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英格蘭圣喬治十字標志的演變

姚海寧 天津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 天津 300387

一、圣喬治十字的緣起

圣喬治一般指卡帕多西亞的圣喬治，是基督教世界的圣人之一。圣喬治出生在小亞細亞半島東南部的卡帕多西亞地區，是羅馬的一名普通士兵，同時也是皇帝戴克里先的執政官衛隊成員。由于他拒絕放棄自己的基督教信仰而被羅馬執政官處死，后成為基督教圣人和殉道者之一。圣喬治于公元494年被封為圣人。封圣后，其作為屠龍者的事跡在基督教世界廣為流傳，為表紀念，基督教世界以4月23日為圣喬治日。

紋章學意義上的圣喬治十字是白底紅十字，從中世紀晚期開始，其便成為一種象征十字軍的標志，主要象征十字軍的純潔與不懈戰斗的精神。由于圣喬治出生于小亞細亞，而小亞地區是十字軍東征的前線陣地，故采用圣喬治十字來紀念這位圣徒以及鼓舞十字軍成員的士氣。根據傳說，十字軍第一次東征之時，于1098年6月28日的安提阿圍城戰時獲得了圣徒們的幫助，這支天降的軍隊“騎著白馬，采用白色旗幟，由圣喬治、圣德米特里斯和圣梅庫里烏斯共同領導”。最早在1113年，在北意大利的熱那亞共和國的旗幟中首次出現了類似的圣喬治十字旗。這一標志后來在南德地區和意大利北部被廣泛使用。

中世紀晚期，紋章開始在歐洲大陸上興起，起源于軍隊中的辨識符號的紋章成為了表示貴族血統的象征標志，并在13至14世紀廣泛傳播。由于圣喬治十字象征的純潔與不懈戰斗的精神符合中世紀晚期對騎士精神的要求，圣喬治十字也因紋章的廣泛傳播而成為了歐洲大陸貴族的紋章標志之一。

二、圣喬治十字在英格蘭的演變過程

早在1191年獅心王理查統治時期，白底紅十字標志便已在英國出現，主要用于理查領導下的十字軍著裝中，用以同法國的十字軍作區別。1277年愛德華一世統治時期的一系列王室支出卷檔表示，國王的裁縫購買了大量布料用以大量制作帶有圣喬治標志的一種連接到長矛上的三角旗和供弓箭手使用的護腕，佩林據此認為，圣喬治十字作為“國徽”應歸功于愛德華一世。 1348年，愛德華三世在創建嘉德騎士團時，采用圣喬治十字作為嘉德騎士團的紋章，并明確寫入了《嘉德騎士團章程》之中。自嘉德騎士團成立開始，圣喬治十字標志便隨著其在英國大貴族紋章中的出現而越發突出，成為英格蘭王家及大貴族紋章中的固定元素之一。

此后這一標志的演變過程，也是圣喬治其人在英格蘭成為主保圣人的過程。在其正式成為英格蘭王國唯一的主保圣人之前，圣喬治和圣埃德蒙、圣愛德華三大圣徒共同受到英格蘭人的崇拜。1348年愛德華三世創立嘉德騎士團時，他和騎士團初創成員之間針對騎士團主保圣人的選擇進行了一番熱烈的討論，最終確定了圣三位一體、圣母瑪利亞和圣喬治作為嘉德騎士團的三大主保圣人。然而，圣喬治作為主保圣人的地位此時仍不穩固，除面臨圣三位一體和圣母瑪利亞的挑戰之外，英格蘭本國崇拜的圣愛德華也是圣喬治的主要“競爭對手”之一。在理查二世統治時期，甚至將自己的個人紋章的左半邊改為圣愛德華十字，同所有英王的紋章圖案相區別。理查二世甚至在此時動議將圣愛德華作為嘉德騎士團的主保圣人以代替圣喬治，但最終不了了之。1415年，亨利五世確定圣喬治節作為英格蘭的“兩大主要節日”之一。在1421年亨利五世修改過的《嘉德騎士團章程》中，圣喬治作為嘉德騎士團唯一的主保圣人被最終確定。

都鐸王朝時期宗教改革期間，圣喬治節等一系列宗教節日被廢除。但在1552年愛德華六世統治時期頒布的第一次修訂版《公禱書》中，廢黜了除圣喬治十字旗之外的所有宗教旗幟和標志。圣喬治十字旗在英國的宗教旗幟中成為唯一標識。1606年4月22日，圣喬治十字最終同蘇格蘭圣安德魯十字合并組成了聯合王國旗幟，開始在英國海軍中使用。到1674年，這一旗幟正是被稱為“陛下的旗幟”（His Majesty’s Jack），被公認為是其被正式定立為英國國旗的標志。

三、圣喬治十字演變的意義

從1191年獅心王理查使用圣喬治十字開始，到1606年作為英格蘭-愛爾蘭聯合王國國旗的兩個組成部分之一，圣喬治十字在中世紀英格蘭的演變伴貫穿了從金雀花王朝到都鐸王朝時期英國社會轉型的整個過程。主要扮演了同天主教教會的聯系角色以及新君主制建立過程中象征英國王權加強標志的角色。

前文指出，圣喬治十字的第一次較為重要的演變是1348作為新成立的嘉德騎士團的象征標志。作為愛德華三世創立的世俗騎士團，最初版本的《嘉德騎士團章程》的第一條中便已指出，“英格蘭國王以及他的嗣子和繼承人，應為這一騎士團的當然團長與長官”。這一條款以法令的形式排除了宗教勢力對騎士團的干預。這也使嘉德騎士團的建立本身蘊含著英格蘭擺脫宗教束縛，走向獨立自主的因素。而作為主保圣人及天主教圣徒，圣喬治這一象征寓意本身在愛德華三世統治時期也包含著同宗教勢力的聯系因素，憑借這一聯系，英國國內的世俗勢力同天主教勢力的對立也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緩和。時任教皇克萊門特六世在得知嘉德騎士團的建立之后，寫信給愛德華三世對騎士團建立時救助窮騎士、救濟教會的宗教行為表示贊賞。此時的圣喬治及圣喬治十字標志，還仍舊象征英國同教會之間的聯系，起到了一定程度的連結和緩沖作用，且此時的圣喬治十字標志更多地只是在嘉德騎士團、英國王室和英國大貴族內部使用。

到都鐸王朝時期，隨著英國國內形勢的變化和社會的發展，圣喬治十字標志此時已走出了嘉德騎士團這一組織，開始在整個英格蘭王國扮演不可替代的角色。亨利八世發動的宗教改革使英國完全脫離了羅馬教廷的控制，作為歐洲大陸上第一個新君主制的民族國家開始嶄露頭角。亨利八世之子愛德華六世是一位更加激進的新教徒，他在任時期頒布的1552年《公禱書》中，除廢除圣喬治十字旗外所有宗教旗幟之外，還具體而詳細地規定了英國國教的各種儀式。之所以廢除所有的宗教性旗幟，旨在刪繁就簡，簡化天主教繁瑣的宗教儀式，但也因此將圣喬治十字標志提升到了英國國家的高度，更有利于對國民的信仰進行有效地集中管理。此時，圣喬治十字已不再是一個單純的象征十字軍精神的標志，更是象征英格蘭王國走向統一的標志。雖然在1606年之前未有具體法律規定圣喬治十字旗為英格蘭王國國旗，但在此后的半個世紀間，圣喬治十字旗漸而成為了英格蘭王國的象征。英國民族國家也在圣喬治十字旗的領導下走入了新階段。

圣喬治十字從象征嘉德騎士團的紋章標志到象征英格蘭王國標志的轉變過程，首先體現出的是英國王權的加強。從英法百年戰爭開始到都鐸王朝建立，英國國內貴族與國王之間的矛盾成為主要矛盾。愛德華三世創立嘉德騎士團，較重要的一點原因是借助“騎士精神的復興”以整合英國國內的貴族力量，使之對王權的影響減弱。在圣喬治的指引下能夠戮力同心，取得百年戰爭的勝利。然而，理查二世和亨利六世的軟弱無能使貴族勢力的優勢不降反升，導致了金雀花王朝和蘭開斯特王朝的王朝更迭。都鐸王朝時期，由于玫瑰戰爭使英格蘭的國內貴族消失殆盡，亨利七世及他的繼任者得以在英國建立新的秩序即都鐸王朝時期的新君主制。通過亨利七世恢復社會秩序的努力及亨利八世時期開始的宗教改革，英國的王權達到了新的高度。此時圣喬治十字旗取代了其它宗教旗幟和王室旗幟，正是“王權至尊”地位的體現。

其次，這一變化過程也體現出英國對紋章管理規范的逐漸明晰。張乃和教授認為，國王的旗幟是“承載、表現其紋章的一種形式”。圣喬治十字作為嘉德騎士團標志時，其僅是國王紋章中的一種形式，而大貴族的紋章可以有多個。愛德華三世之子黑太子愛德華的個人紋章便至少有兩種。1415年亨利五世設立嘉德紋章官，對貴族紋章進行管理和登記，且地位高于所有已存在的紋章官，這是英國的紋章管理走向法制化的第一步。嘉德紋章官的個人紋章主體部分，也正是圣喬治十字標志。隨著紋章院的建立和有關紋章立法的增多，嘉德紋章官也漸而鞏固了紋章院首席紋章官的位置。作為紋章的承載和表現形式，對旗幟的管理規范也正脫胎于紋章的管理規范的成形過程中。1552年的公禱書雖非法令，但其以英國國教的名義廢除了除圣喬治十字旗幟外其余宗教旗幟，一定程度上體現了英國教會的最高首腦即英王對旗幟管理規范化的要求。而到1606年聯合王國的旗幟開始在英國海軍中使用以及1674年該旗幟被正式定為英國國旗，則已以法令的形式對外頒布。這體現了英國在對紋章、旗幟管理中的法制化趨勢的同時，從一個側面體現了英國國家走向法制化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