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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棄疾《摸魚兒》詞旨新說

2018-11-13 05:20
中國韻文學刊 2018年2期
關鍵詞:孝宗辛棄疾功利

汪 洋

(貴州師范大學 貴州陽明文化研究院,貴州 貴陽 550025)

辛棄疾《摸魚兒·淳熙己亥,自湖北漕移湖南,同官王正之置酒小山亭,為賦》:

更能消幾番風雨?匆匆春又歸去。惜春長怕花開早,何況落紅無數。春且住。見說道天涯芳草無歸路。怨春不語。算只有殷勤、畫檐蛛網,盡日惹飛絮。 長門事,準擬佳期又誤。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君莫舞。君不見玉環飛燕皆塵土。閑愁最苦。休去倚危欄,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

此為宋詞名篇,膾炙人口。梁啟超譽之為“迴腸蕩氣,至于此極。前無古人,后無來者?!?《飲冰室詞評》)本詞上闋描摹暮春景色,寫惜春、留春、怨春,向來少有異說。下闋抒情,多用典故,隱微透露詞旨,歧說頗多?;蜓詰n國家:南宋朝廷茍安投降,國勢難以維持?;蜓愿猩硎溃撼屑樨嫐?,詞人如屈子“忠而被謗”。近現代學者多將二者結合,認為南宋朝廷茍且議和,致使國勢日蹙。同時,朝中“投降派”對詞人進行讒毀。以上說法皆自成理,卻難言準確,原因在于并未細考當時史實。本文箋證辛詞下闋,另立新說:《摸魚兒》之作,與辛棄疾中年仕宦經歷密切相關;詞人抒發的人生感慨源于當時朝中“道學之黨”與“功利勢力”之間的黨爭;詞中對宋孝宗聽信讒言的指責并非事實,從而引起皇帝的不悅。以下結合辛詞、史料,考證之。

一 釋“蛾眉曾有人妒”

“長門事,準擬佳期又誤”,用漢武帝陳皇后典故:陳皇后失寵幽居長門宮,期盼武帝再次召幸,而約定的“佳期”一再延誤?!岸昝荚腥硕省?,語出屈原《離騷》:“眾女嫉余之蛾眉兮,謠諑謂余以善淫”,言小人讒毀。詞人顯然以陳皇后、屈原自擬,謂孝宗聽信讒言,將自己斥逐疏遠。如此,南宋人謝枋得之說便值得特別注意。謝枋得《唐詩選》卷二:“辛稼軒中年被劾,凡一十六章,不堪讒險,遂賦《摸魚兒》?!绷簡⒊瑢Υ颂岢霎愖h:“先生被劾之多,當在湖南、江西帥任中,賦此詞時猶未也。疊山殆追述而未詳考耳?!?《辛稼軒先生年譜》)鄧廣銘《稼軒詞編年箋注》從其說,理由亦同。此外,謝氏此說為論辛稼軒者所普遍援引,但皆無深入分析。以下考辨謝說。

其一,詞人賦《摸魚兒》,時在淳熙六年(1179)暮春,辛棄疾四十歲,自然可言“中年”。乃至于該年前后稱作“中年”,亦無不可。其二,辛棄疾被彈劾的情況,并非皆會載之史籍。其三,謝枋得言辛棄疾被彈劾“凡一十六章”,為確數,非數十之類虛指,應有所本。其四,據謝枋得《同會辛稼軒先生祠堂記》,謝氏與辛棄疾之孫辛徽頗有交往。又據謝枋得《宋辛稼軒先生墓記》:“枋得儻見君父,當披肝瀝膽,以雪公之冤。復官、還職、恤典、易名、錄后、改正文傳、立墓道碑,皆仁厚之朝所易行者。然后錄公言行于書史,昭明萬世,以為忠臣義士有大節之勸?!毙翖壖餐砟暝c韓侂胄北伐之役關系密切,故韓死后,其政敵對辛棄疾多有彈劾。古人修史,一般以前代國史為基礎,進行編次、修訂等工作。元修《宋史》,宋度宗之前事跡多仍宋代國史舊文。檢視《宋史》中韓侂胄、史彌遠等人傳記,韓侂胄入《奸臣傳》,而對史彌遠諸多回護。則國史中必然對參與韓侂胄北伐之人如辛棄疾,也頗多詆毀。謝枋得所言“公之冤”,當指此,故謝氏有“改正文傳”之說?!端问贰ば翖壖矀鳌分形囱孕翖壖才c韓侂胄北伐的關系,卻有謝枋得為文祭辛的記載,又寫道:“德祐初,枋得請于朝,加贈(辛棄疾)少師,謚忠敏?!奔又x枋得曾任史館???,具修史便利,則《墓記》中所說“改正文傳”之類的工作應已完成,《宋史·辛棄疾傳》的傳記文字或即本之于謝氏所錄辛棄疾言行。由上述可知,謝枋得對辛棄疾生平十分了解,其評《摸魚兒》之言應有其來歷,抑或源于辛徽之口,應屬可信。其五,淳熙六年(1179)七月,辛棄疾于湖南轉運副使任上進《淳熙己亥論盜賊劄子》:“但臣生平剛拙自信,年來不為眾人所容,顧言未脫口而禍不旋踵?!薄澳陙聿粸楸娙怂荨闭c“娥眉曾有人妒”相契?!澳陙怼?,謂數年以來??梢姶疚醭跄暌詠?,朝中一直有人攻擊辛棄疾,亦與謝枋得所言“中年被劾,凡一十六章”相合??傊?,謝說極為可信,《摸魚兒》之作與辛棄疾中年仕宦經歷密切相關。

二 釋“君莫舞”

“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言縱然陳皇后可以千金買賦,也無處傾訴自己的相思悲苦。亦即是說君王恩寵不再,無由得訴?!熬?,君不見玉環飛燕皆塵土”,“君”指飄蕩的柳絮,實謂讒毀自己的小人。用玉環、飛燕之典,表面上說她們雖然榮寵一時,卻也難逃被殺,化為塵土的命運。實則在告誡,乃至詛咒讒毀者。那么“君”的具體指向,便成為理解本詞的關鍵。詞人用“舞”字形容柳絮漫天飛舞,可知讒毀者處于政治得意中,是朝中當權者。

上文已證謝枋得之說可信,則《摸魚兒》并非詞人因一時、一事而作,是較長時間內一己心境的展現。那么,讒毀辛棄疾的當權者是誰呢?考察辛棄疾賦詞前后數年朝廷執政者的任免情況:淳熙二年(1175)九月,與辛棄疾關系密切的葉衡罷相后,龔茂良以參知政事行丞相事。淳熙四年(1177)六月,佞幸曾覿與其黨羽謝廓然相勾結,罷黜龔茂良。龔罷后二日,孝宗任命王淮為參知政事,而未見任用丞相的記載。此后朝廷當用王淮以參知政事行丞相事,因為當時朝中只有王淮一位參知政事。淳熙五年(1178)三月,史浩任右丞相,至十一月罷。其后,趙雄任右丞相,直到淳熙八年(1781)八月罷職。細考史實,當時朝中存在著“道學之黨”與“功利勢力”之間的激烈黨爭。史浩、龔茂良正是“道學之黨”的代表,而辛棄疾屬于“功利勢力”,其被“讒毀”正是黨爭所致。

“道學之黨”,指南宋高、孝、光、寧四朝的政治朋黨,他們由道學士大夫及其同道組成?!肮麆萘Α边@一名稱見于沈松勤《南宋文人與黨爭》一書,沈氏言道:“要求‘內修政事’、伸張‘公議’的道學勢力與以近幸為核心的功利勢力之間,形成了尖銳的對立,有時甚至到了勢不兩立、水火不容的地步?!睂W界甚少使用“功利勢力”這一名稱,本文認為將之與“道學之黨”對舉,可以較為準確地概括孝宗乾道初年至淳熙中期的黨爭情況,故用之?!肮麆萘Α庇僧敃r的功利型士大夫與佞幸集團組成,他們與“道學之黨”的黨派分野既是內外政策的不同,也是權力之爭。

在當時最大的政治問題——“恢復”上,“道學之黨”主張緩行?!端问啡摹肪矶纳弦蝹Y《中興龜鑒》云:

考之當時,端人正士如黃通老、劉恭父、張南軒、朱文公,最號持大義者。而黃通老入對,則謂“內修政事而外觀時變”而已。劉恭父自樞府入奏,則謂“復讎大計,不可淺謀輕舉以幸其成?!蔽墓愿m上封章,則謂“東南未治,不敢茍為大言以迎上意?!蹦宪幾試懒暾賹?,則謂“金人之事所不敢知,境內之事則知之詳矣?!笔菙倒?,豈遽忘國恥者哉?實以乾淳之時與紹興之時不同,紹興之時,仗義而行可也。今再衰三竭之余,風氣沉酣,人心習玩,必吾之事力十倍于紹興而后可。不然輕舉妄動,開邊啟釁,恐不至遲之開禧而后見也。

引文中“黃通老”乃黃中,“劉恭父”為劉珙,“文公”指朱熹,“南軒”是張栻,數人皆是當時道學之代表人物?!奥∨d和議”后,鑒于數次北伐失敗以及國力不足,“道學之黨”在北伐問題上變得謹慎,主張內修外攘,強調國內政事修明是出兵恢復的前提,欲于內政方面進行大變革,以富國強兵,最終北伐,收復河山。內修外攘是當時有識之士的一致看法。與“道學之黨”主張緩行不同,朝中還有另外一群士大夫,以虞允文、王炎、趙雄、葉衡、蔣芾等人為代表,他們主張相對激進的恢復策略?!端问啡摹肪矶南隆缎⒆诙贰扒廊?1167)十一月”條云:

一日,上顧輔臣圖議恢復,劉珙奏曰:“復讎雪恥,誠今日之先務。然非內修政事,有十年之功,臣恐未可輕動也?!蓖杏羞M而言者曰:“漢之高、光,皆起匹夫,不數年而取天下,又安得所謂十年修政之功哉?”珙曰:“……臣竊以為自古中興之君,陛下所當法者,惟周宣王而已。宣王之事,見于《詩》者,始則側身修行,以格天心;中則任賢使能,以修政事而已。其終至于外攘夷狄,以復文武之境,則其積累之功至此,自有不能已者,非一旦率然僥幸之所為也。上深然之。

劉珙是朱熹早年老師劉子翚從子,其學來自劉子翚,而劉子翚學《春秋》于胡安國。劉珙具道學傳授淵源,屬“道學之黨”無疑。他也認為復仇雪恥是國家“先務”,但主張內修政理有十年之功,方可言北伐。引文中尚有兩點值得注意:

第一,召對時有“同列”不同意劉珙緩行之說,此人為誰?“輔臣”自是執政大臣無疑。查《宋史·宰輔表四》,當時執政大臣只有陳俊卿、劉珙、虞允文三人。陳俊卿曾反對張浚倉促北伐,數次薦朱熹入朝為官、與道學中人關系密切,激烈反對佞幸。且據《宋元學案》,陳俊卿頗具道學淵源:陳俊卿是胡安國同調葉廷珪弟子,而胡安國私淑二程;又是林光朝的講友,林學于陸景端,而陸受業于尹焞。由此,陳俊卿屬于“道學之黨”無疑。所以,此次召對與劉珙異議者必是虞允文。他于乾道五年(1169)八月任右仆射兼樞密使,為孝宗委以恢復重任。執政之后,虞允文推行了不少恢復措施,如派使至金國祈請陵寢地,實則要求金國歸還中原一帶土地;設置江、浙、京湖、兩廣、福建等路都大發運使,進行理財。朱熹稱這些措施是“小利近功”(《答張敬夫書》),他與陳俊卿、張栻、呂祖謙等人激烈反對這些做法,陳俊卿、張栻因此而罷職、調外任。

第二,劉珙論周宣王中興,“始則側身修行,以格天心”,強調以格君心之非來改善政治、移風易俗。這是道學的根本政治理念,與道學思想一致。程頤《代呂公著應詔上神宗皇帝書》讓宋神宗“省己之存心”,強調君主施政的動機,須“持王者之公”,克制“徇其私欲”之心。淳熙十五年(1188),朱熹上書孝宗云:“愿陛下自今以往,一念之頃必謹而察之:此為天理耶,人欲耶?果天理也,則敬以充之,而不使其少有壅閼;果人欲也,則敬以克之,而不使其少有凝滯?!瓌t圣心洞然,中外融澈,無一毫之私欲得以介乎其間,而天下之事將惟陛下所欲為,無不如志矣?!痹谥祆淇磥?,天下事無不如志的前提是,存天理、去人欲?;謴褪鹿χ怀?,其根本原因在于孝宗內心天理之不充,即“內圣”沒有完成。道學在政治上也強調“正心誠意”,而皇帝尤該如此。進一步講,這一政治理念就是道學一直強調的“義利之辨”“王霸之辨”。朱熹、陳亮之間的辯論,世所皆知,朱熹認為:管仲雖然輔佐齊桓公“尊王攘夷”“九合諸侯”,但他是出于利欲之心,是霸道而非王道。以功利出發的政治是壞的,是“以人欲行”。這是“道學之黨”反對激進恢復策略的理論基礎?!吨熳诱Z類》卷一三三《夷狄》:“孝宗即位,銳意雪恥?!藭r喜功名輕薄巧言之士,……如王公明炎、虞斌父(允文)之徒,百方勸用兵。孝宗盡被他說動,其實無能,用著輒敗,只志在脫賺富貴而已?!敝祆湔J為,虞允文、王炎等人主張激進的恢復策略,是以功名富貴作為目的??傊?,“道學之黨”在主張內政修明的同時更強調君主的道德修養,行政發令的義利之別。

“道學之黨”反對激進、功利的恢復策略是與反對佞幸相糾纏的。孝宗寵任的佞幸有曾覿、張說、龍大淵、甘昪等。他們或是潛邸舊臣,或是皇親國戚,或是內侍。這些人被道學士大夫呼為“小人”,認為他們“有生以來,自朝自暮,無非罪惡,不可殫數”(朱熹《與臺端書》)。佞幸依附皇帝,為皇帝服務,是皇權的代表。其政治主張必然與皇帝相同,即激進的恢復策略。主張激進恢復策略的執政大臣,大多都與佞幸關系密切,這既是重功利實效的思想傾向所決定,也是因為皇帝寵任佞幸,他們必須得有所妥協,甚至勾結。

“道學之黨”與“功利勢力”自乾道初年至淳熙中期的十數年間,斗爭激烈,主要表現在以下一些事例:乾道二年(1166),陳俊卿劾佞幸曾覿、龍大淵,二人被調外任。乾道五年(1169)、六年(1170),汪應辰、陳俊卿因不同意派遣使者向金國乞請陵寢地,與虞允文意見不和,先后被調外任。淳熙四年(1177),曾覿勾結謝廓然,罷免龔茂良。在雙方斗爭中,孝宗皇帝多偏向“功利勢力”,其中原因不外三方面:第一,孝宗在個人感情上更信任佞幸;第二,孝宗施政崇尚實際,厭惡道學“正心誠意”之說;第三,孝宗一向羨慕唐太宗外攘夷狄的彪炳功業,汲汲于恢復中原,對于緩行恢復的主張無法贊同。他甚至比虞允文等人更為激進,如乾道八年(1172)九月,孝宗將虞允文自左丞相調任四川宣撫使,命其至四川出兵北伐,孝宗則同時于東面北進,“期以某日會河南”,最終因虞允文言“軍需未備”而作罷。淳熙七年(1180)夏四月,朱熹憤怒地上書孝宗說:

今宰相、臺省、師傅、賓友、諫諍之臣皆失其職,而陛下所與親密謀議者,不過一二近習之臣,此一二小臣者,上則蠱惑陛下之心志,使陛下不信先王之大道,而說于功利之卑說,不樂莊士之讜言,而安于私褻之鄙態;下則招集天下士大夫之嗜利無恥者,文武匯分,各入其門……所謂宰相、師傅、賓友、諫諍之臣,或反出入其門墻,承望其風旨,其幸能自立者,亦不過齪齪自守,而未嘗敢一言以斥之。

朱熹所言或有夸大之處,卻反映出以下事實:第一,言佞幸使孝宗“不信先王之大道,而說于功利之卑說”,實則批評孝宗不從正心誠意出發,而以事功作為行政動機,亦即批評激進、功利的恢復策略。第二,部分執政大臣與佞幸關系密切,甚至出自其門下。第三,朱熹的激烈態度表明,“道學之黨”與佞幸、宰執交互一體的“功利勢力”之間壁壘分明、勢同水火。

朝中兩黨相爭如此,辛棄疾未能置身事外,因為他屬“功利勢力”。首先,辛棄疾的思想以兵家為主,不具道學思想,其對儒學典籍的涉獵不過是古代文人的基本修養。此點閱辛棄疾詩文,便一目了然。其次,由《九議》可知,辛棄疾反對“明日而亟斗”,主張“無欲速”“先定規模而后從事”,同時也認為朝廷遣使至金國祈請陵寢地的做法,是“計失之早”。這與“道學之黨”的主張頗多一致,卻有根本的不同。同在《九議》中,辛棄疾主張實行“除戎器,練軍實,修軍政,習騎射,造海艦”等強兵措施,認為“兵待富而舉,則終吾世而兵不得舉矣”。在他的計劃中,“若規模既定,斷以三歲而興兵”。換言之,辛棄疾并不認同“道學之黨”主張的“十年生聚”的恢復策略,他對朝廷的恢復措施予以批評,卻并非反對其策略。其三,最重要的是,辛棄疾與“功利勢力”之間關系密切,集中體現在其與葉衡的交往上。據《宋史》卷三百八十四《葉衡傳》:

葉衡,字夢錫,婺州金華人。紹興十八年進士第……拜右丞相兼樞密使。上銳意恢復,凡將帥、器械、山川、防守悉經思慮,奏對畢,從容賜坐,講論機密,或不時召對?!庳摬抛阒?,理兵事甚悉,由小官不十年至宰相,進用之驟,人謂出于曾覿云。

葉衡“負才足智,理兵事甚悉”,孝宗任命他為宰相自然是看中其具有的杰出軍事才能。據引文,葉衡任宰相后確實在恢復上對孝宗有諸多貢獻。辛棄疾《洞仙歌·壽葉丞相》有“遙知宣勸處,東閣華燈,別賜仙韶元夜”“好都取山河獻君王”二句。前一句言孝宗對葉衡的信賴,后一句寫葉衡全力輔佐孝宗的恢復大業。由此,葉衡屬于主張激進恢復的“功利勢力”。與此同時,葉衡之進用由佞幸曾覿推薦,出自其門下?!端问贰ぴ]傳》云:“葉衡自小官十年至宰相。徐本中……是二人者,皆覿所進也?!庇纱?,葉衡之于“道學之黨”也算是壁壘分明了。

據鄧廣銘《辛稼軒年譜》,辛、葉二人相識于乾道四年(1168),辛棄疾時任建康府(今江蘇南京)通判,葉衡任總領淮西江東軍馬錢糧兼提領措置營田,治所也在建康。乾道九年(1173)冬,辛棄疾因病離任滁州知州,沒有任何差遣。次年,葉衡任江東安撫使兼建康留守,即辟辛棄疾為江東安撫使司參議官,并“雅重之”。葉衡“負才足智,理兵事甚悉”,辛棄疾對此十分欽仰,其好友周孚《寄幼安》云:“向時金華翁,與君嘗服膺?!比~衡是金華人,“金華翁”即指葉衡。正因二人皆重實學,才會相互欣賞。本年十一月,葉衡任宰相,“力薦辛棄疾慷慨有大略。召見,遷倉部郎官”(《宋史·辛棄疾傳》)?!傲λ]”二字不可放過,足見葉衡在辛棄疾此次遷轉過程中的決定性作用。淳熙二年(1175)六月十二日,辛棄疾以倉部郎官出任江西提點刑獄,節制諸軍進擊賴文政的茶商軍。上年十一月,葉衡出任右丞相兼樞密使(朝廷此時未設左丞相),為兩府長官。此次辛棄疾得到施展才華的機會,自是出于葉衡推薦?!独m資治通鑒》便明言“辛酉……以倉部郎中辛棄疾為江西提刑,節制諸軍討捕茶寇。用葉衡之薦也?!苯藴纭安枭誊姟睂π翖壖驳氖送局陵P重要,葉衡可謂辛棄疾的伯樂。對于葉衡,辛棄疾以師事之。周孚代辛棄疾所寫《代賀葉留守》中言:“自惟菅蒯,常侍門墻,拯困扶危,韜瑕匿垢。不敢忘提耳之誨,何以報淪肌之恩?”從“常侍門墻”“提耳之誨”“淪肌之恩”等詞句可知:辛棄疾出自葉衡門下,當無可疑。

淳熙二年(1175)九月十七日,葉衡因湯邦彥彈劾罷相,其后由龔茂良、王淮、史浩、趙雄先后執政。龔茂良主張恢復不可輕舉,與道學中人關系密切,立朝與佞幸曾覿等勢同水火。淳熙三年(1176)六月,龔茂良薦朱熹入朝,為佞幸所抑。淳熙四年(1177)六月,龔茂良被罷免也是曾覿與其黨羽謝廓然所為。由此可見,龔茂良屬“道學之黨”。王淮欣賞辛棄疾的才華、其婿與稼軒“素善”、淳熙末期還欲幫助辛棄疾起復,足見其與辛棄疾關系頗佳。史浩于隆興時期反對張浚北伐,其后贊成“道學之黨”內修外攘的策略。當政期間,史浩大力舉薦道學之士,也屬“道學之黨”。至于趙雄,他為虞允文所薦,因論恢復得遇于孝宗,從此青云直上,并于淳熙五年(1178)十一月越次任宰相,屬于功利士大夫。前文已述,辛詞以“舞”者喻淳熙初年以來“讒毀”自己的朝中當權者,則“舞”者只能是龔茂良、史浩等“道學之黨”。此處應特別指出:淳熙后期,辛棄疾改善了同“道學之黨”的關系,與朱熹、陳傅良、王自中等人皆有密切交往。但在本階段,辛棄疾與“道學之黨”的關系處于緊張狀態。淳熙十年(1183),陳亮《與辛幼安殿撰》云:“四海所系望者,東序惟元晦,西序惟公與子師耳。又覺戛戛然若不相入,甚思無個伯恭在中間撋就也?!薄瓣╆┤弧闭?,齟齬貌也,正是朱、辛二人關系緊張之描述。

思想、政治主張的不同,固然是辛棄疾為“道學之黨”彈劾的緣由,而與葉衡之間的親密關系才是其主要原因。葉衡出自佞幸曾覿門下,而辛棄疾出自葉衡門下,嚴于分別正邪的道學之士,必將辛棄疾視為異類而加以彈劾。辛棄疾“漕移湖南”,同僚本有兩次餞別。一次是“周總領、王漕、趙守置酒南樓”,辛棄疾賦《水調歌頭》(折盡武昌柳),另一次便是王正之單獨為詞人餞行,詞人賦《摸魚兒》。王正之,即王正己,淳熙元年(1174)為葉衡推薦出仕。葉衡罷相后,王正之被彈劾落職,后因孝宗保全而起復。因同出葉衡之薦,王正之與辛棄疾政治上屬于同黨,關系密切。正因如此,王正之才單獨設宴為辛棄疾餞行,而辛棄疾才會在《摸魚兒》詞中表現出對“道學之黨”的指責,《水調歌頭》則只言離情之苦、羈旅之勞。此外,辛棄疾的“歸正人”身份也是其被“讒毀”的重要原因?!暗缹W之黨”一直反對孝宗皇帝保護、優待、重用“歸正人”的政策。孝宗即位之初,朝廷對“歸正人”問題進行過辯論,史浩正是朝中反對招納“歸正人”的代表。朱熹甚至說:“今之病根在歸正人?!?《朱子語類》卷一百十)由上文所論可知,《摸魚兒》詞所作之前數年的大部分時間里,朝中皆是“道學之黨”執政,史浩還于淳熙五年(1178)三月至十一月任丞相,則辛棄疾“歸正人”的身份自然是其被攻擊的因由。

須特別指出,淳熙五年(1178)三月,辛棄疾被召為大理少卿,其時史浩初任宰相?!蛾惲良肪矶杜c石天民斗文》:“辛幼安、王仲衡俱被召還,新魁頗留意善類,老兄及伯恭、君舉,皆應有美除?!薄靶驴奔词泛?,是否可以因其召回辛棄疾而認為二人是同黨呢?恰恰相反??疾礻惲習胖械娜宋铮和踔俸饧赐跸?,與辛棄疾一樣是“歸正人”,不屬“道學之黨”;“伯恭”乃呂祖謙,“君舉”是陳傅良,石天民是陸氏門人,此三人皆屬“道學之黨”。其時,朱熹也經史浩薦舉出守南康軍(今江西星子縣)。由此可見,史浩復相之初薦舉之人包括道學、非道學兩方面的人物。據《宋史全文》卷二十六下《孝宗六》“淳熙五年五月”條云:“庚子,右丞相史浩奏:‘臣蒙恩俾再輔政,唯盡公道,庶無朋黨之弊?!笔泛茝拖嗖痪眉聪蚧实郾砻髯约骸氨M公道,庶無朋黨之弊”。其收召辛棄疾正是為了向皇帝表明自己不結黨,亦可證辛棄疾不屬“道學之黨”。

三 釋“斜陽煙柳”

對“斜陽煙柳”數句的解讀,羅大經之說影響深遠,《鶴林玉露》卷一:

辛幼安晚春詞“更能消幾番風雨”云云,詞意殊怨?!靶标枱熈敝?,其與‘未須愁日暮,天際乍輕陰’者異矣。使在漢唐時,寧不賈種豆種桃之禍哉。愚聞壽皇見此詞,頗不悅,然終不加罪,可謂至德也已。

“未須”一句出自程顥《陳公廙園修禊事,席上賦》,作“未須愁日暮,天際是輕陰”,表現出詩人隱居洛陽的閑適心境。羅大經指出程顥詩與辛詞末尾“斜陽煙柳”數句不同,可謂有識。又說該句在漢唐會有“種豆種桃之禍”?!胺N豆”典出《漢書》卷六十六《楊惲傳》,楊惲罷官后作《報孫會宗書》,其中有詩云:“田彼南山,蕪穢不治,種一頃豆,落而為萁。人生行樂耳,須富貴何時!”張晏注云:“山高而在陽,人君之象也。蕪穢不治,言朝廷之荒亂也。一頃百畝,以喻百官也。言豆者,貞實之物,當在囷倉,零落在野,喻己見放棄也。萁曲而不直,言朝臣皆諂諛也?!薄胺N桃”,典出《舊唐書》卷一百六十《劉禹錫傳》:“元和十年,自武陵召還,宰相復欲置之郎署。時禹錫作《游玄都觀詠看花君子詩》,語涉譏刺,執政不悅,復出為播州刺史?!睏?、劉二人皆是因諷刺朝廷而惹禍。由此,羅大經認為辛詞結尾意在譏刺朝廷政治不清、奸諛當道。后人引申此說,乃有因茍安求和而“國勢危殆”“不絕如縷”“日薄西山”等說法。自民國以來,此類說法更是成為學界主流。

而仔細考校當日情狀:孝宗即位之初,汲汲北伐。遇符離之敗,又迫于高宗壓力,不得不與金達成“隆興和議”。其后,孝宗調整內政,積極為北伐做準備。乾道、淳熙時期,宋金關系平穩,國內政治較穩定,史官言孝宗乃“南宋諸帝之稱首”。當代史家的研究也認為,孝宗一朝是南宋最好的時期。所以,朝政荒亂、國勢危殆之類說法,沒有事實依據?;蛟唬涸~人不能超越所處時代,憂慮國勢,并非不可。答曰:辛棄疾不知身后事,但對宋高宗時期的情狀定然了解。朱熹紹興三十一年(1161)所作《與黃樞密(祖舜)書》言道:“蓋自戊午講和以至于今,二十余年,朝政不綱,兵備廢弛,國勢衰弱,內外空虛?!闭f宋高宗茍安求和,致使國事日蹙,應無問題。而孝宗時期,國勢各方面較高宗中后期皆有上升,且孝宗為北伐積極準備,辛棄疾此時想來不能將“不絕如縷”“國勢危殆”之類形容加之于孝宗身上。

既然“斜陽煙柳”非言國勢,則其意何在?愚以為,本詞結尾主要表現詞人的思鄉情緒。證據有三:其一,辛棄疾這一時期的詞作頗多懷鄉之情,時時寫道 “江南游子”“依劉客”“今為客”“長為客”。其二,辛棄疾友人趙善括有和詞《摸魚兒·和辛幼安韻》,其下闋言:“新燕舞,猶記得雕梁舊日空巢土。天涯勞苦,望故國江山,東風吹淚,渺渺在何處?!壁w善括是江西隆興(今江西南昌)人,于宋高宗紹興后期便出仕為官,此后宦游各地,時任鄂州(今屬湖北武漢)知州。詞中寫新燕猶記舊日雕梁、“天涯勞苦”,言自己久客不歸、宦游羈旅之苦。末尾正寫望故鄉不見,而傷心落淚。其三,古人有登高懷鄉之傳統。如《詩經·卷耳》:“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置彼周行。陟彼崔嵬,我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維以不永懷。陟彼高岡,我馬玄黃。我姑酌彼兕觥,維以不永傷。陟彼砠矣,我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北阋浴盎ㄩ_兩朵,各表一枝”的手法寫了妻子對游子的思念以及游子登高望鄉。再如王粲《登樓賦》寫道“登茲樓以四望兮,聊暇日以銷憂……雖信美而非吾土兮,曾何足以少留”,表達的也是身處荊州的王粲懷念中原故土。崔顥的《黃鶴樓》則更為直接地說“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毙猎~《小序》說:“同官王正之置酒小山亭,為賦”,則本詞作于小山亭宴席之上。既名小山亭,自然在小山之上,是高處。再看辛詞“休去倚危欄,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闭?,高也;“倚欄”必然遠眺。此時于山上倚欄眺望,只能看到煙柳斜陽。結合前文所述,辛詞抒發的正是望故鄉不見,而自傷老大、美人遲暮的身世之悲。

既然詞尾并非譏刺,那么孝宗的不滿便應當源于辛詞中的“怨”:下闋前三韻,隱喻孝宗聽信小人讒惡,從而疏遠自己。這才是“詞意殊怨”的所在?;蛟S這是詞人的一時感慨,卻與事實不相符合,孝宗頗為不悅正源于此。首先,孝宗對“歸正人”實行保護、優待、重用的政策。正如辛棄疾《九議》中所說:“朝廷規恢遠略,求西北之士,謀西北之土?!逼浯?,張端義《貴耳集》云:“孝宗朝,幸臣雖多,其讀書作文不減儒生?!比藙t有辛棄疾,王佐?!贝藯l記載至少可以從側面反映出,時人認為辛棄疾受到孝宗重用和欣賞。再次,辛棄疾對孝宗的知遇之恩也是有敘說的。其淳熙五年(1178)所作《水調歌頭》(我飲不須勸)云:“毫發皆帝力,更乞鑒湖東?!薄昂涟l皆帝力”正是說自己的一切皆是孝宗賜予。而同《淳熙己亥論盜賊劄子》中“臣孤危一身久矣,荷陛下保全”這樣的話語相參讀,則“毫發皆帝力”,并非虛言。淳熙八年(1181)秋,辛棄疾賦《沁園春·帶湖新居將成》,詞中抒發其歸隱志愿,末了卻言:“沉吟久,怕君恩未許,此意徘徊?!痹~中辛棄疾對孝宗的信任,豈不是正從另一角度說明孝宗對辛的照顧么。淳熙二年(1175)以來,朝中對辛棄疾攻擊很多,而他直至淳熙八年(1181)歲末方才罷官,亦當是孝宗保全之故。由此,孝宗一直對辛棄疾十分賞識、多所保全,而詞中頗有怨言,則孝宗不悅亦是常情。

余論

論述既竟,稍作引申。第一,通過對《摸魚兒》詞旨的重新考察,可以對這一時期的其他辛詞內涵有不少新認識。如淳熙五年(1178)暮春所作《水調歌頭·淳熙丁酉,自江陵移帥隆興。到官之三月被召,司馬卿、趙監、王漕餞別,司馬賦〈水調歌頭〉,席間次韻。時王公明樞密薨,坐客終夕為興門戶之嘆,故前章及之》云:

我飲不須勸,正怕酒樽空。別離亦復何恨,此別恨匆匆。頭上貂蟬貴客,苑外麒麟高冢,人世竟誰雄?一笑出門去,千里落花風。 孫劉輩,能使我,不為公。余發種種如是,此事付渠儂。但覺平生湖海,除了醉吟風月,此外百無功。毫發皆帝力,更乞鑒湖東。

淳熙五年(1178)三月,辛棄疾以大理少卿被召回臨安(今浙江杭州),此時史浩復任丞相,重新執政。本詞即作于同僚為辛棄疾餞別的離席上。因正值王公明(炎)去世,故詞人在上闋(“前章”)言及了王炎之死與“門戶之嘆”?!邦^上貂蟬貴客”以下三句是說:得志的“貂蟬貴客”與“麒麟高?!敝械娜氯?王炎),到底“誰雄”呢?即謂二者皆不免化為塵土,是對門戶之爭(黨爭)的否定。下闋中,“門戶之嘆”的塊壘使得詞人的激憤噴涌而出?!皩O劉輩,能使我,不為公”,典出《三國志》卷二十五《辛毗傳》:“時中書監劉放、令孫資見信于主,制斷時政,大臣莫不交好,而毗不與往來?!唬骸团c孫、劉不平,不過令吾不作三公而已?!薄皩O劉輩”,以魏明帝時“制斷時政”的劉放、孫資,指代當時執政的史浩?!坝喟l”以下說:我已經年老體衰,爭名奪利的事讓爾等為之?!白硪黠L月”就是我的功名。我的一切皆是皇帝(孝宗)給予的,還是向皇帝請求歸隱林泉吧。辛棄疾雖得以召還臨安,其心中卻沒有絲毫欣喜,因為史浩召回他只是為了向皇帝表明其“盡公道,庶無朋黨之弊”。(詳見前文)“道學之黨”與“功利勢力”的斗爭,依然激烈。下闋表現的正是詞人深處黨爭的激憤和無奈。再如淳熙七年(1180)所作《賀新郎》(柳暗凌波路)下闋云:“前度劉郎今重到,問玄都千樹花存否?!庇脛⒂礤a因參與王叔文“永貞革新”而遭貶的典故,言詞人當年為黨爭所累。其筆鋒也指向“道學之黨”。

第二,長期以來,論者往往強調辛棄疾的“歸正人”身份使得他受到歧視,朝廷以“傖荒”遇之。實際上,孝宗汲汲恢復,推行了積極的“歸正人”政策,辛棄疾因此而頗受重用。表現有三:其一,紹興三十二年(1162)辛棄疾南歸,被授予右承務郎、江陰軍(今江蘇江陰)簽判。這一任命與當時得中狀元后授予的官職相當,可謂超常的禮遇。其二,乾道四年(1168),辛棄疾改任建康府(今江蘇南京)通判。據鄧廣銘先生考證,此職極有可能是添差。由上文可知,“添差”正是此時朝廷對“歸正人”的優待政策。其三,孝宗熱衷北伐,“獎用西北之士”(《宋史·王希呂傳》),重用功利士大夫,辛棄疾因此而頗得恩遇。此點前文已有論述,故不贅言。

第三,近現代學者大都將辛棄疾仕途上的波折歸之于朝中“投降派”的排擠。而事實上,歷史并不能夠作如此簡單地描述?!暗缹W之黨”雖然主張緩行恢復,卻不能武斷地稱之為“投降派”;“功利勢力”積極北伐,也有措置失宜處。辛棄疾受黨爭影響,雖不無政治主張不同的因素,但更重要的還是黨派之間的權力之爭。淳熙八年(1181)歲杪,辛棄疾為王藺彈劾罷官,也是黨爭的體現,因為王藺也屬于“道學之黨”。此非本文所能盡述者,留待另撰他文詳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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