點了點頭,表示可行。

石虎這時有些興奮,一邊倒啤酒一邊高興地說:“這樣肯定沒問題,就等著過好日子吧!”說完一仰脖,一杯啤酒進肚。

張桓抽了一口煙,瞪了石虎一眼,表情凝重地沖著兩個人說:“凡事往壞了想,往好了去努力。此事成功了,我們跟往事翻篇兒,逍遙快活地在國外過好日子。如果失敗了,落在警方手里,那就啥也不用說了!官司打得再好,跟死都沒啥區別。如果在盜寶過程中出現問題,就算沒落到警方手里,我們能逃在一起的機會不大!”說到這兒,他看著石虎說:“石虎你就往緬甸跑,那里黑戶多,咱的幾個朋友還在那兒混得不錯,咱倆在邁扎央會合?!?/p>

說完他又看著烏云說:“無論如何,特旗你是待不了了!甚至全中國你都待不了了!我們這次去廣東搞裝備時,我特意給你也定制了一套。幾天后,那邊兒會把東西郵到東北濱城,你想辦法去取,人相當可靠,這是地址?!?/p>

張桓說著從身上摸出一張小紙條遞給烏云。

烏云接過紙條的時候,眼圈兒紅了,一顆淚珠啪嗒一下滴在了紙條上,形成一個不規則的圓圈。這張紙條上是那位國企領導的地址。張桓打電話告訴領導,說有樣東西寄到他那里,只要有人來取就給她。領導對他相當信賴,堅定地說放心吧!

烏云一只手緊握著紙條,另一只手用紙巾擦著眼淚,她為張桓對自己的細心而感動著。

半晌,她甩了一下頭,凝望著張桓:“事到如今,死活我都跟著你!”語氣不容置疑地堅定。

張桓的心動了一下,不單單是感動,同時也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悲戚襲上心頭,他抿緊嘴唇看著滿臉淚痕的烏云。他知道,事成之后自己是不可能拋下她一個人在異國他鄉流浪的。如果事敗,自己更不能任她一個人孤苦伶仃地逃亡。由此,他又不由深切地看了烏云幾眼,這個美麗的女人竟然和自己同病相憐到這種地步,還有啥可說的,一股親近之感油然而生。他伸手拉住了烏云,烏云雙手使勁兒和他相握,緊緊相握,那種托付終身的相握……

石虎看著兩個人悲悲戚戚的樣子,想調節一下氣氛,咧嘴呵呵笑了兩聲,又給自己倒上一杯啤酒,一口氣喝干之后,憨憨地說:“唉!難受啥?這不挺好嘛,到國外你倆給我生幾個大侄子,小日子一過,多牛呀!”說完又咧著嘴呵呵地笑開了……

張桓握著烏云的手,閉著眼睛靠在椅子上,平復著雜亂的心緒……

烏云輕輕地摩挲著他的手掌,悲戚被甜蜜的向往沖淡了,她甚至慶幸自己的遭遇,真的慶幸……

過了一會兒,張桓睜開眼睛,松開烏云的手,讓已經開始繼續吃喝的石虎把包拿過來。石虎把包遞過來之后,他從包里拿出自己的夾包,拉開拉鏈,掏出三個小手機和三個小腕套,遞給石虎和烏云每人一個手機、一個腕套,另一個手機和腕套留給自己。然后,他摳開小手機的后蓋,指著后蓋內側貼著的白色膠條說:“這個手機貼身藏好,膠條上有咱們各自的號碼,一旦走散,就按上面的號碼互相聯系。但是記住,如果被警方控制,肯定會被脅迫釣同案犯的。如果是那樣的話,開頭一定要說‘是我兩個字。如果沒被警方控制,就說我是石虎,或者我是烏云,明白嗎?一定要區分‘是我和‘我是兩個詞,千萬記??!”

說完,張桓扣上小手機的后蓋,把它掖在了小腕套里,然后把腕套戴在手腕上。

石虎和烏云也把小手機后蓋打開,看了看小膠條上的號碼,為了防止遺忘,都沒把膠條揭掉。然后,兩個人也學著張桓的樣子,把小手機掖在小腕套里,戴在手腕上。

之后,張桓看了一眼手表,拿出兩張銀行卡,略顯失望地沖烏云說:“這兩張卡里每張都有一百多萬塊錢,本來我想匯回濱城還饑荒的,但趕上運作這事兒就沒動,怕隨時有用錢的地方應個急啥的,現在想匯回去也來不及了。為了不讓別人知道我們來過特旗,怕警方追蹤到信號,我們常用的手機都沒開,就更不能留下在這里轉賬的記錄了。你看看能不能把里面的錢取出來,都換成美金或港幣,咱們仨都要隨身攜帶一定數量的現金,關鍵時刻好應急!”

烏云剛要說話,石虎搶著說:“老大,我這還剩幾捆現金呢,都拿去換港幣吧!港幣面值大,不占地方?!闭f著從大包里翻出四捆百元大鈔放到桌上。

張桓擺了一下手,意思是用不著。這時,烏云說道:“不用,車上有三百多萬現金,一會兒我去換成港幣或美金,咱仨分別帶在身上就夠了。只要你倆保證沒留下一丁點兒來過這里的痕跡,在沒有一起落到警方手里的情況下,就可以一口咬定你倆根本就沒在特旗出現過。這兩張銀行卡在境內境外都能正常使用,你倆分別揣著吧!萬一我出事了,頂多就是我伙同兩個身份不明的人干了這件事。只要你倆聯系不上我,就說明我肯定是出事了,你倆就有充足的時間處理好一切,對嗎?”說完堅定地看著張桓。

張桓沉思了一會兒,皺著眉頭說:“一旦案發,警方會根據監控錄像還有目擊者的描述確定嫌疑人。如果抓到你,肯定會調查你的社會關系。再說,我倆前些日子還來過特旗,咱們之間又有頻繁的通話記錄,我倆必然會被列為重點懷疑對象,想脫離嫌疑是不可能的?,F在別的不用多想,更不要抱著僥幸心理,警方不是吃素的,只有弄出來東西馬上離境才安全?!?/p>

石虎馬上接過話:“老大,既然這樣,咱們還弄得這么嚴密干啥?又化裝又偷偷潛到這兒來,直接坐飛機來,干完一走就完了唄?”

張桓瞪了他一眼:“這就是你一輩子干不了大事兒的原因!凡事都有個萬一,萬一咱們動手了卻干不成呢?”說到這兒,他精光四射地看著倆人。

烏云崇拜地看著張桓,眼神相當明亮。石虎吐了一下舌頭,自嘲地說:“要不然你咋當老大呢!嘿嘿……”

張桓沒接他的話,又看了一下手表,現在是下午一點鐘,時間還很寬裕,他對烏云說:“你沒有我們那樣的經歷,對警方的手段不了解,一旦落在警方手里,什么樣的銅墻鐵壁都會被攻破。真到了那時候,你也不用硬挺著,就說我倆先綁架了你,脅迫你配合我們的,這樣你的下場會好很多!”張桓的眼里都是真誠與大義。

烏云聞聽,猛地一側身,直直地面向張桓,滿眼都是寧死不屈,倔強地說:“不,打死我也不說,啥也不說!”

張桓抓住她的手,微笑當中溢滿了慷慨:“別這樣,現在不是說孩子話的時候,明天我會讓你更像一個被害者的,如果不成功,你是可以洗脫嫌疑的?!?/p>

烏云咬了咬嘴唇,又要哭,張桓趕緊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替她整理了一下粉色套裝的領口,微笑著說:“快走吧!換完錢去酒店陪陪兒子,千萬別讓孩子看出毛病來,現在的孩子都聰明著呢!”說完又替她理了理碎卷長發。

石虎一邊給手機充電一邊興奮地說:“哎呀!你倆凈說些喪氣話!就憑咱們這個組合,肯定成功!等著數錢吧!嘿嘿……”

石虎這樣說也沒有用,烏云的眼淚憋了半天還是沒憋住,滴滴答答地滾了下來,她擦著淚拎包走了出去……

從窗縫里看著烏云鎖好院門開車走了,石虎回頭對張桓說:“老大,接下來咱們干啥呀?”

張桓說:“把吃的吃光,啤酒喝完,然后睡覺?!?/p>

石虎有些意猶未盡:“不研究研究步驟啦?最起碼看看路線圖吧?”即將參加重大行動的興奮一直在他血液里燃燒著。

張桓沒說話,胸有成竹地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意思是全在這里面呢。

第二天早上五點,烏云開車回到別墅。她今天穿了一套黑色休閑裝,打扮得很干練。進屋之后,她打開隨身拎著的一個休閑包,倒出一堆現金,是三大捆港幣和三小捆美金。港幣每捆是一百萬,美金每捆是五萬。

張桓和石虎早已裝扮成老頭模樣,一切準備停當。他倆每人拿了一捆港幣和一捆美金裝進背包里。烏云把剩下的錢裝回休閑包,張桓和石虎每人又拎起一只裝寶貝的箱子,三個人相互點了一下頭,依次出門。

來到車庫,三個人把暫時不用的東西都放到了豐田越野車的后備箱里。這樣一來,立時輕松不少,烏云手上只剩一只隨身的小手包,張桓肩上也反挎一個不大的帆布包,石虎拎著一只空箱子,仨人利利落落地上了路虎車。別墅的鑰匙都放在石虎身上,這是張桓安排的。

車子駛上進市區的公路之后,后排座位上的張桓和石虎每人從帆布包里拿出一個剃須刀大小的強壓電擊槍,熟練地擺弄著……

烏云從后視鏡里看著兩個“老頭”手里的物件,憂心忡忡地問:“這東西能不能把人電死呀?千萬別弄出人命??!”

張桓很肯定地回答:“放心吧!死不了人,只是電暈了,十分鐘左右就能緩過來?!?/p>

烏云放心地嗯了一聲,繼續穩穩地開車。

二十分鐘左右,路虎車停在一座公園側門外有樹蔭的路邊。烏云指著柵欄墻里晨練的人群說:“看見那個穿著乳白色運動裝的胖子了嗎?他就是副行長曲胖子?,F在是六點過五分,他大約得六點二十分回家吃飯,然后七點五十左右從家出發去單位。他老婆目前在北京陪女兒讀高中,家里就他一個人?!?/p>

說話時烏云臉上蕩漾著幾許得意,證明她近段時間的偵查工作做得十分到位。

透過車窗,張桓盯著曲胖子的太極步看了幾秒之后問烏云:“他家的小區確實隨便出入嗎?”

烏云戴上墨鏡,肯定地說:“那是新開發的樓盤,小區暫時沒有保安。大門就是一個大月亮門,現在入住的沒幾家,曲胖子住在B棟一單元三〇二室?!?/p>

張桓點了點頭,摘下臉上的老花鏡擦了擦,說道:“走,現在就把車開到曲胖子家街口停好?!?/p>

烏云啟動車子,只拐了一個大彎兒,就在一個行人稀少的街口停住。張桓觀察了一陣車外的情況,發現這條街道兩旁都是新建的樓盤,大部分都沒停工。路也是新鋪的,路邊石有的還沒砌好,設施也不完善,沒發現明顯的監控探頭。

烏云指了一下不遠處的大月亮門,張桓和石虎隨即下了車。兩個彎腰駝背的蹣跚老者邊聊天邊悠閑地漫步,路虎車擦著倆人身邊駛向街口的另一端。

石虎和張桓邊聊邊走,怕引起路人注意,倆人都刻意把聲音弄得很蒼老。小區里很靜,張桓頭上的涼帽遮住了大半邊臉,犀利的目光透過老花鏡,快速巡視著周圍的一切。十幾層高的樓房嶄新地林立著,花草樹木也是新移栽的,透著那種新傷未愈的蔫色。一直走到B棟一單元的門口也沒發現監控探頭,這讓倆人放心許多。呼叫式的單元門虛掩著,露著內側一輛自行車的后轱轆。本來他倆以為單元門應該是關著的,只有在門外等曲胖子回來時硬擠進去了。沒想到單元門竟然開著,這可省下了不少麻煩。

張桓讓石虎在樓下假裝溜達,他一個人進了單元門。整個單元樓很靜,估計入住的沒幾家。他一路爬到三樓的緩臺,從窗子向下張望,看見石虎躬著背在一棵樹下拿涼帽扇風。扇了幾下,他從兜里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支剛要點火,好像感覺到不對,按著的火機又熄滅了,把香煙放鼻子下面聞了聞,又裝進煙盒里。張桓微笑了一下,他知道石虎的煙癮犯了,但為了不留下任何痕跡,就沒抽。這是成熟的表現,張桓更放心了。

接下來,石虎挪著灰色的身影,又開始拿涼帽扇風。

這時,那部跟烏云專線聯系的手機震動起來,張桓趕緊接聽:“喂?!?/p>

烏云緊張地說:“曲胖子回來了,再有幾分鐘就到你們跟前啦!”

“知道了?!睆埢钙届o地說完,掛斷電話,沒有責怪烏云的驚慌。之后他穩步走上四樓的緩臺,繼續盯著樓下。

幾分鐘后,曲胖子神清氣爽地從甬道走過來,手里還拎著一個白色塑料袋,看樣子里面裝的應該是早餐。

看見曲胖子的第一時間,一直慢挪步子的石虎就更加步履蹣跚地從對面迎著他向樓門挪過來。但張桓看得很清楚,石虎腳下的步子精確地計算著距離。

當曲胖子走進單元門,準備隨手要帶上門時,一只蒼老的大手把住了門邊。曲胖子看見一個老頭跟著自己進來,絲毫沒有警覺,特自然地問了句:“老人家也住這單元???”

石虎假裝捂嘴咳嗽了兩聲,點了點頭,憋著嗓子發出蒼老的聲音:“對!對!剛搬來的!”然后,轉身關嚴樓門。

曲胖子五十多了,但在石虎假扮的老者面前,那可是生龍活虎的年輕人。他剛想閑聊幾句,但看見老者回身關門的動作太緩慢,估計和自己矯健的步伐也不一致,就轉身先上樓了,還故意讓步子更矯健些。

誰知,他剛打開三〇二的房門,身后才爬到二樓緩臺的老者立馬縱起身子,兩三步就跨到近前。他臉上驚訝的表情還沒完全綻開,又從上面樓梯躥下一個人影,抬手在他后脖頸上一杵,咔咔兩聲脆響,隨著藍光一閃,曲胖子連聲音都沒發出來,一翻眼睛,昏坐下去。

石虎眼疾手快,伸手接住即將滑落的塑料袋。張桓一閃身,把曲胖子擁進屋子,房門啪的一聲關上了。

屋里有些凌亂,鞋架上的鞋子亂七八糟地放著,打眼一看就是單身男人的家。兩個人把昏迷的曲胖子拉進客廳,堆放在一張椅子里。石虎迅速從挎包里拿出一卷膠帶,麻利地把曲胖子的雙手雙腳纏牢在椅子上。然后兩個人先到穿衣鏡前照了照,覺得沒有漏洞才轉回身。張桓翻出曲胖子兜里的手機擺弄著,石虎從包里拿出一只很逼真的小手槍,特意聞了聞槍口的火藥味兒。

這時,烏云的電話又打了進來,張桓走到廚房,小聲說:“成了,別擔心。別打電話了!一會兒我倆就出去!”語氣中帶著少許的訓斥。

烏云急促地說:“好!好!我知道了!”然后掛斷電話。女人到啥時候都是女人,嚇得說話都有點兒結巴了。

張桓回到客廳,用大拇指使勁兒掐曲胖子的人中。掐了十多秒鐘,曲胖子長出一口氣醒了過來。他緩緩睜開眼睛,當看清面前的兩個老者之后,他下意識地想站起來,但渾身上下能動的只剩還存留著灼痛感的脖子和臉上的零件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被兩位不速之客綁架了,驚恐瞬間躥上心頭,剛想大聲喊叫,但聲音只發出一半,嘴巴就被一只大手一下捂住了,而且還有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抵著自己的眉心。他泄氣了,這種情況下誰都一個樣,只能任人擺布。

看他老實了,石虎撤下捂嘴的大手,豎起兩根手指抵在毛茸茸的唇邊,做了個禁聲的手勢。

曲胖子驚恐地大睜著眼睛,張大嘴巴哈出一口氣,沒敢吱聲。

石虎故意把槍口往他鼻子下面碰了碰,讓他感受到沉甸甸的質感。同時又讓他聞到了濃重的火藥味兒。曲胖子嚇得魂不守舍,一個勁兒地點著頭,八字眉揪到了一起,馬上就要哭出來了,渾身直打哆嗦。他盡量壓低聲音沙啞著說:“兩位大哥,一切好說,一切好說,饒命饒命……”

張桓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表示安撫。然后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他身邊,用他的手機在信息功能中編輯漢字。

曲胖子不眨眼睛地盯著手機屏幕,漢字一個一個地快速跳在上面:別害怕,我們不要你的命,只要你聽話,一根汗毛都不會少。

張桓布了幾顆老年斑的手指一停,曲胖子點頭如搗蒜,惶恐不安地表示聽話,嘴里小聲說:“好漢放心,一切聽你們的,放心!”

張桓繼續輸著漢字:現在你應該明白,我們化了裝又不說話,就是為了不留下證據。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們不會殺你,除非你不想活了!

曲胖子看完,稍定了定神兒,但仍不放心,腦袋又開始搗蒜,嘴里說:“明白,明白……”然后馬上閉嘴,因為他一多說話,石虎就用槍口頂一下他的嘴。

張桓從帆布包里拿出一個小方盒,打開之后,里面是十個類似鴿子蛋大小的小白球,排列得很整齊,上面都有數字編號。另外,盒子里還有一個類似手機的東西,有鍵盤有屏幕,張桓一摁開關,屏幕亮了,綠瑩瑩的。

曲胖子不明所以地瞪大眼睛,張桓用手機指了一下小盒子,又在手機屏幕上編輯漢字:你選一個號碼。

曲胖子更不明所以了,他大張著嘴,不知所措地看著張桓。張桓又給他看了一下手機屏幕上的漢字,以示強調。接著又打了幾個字:選幾號快說!

曲胖子緊張極了,顫抖著小聲說:“隨便選嗎?”

張桓不耐煩地點了一下頭。

曲胖子眼睛驚恐地掃視著兩個人,好像在選生死符??紤]幾秒后,他哆嗦著嘴唇:“五……五號?!?/p>

張桓點了一下頭,石虎拿起五號白球放在了門口的垃圾桶里。垃圾桶是淺綠色塑料制品,里邊有點生活垃圾。石虎隨便從衣架上摘下一件襯衫塞進垃圾桶,然后,又從臥室床上拽下一床被子蒙在上面,退回原地。

曲胖子六神無主地看著石虎的動作,眼里的驚恐在加劇……

張桓沖他擺了一下手,他收回目光愣愣地看著張桓。張桓把小手機一樣的東西拿在他眼前,先快速輸入幾個數字密碼,綠色屏幕上顯示了一排小星,接著又顯示“啟動”兩個字。之后,張桓很鄭重地看了他一眼,按了一下五號鍵,只聽門口砰的一聲悶響,聲音不大,就像一個氣球爆了一樣,把蒙在上面的被子鼓動了一下,之后平靜下來。嚇得曲胖子猛地一聳肩,一縮脖。

石虎走過去,伸手拉開被子,塑料垃圾桶四分五裂,里面的生活垃圾在被子下面破碎地散了一地。

曲胖子目瞪口呆地大張著嘴,人在迷茫的時候恐懼會加劇,他眼淚都下來了,擠著眼睛小聲乞求:“兩位好漢……”

剛說到這兒,石虎把槍口一下塞進他嘴里,手指又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曲胖子立馬將聲音憋了回去。

張桓又在手機上輸入漢字:再選一個號!

曲胖子不知道又選號干什么,剛想搖頭,石虎用槍口一逼,他又老實了,小聲說:“九……九號?!?/p>

張桓拿起九號小白球,石虎立馬掐住曲胖子的下巴,把他的嘴捏開。他“噢噢”地發著聲,眼睛瞪得很大,像一頭被捆上案板的豬般哀怨。張桓就勢把小白球捅進他的嘴里,看他要用舌頭往外頂,石虎用槍口直接把白球捅進他的喉嚨,然后一松捏著他下巴的手,咕嚕一聲,小白球順著食道滑進了他的肚子里。

小白球會爆炸是曲胖子親眼看見的,他頓時傻了,滿眼淚水地咧著大嘴,哈喇子都流出來了。吐了幾下口水之后,他倒著氣兒小聲懇求:“好漢,好漢,有話好說,你們別害我呀!求求你……求求你……求……”

最后這個“求”字剛出口,石虎一下捏住他的腮幫子,差點兒沒喝出聲來。

曲胖子從石虎眼里看到了劊子手要殺人時的兇殘,嚇得不敢出聲了,翻著白眼仁兒點頭求饒。

張桓撥開石虎的手,先拍了拍曲胖子的肩膀,然后用手機再次編輯漢字:別怕,遙控器很精確,我不按是不會爆炸的。但是,如果我一按九號鍵,你肚子里的九號球就會把你的內臟炸碎。肚子會變成一個血窟窿,神仙來了都救不了你,明白嗎?

曲胖子又開始搗蒜似的點頭,小聲說:“明白!明白!”

張桓接著輸入漢字:我的遙控器有效距離是二十公里,而且還能用手機遠程啟動遙控,只要把遙控器放在二十公里以內,在任何地方打個電話,一樣可以引爆。小白球外層是特殊材料制成的,進到胃里會和胃液產生化學反應,幾分鐘就能膨脹到拳頭大小,一百個小時之后才會被融化,雷管才能排出體外。要想活命,必須聽我們指揮,否則,就算你躲進公安局里,也會在我一按鍵之后變成一攤爛肉。我的遙控器不是手機信號控制的,想屏蔽都屏蔽不了,你可以賭一下試試。

曲胖子畢竟是活了五十多年的人了,精明和狡詐姑且不提,權衡利弊的能力還是有的。他看完漢字,汗珠順臉直下,一個勁兒地點頭小聲說:“放心!放心!啥也沒有命值錢,我絕對配合兩位好漢,讓我干啥盡管開口!”說完仍在點頭,眼里的忠誠超過了二郎神犬。

張桓滿意地拍了一下他的腦袋,繼續輸入漢字:你是被我們脅迫的,做了什么違法的事情都有情可原。警方不會難為你的,對你來說沒啥損失。但你要是敢動歪腦筋,別說你自己會死得很慘,你北京的老婆和女兒會更慘!明白嗎?

雖然老花鏡遮住了張桓的眼睛,但是曲胖子仍然被厚鏡片里的寒光刺得渾身發麻。他又開始高頻律地搗蒜,嘴里語無倫次地說:“那是!那是!絕對聽話!絕對聽話!”

張桓又輸入漢字:一會兒先委屈你一下,我們得開你的車出去一趟,車鑰匙在哪里?

曲胖子馬上小聲說:“床頭柜上的就是,車在地下車庫,是黑色奧迪A6?!?/p>

石虎轉身去臥室拿來了車鑰匙,曲胖子一個勁兒地點頭說:“是!是!”

張桓從帆布包里拿出一個黑色小塑料匣,打開后取出一支里面裝著黃色液體的小注射器,從曲胖子手背上的血管推了進去。

曲胖子連手指都沒敢動,他知道這種情況下自己只有完全配合的份兒,而且從兩個綁匪的總體行為上看,也知道自己現在是安全的。但是,看見黃色不明液體注入自己的血管,他仍是心驚肉跳,不安地問:“好漢,這是啥藥?不會死人吧?”但是,話音剛落,他就覺得頭沉沉的,眼皮也沉沉的,面前的人影越來越模糊……

看曲胖子睡著了,石虎解下他腰帶上的鑰匙鏈,拿上車鑰匙,和張桓一起快速清理現場,忙活完之后,兩個人從容離開曲胖子家。

到了地下停車場,石虎一按車鑰匙上的按鈕,停在角落里的一輛奧迪車哇地叫了一聲,兩個人迅速上車啟動。當車停到街角的路虎旁邊,張桓看了一下表,現在是六點五十分,制服曲胖子前后用了將近半個小時。

烏云看清開車的是老者扮相的石虎之后,臉上緊張的神色舒緩了下來,馬上調頭在前面開道。

他們的下一個目標是另一個副行長萬婷。烏云早就偵察好了,萬婷會在七點四十左右開車去上班。到時,張桓和石虎會用曲胖子的車把萬婷的車別住,制造機會將其電昏帶到曲胖子家故技重施。制服她之后,他倆還要在兩個人面前假裝把烏云抓來之后再制服。然后,將雖然行動自如、但已經變成傀儡的仨人一同帶到銀行。這樣一行人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去行長李家生的辦公室,用同樣的方法將其制服,問出密碼,打開保險柜。

這一切弄完之后,張桓和石虎還得做出個假象,讓行長、副行長們相信會有人留在特旗監視他們,以防他們在三天內報警。之后,倆人“挾持”烏云逃之夭夭……

計劃絕對是完美的,可是,烏云的路虎車剛行駛了兩個街區,突然一個急剎車停住了,石虎猝不及防,險些沒追尾。張桓反應奇快,馬上對石虎說:“別停,快開過去!”

石虎打舵擰了過去。張桓扭頭從后風擋回望,路虎車里模糊朦朧,啥也沒看清。石虎把車開出七八十米后,拐進一條橫街停下,張桓立馬撥通烏云的專線手機。

聲音響過兩聲,電話接通,張桓急切地問:“怎么回事?”

烏云顫抖著聲音說:“完了!李家生出事了!”

“你咋知道的?”張桓萬分不解。

烏云的聲音像泄了氣的皮球,只有出氣沒有進氣地說:“就在我車前二十多米遠,我親眼看見幾個檢察院的人,把李家生推進了那臺豐田子彈頭里。有兩個檢察院的人我認識,完了!咋辦哪?”

“他家在哪兒?”張桓快速地問。

“就在我前面那座紅門的獨院里?!睘踉频穆曇粢呀浵喈斢袣鉄o力。

張桓一下跌靠在座椅里,腦子嗡地響了一下,但他沒有讓腦子繼續嗡下去,馬上坐直身體,對著話筒問:“你有沒有危險?”

烏云猶豫著說:“應該……應該沒有吧?!?/p>

張桓說:“你別掉以輕心,先找個地方把車停好,千萬別露面,保持聯系!”

烏云的聲音都像散了架,結結巴巴地說:“那……那你去哪里?我……我怎么辦?”

張桓沉穩地說:“如果你認為現在是安全的,就千萬別干出反常的事來,否則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如果讓檢方警覺,你連跑的機會都沒了!”

烏云說:“好,好,我先把車送回去,然后找地方待著,等你電話。對了!我常用的手機用不用關哪?”

張桓故作輕松地說:“不用關,一關機更說明你有問題了!再說了,想抓你的話,關機一樣能找到你,別怕!”

這句話讓烏云鎮定了許多,她語速飛快地說:“那好,我等你電話。你倆千萬把曲胖子處理好??!”

張桓說:“放心吧!”然后掛斷了電話。

他之所以沒讓烏云馬上出逃,因為他知道烏云一個人跑不遠。如果單位聯系不到她,警方肯定會馬上展開搜捕,那么,她必然會很快落網。只有自己處理好一切之后與她會合,才能想辦法帶她跑出去。

緊急情況下最考驗一個人的智力了,張桓讓石虎趕緊開車,眨眼之時就回到了曲胖子家。進屋之后,看見曲胖子還綁在椅子上睡著,倆人趕緊給他松綁。藥劑是按劑量配制的,一針管倆小時。算算時間,估計他還得一個半小時才能醒過來。就算現在強行把他弄醒,他也是昏頭漲腦地啥也記不住。石虎忙活著清理現場一切可能留下痕跡的地方,張桓開始用曲胖子的手機編輯漢字:我們的行動取消了,但你并未徹底安全。你醒了之后,正常吃飯、正常上班、正常搞女人,盡快把這件事忘掉。否則,不小心漏了一個字,你和你的家人下場都會很慘!你不用擔心肚子里的東西,只是稍稍有些胃脹而已,四天后會自動排出體外。不許去醫院,我的人在這幾天會一直盯著你,你要敢不聽話,隨時取你狗命!

編輯完漢字,張桓把它存在屏幕上,將手機放在桌角。

收拾停當,他倆迅速離開,車和車鑰匙都放在原來的地方。走到小區門口時,張桓還停下腳步捋順一下思路,看看是否在此處有所遺漏……

正考慮著,與烏云專線聯系的小手機響了,接通之后,傳來烏云急切的聲音:“壞了,李家生給我打電話了,他讓我現在就去單位,說有事要跟我談。這不是要抓我嗎?咋辦哪?”說著都快哭出聲了。

這回真壞了!傻子都知道這是警方讓李家生釣烏云。張桓皺起眉頭,盡量沉穩地說:“別怕,你現在哪里?身上都有什么東西?”

烏云語無倫次地說:“手包里都是我個人用的東西,口袋里有你給我的那張紙條,另外就是這部手機和備用的那部了!”

張桓鎮定地說:“紙條撕掉扔了,這部手機掛斷之后,機卡分離,分散扔掉,然后打開那部手機保持聯系?!?/p>

烏云帶著哭腔說:“嗯,嗯,那……那常用的手機關了還是扔了?”

張桓馬上說:“不能關也不能扔,關了的話他們會知道你要跑,就得馬上四處通緝你,想走就難了!李家生給你打電話時,你咋說的?”

“我說昨晚去外縣了,現在往回趕呢,估計中午前能到單位?!?/p>

“他咋說的?”

“他說讓我回到市里直接去單位,有重要的事情傳達?!睘踉七吙捱吇卮?,聽筒里傳來她的腳步聲和身邊的人車聲。

張桓思索了一下,做出了決定,沖話筒說:“你現在找個人少偏僻的地方待著,如果他們再打電話,你一定要平靜地說正往回趕呢,千萬別引起他們的警覺。我倆收拾完東西就跟你會合,到時候你把手機隨便扔在一臺反向行駛的車上,就算他們想找你都難了!”

烏云已經六神無主,張桓說啥她都“嗯嗯”地答應著。張桓一要掛斷電話,烏云就說:“等一等?!比缓笥诸嵢顾牡卣f些車轱轆話,弄得張桓只能一再哄她、安慰她。石虎在街口攔了輛出租車,張桓拉開車門時說了句:“上出租車了,不能說啦!”這才掛斷電話。

張桓和石虎打車快速出城,直奔烏云的別墅急駛。年輕的司機把車開得很猛,為了兩個老頭兒扔給他那二百元車費,他也不能耽誤老人家的時間。一輛輛車都被他們甩在后面。此時張桓的心情比燃燒的發動機都急躁,但他的頭腦異常冷靜。剛剛和烏云通話時,他就做出決斷,不能讓烏云倉皇而逃,那樣會引起官方的警覺,如果警察封城的話,自己和石虎就都難離開了!而且警方會第一時間搜查烏云的幾個住處,弄不好自己和石虎會有跟警方在別墅擦肩而過的危險。沒辦法,現在自己和石虎只能先去別墅清理所有物品,再帶烏云一起出逃,這樣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護自己和石虎。不過,目前還有一個遺漏,那就是放在路虎車里的那只準備裝寶貝的空箱子。不過不重要,暫時顧不得那么多了,清理好東西閃人才是上策。

風馳電掣的出租車停在別墅門口之后,石虎又扔給司機二百塊錢,跟司機說他們拿點東西還得回市區,讓他稍等一會兒。司機見了錢很殷勤地要進別墅幫兩個老頭兒拿東西,但被石虎婉拒了。

打開大門之后,兩位老者的步伐矯健了許多。石虎到車庫去取東西,張桓直奔二樓,進門之后仔細地搜尋房間的各個角落,被褥、床頭、煙缸、垃圾桶、衛生間……

雖然早上起床后兩個人地毯式清理了整個房間,但張桓仍不敢掉以輕心,生怕留下蛛絲馬跡。

十幾分鐘后,張桓鎖好房門下樓。這時,石虎已經把大箱小包都搬進了出租車。張桓又特意去了趟車庫,看了幾眼沒有遺漏,才鎖院門上車。

車子快速往市區行駛。石虎在后座上把三個小包整理進一個大包,手扶裝著仿品的箱子望向車外。張桓了解他,雖然行動失敗了,但是他心里肯定很興奮,只要有行動他就興奮,無論成敗他都興奮。

第四章

張桓在副駕駛上摸索著打開備用的小手機,剛搜索到信號,一個號碼打了進來,他貼著車窗把小手機捂在耳朵上,按了接聽鍵。聽筒里立馬傳來烏云近乎絕望的聲音:“我被包圍了!打了無數遍電話你才開機!嗚嗚……”

張桓心里一驚,有司機在,他語調盡量平靜地小聲說:“咋回事兒?”聲音也顯得很蒼老。

烏云已經泣不成聲:“咱倆……咱倆掛斷電話之后不久,李家生又打來電話,問我具體位置,我說還有一百多公里。他聽出我沒在車里,而是在街上,問我是咋回事兒。我……我說是上廁所呢!他說那你快點兒往回趕吧!就……就掛了電話……”

張桓知道她是自己把自己整露餡兒了,沉穩地說:“別著急,你慢慢說,現在是什么情況?你在哪里?”邊說腦子邊飛快地轉著。

烏云抽噎的聲音小了,好像做出了什么決定一樣,放緩了語速,清晰地說:“十多分鐘以前,我正在街上走著,迎面開來一臺車,回頭一看,后邊也有一臺車向我靠近,我一閃身就鉆進一棟居民樓里,一直跑到樓頂上了天臺?!?/p>

張桓吃驚地問:“樓高幾層?”

“八層?!睘踉坪芾潇o。

“有人靠近你嗎?”張桓盡量小聲地說,隨后瞟了一下司機。

石虎見張桓打電話,很熱情地和司機攀談著,司機根本沒注意到副駕駛上的老頭說什么,心里只為大清早的俏活兒高興呢!

烏云盡量平靜地說:“現在天臺上就我一個人,我感覺很準,知道他們肯定埋伏在樓下,等我下樓呢!”烏云說得泰然自若。

“快說具體位置!”張桓側頭捂著嘴問。

烏云猶豫地嗯了一個長聲,然后柔聲說:“你不用過來了,其實你能開機,我能和你通這最后一個電話就知足了!呵呵?!?/p>

張桓聽出了烏云的不正常,有點掩飾不住自己的情緒了,他壓低聲音發狠地說:“靠!我還能不管你呀?快說,什么地址?我已經收拾完別墅的東西打車進城了!快說地址!我去把你救出來!”

烏云沒吱聲,十多秒鐘后嗚嗚地哭了起來。

張桓心急火燎地說:“你他媽快說呀!想急死我呀?”

烏云還是嗚嗚地哭,哭得撕心裂肺。

張桓急了,讓司機停車。他下車站到馬路牙子上,沖話筒沉聲喊道:“哭個啥!臭娘兒們!你他媽快說!我馬上想辦法去救你!”張桓急得眼睛通紅。

烏云努力止住哭,抽噎著說:“你……你得答應我,過來也不露面,我……我就告訴你地址?!?/p>

“行!行!我答應你!快說!”張桓急死了。

“青云路騰飛駕校旁邊的那片居民樓,我在第五棟上面?!?/p>

張桓迅速重復了一遍地址,然后說:“你在樓頂注意安全,手機別掛斷,我馬上來!”

說完,張桓一邊轉身往車上跨一邊告訴司機地址,車子快速沖了出去。

司機瞅著路面勸道:“大爺,這么大歲數了,就別為兒女操太多的心了。瞧您,別氣壞身子!呵呵?!?/p>

張桓望了一眼石虎,石虎說:“小伙子說得對,你就別管他們小兩口了!愛咋地咋地吧!”

張桓咧嘴搖了一下頭說:“唉!不管不行??!整天要死要活的!唉!”說得跟真的一樣。

烏云在電話那頭聽得一清二楚,帶著哭腔說:“到了之后讓我看你一眼!”

張桓氣憤地說:“滾他媽王八犢子!你他媽能不能長點兒心?想過我沒有?”

也許作出某種重大決定之后,人都特別坦然、特別淡定,苦楚似乎也失去了苦澀。烏云泣極反笑了,賴嘰著說:“咋不想,你也知道我想你呀?”聲音中倒有幾分甜蜜。

張桓訓斥著說:“你以為都他媽像你那么沒心沒肺呢?馬上到了,一會兒再說!”

烏云哭中帶笑:“有這句話就足夠了?!蔽惨舻那徽{又轉向了陰郁。

張桓沒理烏云,問司機:“還有多遠?”

司機說:“現在就在青云路上呢,再有一分鐘就到騰飛駕校?!闭f話間車子又開出上百米遠。

張桓回頭看著石虎,緊皺眉頭說:“老二,你在車上等著,我去把娜娜撈回來,不讓她跟那畜牲過了!”說完讓司機停在騰飛駕校邊的一個胡同里,自己下車向不遠處的居民樓走去。

石虎在后面喊:“大哥,我就在這兒等你,別走錯啦!”

張桓沒回頭,擺了一下手,邁開大步邊走邊抬頭尋找烏云的位置。他現在要的是速度,根本顧不得裝成老頭該走得慢些了。街邊的行人看到這個健步如飛的老者都贊嘆不已,應該不乏這老頭兒會功夫之類的猜測。

張桓從街對面走到第五棟居民樓的正前方,抬頭尋望樓頂,沒有人影。他把小手機捂在臉上,借著涼帽的遮擋,急切地說:“我到了,你在哪兒?”

烏云的聲音平靜了許多,有些沙啞地說:“我在右側,沒在青云路正面,看到樓下的車和人了嗎?”

張桓邊往居民樓右側拐邊疾速掃視樓下的動靜,發現有幾臺車停在樓口,車里都有人。他估計警方是發現烏云的不對勁兒之后把她的手機信號定位了,才找到她的確切位置的。這時警方肯定已經摸進樓里找她的藏身之處了。只是還沒發現她上了天臺,以為她躲在某間屋子里而已,警方在守株待兔。張桓過街時盡量裝得步履蹣跚些,而且挨近行人慢走,讓別人以為他是有人陪著的老頭兒。他邊走邊假裝咳嗽,把小手機貼在臉上,沉著地說:“看見幾臺車停在樓下,應該有人上樓了,你注意身后?!?/p>

烏云平靜地說:“盯著呢!我可不想被他們抓住坐一輩子牢?!蓖蝗挥终f:“哎呀!我看見你啦!你抬頭!”

張桓舉頭一望,果真看見樓頂邊緣站著一個黑色的身影,腦海里立馬浮現出烏云靚麗的模樣。霎時,一絲激動襲上心頭,分別才兩個小時,但是,在這種生死關頭再見面卻恍如隔世。他躲進一個樓縫狹窄的陰影里,平息著激動沖著話筒說:“烏云,別往前來,往后站一站,看看還有沒有別的出口可以下樓?!?/p>

烏云說:“天臺都是每個單元獨立的,那邊隔著柵欄呢!過不去。樓下肯定被圍死了,往哪兒跑???再說,我也不想跑了!”

“你說啥玩意兒?”張桓急了,沖話筒喊了起來。

烏云說:“現在東西沒弄出來,往哪跑???再沒個錢,有啥意思?我都想好了,活得太累了,見你一面我就從這兒跳下去,一了百了!”烏云說得云淡風輕,看樣子真想好了。

張桓剛要臭罵,剛要勸阻,腦子里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現在烏云脫身的可能性不大,如果落在警方手里,她肯定禁不住人家的軟硬兼施,定然會把自己和石虎供出來。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雖然沒干成盜寶大案,但光預謀和實施就夠喝一壺的了!更何況自己和石虎對曲胖子所做的一切,已經夠得上綁架了,這可不是小事兒!自己和石虎出事兒了,濱城欠的錢怎么辦?還不上的話,不是把領導都坑了嗎?今后還怎么做人哪?如果到了那一步,不想亡命天涯都得亡命天涯了……

張桓心里飛速地揣度著,烏云在電話里說著什么,他一句話都沒聽清楚。

在烏云幾句“喂,說話呀!喂,你怎么啦”的大喊之后,他才緩過神兒,慌忙對著話筒說:“咋的啦?你說啥?剛才你一說跳樓我耳朵好像不好使了!”他心虛地掩飾著。

烏云幽怨地嘆息一聲,語聲悲壯且溫柔:“唉!沒聽清就沒聽清吧!我也不想說了,現在我只想告訴你,怕警察找到這部小手機連累你,我跳樓之前把它扔得遠遠的,你不用擔心!”

張桓沒有馬上說話,他直直地望著樓頂的那個小黑影,面具后面的臉繃得緊緊的,花鏡后面的濃眉揪在一起,每到要做出重大決定的時刻,他都是異常冷靜。他深深地懂得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的道理。烏云說得對,只要她把小手機弄沒了,縱身一躍,一切真的就結束了,一切都會一了百了。自己和石虎可以將一切都撇得一干二凈,可以繼續好好活著,這座城市根本就沒有這兩個人出現過。所謂多思轉多私,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為了保全自己和石虎,只有犧牲烏云了!現在看來,烏云想死的心很堅決,只要自己對她說:“對!跳吧烏云,長痛不如短痛,與其在監獄里熬到死,還不如現在就死來得痛快!閉上眼睛啥也別想,另一個世界不一定不美麗!”這樣,烏云肯定會先把小手機遠遠地摔開,然后在警察沒摸上來之前縱身躍下,自己看著鮮麗的血花噴濺在柏油路上,就可以放心走了……

可是,他剛要開口說這句話,心口猛然一疼,好像被遠處射來的一支利箭貫穿前胸,穿透了善與惡,穿透了自私與良知,穿透了人性最薄的那層偽裝。但是,利箭穿過之后卻留下一個分不清形狀的窗,照進了一縷明亮的陽光,亮得相當通透。驀地,他被陰狠染得發暗的目光瞬間變得柔和明亮起來,整個世界似乎都變亮了。隨即,一股相當沉重的自責涌上心頭,他不禁要問,自己怎么如此卑鄙?如此自私?如此齷齪?為了保全自己,竟然想讓最信賴自己的人去死。這是人干的事兒嗎?烏云死了,自己心里會舒服嗎?就算將來有一千億、一萬億的金錢,但那樣能真正幸福嗎?自己是誰?是造物主嗎?有權利決定一個人的生死嗎?這么王八蛋的人活著有意思嗎?會精彩嗎?敢頂天立地說自己是個男人嗎?

電光石火間的良心發現使他猛地一激靈,仿佛看到小黑影的眼睛淚花滾滾地看著自己,那里全是信任和不舍,全是善良和柔情。他一點都不迷茫了,深深舒了一口氣,沖話筒深切地說:“烏云,你聽我說,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和石虎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再說啦,現在法律健全了,挪用公款數額再大都沒死刑,最多無期,好好改造十幾年就出來了。那時你兒子也娶妻生子了,你可以當奶奶抱孫子啦!”說完這些話,他覺得自己的心里都敞亮了好多、好多!

烏云一聽“兒子”二字,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小黑影在樓頂消失了,但哭聲仍在話筒里響著。張桓知道她是蹲坐下去了,沖著話筒繼續喊:“烏云,烏云……”

喊了好幾聲,烏云才止住哭,抽泣著說:“我在聽,你說吧!”

張桓急忙說:“憑你家的實力,你進監獄也遭不著罪,而且還有我呢!你不相信我嗎?你對我的能力不抱希望嗎?”

烏云半天沒吱聲,一直抽抽搭搭地哽咽著,張桓急得直喊:“烏云,你別光哭哇!說話呀?說話呀?”

張桓越喊越急,偶爾路過的行人不知道這老頭子犯啥神經了,捂著臉喊個沒完,都以為他有病呢!斜了一眼就走了。

他知道烏云在做著心理斗爭,一個人決定死不容易,決定死以后,再轉個一百八十度的大彎去決定生就更不容易了,那需要一個很痛苦的過渡,需要時間,也需要動力,那動力就是活下去的理由。所以,他喊得相當急切,那急切就是讓烏云明白她是被關心的,關心她的人還是她最在意的男人。老天保佑、上帝保佑,連他媽妖魔鬼怪都保佑,但愿她能懂得自己的真心。

果然,張桓的急切一下感化了烏云赴死的決心。她動搖了,但她仍需要更堅實的確據,她怯懦地小聲說:“你真的那么在意我嗎?”

張桓喊了半天,喊急了,聽烏云這么一問,他氣呼呼地說:“老子不在乎你的話,冒這么大的風險在這兒喊個屌???”

烏云的心暖了,她像個害羞的小女孩兒一樣,帶著破涕為笑的腔調說:“爺們兒,我進去以后天天就喊著你的屌?!?/p>

這句話說得輕松而無畏,在生死面前,人會覺得世間的坎坷羈絆根本不值一提,想到死一片昏暗,想到活一片光明,放下沉重的包袱,烏云的粗話都顯得那么自然而然。

聽到烏云回心轉意了,張桓心中的磐石落了地,附和著說:“對,喊吧!好好活著,早晚有一天你能用得上!”

“呵呵……”烏云笑了。

張桓剛配合她“嘿嘿”笑了兩聲,她突然收住笑,急促地說:“有人上來了,保重!”

話音一落,張桓就看見樓頂的小黑影冒了一下頭,做了一個微小的探臂動作,轉瞬消失。隨即,從樓頂嗖地墜下一個小黑點兒,眨眼之時就啪地摔在馬路中間,碎成很多瓣。

小黑點必是手機無疑,張桓盯著路面,想找回里面的手機卡,怎奈一輛車接著一輛車地從馬路中間碾過,手機早已粉身碎骨了。幸好沒砸到行人和車輛,否則又是事兒。就這樣,匆匆而過的車流和人流誰也沒發現此處剛剛落幕的生死交割。

張桓搜索了半天,根本找不到小手機碎掉的那片最關鍵的殘骸。這種情況下估計警方找到烏云,就不會注意別的了。他快步向小街與青云路的交叉口走去。因為街口既可以躲開警方視線又可以看見烏云下樓的情景,同時也能看見有沒有人過來找掉下來的東西。

等了大約五分鐘,他看見幾個人夾著一身黑衣的烏云走出樓口。烏云沒有戴手銬,在被推進車里的一剎那,她抬手捋了一下碎卷長發,扭頭望向街口。

他知道,她肯定相信自己會在街口看著她,縱然沒看到自己,她也會深深地望這一眼,因為這是告別,一種僅次于生離死別的告別。

片刻,載著烏云的車子和另外幾輛車都開走了。張桓收回目光,開始邊走邊不時地回頭注視著小手機落下的路面,但那里已經看不到什么了。當走到一個下水道井蓋旁邊時,他蹲下腰身,假裝撫弄著鞋子,順手把兩部被摳出手機卡的小手機從小孔滑進下水道。

烏云被捕的同時,盜寶行動也徹底宣告破產了。不過,惋惜的同時,張桓也在慶幸。真是福禍相倚??!看來警方早就著手調查行長李家生和烏云貪污挪用巨額公款的事了。只是湊巧趕上今天早上警方收網才發生了這一幕,如果警方晚幾個小時再行動的話,將正好趕上盜寶行動的實施階段,那可操蛋了,豈不是被警方歪打正著,順便來個甕中捉鱉?那后果可真他媽不堪設想啊,比躺著中槍都慘!

哎喲媽呀!這種情況下還得慶幸一小下,否則真對不起此番的驚險系數。張桓拍了拍胸口,以他的經驗,警方應該早就監控行長和烏云的手機了,就算盜寶得手,出逃時的風險也相當巨大,脫身的幾率相當低微。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哪!都是差一步,差一步盜寶就成功了,也差一步就被警方一窩端。

老天爺總跟人們開這種差一步的玩笑,人生也總在這差一步當中或原地踏步、或弄巧成拙、或萬劫不復、或起死回生。

但張桓可不想再差任何一步了,他連老頭儀態都不屑裝了,快步返回出租車,說了句“走吧,不管他們了”,便和石虎一起乘這輛車快速干到出城路口,然后又換乘一輛出租車駛上通往北京的國道。不過,倆人仍多了個心眼兒,車行幾十里之后,再次換車。就這樣,在換了第四輛車時,才來到臨近北京城的一座橋上。這時,他倆說要解手,在能避開司機視線的情況下,把用過的手機卡扔進了河里。

慶幸是相對的,現實不容忽視。這一路上,張桓的心都沉在谷底,閉眼咀嚼著淤在心頭的傷痛。說烏云的下場偶然也好,必然也罷,但也太他媽嚇人了吧?這些悲慘怎么總離自己這么近呢?而且自己只是暫時逃離這種下場而已,天知道哪一秒自己就被卷入這個下場里面去。唉!恐懼的苦澀讓他很累,累得只想睡覺。最好能直接睡死,那才是真正的一了百了了呢。進北京之后,他倆又換了一臺出租車,到了長城飯店門口,張桓下車,他讓石虎繼續坐這臺車走,先去東北朋友那里待幾天。那幫小子都是石虎那個級別的,屬于一個圈子,張桓是不屑往里面摻和的。叮囑完,張桓從大包里拿出自己的夾包掖在懷里,向院內走去,這里離方瓊家很近。

石虎也沒顧忌司機,在車里喊他:“老大,東西和錢怎么辦?”

張桓頓了一下腳步,無精打采地說:“你先照看著吧!別和任何人通電話,還是專線聯系?!?/p>

石虎嗯了一聲,坐車離去。

張桓看了一眼手表,時間是下午四點半,這個時候方瓊應該在單位。他走進亮馬河大酒店的大堂,坐在沙發角休息,整個一位眼神呆滯的古稀老人。這種時刻誰都一樣,他的心情沉悶極了,一動不動地坐著,烏云的臉活生生地浮現在眼前,她哭她笑都那么真切。作為一個男人,不但沒有讓信任自己、依賴自己,甚至以自己為生命的女人脫離險境,反而還把她丟進了深牢大獄,這是何等的挫敗、何等地自我否定??!他很無奈、很自責、很自卑、很沮喪、很窩囊……

他一直坐著,用等人的理由搪塞掉禮貌詢問的保安和經理,呆坐到午夜兩點半。直至心火已經沒有燃燒下去的激情了,他才拿出和石虎專線聯系的小手機,開機后打了過去。鈴音響了幾聲,電話接通,傳來石虎朦朧的聲音:“老大,沒睡呀?”

張桓小聲說:“沒睡,捋捋細節,你啥時候睡的?”

石虎說:“十一點才睡,這幫小子挺熱情,喝了半宿?!?/p>

張桓問:“東西啥的都安全吧?”

石虎答:“都在我身邊呢!我自己住一個屋,安全?!?/p>

張桓說:“你沒別的任務,就是看好錢和東西。咱倆得貓幾天,我這兩天采取點兒措施,確認安全后,我們再研究下一步?!?/p>

石虎說:“放心吧,老大,我這幾個哥們兒都賊保險?!?/p>

張桓說:“那行,睡吧!”

石虎說:“嗯,睡!”

掛斷電話,張桓去了趟洗手間,摘掉假面具,但還是那套老頭衣服,趁大堂客少人稀,像個農民工一樣悄悄溜出酒店大門,快步向方瓊家走去。

因為之前沒通電話,他摁了好幾遍門鈴都沒動靜。他趴門縫上聽了一會兒,也沒聽到聲音。他掏出常用的手機,想了想還是沒有開機。因為自己一開機麻煩事兒就多了,不但容易暴露行蹤,還會給日后帶來羅亂。猶豫片刻,他又把手機裝了起來,轉身要走。突然,門里傳來說話聲:“是張桓嗎?”

張桓聽出這是方瓊的聲音,他回身貼著門縫說:“是我?!?/p>

門開了,方瓊站在門口,粉色睡衣罩著她豐滿的身體,用不解的眼神打量著他,滿是疑惑地問:“怎么穿成這樣?”

張桓撇了一下嘴:“要飯了唄!”說完走進屋子。

方瓊關嚴房門,回頭審視著他。等他坐在沙發上,她抱著胳膊問:“關機好幾天,干嗎去了?”

張桓灑脫地一攤手:“干壞事兒去了?!?/p>

于眼前看到的一切而言,他這句回答,方瓊不敢不信,她對這個膽大包天的家伙還真不托底。猶疑著問:“真的?現在是逃亡唄?”

張桓模棱兩可地笑了一下,問道:“你們都通過什么手段找人?”

方瓊似乎并沒太害怕,平靜地說:“我們找人也是通過警方慣用的手段,比如手機定位、監控親屬和朋友圈,再就是查找乘機、乘船、乘車的記錄,另外就是追蹤監控錄像?!?/p>

張桓點著頭問:“還有別的高招兒嗎?”

方瓊不冷不熱地笑了一下說:“那我就不得而知了?!?/p>

張桓放松身體,背靠沙發,翹著二郎腿,瞇著眼睛問:“你不怕我連累你嗎?”

方瓊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仍然抱著膀站著,但口氣很認真:“你沒惹啥大禍吧?”

張桓抬起眼,冷峻地看著方瓊的眼睛,鄭重地說:“禍倒沒惹啥大禍,不過,干的也不是太見得光的事兒?!?/p>

方瓊往前跨了一步,不解地問:“什么不正經的事?能告訴我嗎?”

張桓雙手墊在腦后,仰在沙發上自嘲地笑了一下:“不說,你是政府的公職人員,說了怕連累你?!?/p>

不知道感情能給女人多大的膽量,面對危險氣息濃郁的情人她似乎不知害怕。方瓊笑了,扭身坐在張桓旁邊,歪著頭嫵媚地說:“不說算了,這算保護我嗎?”

張桓撤下手臂,用胳膊肘觸碰著她的乳房,斜著眼睛說:“姑且算吧,坑你我不更畜生了嘛?!?/p>

方瓊挺胸迎合著他的觸碰,迷離著眼光說:“男人都是畜生,有些畜牲很簡單,渾身上下都掛著畜生的招牌,所以永遠會被人當成畜生,害不到人的。你這個畜生就不同了,長了副人的皮囊,嘴里又含著蜜糖,勾著人去舔,但蜜糖里卻含著砒霜,早晚要人命!”說著,她的手已經隔著廉價布料開始靈動地摩挲張桓的身體。

張桓側身探手,伸向她的睡裙,調節著呼吸說:“你真的不怕我連累你嗎?”手指的動作逐漸狠起來。

方瓊咬著嘴唇哼起來,迷散著眼光顫聲說:“你不知道……女人為了……追尋感情能翻轉世界嗎?”說完咬住了張桓的胳膊。

張桓皺了一下眉,粗重地喘息著說:“你明天再翻轉世界吧!我先把你翻轉了再說!”

話音一落,他幾下扯光方瓊身上零星的絲綢。不一會兒,呻吟聲和沙發可憐的嘶叫聲充盈了整個房間。

第二天清晨,方瓊上班了,張桓睡到了上午十點才醒。他覺得不放心,打專線電話讓石虎把仿品和錢送到方瓊家,那幾件精密的設備都放石虎那兒了。

石虎到了之后,張桓給他留下足夠花的現金,又叮囑他說:“這幾天咱倆要深居簡出,千萬別麻痹大意,等我的消息!”

石虎還是那套老頭打扮,他把張桓的衣服掏出來放到沙發上之后,摸起茶幾上的一個桃子,邊推著胡子大口往嘴里塞邊說:“放心吧,我又不傻。老大,咱啥時候卸下這身皮呀?可糊死我了!那哥兒幾個問我為啥扮老頭兒,我說接了部戲,適應角色呢!呵呵?!?/p>

張桓瞅了他一眼,又給他剝了一根香蕉:“本身就不該讓別人看到這身打扮,我不告訴你,這一點你都想不到?下出租車找個樓空,幾把就拽巴下來了???!”

石虎嘿嘿笑著說:“這回我記住了,那哥兒幾個都沒毛病,絕對可靠?!?/p>

張桓皺著眉頭說:“不能相信任何人,如果不是咱哥兒倆,一起干完事兒,我都不會讓同伙知道自己的行蹤,明白嗎?那哥兒幾個如果靠得住的話,多花點錢維持住了,將來興許用得上?!?/p>

石虎這些年都是在張桓的訓斥當中受教的,他聽話地說:“明白,他們幾個都賊服我,肯定沒問題?!?/p>

張桓點了點頭,示意石虎撤退。

石虎剛走二十分鐘,一身制服的方瓊風風火火地回來了,她要給張桓做午飯。張桓坐在沙發上,望著廚房門口進進出出的方瓊,心里短暫地溫暖著。女人真的有很多面孔,方瓊昨夜放蕩得像妓女,上班時端莊得像干部,現在系著圍裙又像是賢妻良母。張桓明白,她這是在向自己表達著她的用心,其實她蠻可以隨手買些便當回來吃的。

在飲食方面受到悉心照料,歷來是男人最原始的渴望,成熟的女人都了解這個鐵律。她們都明白,表面上男人的感情完全是靠下體激發的,而實質上不然,男人的感情一部分來自胃液的滋養。

方瓊的手藝不錯,又很麻利,眨眼工夫兩菜一湯就端上了餐桌。一盤西紅柿炒雞蛋,一盤扒牛肉,一大碗鯽魚湯,再配上香噴噴的米飯,張桓吃得不亦樂乎。方瓊不吃,她說自己減肥,一會兒開車回單位喝一杯自制的營養粥就得了。她一邊給張桓倒啤酒,一邊很有內容地笑著說:“上午我查了所有的新聞,最近沒啥大案子發生??!”

張桓瞟了她一眼,覺得這個女人關鍵時刻真挺有膽量,看來自己眼睛不瞎,心里稍感欣慰。他喝了口啤酒鄭重地說:“我得求你件事兒?!闭f完觀察著方瓊的表情。

“說?!狈江偹α艘幌骂^發。

“你幫我找個可靠的律師去一趟特旗,我有個朋友挪用公款進去了,不需要辯護,只打聽打聽案情就行。能辦嗎?”張桓停止了咀嚼。

“能,把你朋友的基本資料和辦案單位寫給我,下午我就聯系?!狈江傉f得很輕松。

張桓叮囑了一句:“人要可靠?!闭f完,寫下了烏云的名字和單位,他只知道這些。

方瓊站起身,不無自豪地說:“你忘了我是干嗎的了吧?我們都是鐵關系,放心吧!”說完接過紙條看了一眼,站起身說:“有單位就行,不知道辦案機關也沒關系,一樣可以查到的?!?/p>

“等一下?!睆埢钙鹕砝@到沙發后面打開石虎送來的包,從里面拿出一捆美金遞給方瓊。

方瓊斜睨了張桓一眼,推了一下錢:“不用這個,事兒辦完意思一下就行了?!?/p>

說完,她繞到沙發后面,看著多出來的一個箱子和旅行包皺了皺眉,狐疑地問:“誰送來的?裝的啥?”

張桓笑了一下:“石虎送來的,我的嫁妝?!?/p>

方瓊低頭笑了,一直到出門,笑意都掛在臉上。

第五章

張桓明白方瓊早就有了要和自己長相廝守的念想。他知道女人一旦有了和某個男人長相廝守的希望,便會立馬變作忠誠又勤勞的工蟻,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獻出來。

盡管自己對她的感情還沒達到要談婚論嫁的地步,但沒辦法,張桓現在必須利用這一點。

下午五點,方瓊準時下班了,還買回了很多菜。她一邊準備晚飯一邊告訴張桓:“我派去的律師已經在路上了,如果不出意外,明天應該能見到人?!?/p>

張桓跟著她忙進忙出,問道:“律師得有委托人???用誰的身份委托的?”

方瓊無所謂地說:“用我弟弟方偉的身份證復印件委托的?!?/p>

張桓手里擇著菜,湊過臉親了她一口。方瓊親昵地笑了一下,嫵媚地看了張桓一眼。

張桓覺得方瓊有那么一點兒赴湯蹈火的架勢,心里挺高興,又湊過嘴親了一下她的臉,方瓊馬上回吻過來,兩個人就這樣一個手里拿菜,一個手里拿刀,半伸著手臂叼吻了一分鐘才分開。

張桓洗完手,從后面抱著方瓊的腰說:“一會兒給律師打個電話,讓他見到烏云時提一下我的名字。還要注意保密,咱們主要是了解案件進展到了什么程度,都涉及哪方面的問題,順便探聽一下他們銀行別的干部出沒出事兒?!?/p>

方瓊嗯了一聲,幸福滿滿地切著肉。

一句“咱們”,張桓把方瓊拉了進來,最起碼讓她感覺到辦的是“咱們”自己的事。這個“咱們”里,有她。

愛情絕對可以把女人變傻,然而現實是病去如抽絲般的解藥,但愿現實永遠在暗處。這是男人的想法。

張桓了解方瓊工作性質的特殊性,更知道她的敏感很正常,但她一直沒問清楚他到底干了什么,不能不說這是她的聰明之處。雖然她能明顯感覺到他涉案其中,但她就是不說破,因為如果她知道詳情,一旦他出了問題,她是擺脫不了包庇嫌疑的。如果不問,她就不知情,就不會被追究,這樣最終是可以保護她的。不過,無論怎么說,她還是心甘情愿地和他這個口中含著蜜糖也含著砒霜的男人攪在一起,可見感情這東西是多么地讓人忽略危險哪!

方瓊按張桓說的做了,律師隨時和她保持著聯系。她得到消息后,就打家里的座機電話告訴張桓,然后再把張桓的最新指示轉告給律師。

經過是這樣的,律師到了特旗的第二天,就按程序見到了羈押在看守所的烏云。神情呆滯的烏云很納悶兒,家人早已幫她請好了辯護律師,又有律師來會見,這當然會讓她不解。

烏云很奇怪地問律師:“請問,是誰委托您來的?”

律師出示了方偉的身份證復印件,烏云不認識方偉,正滿臉疑惑的時候,律師小聲說:“張桓很掛念你?!比缓蠛苌衩氐亟o了烏云一個眼色。

烏云一驚,隨即眼淚刷地下來了,趕忙在委托書上寫了“同意”兩個字。之后,她象征性地概述了一下自己挪用公款的事實經過,而且特意在陳述的結尾說:“反正就是挪用公款的事兒,都是我一個人干的,我就如實交代了,爭取一個好態度。錢我都賭輸了,不會連累任何一個人的!”

最后這句“不會連累任何一個人的”,烏云說得很重,又給了律師一個無比堅定的眼神。

張桓得知這一切之后,又讓方瓊交代律師多在特旗待幾天,看看案情有沒有啥變化,還要著重弄清楚烏云所在的銀行除了行長和她出事以外,還有沒有別的事情發生。

在方瓊家貓到第八天的時候,律師傳回的消息基本讓張桓滿意了。首先,烏云涉及的案件只是單一的挪用公款案,沒有其他。調查組只暗訪了半個月,就確定了她挪用公款的直接證據。她的案子和行長李家生有直接關系,于是調查組變成了專案組。只是收網收得太巧了,抓烏云的同時,不但一錘砸碎了她的黃粱美夢,也讓張桓的發財大計胎死腹中。

另外,副行長曲胖子正常上班沒發現異常,而且方瓊派去的律師還弄清楚了烏云是被人舉報的。張桓馬上想到了小白臉兒,這事兒不會錯!

可是,張桓并未就此放松,他堅信細節決定成敗。沒準兒現在的一切都是表面現象,是警方故意放個煙霧彈,迷惑犯罪分子而已,說不好早已布下天羅地網,就等著自己和石虎認為安全時一露面束手就擒呢!

在第九天的時候,張桓讓方瓊利用關系打探一下自己和石虎是否上了網逃名單。方瓊為難了,她這個級別的檢察官根本無權進入機密網頁,要想知道結果,必須通過公安局的朋友想辦法查詢。

方瓊趴在張桓的胸脯上,手指有節奏地敲打著他的胸肌……

良久,她才停止敲打動作坐起來,眼神緊緊地鎖著張桓,鄭重地說:“親愛的,如果你認為自己做的事情會露出馬腳,那么,你應該早做準備,不能這樣胡猜,你說呢?”

張桓明白她有很大的顧慮,輕緩著語氣說:“相信你也能看出來,我和烏云的官司有點牽連,其實就是她在澳門從我手里借過錢,后來還了,怕官方找我麻煩而已。如果烏云能一個人攬下所有的事,我就是安全的?!?/p>

聽張桓這么一說,方瓊徹底輕松下來,心想正如自己猜測的那樣,不過如此。如果這個男人涉案太深的話,輕易是不會來找自己的。于是,她溫柔地說:“這不要緊,如果檢察官傳喚,你只要實話實說,不會有問題的。你沒有參與她的事情,你們之間就是正常借貸關系,這不犯法?!?/p>

張桓搖了搖頭,撇了一下嘴:“拉倒吧!我他媽可不敢相信他們,有事兒沒事兒先整進去關個一年半載的,那不全完了?還是小心為妙吧!”說完征詢地看著方瓊。

方瓊點了一下頭,微笑著說:“行,明天我就辦這事兒,不過你別著急,得幾天時間。反正特旗那邊也得讓律師再盯些日子,你就安心在這兒待著吧!”說完,手又游回了張桓的胸膛。

方瓊每天細致入微地照顧著張桓,下班就往家趕,洗衣做飯儼然一位妻子。七天后,方瓊才告訴張桓,她托人查了,張桓和石虎不在網逃名單上。張桓心里有了底,他讓方瓊交待律師再去會見一次烏云就可以回來了,會見時要著重表達一下自己的關心。

張桓不算太焦急地等到了傍晚,這時,房間里的電話鈴響了,他馬上接起來?!坝H愛的,我現在往回趕,告訴你一個最新消息!”方瓊有些忙亂地按著轎車喇叭。

張桓心里一驚:“什么消息?”

“等我回去跟你說!”

“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我也說不明白是好還是壞,十五分鐘后到家再細說。接到律師的電話我提前下班回來的,在家好好等我呀!”方瓊掛了電話。

張桓仍然握著聽筒,忙音嘟嘟地響著,帶動他的腦細胞飛速旋轉。他首先懷疑方瓊是不是被控制了,帶著警察回來抓自己?但又覺得不太可能,如果那樣的話,她根本不用打這個電話,直接告訴警察自己在她家就完了。再者,憑她對自己的感情,就算這種情況發生,她也會想辦法暗示一下自己的。不太可能!對!不太可能!但凡事都有個萬一,不得不防??!如果真是那樣,她往家里打這個電話肯定就是確定自己是否在家,如果真到了那一步,現在這所房子的周圍肯定早已被警察包圍了,自己現在連走的機會都沒有了!

想到這兒,張桓急忙貼上窗口向外窺視,外面街上車水馬龍,行人和車輛縮小了幾倍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蠕動,看不出什么不對勁兒來。緊張感使他渾身肌肉繃緊,他看了看防盜鋼窗的護欄,如果有危險發生,這里不是一條生路,怎么辦?束手就擒還是抵抗一下?說實在的,寧可去死,也不愿意再進監獄。他最后決定,如果有危險發生就綁架方瓊,搏他一家伙!他握住了茶幾上的水果刀。

這時,門鎖轉動了,他閃身貼在門旁,如果方瓊身后再有人跟進來,他就猛地摟住她的脖子,把刀子抵在她脖子上。他蓄勢待發,做好了放手一博的準備。

門一開, 張桓的襲擊動作進行了一半就擱淺了,因為他看見進來的不但是方瓊一個人,而且她手里還拎著一袋青菜。

方瓊愣愣地看著門旁眼露兇光的張桓,愣了幾秒之后,喃喃地說:“看來是個好消息?!?/p>

張桓尷尬地笑了笑:“快說,啥消息?”

方瓊心里很清楚,張桓剛剛的舉動明顯是對自己的防范。她白了張桓一眼,轉身把菜放進廚房,然后一邊脫外套一邊說:“律師中午去檢察院申請會見烏云的會見證,正巧碰到主審烏云的檢察官,幾次接觸兩個人相處得比較熟了,檢察官在不違反原則的情況下向律師透露了一些案情,正好讓律師把這個情況帶給烏云,好讓烏云更多地提供行長李家生的犯罪證據?!?/p>

說到這兒,方瓊拉了一把靜靜聽著的張桓,繼續說:“你說烏云多危險,險些沒落入行長李家生精心為她挖的陷阱!”說完帶著幾分譏笑望著張桓。

張桓不明就里地看著方瓊:“咋回事兒?”

方瓊拉張桓坐在沙發上,臉上帶著新奇和興奮說:“你說那個李家生歹毒不?他把驢牽走了,卻引誘烏云去拔橛,想讓烏云當替罪羊。呵呵……”

看方瓊笑呵呵地賣著關子,張桓趕緊問:“拔啥橛?啥意思?”

方瓊以窺透一切的眼光看著張桓說:“呵呵,看把你急的,說出來你肯定大吃一驚?!?/p>

“是嗎?”張桓還在裝穩,但裝得相當拙劣,很多余。

方瓊一笑,不再吊他胃口,說道:“呵呵……是這么回事兒,他們銀行有幾件國寶級古玩,價值連城。李家生挪用、貪污了幾個億的公款,為了填補這些虧空,他早就秘密截取了其他幾位副行長包括烏云的指紋和虹膜,而且還花重金從高人那里配到了保險柜的鑰匙,又定制了寶貝的贗品。精心策劃后,他盜走國寶賣掉了,保險柜里放的是一模一樣的贗品。他做完這一切之后,創造了一個絕佳的機會,把自己手中掌握的密碼透露給了烏云。因為他知道烏云比他挪用的錢還多,而且已經走投無路,肯定會打寶貝的主意。不管烏云用什么方法盜走國寶,肯定會帶著東西亡命天涯。不管她最后下場如何,再說寶貝是假的也沒人相信了!而且盜來的寶貝無論真假,烏云都會出逃。這樣一來,他李家生就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坐享其成。但他錯就錯在沒把賣寶貝的上億資金及時回補銀行,導致被舉報案發?!闭f到這兒,方瓊別有深意地看著張桓,眼神帶著取笑,揶揄著說:“呵呵……這樣反倒救了烏云和某些人。否則,如果李家生和烏云不在那個節骨眼兒上出事,萬一盜寶行動真的實施的話,那么,烏云和某些人真要當一輩子啞巴吃黃連的冤大頭了!呵呵……”

看著呆若木雞的張桓,方瓊一臉地嘲笑和慶幸。

這一棒子削得比烏云突然被抓都狠,張桓已經無暇顧及方瓊咋看自己了,他眼神呆滯地望著茶幾上的花紋,連嘎巴嘴都不會了,簡直比活生生看到自己變成女人都震驚!心里不住地叨念,萬幸??!媽的!真是萬幸??!幸虧只差那么一步盜寶行動就擱淺,否則自己精心策劃的大行動得鬧出多大的笑話呀!但笑話還是其次,關鍵是自己和石虎再加上烏云得為這場猴子撈月式的愚蠢行動白白付出多大代價呀!那簡直是萬劫不復??!這不等于沒事挖自己的眼珠子玩兒嗎?天吶!好險!好險!

看張桓傻了一樣發呆,方瓊含著相當復雜的笑意推了推他:“唉!嚇壞了吧?這下,你這個鋼絲上的舞者徹底明白江湖有多險惡了吧?呵呵……”

張桓回了回神,省略了所有的掩飾,直直地盯著方瓊性感迷人的嘴巴,急切地問:“專案組肯定會因此事提審烏云哪?甚至還會傳訊另外幾位副行長啊,他們都是咋說的?”

“呵呵,別害怕了!律師著重了解了一下,專案組問烏云是否有過盜寶的打算,烏云說她一個女人干不了,連想都沒敢想。另外兩個副行長根本就不知情。此案基本沒啥出入了,放心過你的好日子吧!呵呵……”說完方瓊在張桓頭上撫弄了一下。

張桓懸著的心落了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松散地靠在了沙發上。同時,他想到了沙發后面放著的贗品,這幾樣瑰麗的“寶貝”多懸沒成為自己的殉葬品哪!

第二天,張桓讓方瓊再次派出律師,要相當著重地向烏云表示一下自己的關心,否則他的心仍然不敢放得太踏實。

律師會見完烏云即時傳回了好消息。雖然隔著高墻電網還有幾百公里的距離,但烏云相當懂得張桓的心思,她也相當著重地表示一切都不會再節外生枝,她敢拿性命保證,該擔心的永遠放心好了。而且她的家人疏通了各方面的關系,她在里面的生活起居都過得去。并且相當著重地表示張桓間接傳送的關懷讓她很滿足,她的心情不壞,進了看守所反而輕松了,不用像以往那樣總是提心吊膽,每天被壓得窒息了。這半個多月她都胖了,卸下了所有的壓力,她才又找回了人的感覺。

這真他媽是個好消息,張桓心里輕松了一多半,目前迫在眉睫的只剩自己的緊急債務了。還好,烏云留下的港幣和美金折合人民幣有三百多萬,加上自己兩張卡里的兩百多萬,共有五百萬出頭,跟急需的數目之間還差一半了。于是,他很溫柔地望向方瓊,這很好理解,與萬劫不復的大陷阱相比,跟女人張口顯得真他媽無所謂了……。

2018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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