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攀山計劃

吳樹濤

“一周前我的兒子出生了，我當爸爸了！”小尚掩飾不住心中的喜悅！

今天是星期天，小尚開車與媽媽、大嫂來接愛人母子出院。下車了，只見媽媽把小尚的兒子緊緊抱在懷里，好像生怕他飛走一樣，喜悅之情在她滿是皺紋的臉上一覽無余。她老人家抱著喜愛的第三個孫子走出病房，走路腿腳明顯有些吃力了。小尚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心想：媽媽真是年紀大了，可老人家新的攀山計劃又開始了。

小尚老家在東北偏遠的農村，土地貧瘠，交通閉塞。媽媽是普通的農村婦女，左腳略有殘疾，走路不太方便。家有弟兄三個，小尚是最小的，按當時當地的說法，就是“多余”的，即是“超生兒”。原來，媽媽一心想要生個女兒，希望女兒長大后能幫忙多干家務活。二哥出生時她就很失望，頂著很大的風險，小尚又來到這個世界，生女兒的希望又一次落空。媽媽痛哭一場，沒辦法，找親戚鄉鄰借了錢交了超生罰款，保住了爸爸民辦教師的身份。

當時本來就很困難的家庭，又添了一張嘴，經濟更加緊張，捉襟見肘。媽媽是最普通的農村婦女，20世紀50年代斷斷續續地讀了幾年小學，識字不多，但中國母親的傳統美德在她身上都有體現。她的言行里傳達的都是樸素的做人倫理和保留在民間的優良古風。最突出的特點是對文化的喜愛和對讀書的重視。這也可能受小尚外公的影響，小尚外公早年讀過私塾，有傳統的尊孔重教意識。小尚哥仨都是“挨肩的”，在當時偏遠貧瘠的農村，撫養三個孩子的難度可想而知。媽媽堅定地說：“既然我生了他們就要撫養好他們，吃穿可以艱苦些，但在念書方面我一定要使出全身的勁，就是一座山也要攀過去，讓他們都念書，念好書，將來有出息?！痹掚m這樣說，接下來的日子真像攀山一樣艱難。

小尚讀小學的時候，大哥尚文、二哥尚理已讀高中，是上下屆；尚文、尚理在縣城讀高中很是艱難。爸媽在哥倆讀高中時一次沒去過學校，壓根就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在哪個班、班主任是誰。不是他們不想去，而是沒有經濟條件和時間，有時在家里生豆芽推到集市賣，還要侍弄莊稼、養豬，十分辛苦。尚文、尚理知道媽媽的不容易，在學校里盡可能少花錢，從不亂花一分錢。他們也從未參加過補習班、提高班，而是利用暑假到外面建筑工地打零工，如搬磚、運沙子。一個假期的力工干下來，能掙夠半個學期的生活費用，這樣可以減少家里的負擔。媽媽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也沒辦法。三年過去，尚文、尚理相繼畢業，尚文考上了本省的師范院校，尚理考上了上海的一所國家重點大學。兩個兒子都考上大學，給媽媽帶來了莫大的心理安慰，她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微笑。

這一年小尚也初中畢業了，是讀高中還是讀師范呢？他的想法是讀高中，但家里的實際情況動搖了他的想法：讀高中還需要一大筆錢，猶豫再三，看到爸媽操勞的身影，想到家里的實際經濟情況，他還是選擇讀師范。

縣師范學校與縣高中只有一路之隔，他十分羨慕路那邊的高中生，沒辦法，家里的實際情況只能如此。中師的課程內容與高中有很大區別，中師的培養目標是小學教師，注重實用性。中師畢業前，高中的幾門主要課程他也自學了一遍。畢業后，小尚被分配到家鄉的一所農村小學任教。

尚文畢業后分配到鎮里的中學教學，爸爸這一年也轉為國家教師。家里的經濟情況有了好轉，但對媽媽來說經濟壓力輕了，新的任務在等待她——老大兩口子都是中學教師，婚后一年他們的兒子出生了，也是媽媽的大孫子，媽媽喜歡得不得了，十分高興地擔負起照顧孫子的任務。家里的一切活計全由媽媽一人料理，還要帶一個不懂事的孩子，每天起早貪黑，可以說每天像攀山一樣。

三年后，尚理在研究生畢業后留校任教，工作兩年后結婚，媳婦也是大學教師，他們的兒子出生了，也是媽媽的第二個孫子。媽媽無任何猶豫，承擔起帶第二個孫子的任務。這年老大尚文搬到鎮里住，爸爸退休了，負責在他家接送大孫子上幼兒園，媽媽來老二尚理家負責照顧二孫子。

小尚在讀師范時沒處女朋友，也沒這個經濟條件。參加工作后，在本校一位老師的介紹下，他認識了鄰鄉的一位姑娘。半年后，這位姑娘在父母的壓力下突然提出與小尚分手，原因是嫌棄他家庭條件不好。老二尚理知道小尚他倆分手后，打電話勸說：“有機會去考研吧?！逼鋵?，小尚早有這個想法，在讀師范時和參加工作后，都在做這個準備。小尚的想法是堵死退路，破釜沉舟，拼搏一次。他開始了全身心的學習拼搏?？佳袑W習期間，人瘦了一圈，體重掉了十多斤，第二年他如愿以償考上了上海一所大學的碩士研究生，三年后通過了碩士論文答辯，拿到了碩士學位。畢業后，小尚被聘為一家合資企業的工程師，兩年后晉升為基層技術主管。

老二的孩子大了，小尚的兒子又出生了，媽媽又堅定地承擔起撫育的任務。她老人家畢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有些力不從心。小尚從內心里感激爸爸媽媽，每當與大哥、二哥談起哥仨走過的路時，心里總是不由泛起酸楚：媽媽年逾古稀，一路走來，確實像攀山一樣，一步步奔向她心中的目標。她太累了，攀山畢竟不是走平坦的大道。然而，攀上頂峰之人都會極目遠眺，無限風光盡收眼底，盡享攀山成功帶來的快樂。媽媽能享受多長時間的快樂呢？他不敢去想。

去年秋天，小尚因事回了一趟老家，又看到家里當年種過的稻田，一片片金黃的水稻正待收割，他仿佛看到了媽媽在田間勞作的身影。每天起早貪晚，一個接一個的困難，她都能坦然面對，真像攀山一樣，艱難地奔向理想中的制高點。

世間萬物紛繁復雜，各有各的生存本領，充滿競爭和挑戰。人生沒有平坦的捷徑可走，靠僥幸一時成功，是沒有后勁的，心里是不踏實的。當今社會給我們鋪筑了很多成長發展的平臺，只要我們從實際出發，瞄準方向，腳踏實地地前行，付出汗水，結果一定會令人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