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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球爐

2018-12-28 03:55王建華
上海商業 2018年12期
關鍵詞:煤爐煤球弄堂

文/王建華

晚上,跟燁聊天,談到有編輯約我寫一篇反映改革開放四十年來老百姓生活變化的文章。這期間,人們生活發生了巨變,可寫的題材很多,不知從何著手。燁指著煤氣灶說,寫寫早些年生煤球爐的故事。

頓時,我茅塞大開。一葉知秋,作為在弄堂長大的上海人,誰沒有生過煤球爐?

煤球爐一般是由火油桶、油漆桶改制而成,大小高低像能放十一二公斤水的鉛桶,有一個拎。中間是個圓型的保溫爐膛,用幾根鐵條將爐膛分成上下兩層,下層開個小門進風;上層是燃燒煤球的工作室——爐膛,頂上面是一個能放鍋子的鐵架(板)。

從記事起,家里就燒煤球爐。那時,幾乎家家戶戶開門必須做的事就是生煤爐。清晨,弄堂里的煤球爐,稱得上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四處繚繞著煤球燃燒的煙霧。如果你不經常做家務,技術不熟練,在生爐子時,會被煙熏得蓬頭垢面,咳嗽不斷,甚至滿臉墨黑。彼時,我們同學間也經常比賽,看誰能用最少的紙或木柴和煤球來燒旺一只爐子。最牛的同學能夠只用一根自來火、半張報紙、一根小木柴、半只煤球生旺一只爐子。

那時,煤球是憑卡限量供應的。我家斜對面就是煤球店,弄堂里,天天有拉煤球的拖車經過。有時候從煤球店買來的煤球還有點熱,是剛剛生產出來的。只要你付一角錢運費,煤球店的師傅就會送貨上門,并且給你安放到位。

生煤球爐時,要先在鐵條上放幾個燒過的熟煤球填底。擦火點上廢紙,燃燒后放進爐膛內,再加上一層細柴和一些粗柴引燃,最后加上幾個雞蛋大小的生煤球。這時,煙霧彌漫起來,層層濃煙飄浮……如果站在下風頭,煙霧會把人嗆得透不過氣來,眼淚鼻涕一大把。所以,生煤球爐時,必須站在上風頭。彼時,得用扇子對著風門用力地扇,直到爐膛內發出火光和噼噼叭叭的聲音,火竄出來了。煙慢慢地少了,把爐子的風門對著風口,讓它自己燃燒。同時,還必須不斷地用火鉗夾小心撥弄煤球,讓它慢慢下沉壓緊,使生煤球著火,要不然爐膛空了就成問題了。

有人曾經撰文道:生煤球爐是有技巧的。有的只需用幾張廢紙、幾根短短的木柴,火頭就竄了上來,煙也不多;然后壓上煤球,就大功告成。大凡風煙滾滾的,不是在唱英雄,而是顯出個不會生煤球爐的狗熊。

煤爐好燒不好燒,關鍵看套爐膛的技術。套爐膛需用耐火土和爐瓦。套爐膛,必須上口小下邊肚大,拔風火才旺。買爐瓦要選擇沒有疤痕的,防止爐膛里結焦長瘤子。賣爐具的地方通常就出售爐料,并有償服務代客加工套爐膛。

不知從何時起,煤球店開始供應一種叫“煤餅”的燃煤,它取代了煤球。煤餅圓圓的,上面有九個洞。生煤餅爐與生煤球爐相似,只要引燃煤餅,燒得半紅,再洞對洞對準壓上一個,用生鐵制作的壓煤餅工具將煤餅壓進爐膛。

因為生煤爐不容易,上海人在晚上用完爐子和上班之前,會將一個煤餅壓進爐膛,然后蓋上生鐵的爐蓋,關緊進風口的爐門。這樣封了的煤爐,到次日早晨或下班回家時,煤餅還沒有燃盡,再壓上新的煤餅很快就可以引燃了。當然偶爾也會發生封了的煤爐漏風熄火的事情。這時候,無論是上班前,還是下班后,都是急得要命的事情,再生爐子也來不及了,于是急吼吼向鄰居借個燃著的煤餅是常有的事。

記得為了節約錢,家里很少買成型的煤餅,大多到煤球店買煤灰,同時從煤球店借一只做煤餅的模具,自制煤餅。模具底部有一塊鐵板,焊上九根圓鐵,放入用水攪拌過的煤灰,模具上端有圓孔鐵板,中間焊上一截封口的自來水管,用大木錘反復敲打,直至模具內的煤餅被夯緊。再將之取出,疊起來風干。此活甚累,大多由父親來擔綱。

把生好的煤爐拎進逼仄的灶披間,燒水炒菜,誰家吃什么、燒什么、吃好吃壞,全都在別人的眼皮底下,沒有一點隱私。

我是家里的長女,每天下午放學回家,先撬開爐子,把銅吊或飯鍋朝爐子上一擱,煤餅爐不比煤氣灶,火旺得慢,趁這個空檔,到弄堂口找小伙伴,踢毽子或跳橡皮筋了。有一次,我跳橡皮筋跳得正起勁,鄰居王家姆媽在里面大叫:“小萍啊,你燒的粥‘潽’出來了!”等我回到灶披間,沸騰出來的水,將爐子也澆滅了。好心的王家姆媽從自家的爐子里,出一只燒紅的煤餅,塞到我的爐子里。然后教我用燒過的煤餅屑,將地上的米漿水吸干。等父母回到家,闖禍的痕跡一點也看不出來了。

有一次晚上,我用煤球爐燒水,水壺是鋁的,結果給忘了,就去睡覺了。第二天早上,媽媽找水壺燒水,怎么也找不著,心想是不是被人偷了,再仔細一看,爐子里面有個鋁餅。原來鋁水壺融化了。

那時,生煤球爐不是平民百姓的專利,許多領導干部也概莫能外。據說已去世的上海副市長倪天增,原先住在南市區老城廂一間平房里,家中沒有衛生設備,沒有煤氣。在他當副市長的兩年多時間里,他的家和左鄰右舍一樣,要倒馬桶,要買煤餅,要生煤爐。

當年,有記者找到倪天增家采訪,沒有想到副市長會住在連采訪車都開不進的弄堂里;有一次市建委的一位負責人找倪天增匯報工作,遇上倪天增在給煤爐加煤餅,看著副市長弄煤球爐的熟練動作,他許久說不出話來。

每月買一次煤餅,每次都是倪天增用扁擔挑著回家,鄰居們經??梢钥吹竭@一介書生,費力地挑著煤餅擔子的情景。倪天增一定要自己買,自己挑,為什么?為了了解煤餅供應和質量情況,作為一個清貧的知識分子,他要了解老百姓的難處。

副市長家庭要用煤氣,本來是件小事。市建委負責人當時就曾提出可以先批個液化氣供他家用。倪天增婉謝了,他說:“左右鄰居、前后街坊都在用煤爐,我怎能用液化氣?共產黨的干部不能搞特殊化!”

1993年,上海首屆“夏令熱線”開通時,要求發展煤氣的呼吁電話高達87.21%。市委、市政府對廣大市民的要求十分關注,提出了用三至五年的時間,解決上海城市煤氣供不應求的突出矛盾,消滅80萬只煤球爐,凈增家庭煤氣用戶110萬戶。

如今,天然氣、煤制氣管道,通進千家萬戶的廚房,燃氣灶代替了煤爐,做飯方便多了。老百姓不再為買煤、劈柴、生爐子犯愁,過日子省心省力。曾經不可或缺的煤球爐,徹底退出了歷史舞臺,成為人們逐漸淡去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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