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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的安放:小說《迷羊》的啟示

2018-11-28 05:24魯文婧
文學教育 2018年26期
關鍵詞:肉體靈魂

魯文婧

創作于1927年的中篇小說《迷羊》,是郁達夫先生的代表作之一。描寫了一個叫做王介成的剛剛畢業的學生因為生病遷居在此休養,因為親戚是A省省長的緣故,所以得了一個閑差,每天過著自由自在,詩情畫意的生活。在長江北岸的A城結識名優謝月英,并與之相好至私奔,在南京、上海等地縱情聲色,月英逐漸沉迷于上海這樣的都市生活,最終逃離介成而去,介成最后奔潰的故事。

1.靈與肉

雖然因為親戚是省長的關系而得了一個閑差,每天過著神仙似的悠哉樂哉的生活,他每月有二百元的干薪,不愁衣食;每日與山水相親,但是可以看出其精神仍然空虛。這也正代表了當時青年人的苦悶狀況。晚清以降,科舉制度逐漸瓦解、現代教育體制逐漸從西方引入并建立,新的知識分子群體開始出現。這一群知識分子在東西文化、新舊文化的夾擊下,從自我認知上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身份焦慮與強烈的自我意識。于是很多青年試圖通過肉欲的滿足來排遣心靈的空虛和壓抑。

這種背景為處于苦悶和彷徨狀態的介成,在大觀亭第一次遇見謝月英的時候,就對她一見鐘情埋下了伏筆。文章中這樣描寫,“中間那個穿藍素緞的,偶然間把頭回望了一望,我看出了一個小小橢圓形的嫩臉,和她的同伴說笑后尚未收斂起的笑容。她很不經意地把頭朝回去了,但我卻在腦門上受了一次大大的棒擊?!贝撕?,王介成便一門心思撲到戲園里,幾乎每天都會去看戲,想以此來擺脫精神上心靈上的空虛。偶然在戲園遇到的陳君使介成得到了認識謝月英的機會。但是真正拉近和謝月英的距離的一次,是有一天王介成下樓,見謝月英站在樓下手足無措。原來她正愁沒人陪她去買布,王介成得知后欣然一同前往[1]。在這之后他們又一起去了迎江寺中的振風塔,在那里,王介成第一次牽了謝月英的手,在皎潔的月色中,對于他們來說,那是一個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地方,也是他們所向往的一種境界。

在迎江寺,“他們”在悠游閑適的氣氛中,似乎“把過去的愁思和未來的憂苦,一切都拋在腦后了”。而事實上,介成無時無刻不被愁思所侵擾。介成“一時風魔了理性”,行動受到謝月英的“催眠暗示”,“正和受了狐貍精迷的病人一樣,自家一點兒主張也沒有了”[2]。最終在謝月英的誘惑下,王介成拋下了A城優裕的生活與她私奔,去過肉的生活。王介成與謝月英的私奔不僅令他失去了神仙般的生活,而且使他受到了致命的傷害:“我的身體,在這半個月中間,眼見得消瘦了下去[2]……

《迷羊》里介成的“肉”的要求雖然得到了滿足,但是“靈”能得到了救贖嗎?從結局看,顯然不是。當他們到了上海,看見月英在人叢中“那種滿足高揚,處處撩人的樣子”,介成受嫉妒心的驅使,卻老想著“上前落后的去打算遮掩她”,并且每次回到住處就要抱住她,享受“對她所有的權利”。欲望發泄之后,被月英豐肥的身子嘲弄的介成,“老要莫名其妙的撲落撲落的滾下眼淚來,神經的弱衰,到此已經達到了極點[2]”。

當謝月英離開后,他又以哭泣的方式訖愛、燒香拜佛祈求她再次出現。相反,謝月英卻從這段純粹的肉體和物欲之戀中醒悟過來。她發現介成改變不了她的命運,于是絕然地離開了他。這充分表明介成想從肉欲和物欲的滿足來安放心靈嘗試的失敗。這主要是他們并沒有達到心靈相通的地步,僅僅是彼此的物質上的需要和暫時的同病相憐而已。比如,在南京的胭脂井前,介成滔滔不絕地講了一段歷史,問月英道:“韓擒虎來了之后,你猜那些妃子們就怎么辦啦?”“自然是跟韓擒虎了啦!”月英這一回答使介成心碎。

王介成身體纖弱而心理自卑,同時又勇于追求愛情;既放縱自己的情感,又按照現代知識分子的生活方式在追求愛情,這種矛盾的生活方式統一在王介成身上使他產生深深的負罪感。王介成試圖通過對異性的愛來彰顯和證明自我,但是自到上海,謝月英卻逐漸逐漸脫離介成的心境和感情而沉迷于上海都市生活。于是她脫離了介成的愛的對象,而沉迷于上海都市街頭更多男性的眼光。最終小肥羊似的月英離開介成去追求新生活。而沉湎于破碎表象的介成,仍然只有在月英身上才能找到自己的人格。當介成和月英之間的固有關聯消失,介成的理性已經不能控制本性了,并完全為強大的本性欲望所控制,欲望成為王介成唯一的追求和理想。這種病態的瘋狂促使介成走向瘋狂和墮落,最終不得不以身體的病態來停止尋找[3]。作者安排介成在宗教教義上找到了欲望的出口。介成的這些經歷充分說明靈魂應該安于自己的體內,并且只有靈與肉的和諧,餐能得到靈魂的安寧,只有與他人的心靈之間共振和相通,才能與他人之間建立和諧的關系。

2.靈魂安放給上帝

在小說《迷羊》中,月英是迷羊,是“失去人格的女人”;介成也是迷羊,是無法找到自己人格的人,他只能在破碎的、新奇的世界里吶喊、宣泄[4]。最后作者安排介成從宗教中被拯救出來而避免了自我毀滅?!拔覀兊某钏?,可以全部說出來,交給一個比我們更偉大的牧人的,因為我們都是迷了路的羊,在迷路上有危險,有恐懼,是免不了的。只有赤裸裸地把我們所負擔不了的危險恐懼告訴給這一個牧人,使他為我們負擔了去,我們才能夠安身立命。[2]”但是宗教能完全成為安放靈魂之所嗎?顯然不能。

雖然郁達夫具有宗教情懷,但他本人對上帝并不完全確信。在《迷羊》中,作者對對介成進行救贖的只是一個混沌的、不可觸及的道德境界。對靈魂將如何進行安放,作者也是很朦朧的。雖然在小說最后,作者借宗教阻止了介成走向自我毀滅的道路,但是介成是否從宗教得到了真正的救贖?孤獨與空虛是否真正地離開了介成而不再糾纏主人公的靈魂,這些問題恐怕依然存在。

作者郁達夫早期受到過基督教文化的浸染,他曾就讀過美國長老會在杭州辦的育英學院,“每天早晨,一起床就是禱告,吃飯又是禱告……《圣經》是每年級都有的必修重要課目”。他在日本留學期間,西方文化涌入日本社會,也親身感受到了基督教文化的影響?;浇涛幕妥诮叹駸o意識地成為小說中主人公的一種精神引導與救贖?;浇涛幕匾晫`(精神)的追求,而厭惡對肉體、世俗的欲望。作者正是基于這一點,期望基督教義能成為《迷羊》主人公的最終救贖。

作者說這是“一篇很長很長的懺悔錄”,“迷羊”是作者給這篇“懺悔錄”加的標題。其實,在“我們都是迷了路的羊”的人生里,王介成需要懺悔嗎?懺悔什么?為什么要懺悔?作者對這些顯然也是不明確的。

3.靈魂的安放

周國平說:“每一個人降生到這個世界上來,一定有一個對于他最適宜的位置,只等他有一天來認領。一個位置對于他是否最適宜,應該去問自己的生命和靈魂,看它們是否感到快樂?!币粋€人的靈魂沒有安放好,是沒法面對嚴峻的生活的。

古希臘哲學認為靈與肉是可以分開的,靈魂是純粹的精神性存在,肉體是靈魂的寓所和墓地,靈魂是肉體的主宰。比如柏拉圖將靈魂分為理性、激情和欲望三部分,柏拉圖稱人為“使用肉體的靈魂”。理性是最主要的,可以控制激情和欲望,因此又稱人為“理性的動物”[5]。

基督教是將靈魂與肉體對立的,重靈而輕欲?;降木融H實質是對靈魂的救贖。但是靈魂的依托畢竟是肉體,二者是互相依存的矛盾統一體。介成以衰弱的身體是無法支撐其強烈的欲望的,最后只能發展到衰弱至極點而奔潰[6]。

在我國的傳統文化中,儒家強調“性自命出,命自天降;道始于情,情生于性?!奔刺烊撕弦?,即人的靈魂、道德、良知和身體、肉體的統一,缺一不可,所以強調性命雙修,也就是身體和靈魂都需要錘煉[7]。道家也是強調身心合一,性命雙修,如《道德經》中所說““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修之于家,其德乃馀;修之于鄉,其德乃長;修之于邦,其德乃豐;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以鄉觀鄉,以邦觀邦,以天下觀天下。[5]”人需要從修身出發,修心一個修身得道的人就是與道合一的人,就是有“德”之人,“修身”之德是人安身立命的根本,只有“以身觀身”才能“治國愛民”,在這一點上,儒道具有相同之處,可以說整個中國傳統思想都是以“身修”作為出發點,由一己之身擴大到他人乃至世界。

因此,肉身和靈魂是不可分割的矛盾統一體,一方面要修身健體以承載靈魂,一方面要修心以強健靈魂以控制身體從事符合良知的行為。

我們只有直面人生和現實,面對各種環境做出符合道義和良知的應對,才能將靈魂安放好,還需要在時間中不斷磨練自己的意志,才能抵御各種誘惑、腐蝕、苦難。個人對于社會來說是渺小的,對于時間來說短暫的?!澳钐斓刂朴啤?個人只有融入社會的潮流、只有融入人類共同的精神家園,才能保持靈魂的安定和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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