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重宣傳 提升教育
——訪中國人民警察大學教授韓海云

本刊記者 段雅楠丨文

第十一屆“火鳳凰杯”全國優秀消防科普工作者、中國人民警察大學教授韓海云

記者：今年的全國“11·9”消防宣傳月主題為“全民參與，防治火災”，消防安全問題是關系民生的重大問題，宣傳教育作為消防安全工作的重中之重，意義深遠。請您結合當前我國消防安全宣傳教育工作實際，談談此方面工作的整體情況，較之過去相比，發生了哪些顯著變化？

韓海云：消防安全宣傳教育工作作為消防工作的一項基礎性工作，歷來被高度重視，每一時期或階段都呈現出與消防工作整體環境相配合，與時代發展相適應的工作模式和特點。當前，我國消防安全宣傳教育工作整體上表現為3個新常態：

一是社會化消防安全宣傳教育新格局。2008年《消防法》修訂提出消防工作要遵循“政府統一領導，部門依法監管、單位全面負責、公民積極參與”的原則，實行消防安全責任制，建立健全社會化的消防工作網絡。那么，消防宣傳教育工作也要轉變以往主要依靠政府部門，特別是消防部門為主，開展消防安全宣傳教育的工作狀態，探索積極調動社會各方力量配合，甚至是主動開展、接受消防宣傳教育的工作模式。同時，消防宣傳教育具有典型的社會性和群眾性，這也決定了消防宣傳教育必須走社會化之路。通過反復實踐和摸索，當前我國逐步形成了 “政府主導、部門聯動、教育滲透、全民參與”的社會化消防安全宣傳教育格局，并通過相繼頒布的《社會消防安全教育培訓規定》（公安部令 第 109 號）、《全民消防安全宣傳教育綱要》等一系列法律法規和政策保障了消防安全宣傳教育社會化工作模式的推進和落實。

二是消防安全宣傳教育資源日益豐富。隨著消防宣傳教育社會化工作格局的形成，責任制的推行，消防部門積極指導，政府各部門主動配合，以及社會各方的響應，近年來消防安全宣傳教育作品和資源的產出呈現高速增長的態勢。從消防掛圖到宣傳展板，從科普圖書到學校教材，從漫畫圖冊到動漫作品，從火災視頻到微電影創作，從卡通形象到消防游戲，從消防科普展教品到消防慕課（MOOC）微課等表現形式多樣化；從案例警示到普法教育，從火災科學到防火知識，從滅火技能到逃生策略，涵蓋內容全面且與時俱進。三是消防安全宣傳教育途徑多元化。以往消防安全宣教途徑主要是借助電視、廣播、報刊等傳統媒體傳播，消防宣傳志愿者和形象大使入戶宣傳，政府部門及社會單位組織開展的消防安全宣傳教育專項活動，消防隊開放消防站，建設消防科普教育場館，開設消防宣講培訓，組織消防疏散演練，舉辦消防文藝演出、消防知識競賽，配發消防安全宣傳教育資料，刷寫和懸掛消防標語，利用宣傳欄、文化櫥窗、電子屏幕、樓宇電視等普及消防安全知識。近年來，結合信息技術手段和新媒體傳播平臺，開辟了公眾能夠更便捷的獲得教育機會和更深刻的教育體驗的新渠道。例如，深入社區、學校建設百姓身邊的小型科普教育體驗中心，將消防安全教育列入基礎教育科目，建設消防科普網站和網絡科普欄目，建立消防微博與微信公眾號，借助AR、VR技術，以及全息影像技術開發消防科普教育數字體驗館或展教品等。

記者：雖然現在的消防安全教育工作較之過去有了很大改善，但是私自拉線給電動車充電、不隨手關閉常閉防火門、老舊小區樓道內堆積廢舊物品等消防安全意識淡薄的現象依然屢見不鮮，請您談談消防宣傳教育工作還存在哪些問題？有何解決對策？

韓海云：以上列舉的居民社區火災隱患存在一定普遍性和代表性。一方面是苦口婆心的反復宣教，一方面是充耳不聞的我行我素，這一問題絕非個例或個別現象，而只是冰山一角。據公安部等九部委聯合印發《關于推進消防安全宣傳教育進機關進學校進社區進企業進農村進家庭進網站工作的指導意見》時披露，2015年上半年，在已查實原因的重特大火災中，約80%與人為因素、違規違章操作有關，火災遇難者中，絕大多數消防安全意識淡薄、逃生自救能力匱乏。另據公眾消防安全素質調查顯示，當年國民消防安全常識知曉率得分為64．27分，安全防范意識得分僅為52．74分。由此可見，政府部門的高度重視，以及全社會對消防宣傳安全教育的大量投入，與全民消防安全素質水平整體不高是當前消防宣傳安全教育工作中的矛盾現象，主要可以從3個角度重新審視和積極解決。

第一，消防安全宣傳教育內容與形式的精心策劃。無論采用何種消防安全宣傳教育形式，最根本、最核心的都是消防安全宣傳教育的內容。消防安全宣教的內容設計與呈現要追求3個目標：一是正確性。宣教者一定要秉承嚴謹認真的態度，不斷學習和反復求證，高度重視消防安全宣教內容的準確和及時更新。二是科學性。每一個消防知識和技能都應有科學依據，消防安全宣教內容不能只是“應該怎么辦，禁止怎么辦”這類說教式語言描述，要采取向受教者講清“為什么”的說理式設計，才能有助于其真正領悟，并把握原則而舉一反三。比如，關于樓梯間防火門要長閉的宣教就要說清火災煙氣危害、蔓延規律，以及疏散樓梯作用等科學理論。三是生動性。對于普通公眾而言，消防安全接觸機會少，特別在涉及到火災科學和消防安全的專業理論知識時，通常會感到抽象和陌生。因此，宣教內容宜采用有利于受眾理解和加深印象的方式。例如，如果采用視頻、實驗等演示電動車起火燃燒速度和產生的巨量濃煙，給公眾以感官震撼再到自發的避險意識激發，對引導公眾改變不安全行為或習慣會有較好的激勵和督促作用。

第二，消防安全宣傳教育效果的反饋。目前，無論是立法規定還是政策導向，都積極督促消防安全宣傳教育多方責任主體履職，各方主體也努力按照要求有所作為，但無論是在實際操作中還是在制度建設上，又都缺失必要的監測和評估手段，以及機制保障，導致出現一些部門和單位對消防安全宣傳教育工作存在應付的情況。因此，有必要以消防宣傳教育效果為核心目標，建立周期性或實時性的監測機制和一系列科學的評估體系和方法，從而發現問題，及時反饋，督促改進。

第三，對公眾消防安全素質提升規律的科學認識。公眾消防安全素質主要反映在消防安全知識水平、消防安全技能、消防安全意識和消防安全行為或習慣4方面，其形成并不是一蹴而就的，特別是消防安全意識和消防安全行為習慣，是公眾通過不斷受教育后的自我內化和升華的過程。因此，需要充分認識消防安全宣教的長期性和正確看待公眾消防安全素質長效養成的科學規律，將消防安全宣傳教育作為一項長期的戰略性工作來抓，逐步提升全民的消防安全素質。

記者：近年來，隨著經濟轉型升級及社會的不斷發展，我國大型商業綜合體逐年增多，消防安全出現了一些新問題。大型綜合場所一旦發生火災，損失大、傷亡大、影響大，滅火救援困難，為有效防范和堅決遏制重特大火災事故的發生，結合當前火災防控工作實際，國務院安委會辦公室決定從2018年7月—10月組織開展大型商業綜合體消防安全專項整治。針對這一情況，請您談談應如何避免該類火災事故發生？

韓海云：大型商業綜合體區是近年來現代化城市建設中新興的一類建筑類型和經濟業態，通常將商業、辦公、居住、旅店、展覽、餐飲、會議、文娛等城市生活空間的多項功能進行組合，并在各部分間建立一種相互依存、互有裨益的能動關系，從而形成一個多功能、高效率、復雜而統一的建筑綜合體。同樣，從消防安全的角度而言，商業綜合體的火災危險性也是集商場、餐飲、酒店、會所等各類場所火災危險性特點于一體的集合體，相互影響。另外，該類建筑物體量大、分區布局復雜，又增加了一些新的火災危險性因素，具有一定的復雜性。因此，就商業綜合體管理者而言，如何更好的防范該類火災發生有4點建議：

第一，系統分析所管理的商業綜合體火災風險并采取有效措施。作為商業綜合體的消防安全管理人應具備較高的消防安全管理水平和過硬的消防工程專業知識。通過運用科學的火災危險性分析理論方法，并結合同類場所的火災歷史數據，識別本建筑的火災危險源類別、程度和相互關系，做到底數清，心里明；并因地制宜地采用人防、物防、技防等多種相互配合的防火措施和手段加以管控，特別是對電氣設備、消防設施和消防重要崗位人員，實施重點管理，保證隱患發現早，危險防得住，小火能滅了。

第二，采用有效措施激勵和督促各商家或業主落實消防安全責任。大型商業綜合體通常是典型的“消防管理多產權單位”，各店鋪、門面、商場、餐飲等采用出租或出售等方式委托經營。作為大型商業綜合體管理者要明確各方消防安全責任,不留責任盲區，并制定消防安全規章制度，必要時可采取經濟獎懲手段進行激勵和督促落實。

第三，有針對性地定期對各商家員工進行系統的消防安全培訓。按照商家火災危險特點不同，設計有針對性的培訓內容開展培訓。每個工作人員能夠熟知所在崗位的消防職責，場所的火災危險性和防火要求，會滅初起火災，會引導顧客疏散逃生。

第四，按照防消結合原則，做好火災應對準備。通過建立微型消防站，配備消防設施和器材，組建以安保人員和志愿者為主的義務消防隊，開展訓練，制定預案并進行演練等多種措施，保證突發的火情能夠在消防隊趕到之前得到有效控制。

記者：請您結合國外的一些做法和經驗，談談其對我國消防安全宣傳教育工作有哪些借鑒？

韓海云：《中國消防手冊》（2007版）對歐、美、日等發達國家的公眾消防科普教育進行了較為系統的介紹，其成功的經驗做法主要集中為：一是國家和政府部門的積極推動；二是頒布法令予以法律保障并保證貫徹落實；三是社會團體和志愿者積極參與；四是重視幼兒及青少年的消防安全教育；五是依托社區開展公眾消防教育；六是采用多種形式的公眾教育；七是注重消防文化建設和消防精神的弘揚與傳承。這些成功的經驗與我國消防安全宣傳教育工作的指導思想和做法異曲同工，其中某些措施的推行細節仍有值得我國借鑒之處。

第一，消防安全宣傳教育工作的地位和對其重視程度更高。公眾消防教育受到美國消防部門乃至全社會的重視，美國各地的消防部門紛紛設立專門負責公眾消防安全教育的二級機構。同時，美國《消防手冊》第19版明確把消防安全教育與防火工作、滅火工作并列稱為消防工作的3大支柱，并自1920年以來，總統均親自召開國家消防紀念日或防火周的發布會，各行政機構依法降半旗向為國捐軀的消防員們致敬。另外，日本天皇和皇后、內閣總理常應邀出席全國性的重大消防教育活動；英國的內務大臣親自參加全國消防周活動。國家和政府領導人參加重大消防宣傳活動，表明國家和政府對消防工作的高度重視，有利于增強消防安全教育的影響力，推動各方消防宣教職責的落實。

第二，消防安全宣傳教育工作者的培訓與資格要求。美國對公眾消防安全教育從業者有一定的培訓和考核要求，要求具備一定的知識水平和能力，并為了規范從業者的能力等級和要求，美國消防協會發布了《公眾防火及安全教育專員資格認證標準》。而我國對消防宣教人員的培訓、知識和能力的要求沒有統一標準，也使得消防安全宣教人員水平良莠不齊，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消防安全宣教效果。借鑒美國制定崗位資格或職業認證制度，進一步規范消防安全宣教崗位人員的基本素質要求，培訓內容、課時以及達標考核方式，對提高消防安全宣教人員從業能力，改進消防安全宣教工作水平將有一定的促進作用。

第三，具體的消防安全教育的主題。無論是每年的美國防火周，還是英國的消防周，以及日本的火災預防周，都是根據近期火災的統計數據確定亟需解決的突出問題凝練活動主題。例如“火災危害”“火災及時逃生，應對要迅速”“小心火燭”“火熄滅了，經常問自己”“正確使用和維護滅火器”等等。每一年的消防周主題都非常具體和明確，旨在通過集中的高強度的消防安全宣教解決突出問題，取得了良好實效。

第四，成熟的社區消防安全宣傳教育。社區消防安全教育是美、英、日等國家獨具特色的消防安全宣教模式，通過建設社區消防教育館、社區消防學校、個人消防站、培育社區消防宣傳志愿者等常態化、近距離地面向居民開展消防宣教服務和引導。

第五，消防安全文化和消防精神的傳承。建設消防安全文化也是歐美國家面向公眾消防科普教育的特色和傳統做法，是將消防知識與消防員的無畏抗災精神賦予文化特色和藝術加工，使公眾在濃郁的消防文化氛圍內領悟預防火災、滅火知識，以及增強消防安全責任意識，從而潛移默化地幫助公眾養成良好的消防安全行為和習慣。其中一個值得借鑒的典型做法就是創造全國統一的對外代言的消防宣傳形象并依托該形象不斷深化創作，產生深遠號召力，例如深深扎根于美國人民頭腦的消防狗“斯巴克”，以其為主要角色創作的諸多消防文化產品，廣泛被公眾所接受和認可。

記者：今年，您被評為第十一屆“火鳳凰杯”全國優秀消防科普工作者，且從事消防教育工作近20年，創設“火災與科學”科普資源共享互聯網媒體欄目；并與教研團隊一同建設和錄制了國家精品視頻公開課《高校學生消防安全教育》,并通過高等教育課程資源共享平臺“愛課程”學習網和網易公開課同步發布課程視頻。開展上述欄目主要有哪些成果可與讀者分享？其在消防安全宣傳工作中，起到了哪些促進作用？

韓海云：“火災與科學”科普資源共享網站媒體欄目與國家精品視頻公開課《高校學生消防安全教育》是近年來帶領消防科普團隊在消防科普資源建設與共享方面取得的成果。該媒體欄目在“河北省科普資源原創與共享大數據公共服務平臺”的“科學空間”模塊下創建了“火災與消防”科普資源共享網站，按照火災科學與消防安全的學科專業劃分，并結合公眾認知，從使用方便、便于查找和檢索的目標出發，構建了資訊速遞、視說火災、圖解消防、體驗互動和消防文化5大資源模塊，每個模塊又細分 3 到 5 個子項目，采用文字、圖片、視頻、動漫和線下交互等多樣態的呈現方式。其專注于消防科普資源搜集、篩選、整合、優化和原創補缺；創新之處在于火災科學原理與實用消防知識和技能的科普資源相融合，線上科普資源與線下科普資源相融合；特色之處是科學理論資源的正確性突出，消防知識和資訊資源的實用性突出，消防文化資源體現的安全觀突出。實現了消防科普資源優化共享與消防安全宣傳教育的雙重作用：一方面作為河北省消防總隊對外開展消防安全宣傳的主要窗口，借助互聯網開展廣泛消防宣傳；另一方面實現了優勢消防科普資源展示的網絡化、常態化，成為基層消防宣教人員搜集和下載科普資源素材的重要來源。

而《高校學生消防安全教育》是將高校學生作為消防科普對象，以大學講堂現場為錄制環境，后期加以美工制作，精心打造的涵蓋火災科學與文化、消防法律法規、校園火災案例和防火知識、滅火和逃生技能等內容的260 min消防科普教育視頻。該科普教育視頻一經發布就被多所高校作為大學生入學安全教育或在線通識選修課程，累計學習近萬人次，受到線上和線下學習者的歡迎和好評，以及消防教育專家和學者的高度評價，并在2016年2月榮獲教育部授予的“國家精品視頻公開課”稱號。目前，課程建設團隊正在結合當今流行的MOOC學習模式，將6集40 min左右的課程進一步按照知識點切分，制作為時長5～7 min的微課程，并與清華大學等主辦的“學堂在線”、教育部的“大學生MOOCs”平臺、河北省在線教育平臺，以及互聯網教育技術公司的泛雅慕課平臺達成共建與推廣合作，進一步擴大該科普課程資源的社會效益。

記者：作為消防安全宣傳教育科普工作專家，請您分析下消防安全宣傳教育工作的未來發展趨勢，以及您下一步研究的重點工作？

韓海云：隨著近年來信息技術的迅猛發展，電子終端產品的普及和用戶群體不斷攀升的今天，將“互聯網+”、云計算及存儲、大數據采集與挖掘、人工智能、模擬仿真技術以及新媒體傳播應用于消防安全宣傳教育工作將是未來最主流的發展趨勢之一。我們團隊也將在今后一段時期內致力于此方面的消防安全宣教理論研究與實踐應用探索，大致圍繞以下3個層面開展：

第一，在理論層面致力于消防安全宣教規律的基礎理論研究。主要應用大數據挖掘與小樣本實驗相結合的研究方法，研究不同職業、年齡、地區、文化程度、生活條件、性格的消防宣教對象對內容需求、形式要求、認知過程，以及宣教的效果；同時，也研究特定宣教內容采用不同呈現方式和傳播途徑所取得效果差異，以及宣教投入與產出效益平衡關系，目的是從中發現基本規律為宣教者策劃消防宣教方案、開發消防宣教資源以及實現宣教內容個性化智能推薦提供理論支撐。

第二，在應用層面，開發精品消防科普資源與建設消防宣教資源建設與共享平臺。我們擬發揮警察大學的消防學科積累和資源優勢，遵循新媒體傳播的內容制作特點，創作一套涵蓋事故案例、火災科學、消防安全知識以及消防科技產品在內且相輔相成的系統化的消防科普資源。同時，依托前期“火災與消防”科普資源共享網絡建設成果，擬聯合中國消防協會科普委和國家消防宣教主管部門，利用現在成熟的云存儲、大數據技術建設消防安全宣教資源開發與共享平臺，以發揮社會各界力量的優勢, 實現整合、開發和共享優質資源, 從而達到資源效用最大化。同時，研究鼓勵資源原創的激勵措施，資源質量的審核把關制度以及資源共享和運行機制。

第三，在技術層面，主要是消防安全宣教效果監測技術與建模評估。包括對單個消防科普資源的傳播影響與受眾特點監測；大型消防安全宣教活動，消防科普基地應用等多種消防科普途徑的效果評估；以及對部門、社會單位開展消防安全宣教履職的科學評價體系等，研究重點側重于評估指標的動態監測等技術手段以及數據建模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